一件精美的唐代白玉研茶缽

墓志蓋拓片墓志拓片綬帶紋銀碗唐 洛陽博物館瓷研缽 唐洛陽履道坊白居易家出土

1991年3月，河南省洛陽市伊川縣鴉嶺鄉(xiāng)一村民在一座紅薯窖中發(fā)現(xiàn)古墓葬，隨即多人參與盜掘。墓葬位于東西向的黃土梁緩坡處，北為杜溝村民居，南為橫貫東西的黃土沖溝，附近為晚唐至宋代墓葬集中區(qū)，周圍是低山丘陵地帶，海拔240~345米。洛陽市第二文物工作隊聞訊后對此墓進行調(diào)查，同年4月～8月會同伊川縣文管辦聯(lián)合進行搶救性發(fā)掘。

通過出土的墓志銘得知，墓主人為唐代齊國太夫人吳氏。吳氏的公公、丈夫（王士真）和兩個兒子都曾是成德軍節(jié)度使（今河北地區(qū)），王家在當(dāng)時手握重權(quán)，成為割據(jù)一方的軍事力量。吳氏也因此生前被封為齊國太夫人，身份顯赫。而后吳氏次子王承元在即將擔(dān)任家族第四任節(jié)度使時，選擇了歸順唐中央政府，王氏家族也由河北遷至洛陽。

墓志銘拓片 唐 洛陽博物館

經(jīng)發(fā)掘清理，齊國太夫人墓葬規(guī)模較大, 結(jié)構(gòu)復(fù)雜, 隨葬品豐富。雖曾兩次被盜掘，破壞嚴重，但仍清理與追繳回大量文物。特別是出土的金銀器較為齊全, 造型別致, 紋樣纖細流暢，對晚唐金銀器的斷代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雙魚紋海棠花形金盞托 唐洛陽博物館

齊國太夫人墓出土

整個墓葬清理出文物1618件，加上武裝部、公安局移交26件及碎片若干，文物件數(shù)達到1659件。其中玉石器36件，其中最為矚目與精致的當(dāng)為白玉研茶缽。

白玉研茶缽 唐洛陽博物館

白玉研茶缽直徑8.3cm、通高4cm。玉色白中閃青，玉質(zhì)瑩潤通透。從外觀來看，器敞口、圈足，完全與唐代實用的瓷碗外形相同，毫無二致。造型簡潔大方、功能實用，是唐代玉器的杰出代表。

隋唐之際此類玉杯存世較少，敞口、圈足形的有1957年西安市李靜訓(xùn)墓出土的金扣玉杯和故宮博物院藏蓮瓣紋玉杯等，都是唐代容器之珍品。

金扣白玉杯 隋 中國國家博物館

1957年陜西省西安市李靜訓(xùn)墓出土。高4.1cm，口徑5.6cm，底徑2.9cm。此杯由上等的和田玉雕琢而成，敞口，口沿鑲金帶一周，深腹，假留足，平底，通體光潔無紋飾。柔和的玉質(zhì)、凝練的造型使得這件玉器雖小卻顯得高貴典騅、氣宇不凡，成為隋代玉器的一件代表作品。

蓮花紋玉杯 唐 故宮博物院

高6.5、口徑7.9、足徑4.45cm

白玉蓮瓣紋碗 唐 故宮博物院

高4.6cm，口徑7.1cm，足徑4cm。白玉質(zhì)，有綹及白色絮斑，局部有褐色沁。碗壁較直，略厚，表面淺浮雕三疊蓮瓣紋。蓮瓣表面陰刻平行線條以示葉脈。

作為唐文化的忠實接力者，遼國這個塞外王朝在器用形式等方面也多有參考照搬唐王朝，因而亦有這種圓體敞口，下腹內(nèi)斂，直圈足，外壁陰刻云龍攫珠紋的唐風(fēng)玉盞琢刻使用。

龍紋白玉盞遼 遼寧省博物館

盞高3.4、口徑6.2cm。遼寧阜新塔營子出土，白玉質(zhì)。盞壁飾云龍張口露齒，身體扭轉(zhuǎn)翻騰追攫火珠，細膩傳神。

瑪瑙杯一對 遼 陳國公主墓出土

然而當(dāng)你以為這件白玉杯與上述這些玉杯一般用來飲酒或飲茶就大錯特錯了。當(dāng)調(diào)整視線角度看向玉杯內(nèi)壁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內(nèi)腹部施兩道弦紋，弦紋下缽腹至底部琢有縱橫交錯的密集條紋。

白玉研茶缽 唐洛陽博物館

這些縱橫交錯的密集條紋是作何之用呢？原來，吳氏生活的年代正是茶圣陸羽著成《茶經(jīng)》及煮茶法興盛的時期，點茶法也逐漸開始興起并在唐末最終取代煮茶法成為主流，但不論煮茶法還是點茶法，都需要事先將茶餅研磨成茶末才能用來飲用。也就是說，這些縱橫交錯的密集溝槽紋路是為了增加碾磨摩擦力，以便更好地將茶餅研磨成茶末。

伴隨這件玉質(zhì)茶器出土的還有一件獨特的、內(nèi)壁相似的綬帶紋銀碗，這件銀碗敞口圈足，壁厚達0.5cm左右，整碗重達343g，這在唐代發(fā)現(xiàn)的金銀容器中是絕無僅有的。碗內(nèi)壁除底部裝飾有綬帶紋外，滿飾方格紋，腹部被細線分成四區(qū)，間飾斜方格紋。

仔細分析其特點，便可發(fā)現(xiàn)吳氏墓中出土的這件綬帶紋銀碗與玉研茶缽都是作用類似于茶臼、茶碾一樣承擔(dān)著研磨茶餅的功能。這也就是在此墓出土的茶器中沒有《茶經(jīng)》所記載烹茶的研茶碾的原因。這兩件器具完美替代了研茶碾，與法門寺出土的銀鎏金茶碾的奢華相比，吳氏墓中出土的這兩件研茶器更為實用與高效。

鎏金鴻雁紋銀茶輾子 唐 法門寺博物館

1987年陜西扶風(fēng)法門寺地宮出土

陸羽在《茶經(jīng)》中記載：“滂時浸俗，盛于國朝，兩都并荊俞間，以為比屋之飲。”可見當(dāng)時飲茶之風(fēng)是非常盛行的。當(dāng)然，跟皇帝和割據(jù)一方的節(jié)度使家族相比，用金玉這樣的奢侈材料制作茶器等生活用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普通人家用的則更多的是陶質(zhì)或瓷質(zhì)，比吳氏稍晚的大詩人白居易晚年居住的履道里故居遺址中即出土有7件與吳氏墓出土玉研茶器器形、功能類似的瓷研缽。

同樣在唐代黃堡窯遺址的發(fā)掘中也出土了大量的瓷研缽，被命名為擂缽。相比茶碾，擂缽的研磨速度快，可承受的力也更大，使得研茶的效率大大提高。所以盡管茶碾是《茶經(jīng)》中記載的研茶標(biāo)準(zhǔn)器，但是擂缽卻是上自各級官員，下至普通百姓更愿意使用的研茶器。

山西窯口黑釉擂缽 金-元 北大賽克勒《閑事與雅器》

長沙窯青釉擂缽唐上海青龍鎮(zhèn)遺址考古展

通高5.0cm，口徑15.0cm,平底，內(nèi)壁刻有放射形和花形交錯的溝紋圖案，既美化器具，又增強磨擦力。

這也許就是唐代后期隨著飲茶之風(fēng)遍及社會各個階層，流行于民間的擂缽能夠逐漸取代茶碾成為研茶器主流的原因。遺憾的是因為曾遭盜掘，墓葬中并未出土與其配套使用的研磨棒。倒是何家村窖藏正好出土一白玉杵，古人認為若服用玉杵搗磨的茶末也可以吸收玉之精華，因此玉杵也逐漸成為健康長壽的象征。唐代裴铏《傳奇·裴航》載，裴航以玉杵臼為聘禮娶云英仙去，玉杵甚至變成了求婚之聘禮。

白玉杵 唐 陜西歷史博物館

在唐代存世不多的玉器中，玉質(zhì)容器更是少之又少。這件唐代玉研茶缽也豐富了唐代玉容器的類別，因而似乎命名為玉擂缽較為恰當(dāng)，同出的綬帶紋銀碗命名為綬帶紋銀擂缽更為合適。

白玉研茶缽 唐洛陽博物館

身份顯赫的齊國太夫人，其使用的以玉擂缽為代表的一套茶器和《茶經(jīng)》記載多有違背之處，但更貼近社會主流。這件玉擂缽雖小，但在玉擂缽的口沿部位存在許多微小的磕損，當(dāng)是在經(jīng)常使用的過程中造成的傷痕，這也從側(cè)面說明了齊國太夫人對飲茶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