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我媽去世那天，我翻遍了她的手機，想找一張她的照片做遺像。
結果發現，她的朋友圈是空的。
不是設置了三天可見，是真的空的。一條都沒有。
我媽用微信用了八年，加了三百多個好友，卻從來沒發過一條朋友圈。
我跪在靈堂前，捧著那部舊手機，忽然嚎啕大哭。不是因為悲傷，是因為愧疚。
我這個做女兒的，居然連媽媽的一張照片都找不到。
而我自己的朋友圈里，全是自拍、美食、旅行、孩子的成績單。我記錄了自己生活的每一個瞬間，卻從來沒有認真拍過我媽一張照片。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老房子里，把媽媽的手機從頭翻到尾。
她沒有發過朋友圈，但她的相冊里存了兩千多張照片。
全是我的。
我小時候的，長大后的，結婚時的，生孩子時的。我發在朋友圈里的每一張照片，她都截圖保存了下來。
我還發現，她的微信收藏夾里，存了一百多篇文章。
全是養生的、育兒的、婆媳相處的。每一篇，都是她覺得對我有用的。她從來沒轉發給我過，大概是怕我嫌她啰嗦。她只是默默收藏著，也許是想著哪天我需要了，她可以拿出來給我看。
可是我從來沒問過她。
我跟她的微信聊天記錄，翻了半天，全是這樣的對話：
她說："今天冷，多穿點。" 我說："知道了。"
她說："周末回來吃飯嗎？" 我說："忙，下次吧。"
她說："看到一個養胃的方子，你要不要試試？" 我沒回。
她發的消息，我十條里能回三條就不錯了。而她，從來不在朋友圈里刷存在感，從來不發那些"女兒不回我消息"的抱怨，從來不轉發那些"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文章來暗示我。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我的朋友圈，點贊，然后截圖保存。
我媽今年七十六，走得很突然。腦溢血，從發病到離開，不到兩個小時。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后來我常常想，如果她是一個愛發朋友圈的人，我是不是能更了解她的生活？如果她愿意抱怨、愿意傾訴、愿意刷存在感，我是不是能更早發現她身體不舒服？
可她什么都沒說。她只是默默地活著，默默地愛著，然后默默地走了。
從那以后，我開始留意那些不發朋友圈的人。
我想知道，他們都是些什么樣的人？為什么選擇沉默？他們的生活里，藏著什么我不知道的東西？
我發現的第一種人，是我的老同學林慧。
林慧是我高中同學，當年我們關系特別好。后來各自成家，聯系就少了。加了微信之后，我偶爾會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給我點個贊，但她自己從來不發。
去年同學聚會，我見到了她。
五十多歲的人了，她還是那么瘦，那么安靜，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別人在飯桌上吹牛、攀比、炫耀，她就坐在角落里，安靜地聽著，偶爾附和兩句。
聚會結束后，我拉著她單獨聊了一會兒。
"林慧，你怎么從來不發朋友圈？"我問她。
她想了想，說："沒什么好發的。"
"你生活里總有點什么吧？旅游啊，吃飯啊，孩子的事啊……"
"有是有，"她笑了笑，"但我不太想讓別人知道。"
"為什么？"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還記得咱們高中那會兒嗎？那時候沒有微信，沒有朋友圈。我們過得開心不開心，只有自己知道，最多跟身邊的人說說。現在呢？大家把什么都往網上曬，好像不曬出來，那件事就不存在一樣。"
她看著我："可是生活是過給自己的，不是演給別人看的。我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心情怎么樣，我自己知道就夠了，為什么要讓幾百個人都知道？"
我愣住了。
她繼續說："我以前也發過朋友圈，發自己做的菜，發孩子的獎狀，發出去旅游的照片。發完之后就不停地刷手機，看有多少人點贊、多少人評論。點贊多了就開心，點贊少了就失落。后來我發現，我不是在分享生活，我是在討要認可。"
"那你是怎么停下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