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中旬的一個深夜,南京江面上仍有炮火零星閃現。炮聲剛停,船桅上的燈又亮起來,渡江戰役的指揮電話始終沒有合上。就在這兵荒馬亂的關口,張愛萍接到一封電報:國民黨第二艦隊愿意起義,全隊二十五艘艦船連人帶械開往我方控制水域。消息聽上去振奮,卻伴隨著一個棘手問題——艦隊司令林遵的態度。
張愛萍壓下興奮,先讓警衛把形勢圖重新鋪開。海軍草創,一條像樣的艦船都沒有,得靠這些起義艦只撐門面;但要真把指揮權交給一個舊軍人,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么。會場里有人低聲提醒:“林遵可是林則徐的后人,心高氣傲,怕不好打交道。”一句話點出關鍵。技術和船只固然重要,政治方向丟不得。
二艦靠岸那天,風大浪急。迎接小組剛跳上甲板,就被林遵一句“少管我二艦的事”晾在一邊。隨船官兵習慣了舊海軍的散漫,沒多久就有人借故上岸,把碼頭鬧得雞犬不寧。為了防止節外生枝,接管人員干脆限制上下船。人心浮動,第一場摩擦隨之爆發。
帶頭起哄的水兵被林遵一聲令下關進艙底。負責接管的老同志卻照著解放軍的老規矩做思想工作,肩并肩在油膩甲板上談了一個時辰。水兵邊聽邊抹淚,最后保證收斂。老同志回來請示:“人悔改了,能放嗎?”林遵板著臉:“軍令如山,開弓沒有回頭箭。”雙方的火藥味頓時加重。
![]()
張愛萍趕到碼頭,先是寒暄,又自嘲自己“連船還沒摸熟就當了司令”,語氣放得極低,期望拉近距離。他耐著性子解釋:“你們瘸技術,我們瘸政治,綁在一起恰好能走得穩。”話說到這個份上,林遵仍未松口,只丟下一句:“陸軍不懂海軍,高中都沒讀完怎么帶兵?”旁人聽了直皺眉。
僵局拖不得。張愛萍想到南京的劉伯承——北伐名將、黃埔教官,論資歷足以讓林遵心服。張愛萍連夜坐車,凌晨抵達南京梅園新村。劉伯承聽完緣由,把煙頭摁滅,答道:“行,叫他來談。”語氣平淡,屋里氣壓卻驟然上升。
兩天后,林遵走進劉伯承辦公室。門一關,談話持續了整整一個鐘頭。外頭靜得連秒針都清晰。最后,劉伯承推門而出,臉色凝重。送客之后,他轉身對張愛萍說了句:“他要的是海軍司令。”張愛萍愣了愣,脫口而出:“給他不就行?”劉伯承聲音低下來:“那還是人民海軍嗎?”四周沒人再吭聲。
![]()
中央同樣掛念海軍。8月28日,懷仁堂燈火通明,毛主席會見起義海軍代表。主席先談科學知識,再談政治方向,直截了當:“你們懂技術,新同志要學;你們也要學我們政治工作。”原本居高自傲的林遵,很少聽到這么謙和卻篤定的話,臉上的神色變得復雜。
會后,張愛萍上書請求任命林遵為第一副司令員,希望借此安定艦隊情緒。批復很快下來,他便提前口頭宣布,氣氛暫時緩和。遺憾的是,訓練方案一討論,林遵仍堅持舊例:以艦為家,以艦為學堂,蘇聯顧問也傾向技術優先,政治教育可適度簡化。張愛萍無奈,只能再去找更多“老海軍”疏通,一面招募新學員,一面讓這些老同志擔綱教頭。
周旋數月,華東軍區海軍初具雛形。碼頭上,“解放號”與“濟南號”并列停靠,桅桿上五星紅旗迎風招展。幾位原來國民黨軍官站在欄桿邊看新兵操練,神情漸漸放松。有人小聲議論:“以前的艦隊,再整齊也沒這股子朝氣。”話音不高,卻被海風送得很遠。
值得一提的是,后來總結那段經歷時,張愛萍只用了一句話:“海軍是技術兵種,更是政治兵種。”短短十字,道破當年博弈核心。設備可以買,航道可以學,唯有政治立場無法讓步。劉伯承當時那句“不然就不是人民海軍”,至今仍掛在海軍博物館的墻上,算是給后來者的一記警鐘。
技術與政治如何兼顧?張愛萍給出的辦法頗接地氣——先保證“能開出去”,再保證“開得聽指揮”。培訓班里,一半課程是操艦、一半課程是方針政策;副炮校零也得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海風再大,旗子依舊要飄在桅頂,這是底線。
林遵晚年回憶,最初確實想一口氣拿下最高指揮權。“那會兒我只看見技術,不明白立場。”他說。話雖簡短,卻透出對當年爭執的反思。他終究沒有成為人民海軍的司令,卻成了一名合格的副司令,見證了東海艦隊第一次實彈射擊,也見證了新艦編隊穿過宮古海峽的那一刻。
建設之初的磕磕絆絆,如今被寫進教材。文件夾里仍保存著劉伯承批注的那張紙:技術可以學,靈魂不可讓。字跡硬朗,墨色已淡,意涵卻未減。正因為當年守住這條線,新中國才在短短幾年里,讓一支“空軍”在海上出帆,讓長江口到黃海、再到南海,有了護衛自身的力量。
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