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大廳里,方念死死盯著手里那張流水單,臉色一點一點變白。
她猛地站起來,椅子撞翻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小姐,您的業務還沒辦完……"柜員喊她。
她沒回頭,攥著那沓紙沖出玻璃門,攔下一輛出租車,聲音發抖:"西江路藍灣小區,求你,快點!"
01
方念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兩年后打開那個抽屜。
那是周六的下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地板上,她趴在茶幾前翻找購房需要的材料。
中介說得很清楚,流水證明必須六個月以上,最好是多張銀行卡的。
她把常用的幾張卡都找出來了,整整齊齊碼在桌上。
就在這時,她的手碰到了抽屜最深處的一個信封。
那信封已經有些泛黃,邊角卷起了毛邊。
方念的動作頓住了。
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兩年了,她從沒打開過,甚至刻意忘記它的存在。
可是今天,她需要流水。
她需要每一張卡的流水。
方念把信封抽出來,捏在手里,指尖微微發涼。
信封上沒有字,只是普通的牛皮紙,封口處還貼著一小截透明膠帶。
那是他的習慣。
顧衍做什么都講究妥帖,連遞給她一張銀行卡,都要用信封裝好,封口貼平。
方念撕開膠帶,把卡倒出來。
銀行卡落在掌心,上面沒有任何標記,就是最普通的儲蓄卡。
可她盯著它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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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那個下午,顧衍把這張卡遞給她的時候,說的是——
"里面三十五萬,算是給你的零花錢。"
方念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
她笑了一下,不是開心的那種笑,是那種心涼透頂、反而覺得諷刺的笑。
三十五萬。
零花錢。
他打發她,就像打發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方念就是餓死,也不會花你一分錢。"
她把卡扔進包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民政局。
從那以后,這張卡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方念把它塞進抽屜最深處,壓在一堆雜物下面,當它不存在。
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
可是今天把它拿出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她深吸一口氣,把卡和其他幾張放在一起。
不過是打個流水而已。
三十五萬,放了兩年,頂多加點利息。
她把卡收進包里,換了身衣服,出門去銀行。
去銀行的路上,方念沒忍住,還是想起了從前的事。
她和顧衍是大學同學。
那時候她是學生會的干事,負責迎新晚會的統籌工作,忙得焦頭爛額。
顧衍是隔壁學院借調來幫忙的技術人員,專門負責音響和燈光。
第一次見面,方念正蹲在地上理一堆亂成麻花的電線。
她理了半天也理不出頭緒,急得快哭了。
然后一雙手伸過來,三兩下就把電線分開了。
她抬頭,看見一個男生正低頭看她,眼睛里帶著點笑意。
"這種事叫我就行,你理一下午也理不明白。"
方念當時覺得這人真是夠嗆,說話也不客氣。
可后來晚會結束,他請她吃了頓夜宵,她又覺得這人其實挺好的。
不油嘴滑舌,做事靠譜,說話雖然直,但從不讓人下不來臺。
他們就這么在一起了。
大學四年,顧衍對她很好。
她生理期疼得直不起腰,他凌晨兩點跑出去買紅糖姜茶。
她考研壓力大到失眠,他陪她在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什么也不說,就是陪著。
她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畢業后,方念沒考上研,進了一家公司做行政。
顧衍拿到了一筆天使投資,開始創業。
他們結婚那天,沒辦婚禮,只是領了證,請雙方父母吃了頓飯。
方念不在乎這些形式,她覺得有他就夠了。
婚后第一年,他們住在租來的小兩居里,顧衍的公司剛起步,經常加班到凌晨。
方念每天晚上等他回來,有時候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他回來會幫她把被子蓋好,在她額頭上親一下。
那段日子雖然累,但是甜。
第二年,公司慢慢走上正軌,他們搬進了新房。
三室一廳,朝南的大陽臺,方念養了一陽臺的花。
她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方念想了很久,好像是從公司來了那個財務總監開始。
周薇,二十七歲,海歸背景,長得漂亮,做事干練。
顧衍說她是朋友介紹來的,能力很強,公司需要這樣的人。
方念沒多想。
她不是那種疑神疑鬼的女人,她相信顧衍。
可是她慢慢發現,顧衍回來得越來越晚了。
有時候她半夜醒來,看見他還在陽臺上打電話,壓低了聲音,不知道在說什么。
她問他,他說是工作上的事。
她信了。
直到那天晚上,顧衍去洗澡,手機落在客廳沙發上。
方念本來沒想看,她不是那種翻手機的女人。
可是屏幕亮了,彈出一條微信。
是周薇發的。
"今天的事謝謝你,辛苦了,這么晚還陪我。"
方念愣住了。
她沒忍住,拿起手機點開了聊天記錄。
越看,心越涼。
那些深夜的語音,那些曖昧的關心。
"別太累了,早點休息。"
"今天中午記得吃飯,別餓著自己。"
還有那句——
"等這件事過去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方念的手抖得拿不穩手機。
顧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發上,把手機屏幕朝向他。
"這是什么意思?"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顧衍看了一眼屏幕,表情變了。
他沉默了很久,沒有解釋,只說了一句話。
"你不會懂的。"
方念等著他說下去,等著他給一個理由,哪怕是借口也好。
可他什么都沒說。
他把手機拿過去,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方念一個人在客廳坐到天亮。
第二天,她提出了離婚。
她以為他會挽留。
她以為他會解釋。
她以為……
可他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后說了一個字。
"好。"
方念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原來她錯了。
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愿。
離婚手續辦得很快。
財產分割、各種簽字,流程化地走完,像完成一項普通的業務。
方念全程沒怎么說話。
她發現自己好像沒什么可說的了。
從民政局出來,顧衍叫住了她。
"等一下。"
方念停下腳步,沒回頭。
她聽見身后的腳步聲靠近,然后有什么東西被塞進她手里。
是一個信封。
"里面三十五萬,算是給你的零花錢。"
顧衍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
方念低頭看著手里的信封,覺得胸口一陣發悶。
零花錢。
這個詞讓她覺得惡心。
他們在一起七年,從校服到婚紗,她以為他們會白頭到老。
結果最后,他給她的告別,是三十五萬"零花錢"。
方念笑了。
她把信封攥緊,轉過身看著顧衍。
他站在民政局門口的臺階下,逆著光,表情看不清楚。
"顧衍,我方念就是餓死,也不會花你一分錢。"
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慢,聲音卻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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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信封塞進包里,轉身走了。
她沒回頭,可她知道他還站在原地。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后背上,很沉。
可她不在乎了。
走出很遠,她才敢停下來。
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怎么都止不住。
她蹲在路邊,用手捂著臉,哭得渾身發抖。
七年,就這么結束了。
她連一個解釋都沒得到。
02
離婚后,方念搬出了那套房子。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一居室,小小的,剛好夠住。
她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沒帶走任何屬于他們共同回憶的物件。
照片、擺件、他送的禮物,統統留在那個家里。
她要開始新的生活。
最初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
方念晚上經常睡不著,一閉眼就會想起過去的事。
她會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去看的那場電影,想起他們吵架后他主動示好買的那束花。
她會想起他說過的那些話——
"念念,我這輩子就你一個。"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方念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
她加班,出差,接手最難啃的項目,用忙碌填滿每一分鐘。
同事們都說她拼命,她只是笑笑,不解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敢停下來。
一停下來,就會想起那個人。
第一年,她從行政專員升到了行政主管。
第二年,她手里管的項目越來越多,工資也漲了不少。
她開始有了買房的念頭。
房子是她自己掙的,不靠任何人。
偶爾,她會從朋友那里聽到一些關于顧衍的消息。
他的公司上市了,身價翻了好幾十倍。
朋友半開玩笑地說:"你這是錯過了好幾個億啊。"
方念只是笑笑。
"錯過就錯過了,跟我沒關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好像真的不在乎了。
可是每次路過他們曾經一起吃過飯的那家餐廳,她還是會繞路。
不是因為難過,只是不想徒增麻煩。
至少她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那張銀行卡一直壓在抽屜最深處。
有時候收拾東西會看到,她也只是瞥一眼,然后把其他東西壓上去。
她從沒動過里面的錢。
不是不需要,是不想。
那是她最后的倔強。
兩年過去了,方念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
她有穩定的工作,有還不錯的收入,有三兩個交心的朋友。
她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任何人。
直到那個周六下午,她需要打一份銀行流水,不得不把那張卡翻出來。
她以為那只是走個過場。
三十五萬,放了兩年,頂多加點利息。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生活即將被徹底打亂。
銀行離方念家不遠,走路十分鐘的距離。
周六人不多,她取了號,等了大概十來分鐘就輪到了。
柜員是個年輕的女孩,態度很好,笑著問她辦什么業務。
"打流水,最近兩年的。"
方念把卡遞進去,心想這事很快就能辦完。
柜員接過卡,在電腦上操作了一會兒。
"您稍等,馬上就好。"
方念點點頭,靠在椅背上等著。
打印機開始工作,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柜員把打印好的紙裝訂好,遞出來。
"這是您的流水明細,請過目。"
方念接過來,隨意掃了一眼。
她想確認一下余額,好知道該加到購房流水里的具體數字。
她的目光落在余額那一欄。
然后,她愣住了。
余額顯示的數字,不是三十五萬。
是八十三萬。
方念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仔細看了一遍。
八十三萬。
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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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起眉頭,開始往下翻流水明細。
第一頁是最近的記錄,一行一行的轉入。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那些數字,越看,臉色越白。
她把紙翻到下一頁,再下一頁。
手指開始發抖。
翻到某一頁的時候,她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她死死盯著那幾行字,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東西。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嘴唇一點一點失去血色。
"小姐,您沒事吧?"
柜員注意到她的異常,有些擔心地問。
方念沒有回答。
她繼續往后翻,一頁,又一頁。
翻到最后幾頁的時候,她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那沓紙。
她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猛地站起來。
椅子被帶倒了,撞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銀行大廳里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小姐,您的業務還沒辦完,需要簽字……"
柜員的話還沒說完,方念已經抓著那沓紙沖了出去。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銀行大門,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西江路藍灣小區!"
她的聲音在發抖,帶著哭腔。
"麻煩你,快一點,求你了!"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沒多問,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車子飛快地駛入車流。
方念靠在后座上,掏出手機,手指顫抖地撥出一個號碼。
那個號碼她兩年沒打過,卻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掛斷,又撥。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還是關機。
她打開微信,給他發消息。
發了一條,又一條。
消息發出去,卻遲遲沒有顯示已讀。
她點開他的朋友圈,發現最后一條動態是三個月前發的。
那是一張天空的照片,配文只有兩個字:
"很好。"
方念盯著那兩個字,眼眶紅了。
什么叫很好?
到底什么叫很好?
"師傅,能再快點嗎?"
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司機看了看后視鏡里那張蒼白的臉,把油門踩得更深了一些。
03
車子在藍灣小區門口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方念扔下一張鈔票,顧不上等找零,推開車門就跑了進去。
顧衍住在三號樓。
這是他創業成功后買的房子,離公司近,他以前總說住這里方便。
方念沒來過。
離婚后,她刻意回避一切和他有關的東西,包括他住在哪里。
可是地址她記得。
那是有一次聽朋友無意中提起的,她當時裝作不在意,卻還是悄悄記在了心里。
電梯很慢,方念等不及,直接爬樓梯上去。
九樓,她跑得喘不上氣,腿都在發軟。
顧衍的家在走廊盡頭,902。
門是關著的,沒有任何燈光從門縫里透出來。
方念開始敲門。
"顧衍!"
"顧衍你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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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一下地砸著門,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
沒有人應。
她繼續敲,敲得手掌發紅發疼。
"顧衍!你給我開門!"
還是沒有人應。
隔壁的門開了,一個中年女人探出頭來,帶著點不滿。
"大晚上的敲什么門?顧先生不在家。"
方念愣住了,轉過頭看向那個女人。
"他去哪了?"
她的聲音沙啞,帶著顫抖。
女人打量了她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方念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前妻?朋友?還是……什么都不是?
"我……我是他家人。"
她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
女人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接下來說出的一句話卻讓方念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