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琪的手指在手機通訊錄上反復滑動著。
那個名字像根刺,扎在指尖,也扎在心里。
她已經三年沒有撥過這個號碼了。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就像她第一次遇見傅風華的那天。
但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兒子丁峻豪胳膊上的淤青。
還有班主任那句輕飄飄的“小孩子打鬧很正常”。
最讓她心痛的是兒子躲閃的眼神。
每當問起學校的事,孩子就像受驚的小鹿垂下眼簾。
昨晚她終于聽到了兒子夢囈中的哭訴。
“我不是沒爹的孩子...我有爸爸...”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于思琪最后的理智。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聽筒里傳來久違的鈴聲,每一聲都敲打在她的心上。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幾乎能聽見對方沉穩的呼吸聲。
“傅風華,”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你兒子出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然后傳來低沉而堅定的回應:“說清楚。”
十分鐘后,整個學校的人都將見證一個父親如何為尊嚴而戰。
![]()
01
雨后的清晨透著泥土的清新氣息。
于思琪系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煎蛋的滋滋聲充滿煙火氣。
她特意把雞蛋煎成了小熊的形狀,這是兒子最喜歡的。
“豪豪,該起床吃早飯了!”
她朝臥室方向喊了一聲,手下動作熟練地擺盤。
等了片刻沒聽到回應,于思琪擦了擦手走向兒童房。
推開房門,看見兒子已經自己穿好了校服。
小男孩背對著她,正笨拙地試圖把書包背帶扶正。
“今天怎么這么乖,自己就起床了?”
于思琪笑著走過去,想要幫兒子整理衣領。
丁峻豪卻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于思琪愣住。
“媽媽我自己來。”孩子的聲音細若蚊蠅。
于思琪蹲下身,仔細端詳著兒子的小臉。
發現孩子的眼角有些紅腫,像是哭過的痕跡。
“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她伸手想撫摸兒子的臉頰,卻被輕輕避開。
“沒事...就是有點癢。”丁峻豪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于思琪的心微微下沉,但面上還是保持著溫柔的笑容。
“快來吃早飯吧,媽媽做了你最愛的小熊煎蛋。”
餐桌上,兒子安靜得反常。
平時總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家伙,今天只是默默扒拉著米飯。
“豪豪,在學校最近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
于思琪試探著問道,給兒子夾了一筷子青菜。
丁峻豪的筷子停頓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就...就是上課,寫作業。”
孩子說話時始終不敢抬頭看媽媽。
這種閃躲的態度讓于思琪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上周她去接兒子放學時,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其他孩子都是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門,只有豪豪獨自一人。
當時班主任張老師解釋說孩子性格內向,需要時間適應。
可現在想來,那些解釋都太過敷衍。
“把手給媽媽看看。”
于思琪突然說道,語氣不容拒絕。
丁峻豪下意識地把右手往后縮了縮。
這個動作徹底暴露了問題。
于思琪輕輕拉過兒子的小手,挽起校服袖子。
胳膊肘處有一塊明顯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這是怎么弄的?”她的聲音瞬間緊繃。
“我不小心摔的...”兒子小聲嘟囔著,眼眶突然紅了。
“在哪里摔的?什么時候的事?”
于思琪強壓著心疼,盡量讓語氣保持平靜。
“就是在操場...玩的時候...”
孩子說話時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這個習慣性動作和那個人一模一樣。
每當傅風華撒謊時,也會不自覺地做這個小動作。
想到這里,于思琪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記得最后一次見傅風華,是在三年前的離婚協議簽字現場。
那個男人穿著筆挺的軍裝,肩章上的星星閃著冷光。
他說:“兒子跟你,我放心。”
然后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出現過。
有時候于思琪會想,如果當年不是那么決絕地離婚...
“媽媽,我上學要遲到了。”
兒子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于思琪深吸一口氣,決定暫時不逼問孩子。
她仔細幫兒子整理好紅領巾,在額頭輕輕一吻。
“放學媽媽來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媽媽,知道嗎?”
丁峻豪乖巧地點點頭,背起書包走向門口。
望著兒子瘦小的背影,于思琪暗自握緊了拳頭。
她一定要弄清楚,兒子在學校到底經歷了什么。
02
送走兒子后,于思琪始終心神不寧。
桌上的早餐已經涼透,她卻毫無食欲。
那個淤青的畫面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想起上周接兒子時,看見幾個男孩在操場踢球。
其中一個胖墩墩的男孩特別顯眼,似乎是叫梁英飆。
當時那孩子看見豪豪,故意把球踢到他腳下。
然后大聲嚷嚷著:“沒爹的孩子不會踢球!”
當時于思琪以為只是小孩子開玩笑,現在想來...
她立即翻出家長聯系冊,找到班主任張玉華的電話。
“張老師您好,我是丁峻豪的媽媽。”
電話接通后,于思琪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
“哦是丁媽媽啊,有什么事嗎?”
張老師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慵懶,背景還有洗漱的水聲。
“我想了解一下豪豪最近在學校的表現。”
于思琪斟酌著用詞,“孩子最近好像情緒不太對勁。”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輕快的笑聲。
“孩子們都這樣,這個年紀情緒起伏大很正常。”
“可是我注意到他胳膊上有傷...”
于思琪故意停頓,等待對方的反應。
“傷?什么傷?”張老師的語氣終于認真了些。
“淤青,在右手肘的位置。”
于思琪補充道,“孩子說是摔的,但我覺得不太像。”
張老師嘆了口氣:“丁媽媽,您可能想太多了。”
“小學生之間打打鬧鬧很常見,尤其是男孩子。”
“上周我就看到梁英飆和豪豪在操場有點小摩擦。”
于思琪敏銳地抓住了關鍵信息:“梁英飆?”
“就是班上比較活潑的一個孩子,家長是做生意的。”
張老師的語氣又變得輕描淡寫,“我已經批評過他了。”
“只是批評?”于思琪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不然呢?孩子之間的問題,總不能上綱上線吧。”
張老師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馬上就要早讀了,我得去教室。”
于思琪強忍著怒氣:“張老師,我希望學校能重視這件事。”
“好的好的,我會留意的。”
電話被匆匆掛斷,忙音像嘲諷般響著。
于思琪放下手機,胸口堵得發慌。
這種敷衍的態度讓她想起三年前的事。
當時傅風華在部隊,兒子發高燒到40度。
她一個人抱著孩子在醫院跑上跑下,深夜才回到家。
打電話想告訴他孩子生病了,卻始終無法接通。
第二天傅風華回電話時,輕描淡寫地說在執行任務。
那種被忽視的委屈,此刻又涌上心頭。
她看了看時間,決定親自去學校一趟。
實驗小學離小區不遠,步行只要十分鐘。
于思琪特意換了身得體的連衣裙,化了淡妝。
她要以最好的狀態去為兒子爭取應有的尊重。
校門口送孩子的家長已經散去,顯得格外安靜。
門衛聽說她要找班主任,例行公事地登記了身份證。
走在熟悉的校園林蔭道上,于思琪心情復雜。
當初選擇這所重點小學,就是看中它的師資力量。
沒想到所謂的優質教育,連基本的校園安全都保障不了。
教師辦公室在二樓東側,門虛掩著。
透過門縫,她看見張老師正在喝茶看手機。
輕輕敲門后,張老師驚訝地抬起頭。
“丁媽媽?你怎么來了?”
于思琪走進辦公室,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想當面和您聊聊豪豪的事。”
她保持微笑,在張老師對面的椅子坐下。
“電話里不是都說了嗎?”
張老師放下茶杯,眼神有些閃爍。
“我覺得有些事情電話里說不清楚。”
于思琪直視著她的眼睛,“比如梁英飆同學的事。”
張老師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隨即堆起職業性笑容。
“其實吧,小孩子打鬧真沒必要太較真。”
她起身給于思琪倒了杯水,“家長介入反而會把事情鬧大。”
“如果只是普通打鬧,我當然不會介意。”
于思琪沒有接那杯水,“但如果是校園欺凌呢?”
“欺凌?這話說得太重了!”
張老師的聲音突然拔高,“丁媽媽,您可能不了解現在的小孩...”
“我了解我的兒子。”
于思琪打斷她,“他以前很開朗,現在卻變得沉默寡言。”
“這...”張老師語塞,低頭擺弄著茶杯蓋。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進來。
張老師立即站起身,態度變得恭敬:“校長。”
于思琪轉頭,看見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
這就是實驗小學的校長宋康,她在家長會上見過一次。
“這位家長是?”宋校長推了推眼鏡,目光銳利。
“是丁峻豪同學的媽媽,來反映一些...小問題。”
張老師搶著回答,語氣帶著暗示。
宋校長點點頭,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去我辦公室談吧。”
于思琪跟著校長走上三樓,心里隱隱不安。
校長室的布置很氣派,墻上掛滿了各種榮譽錦旗。
“請坐。”宋校長在寬大的辦公桌后坐下,“具體什么情況?”
于思琪把事情經過又說了一遍,包括兒子的傷痕和異常表現。
宋校長耐心聽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丁媽媽,單親家庭的孩子確實會比較敏感。”
他突然說出的這句話,讓于思琪渾身一僵。
“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時候孩子會把普通玩鬧過度解讀。”
宋校長雙手交疊,擺出推心置腹的姿態,“我們學校很重視心理健康教育。”
于思琪感到一陣寒意,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把責任推給了家庭結構。
“所以您認為是我兒子太敏感?”
她的聲音微微發抖,“那些傷痕也是他敏感出來的?”
宋校長笑了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會調查的。”
這種官腔十足的回應,讓于思琪徹底明白了學校的立場。
她站起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希望學校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
“當然,這是我們的職責。”
宋校長也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態。
走出校長室時,于思琪聽見他低聲對張老師說:“通知梁英飆家長來一趟,這種小事早點解決。”
小事?于思琪的心沉到谷底。
原來在這些人眼里,孩子的尊嚴只是“小事”。
![]()
03
那天晚上,于思琪做了兒子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但丁峻豪只吃了小半碗飯,就說飽了。
“媽媽,我可以回房間寫作業嗎?”
孩子低著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于思琪摸摸他的額頭,溫度正常。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早點休息?”
丁峻豪搖搖頭,抱著書包跑回了房間。
客廳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時鐘的滴答聲。
于思琪收拾著碗筷,心里亂糟糟的。
白天在學校遭遇的敷衍,像根刺扎在心上。
她想起宋校長那句“單親家庭的孩子比較敏感”。
難道單親媽媽就活該被歧視嗎?
當年決定離婚時,母親曾苦苦相勸。
“孩子這么小,不能沒有爸爸。”
可誰又知道她的苦衷?
傅風華是個好軍人,卻不是個好丈夫。
結婚五年,他在家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半年。
兒子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爸爸,他都不在身邊。
最后一次執行任務前,他保證這是最后一次。
結果這一走又是大半年,回來時兒子都不認識他了。
那種喪偶式婚姻,她真的受夠了。
洗碗時,于思琪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盤子。
碎裂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
她蹲下身收拾碎片,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滑落。
為什么做人這么難?做母親這么難?
晚上九點,于思琪輕手輕腳推開兒子房門。
臺燈下,丁峻豪已經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作業本攤開在書桌上,數學題只做了一半。
她小心地幫兒子蓋好被子,注意到枕頭下露出照片一角。
輕輕抽出來,是張已經泛黃的三人合影。
照片上傅風華穿著軍裝,把她和兒子摟在懷里。
那時候兒子才兩歲,笑得像個小太陽。
于思琪的心猛地抽痛,趕緊把照片塞回原處。
回到客廳,她打開電腦搜索“校園欺凌”。
跳出來的案例觸目驚心,每個都讓人心痛。
特別是那些被孤立、被辱罵的孩子...
“沒爹的孩子”這四個字突然閃過腦海。
難道兒子在學校被這樣侮辱?
這個想法讓她渾身發冷。
深夜十一點,于思琪還在沙發上輾轉反側。
突然,隔壁傳來細微的啜泣聲。
她輕輕下床,貼在兒子房門上傾聽。
確實是哭聲,壓抑而委屈的哭聲。
推開門,月光下兒子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
“豪豪?”于思琪打開小夜燈,坐在床邊。
丁峻豪立即用被子蒙住頭,哭聲卻止不住。
“做噩夢了嗎?”她輕輕拍著兒子的背。
被子下的小身體在發抖,哭聲越來越大。
于思琪心疼地連人帶被抱在懷里。
“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懷里的孩子突然放聲大哭,像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
“他們...他們說我是沒爹的野種...”
這句話像把刀,狠狠刺進于思琪的心臟。
“誰說的?是梁英飆嗎?”
兒子抽噎著點頭,眼淚浸濕了她的睡衣。
“他說爸爸不要我們了...說我是野孩子...”
“不是的!”于思琪緊緊抱住兒子,“爸爸很愛你。”
“那為什么爸爸從來不來看我?”
兒子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這個問題讓于思琪窒息。
她該怎么解釋成年人的恩怨情仇?
該怎么告訴孩子,他爸爸是個為國效力的軍人?
離婚時她和傅風華約定,不向孩子透露他的身份。
這是對孩子的保護,也是對他的保護。
可現在,這種保護卻成了傷害兒子的利刃。
“爸爸...在國外工作,很忙。”
這個蒼白的謊言,連她自己都不信。
丁峻豪哭得更傷心了:“梁英飆說你們離婚了...”
于思琪愣住,這些孩子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他還說...要是告訴老師,就打我...”
兒子挽起袖子,胳膊上又添了幾處新的淤青。
于思琪的怒火終于爆發,渾身都在顫抖。
她想起白天校長和老師的敷衍態度。
想起那個囂張的男孩和他有錢的家長。
這個世界怎么了?為什么連孩子都要承受這些?
“明天媽媽去學校找他們算賬!”
她擦干兒子的眼淚,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
但丁峻豪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充滿恐懼。
“不要...梁英飆說他爸爸認識黑社會...”
這句話讓于思琪心頭一凜。
難道這就是學校不敢管的原因?
她想起張老師提到梁英飆家長時閃爍的眼神。
想起宋校長急著息事寧人的態度。
原來背后還有這樣的隱情。
“不怕,有媽媽在。”
她輕聲安慰兒子,心里卻亂成一團。
如果對方真的有什么背景...
她一個單親媽媽,要怎么保護孩子?
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感到無助。
窗外月色冰冷,像極了三年前離婚那晚的月光。
當時傅風華說:“有事隨時找我。”
她冷笑回應:“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現在,為了兒子,她可能要打破這個誓言了。
04
第二天清晨,于思琪破天荒地化了濃妝。
為了遮住哭腫的雙眼,也為了給自己壯膽。
送兒子到校門口時,她特意多停留了一會兒。
正好看見梁英飆從一輛黑色奔馳上下來。
開車的是個戴金鏈子的胖男人,應該就是他父親。
那男人降下車窗,朝兒子喊了句:“誰敢惹你就揍他!”
囂張的氣焰讓周圍的家長紛紛側目。
于思琪強忍著上前理論的沖動,先送兒子進教室。
“豪豪乖,今天媽媽一定把這件事解決好。”
她蹲下身,幫兒子整理好歪掉的紅領巾。
丁峻豪怯生生地看了眼梁英飆的方向,小臉發白。
“媽媽...要不我們還是回家吧...”
孩子的話讓于思琪鼻子一酸,更加堅定了決心。
送走兒子后,她直接走向校長室。
這次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
宋校長正在泡茶,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丁媽媽?你怎么...”
“宋校長,我需要一個明確的處理方案。”
于思琪開門見山,把手機拍在桌上。
屏幕上是她昨晚拍的兒子胳膊淤青的照片。
宋校長的表情頓時變得尷尬:“這個...我們還在調查。”
“調查什么?”于思琪冷笑,“事實不是很清楚嗎?”
“您別激動,我們已經聯系了梁英飆同學的家長。”
宋校長示意她坐下,“今天就會約雙方家長面談。”
這個答復讓于思琪稍感意外,態度轉變太快了。
但她很快發現了問題:“只有家長面談?”
“畢竟都是孩子,我們覺得沒必要鬧大...”
“沒必要?”于思琪打斷他,“校園欺凌叫沒必要?”
宋校長的臉色沉了下來:“丁媽媽,注意您的措辭。”
“我的措辭很準確!”
于思琪站起身,“如果學校不能公正處理,我會向上級反映。”
這句話終于觸動了校長的神經。
“這樣吧,下午兩點,請雙方家長都來學校。”
宋校長推了推眼鏡,“我們會給出一個讓您滿意的解決方案。”
從校長室出來,于思琪感覺腳步虛浮。
走廊上遇見張老師,對方明顯在躲著她。
這種反常的態度,反而讓她更加不安。
回家路上,于思琪特意去律師事務所咨詢。
律師聽說涉及校園欺凌,建議先收集證據。
“最好有錄音錄像,或者其他家長的證言。”
可當她嘗試聯系其他家長時,都遭到了婉拒。
“梁家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種種回應讓她心寒,也印證了她的猜測。
下午一點半,于思琪提前來到學校。
她特意穿了職業套裝,顯得專業而強勢。
會議室里,宋校長和張老師已經等在門口。
“丁媽媽來得真早。”宋校長笑容勉強。
于思琪注意到會議室里還有個陌生男人。
穿著花襯衫,手指上戴著碩大的金戒指。
“這位是梁英飆同學的父親,馮飛先生。”
宋校長介紹時,語氣帶著明顯的討好。
馮飛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
“就為小孩子打鬧的事?我時間很寶貴的。”
他甚至沒有抬頭看于思琪一眼。
這種傲慢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于思琪。
“馮先生,您兒子長期欺負我兒子,這可不是打鬧。”
她直接在對面坐下,目光直視對方。
馮飛終于抬起頭,瞇著眼睛打量她。
“喲,單親媽媽就是敏感啊?”
輕佻的語氣讓于思琪握緊了拳頭。
“請注意您的言辭!”
“我說錯了嗎?”馮飛嗤笑,“離婚帶娃,心理變態?”
于思琪氣得渾身發抖,看向校長:“這就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宋校長趕緊打圓場:“馮先生,咱們就事論事...”
“我怎么不就事論事了?”
馮飛突然拍桌子,“我兒子說了,是那小崽子先動的手!”
顛倒黑白的話讓于思琪目瞪口呆。
“你胡說!我兒子從來不會主動打人!”
“誰知道呢?沒爹教的孩子,什么都干得出來。”
馮飛點燃一支煙,完全無視禁煙標志。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像極了于思琪此刻的心情。
她終于明白,這場所謂的調解只是個過場。
學校根本不敢得罪這個囂張的家長。
“如果學校是這種態度,我會向教育局投訴。”
于思琪站起身,聲音冷得像冰。
馮飛突然笑了:“去啊,我舅哥就在教育局。”
這句話像盆冷水,澆滅了于思琪最后的希望。
她看著宋校長閃躲的眼神,看著張老師事不關己的表情。
看著馮飛囂張的嘴臉,突然感到深深的無力。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公平有時候就是這么奢侈。
走出會議室時,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身后傳來馮飛的大笑聲:“裝什么柔弱啊!”
陽光刺眼,于思琪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坐在花壇邊,顫抖著手掏出手機。
通訊錄里那個名字,像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三年前離婚時的決絕,讓她開不了口。
當時她說:“傅風華,我和兒子不需要你。”
現在卻要打自己的臉嗎?
但想到兒子恐懼的眼神,想到那些淤青...
她終于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接通的瞬間,淚水模糊了視線。
“傅風華,”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兒子出事了。”
![]()
05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
于思琪能聽見電流的雜音,還有隱約的呼吸聲。
這短暫的沉默讓她想起很多往事。
想起傅風華執行任務時,也是這樣沉默。
想起離婚那天,他簽完字后的沉默。
這個男人總是用沉默來表達一切。
“說清楚。”
終于,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還是那樣言簡意賅,卻讓于思琪莫名安心。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敘述經過。
從發現兒子身上的淤青,到學校的敷衍。
從夜半哭聲,到剛才遭遇的羞辱。
說到馮飛那句“沒爹教的孩子”時,她哽咽了。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的聲音,傅風華點了支煙。
這是她熟悉的習慣,每當思考重要事情時。
“哪個學校?”他問,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實驗小學。”于思琪擦掉眼淚,“你要過來嗎?”
“地址發我。”
傅風華說完就要掛電話,于思琪急忙叫住他。
“你...打算怎么處理?”
她突然有些擔心,傅風華的脾氣她是知道的。
當年有人欺負他手下的兵,他直接帶人堵了對方宿舍。
為此還挨了處分,但他從沒后悔過。
“先看看情況。”
傅風華的語氣依然平靜,但于思琪聽出了不同。
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是獵豹出擊前的蟄伏。
掛斷電話后,于思琪把學校定位發了過去。
然后她坐在花壇邊,看著操場上的孩子們。
陽光很好,孩子們的笑聲很清脆。
可她的兒子卻躲在教室角落,承受著不該承受的傷害。
二十分鐘后,一輛軍用越野車停在街對面。
車門打開,傅風華走了下來。
三年不見,他幾乎沒什么變化。
還是那樣筆挺的脊梁,利落的短發。
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下頜線依然凌厲。
他穿著便裝,簡單的黑色T恤和長褲。
可走路時那種軍人特有的氣場,讓人無法忽視。
于思琪站起身,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傅風華走到她面前,摘下墨鏡。
他的眼睛還是那樣深邃,像看不到底的寒潭。
“兒子呢?”他問,目光掃過校園。
“在上課...”于思琪下意識地回答。
傅風華點點頭,看向教學樓:“哪個教室?”
他的直接讓于思琪愣住:“你要去找他?”
“先不見。”傅風華收回目光,“說說具體情況。”
他們走到樹蔭下的長椅坐下。
于思琪又把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這次更加客觀。
她注意到傅風華的手始終握成拳頭。
青筋暴起,顯示著主人壓抑的怒火。
當聽到“沒爹的孩子”時,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那個家長叫什么?”傅風華突然問。
“馮飛,據說是個做生意的。”
于思琪補充道,“好像有點背景,學校都向著他。”
傅風華冷笑一聲,眼神銳利如刀。
“背景?”
他重復這個詞,語氣帶著不屑。
于思琪突然想起,傅風華最討厭仗勢欺人的人。
當年他還是連長時,就敢和師長的侄子動手。
理由很簡單:那個紈绔子弟欺負新兵。
“你現在...還在部隊嗎?”她試探著問。
“退役了。”傅風華輕描淡寫,“在做安保公司。”
于思琪這才注意到,他T恤下隱約露出傷疤。
看來這些年的經歷,并不像他說得那么輕松。
“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她再次問道,心里有些忐忑。
傅風華看向操場,目光深邃。
“先禮后兵。”
他說出這四個字,帶著軍人的果斷。
于思琪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至少,他不是沖動的人。
雖然有時候手段激烈,但總有他的道理。
“要不要先見見兒子?”她輕聲問。
傅風華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等事情解決再見。”
他的目光掃過教學樓,“不想讓他看見不好的場面。”
這句話讓于思琪鼻子一酸。
原來這個男人,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關心兒子。
只是他從不表達,就像當年從不解釋。
總是用行動代替言語,用沉默掩蓋溫柔。
“那你現在...”于思琪話未說完,手機響了。
是宋校長打來的,語氣焦急。
“丁媽媽,您還在學校嗎?馮先生說要找您談談。”
于思琪看向傅風華,用眼神詢問。
傅風華點點頭,示意她答應。
掛斷電話后,他站起身:“一起去。”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像當年下達命令時一樣。
于思琪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什么事都有他頂著。
雖然離婚是她提的,但不得不承認...
有傅風華在,真的很安心。
06
他們走進教學樓時,正好下課鈴響。
孩子們像潮水般涌出教室,喧鬧聲充斥走廊。
傅風華停下腳步,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于思琪知道他在找什么。
三年沒見的兒子,現在應該長高了很多。
“那個穿藍色校服的...”她輕聲提示。
傅風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丁峻豪獨自走出教室,低著頭慢慢走著。
與其他孩子成群結隊不同,他顯得格外孤單。
有個胖男孩突然從后面推了他一把。
丁峻豪踉蹌一下,卻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那個胖男孩做了個鬼臉,周圍的孩子都在笑。
于思琪感覺到傅風華的身體瞬間繃緊。
“那就是梁英飆。”她低聲說。
傅風華沒有說話,但眼神冷得嚇人。
他邁步向前走去,于思琪趕緊跟上。
梁英飆看見他們,囂張地挺起胸膛。
“告狀精的媽媽來了!”
他故意大聲喊叫,引得更多孩子圍觀。
傅風華在男孩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推人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威懾。
梁英飆顯然被他的氣勢嚇到,后退了一步。
“關...關你什么事!”
“道歉。”傅風華言簡意賅。
周圍的孩子們都安靜下來,好奇地張望。
梁英飆嘴硬道:“你誰啊?憑什么管我?”
傅風華彎腰,與男孩平視:“我是丁峻豪的爸爸。”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像驚雷炸響在走廊。
連于思琪都愣住了,她沒想到傅風華會直接承認。
更沒想到的是,丁峻豪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
孩子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傅風華。
那雙和傅風華極其相似的眼睛里,滿是震驚。
傅風華也看見了兒子,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恢復平靜,繼續對梁英飆說:“現在,道歉。”
梁英飆被他的氣勢震懾,不情愿地嘟囔:“對不起...”
“大聲點,看著他說。”傅風華命令道。
男孩只好轉向丁峻豪,提高音量:“對不起!”
丁峻豪依然呆呆地看著傅風華,像是沒聽見。
這時老師趕來,把圍觀的孩子們驅散。
張老師看見傅風華,表情有些緊張。
“您是...”
“丁峻豪的父親。”傅風華直起身,“約了校長。”
他的氣場太強,張老師下意識地讓開道路。
傅風華朝兒子點點頭,邁步走向校長室。
于思琪趕緊拉住還在發愣的兒子,跟了上去。
丁峻豪小聲問:“媽媽,他真的是...”
“嗯。”于思琪握緊兒子的手,“爸爸回來了。”
校長室里,宋校長和馮飛正在喝茶。
看見傅風華進來,兩人都愣了一下。
“這位是?”宋校長站起身。
“傅風華,丁峻豪的父親。”
他自我介紹時,目光落在馮飛身上。
馮飛嗤笑一聲:“喲,失蹤人口回歸啊?”
傅風華沒理會他的挑釁,在沙發上坐下。
“說說解決方案。”
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宋校長搓著手:“這個...孩子們已經和解了...”
“我看到的可不是和解。”
傅風華打斷他,“我兒子還在被欺負。”
馮飛翹起二郎腿:“小孩子打鬧而已,至于嗎?”
傅風華終于看向他,眼神銳利。
“如果我說至于呢?”
馮飛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那你想怎么樣?報警啊?”
語氣充滿挑釁,帶著有錢人的優越感。
傅風華輕輕搖頭:“不需要報警。”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老肖,帶兄弟們來實驗小學一趟。”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馮飛最先反應過來,哈哈大笑:“叫人是吧?跟我比這個?”
他也拿出手機:“彪子,帶兄弟們來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