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質夫 | 實施農村教育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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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教育的計劃和期望，我們是已經知道，現在我們要想到用什么樣子的方式，才可實現，才可順利。談到這一點，我們就得要注意到這種下層工作，絕不是在那里弄聰明，掉掉花槍，騙騙從來足不出戶的行政當局，欺欺麥菽不辨的城市呆子所能奏效的，必得要有許多忠實的下層工作者，確實勤勤懇懇、慘淡經營的人們，下一番功夫，做一做不可啊！假若不如此，那農民自農民，教育自教育，殘破的農村，仍舊是一成不變。這種不幸的現象，我們要是追本窮源起來，當能知道，這是屬于實施者沒有相當態度的主因所造成的啊！

黃質夫鄉村教育史跡陳列館一角

“到民間去”“和農民做朋友”“找朋友去”這幾句話，幾乎成為推行農村教育人們的口頭禪，若是談到實際，你雖欲和他——農民——做朋友，他卻懷疑，不敢和你——推行農村教育者——做朋友，你是有心，他卻無意，結果你說你的，他行他的，有了這種見解，還談什么推行農村教育呢？所以我們要實施農村教育，必定要在有農夫身手，科學頭腦，創造精神之外，拿出幾種很有力量的態度來，幫助我們去建設新農村，那才達到我所計劃的一種期望，才可打破紙上談兵、空言塞責的大背謬。

（一）要有大無畏的精神

現在革命勢力僅僅乎達到城市，鄉村中到處還是為惡化者、腐化者所盤踞著，實施的力量發展到那里，惡勢力的阻礙也就走到那里，造成你創行一事，惡勢力的領導者，能公然違抗的，和你旗鼓相當對抗一下，不敢公然抵抗的，就唆使別人威嚇陷害，造成恐怖，使你退卻。在這當兒，我們要立定主意，本著大無畏的精神，一切不顧忌，向前猛進，假使畏怯軟化，結果新思想者事業固不能成，而一己的身心又早為惡勢力所征服了。鄉村中惡勢力較大的莫如僧尼，他們終日要造成許多迷信，領導人民向死路上跑，驅使民智朝原始時代去。本來他們做的死人享樂生活，和我們教育目的，絕對不能相容，他在鄉村中潛勢力很大。我們要推行農村教育，這一點頗覺到是我們心頭之患，希望我們實施訓政的同志們，聯合起來鏟除僧閥，廟產興學，那我們的努力才可建筑到新農村上，否則十年的努力，敵不過幾句南無阿彌陀佛。至于土豪劣紳、貪官污吏等，都是有法可使，不足為慮的啊！

（二）要有牧師傳教的精神

農民對于知識的探求本來也很高興，不過有時無暇及此，或是缺乏興味，有時對于你行動揣測為別有作用，相率裹足，或抱著懷疑態度，好像我們對于一切設施，是屬于我們的事業，對于他們竟不生關系一樣，有時縱可參加，也不過有作為敷衍門面起見，這種意味，是我推行農教過程中常常發現的。但是，這種意味又不能因其難受，就中止了我[們]責任，必得要具有牧師傳教的精神，去開導農民，教化農民。據說西洋牧師初到中國傳教，被人用磚相投，他還是努力不懈的傳教，結果信仰者日眾，到了現在，牧師支配教徒的力量極大，在民間的領導者，無牧師傳教的困難，有牧師傳教的精神，必不至如現在的農民自農民，教育自教育的。

（三）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睜開眼一看，不開化的農村著實太多，社會黑暗情形著實也復雜，好一似茫茫大海，不知從何處下手，也不知何日才見功效。但是，若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今日一努力，明日一努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不收偉大的效果。

著名畫家趙峻山為黃質夫先生創作的《愧不如牛圖》

（四）要有和藹可親的態度

從前鄉民見了城市的大人先生們，往往發生自卑的心理和敬畏的心理，再加上大人先生偶然發了霹靂之威，可憐農民嚇得什么似的。現在鄉民心理，也還是今猶昔也，在民間施教者，若不把先生牌子、知識階級那種謬見，統統消除，結果還是爾為爾，我為我。所以，在民間施教育，最好要和民眾如家人父子之親，次則也須做到彼此毫不拘束。

（五）要有誠信無欺的態度

鄉民因為風氣閉塞、知識簡陋的關系，對于領導者常常有極端的信仰心，可是一次失信，便會對你不信仰，所以在民間領導者，對于篤實可愛的鄉民，絕不可言不顧行，也不可使用手段，要以誠信無欺的態度，推心置腹的相見。

（六）要有熟悉風俗人情的本領

在此一鄉領導民眾，第一，要調查地方風俗人情，并且要十二分熟悉，然后才能和他們接近，措施才能不背人情，不知不覺中可以領導他們向前進行，常想著：一個在民間的實施農教者，是一村一鄉的先覺先知，要不把地方風俗人情調查得爛熟，訪問詳細，那施教時必然有所隔閡。所以，我們在空閑時候，今天到甲村，明天到乙村，田頭山邊，可以坐下談談，莊東莊西，不分老幼男女都認識了，不愁農民不信仰你，不愁民眾不欣然來受教，這種下層功夫，是要十二分努力的啊！

總之，我國的農村，組織散漫，生活枯燥，要在農村改進上下功夫，一方面固然要在政治上用力量，一方面也得要在教育上謀建設。我們擔當了這新農村的建設責任，尤當要常常想到總理說過的“知難行易”的一句話，的確是我們實行農村革命的名言，不患不能行，患其不能知，知之不深切，那行得就無力量，結果是“皮毛的”“敷衍的”“因循的”“時間的”。果然知是真知，那行起來也沒多大困難，我們在農村中革命，不啻是繼續總理遺志，倘能注意這一點，我想農村教育的實施，定然有“悠遠的建設”“偉大的成功”，愿諸同志共同策勵起來啊！

本文節選自黃質夫所著《鄉村實施教育》，原文摘自東南大學出版社《黃質夫鄉村教育文集》（2024年1月第一版，主編王文嶺、黃飛），最初刊發于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