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警察同志，你評評理！我們這是‘撿秋’！懂不懂？這是老祖宗的規矩！”
面對我被洗劫一空的芒果園和27袋贓物，那個帶頭的大媽王姨，叉著腰，比我還理直氣壯。
我隨后的報警，換來的卻是她們扔在地上的500塊“可憐費”和揚長而去的嘲笑。
我以為這件事只能自認倒霉，卻沒想到，七天后，警車會再次停在我家果園門口，警察表情嚴肅地看著我：“你前幾天聯系過的那個夕陽紅旅行團，出事了?！?/strong>
我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警察銳利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全沒了?！?/strong>
01
三年前，當林月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站在村口那片荒廢的芒果林前時，全村人都覺得她瘋了。
“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放著城里一個月上萬的白領工作不干，跑回這窮山溝里當農民？”
“這孩子，準是在城里受了什么刺激！”
林月沒有理會這些風言風語。
她只是看著眼前這片承載了她童年所有記憶，也是她父母半輩子心血的果園，在心里默默發誓：我一定要讓它，重新掛滿金色的果實。
說干就干。
這兩年，她幾乎是吃住都在果園里。她沒有沿用父輩們的老方法，而是拿出全部積蓄，又貸了一筆款，從外地引進了昂貴的“貴妃芒”品種。
這種芒果，皮薄核小，甜如蜜，在高端水果市場里，能賣到幾十塊錢一斤。
但它也嬌貴。
林月像伺候孩子一樣伺候著這些果樹。她泡在網上，啃下一本本比磚頭還厚的專業書籍，學習科學種植技術。
從剪枝、施肥，到人工授粉、套袋防蟲，每一步，她都親力親為。
原本白皙的手，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曾經精致的臉龐，也被南方的烈日曬得黝黑。
村里人背后的議論，從“瘋了”，變成了“可惜了”。
如今，看著滿樹沉甸甸、金燦燦的“貴妃芒”，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醉人果香，林月知道，她賭對了。
這些芒果，不只是水果。
它們是她的夢想，是她未來的希望，是她壓上了全部身家的投資。
更重要的是，就在上周，她已經和一家覆蓋全國的高端水果連鎖店，簽訂了第一筆供貨合同。
明天，就是采摘交貨的日子。
這筆訂單，不僅能讓她還清所有貸款，還能讓她的“黃金果”品牌，一炮打響。
林月的心里，充滿了豐收的喜悅，和一絲絲的緊張。
唯一讓她有些擔心的，是村里為了發展旅游，新修的那條柏油路。
那條路，正好從她的果園外圍擦身而過，成了許多自駕游客和旅游大巴的必經之路。
為了以防萬一，林月花大價錢，在果園周圍拉起了一圈半人高的鐵絲圍欄，并且每隔十米，就掛上了一塊醒目的紅色警示牌。
上面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私人果園，貴重品種，嚴禁入內采摘，違者必究！全園監控覆蓋！】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周全了。
02
第二天一大早，林月就在果園里忙碌起來，清點采摘用的果筐和剪刀，準備迎接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時刻。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引擎聲由遠及近。
一輛花里胡哨的旅游大巴，在果園外的公路上，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群穿著五顏六色、絲巾飄飄的大媽，像下餃子一樣，嘻嘻哈哈地涌了下來。
一個舉著小旗子的年輕導游，有氣無力地用喇叭喊著：“各位阿姨，這里風景不錯，我們在這里自由活動半小時，上上廁所，拍拍照啊！”
林月的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預兆。
果然，那群大媽一下車，目光立刻就被她滿園金黃的芒果吸引了。
“哎喲！快看快看！芒果！”
“好大的芒果??！看著就甜！”
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看起來是領頭人的大媽，眼睛放光，徑直就朝著果園走了過來。
她完全無視了那塊紅色的警示牌，伸手就去拉扯那道鐵絲圍欄。
“哎！阿姨！不能進去！”
林月立刻從果園里沖了出來，大聲制止。
“這是私人果園！不能隨便摘的！”
那個被她稱作“王姨”的大媽，回頭瞥了她一眼，臉上非但沒有一絲愧疚，反而露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表情。
“小姑娘，嚷嚷什么？不就幾個芒果嘛，看把你小氣的。”
她非但沒有停手，反而回過頭，沖著她那些同伴們大聲呼喊：“姐妹們！快來??！這里的芒果熟透了！免費的！”
“免費”兩個字，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
那群原本還在拍照的大媽，瞬間沸騰了！
她們一窩蜂地涌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就把那道本就不算牢固的圍欄給扯開了一個大口子。
然后，像一群蝗蟲，沖進了林月視若珍寶的果園。
“別摘！住手！你們這是搶劫！”林月快要急瘋了。
但她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了那群大媽興奮的哄笑聲中。
她們根本不是在“摘”。
她們是在“擼”！
她們粗暴地將一串串芒果連枝帶葉地硬扯下來，不管熟沒熟，先塞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各種購物袋、環保袋里。
有的為了夠到高處的果子，甚至直接攀上樹干，或者用蠻力將精心培育的果樹枝條，硬生生地給掰斷、折斷！
“咔嚓！”
林月聽到那清脆的斷裂聲，心都碎了。
那是一棵她培育了三年的母樹啊！
她一個人，面對著幾十個瘋狂掠奪的大媽，根本無能為力。
她攔住這個，那個又在偷。她的央求和怒斥，換來的只有嘲諷和白眼。
“不就幾個破芒果嘛，至于嗎？”
“小姑娘，做人要大方一點！”
“這么多，你一個人也吃不完，我們這是幫你消滅掉，不用謝！”
場面，徹底失控。
林月看著自己心愛的果園被蹂躪，氣得渾身發抖。
她知道，跟這群人講道理是沒用的。
她退后幾步，拿出手機，顫抖著手，打開了錄像功能，然后，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110嗎？我要報警！有人在搶我的果園！”
03
警察趕到的時候，那群大媽已經“滿載而歸”了。
旅游大巴旁邊的空地上，堆著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袋子，粗略一數，足足有二十七個！
每一個袋子，都被金黃色的芒果，塞得滿滿當當。
看到警察來了，那群大媽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反而像是看到了“自己人”，立刻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開始“告狀”。
而那個領頭的王姨，更是叉著腰，一副占盡了理的模樣。
“警察同志！你來得正好！你可得給我們評評理！”
她指著氣得臉色發白的林月，大聲說道：“這小姑娘，太不懂事了！我們看她這果園里的芒果熟了，掉了一地都沒人要，就幫她撿了點，她竟然還報警！你說說，有這么小氣的人嗎？”
“撿？”林月氣得都笑了，“你管爬到樹上，把樹枝都掰斷了叫‘撿’？！”
王姨脖子一梗，振振有詞：“我們這是‘撿秋’！懂不懂？”
她還特意提高了音量，對著周圍的同伴和警察進行“科普”。
“這是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地里莊稼熟了，收完之后，剩下那些，大家都能撿！這是福氣！是積德！你這個小年輕，一點傳統美德都不懂！”
“對！”其他大媽立刻紛紛附和。
“就是！我們看你這芒果這么多，自己也吃不完，爛在地里多可惜??！我們這是幫你呢！”
“可不是嘛！你看這樹上這么多蟲子，我們幫你摘掉果子，它明年才能長得更好！我們這是在幫你除蟲！”
“對對對！我們這是在幫你減輕負擔！小姑娘，你應該謝謝我們才對！”
她們七嘴八舌，硬生生地把一場光天化日之下的搶劫，美化成了一種理所應當的、樂于助人的傳統美德。
林月被她們這套荒唐的“神邏輯”，氣得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警察同志！”林月拿出手機，點開那份蓋著紅章的合同，“這些不是普通的芒果！這是‘貴妃芒’！我和水果連鎖店簽了合同的！明天就要交貨！他們這一搶，這27袋，至少讓我直接損失了三萬多塊錢！而且，我還會因為無法履行合同，面臨高額的違約金！”
兩名年輕的警察，看著眼前這陣仗，也皺起了眉頭。
他們看了看林月的合同，又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芒果，和旁邊那些理直氣壯的大媽，顯然也覺得這事很棘手。
“阿姨們，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人財產，你們拿了這么多，已經不是‘撿’了，是盜竊?！逼渲幸粋€警察試圖跟她們講道理。
話音剛落，那群大媽立刻就炸了鍋。
王姨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哎喲喂！沒天理了??！警察欺負老人了??！”
“我……我有高血壓！哎喲，我不行了，我頭暈……”另一個大媽立刻捂著胸口，一副隨時要昏過去的樣子。
“我們這么大年紀了，好心幫她摘點果子，她還要把我們抓起來！現在的年輕人，心怎么這么狠??！”
一時間，哭的哭，鬧的鬧，撒潑打滾，場面混亂不堪。
警察顯然也處理過類似的情況，面對這群“法不責眾”的老人，臉上寫滿了無奈。
最后，在警察一個多小時的“調解”下，那群大媽，終于極不情愿地，從各自的口袋里，東拼西湊地湊出了500塊錢。
王姨把那一把皺巴巴的零錢，往地上一扔，撇著嘴說：
“行了行了！就當可憐你的！拿去吧！真是的，小家子氣！為了幾個破芒果，耽誤我們這么久！”
說完，她招呼著她的“姐妹們”，拎著那27袋“戰利品”，得意洋洋地上了大巴車。
旅游大巴，發出一陣黑煙，揚長而去。
只留下滿地的狼藉，被折斷的、還在流著汁液的果樹枝，地上那一把屈辱的零錢，和林月那個被徹底擊碎的、豐收的夢想。
林月看著大巴車遠去的方向，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那不是傷心的淚，是屈辱的、憤怒的淚。
04
林月失魂落魄地回到果園小屋。
她拿起手機，用顫抖的聲音，給那家水果連鎖店的老板，打去了電話。
“喂，張總……對不起……對不起……明天的貨，我可能……交不了了……”
電話那頭的張總，聽完她的哭訴，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嘆了口氣：“小林，你的情況，我表示同情。但是，合同就是合同。我們這邊為了你的這批貨，也推掉了其他供應商。違約的損失，按照合同，你還是需要承擔一部分的?！?/p>
掛掉電話，林月癱坐在地上，看著被毀得一片狼藉的果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的付出，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為什么那些為非作歹的人，可以如此理直氣壯？
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她就麻木地起身，開始清理果園。
她要把那些被折斷的樹枝修剪掉，把那些被踩爛的落果收拾起來。
就在她清理一片被踩得亂七八糟的草地時，她的腳，踢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她撥開草叢，一個紅色的女士小挎包，映入眼簾。
應該是昨天那群大。。中，誰不小心遺落的。
林月撿起包，拉開拉鏈。
里面除了幾十塊零錢和一包紙巾外，還有一張老年證，和一張折疊起來的旅游行程單。
林月打開老年證。
照片上，是一個化著濃妝，笑得一臉得意的女人。
姓名：王秀蘭。
正是昨天那個帶頭撒潑的王姨！
林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又展開那張行程單，上面清晰地印著“夕陽紅快樂老年團七日游”的字樣，下面，是詳細的日程安排，和這家“快樂旅行社”的名稱與聯系電話。
看著老年證上王秀蘭那張刺眼的笑臉，昨天她那副理直氣壯的嘴臉，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林月的腦海中。
“我們這是‘撿秋’！”
“就當可憐你的！”
屈辱和憤怒，像毒蛇一樣，再一次噬咬著她的心臟。
一個瘋狂的、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
既然講道理沒用，既然常規的途徑無法讓她獲得公正……
那好。
那她就用她自己的方式，讓這群為老不尊的人，為她們自己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那幾棵被她們粗暴折斷了枝干，但還沒來得及采摘的果樹上。
那些掛在受損枝條上的芒果，因為枝干的斷裂，已經停止了養分的供給。
它們的外表，看起來依舊金黃誘人，甚至比正常的果實還要鮮亮。
但林月知道，它們的內部，已經開始從果核處，出現一絲絲肉眼難以察奇的、加速的腐敗跡象。
這種芒果，吃下去，雖然不會致命，但……會讓人上吐下瀉，吃盡苦頭。
林月看著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芒果，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
她拿出手機，深吸了一口氣，撥通了那家“快樂旅行社”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她立刻換上了一副熱情、開朗，甚至帶著一絲愧疚的語氣。
“喂？您好，是快樂旅行社嗎？”
“我是昨天金穗村芒果園的園主，對，就是那個……發生了一點小誤會的果園?！?/p>
“哎呀，是這樣的，我打電話過來，是想跟王姨和各位阿姨們道個歉。昨天是我太年輕，太沖動了，不該為了一點小事，跟長輩們計較，還驚動了警察同志，實在是不好意思?！?/p>
“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想把我果園里剩下的一些‘品相不太好’的芒果，免費寄給阿姨們嘗嘗，就當是我這個晚輩的一點心意，希望她們能消消氣，旅途愉快！”
05
電話那頭的旅行社工作人員，顯然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反轉”。
在確認了林月的身份后，對方非常高興。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和平解決，他們也省去了很多麻煩。
“哎呀！林小姐，您真是太通情達理了！”工作人員的語氣也變得熱情起來，“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歉意帶到！阿姨們知道您這么有心，肯定會很高興的！”
林月又假意寒暄了幾句，然后“順理成章”地拿到了王秀蘭和她那幾個“主力隊員”在下一站酒店的收貨地址和聯系方式。
旅行社方面，對此樂見其成，毫不設防地就把地址給了她。
掛掉電話，林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她立刻行動起來。
她走到那幾棵被折斷的果樹前，將上面掛著的那些“問題芒果”，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地摘了下來。
這些芒果，個頭飽滿，色澤金黃，賣相極佳。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頂級的好果。
她將這些芒果，精心挑選，搭配，然后用漂亮的禮品盒，一個個包裝起來。
每個盒子上，她都用彩色的筆，寫上了一句“祝您旅途愉快，身體健康！”的祝福語。
在那個準備寄給王秀蘭的盒子里，她甚至還特意多放了幾個最大、最黃的。
做完這一切，她開著自己的小貨車，拉著這些精心包裝的“禮物”，去了幾十公里外的鄰市，分了三個不同的快遞點，將它們分批寄了出去。
她沒有留下自己真實的姓名和電話，用的是一個隨手編的化名。
寄完快遞，她將所有的通話記錄、郵寄憑證，全部刪除得一干二凈。
回到果園，她把王秀蘭那個遺落的挎包，扔進了灶膛，看著它化為灰燼。
然后，她像往常一樣，拿起剪刀，開始修剪那些被毀壞的果樹。
陽光下，她的身影看起來那么平靜，仿佛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沖突，和她剛剛完成的“復仇”，都只是一場夢。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林月處理了和水果店的違約后續事宜，賠付了一筆不小的違約金。
她的心情很差，但看著那些重新開始冒出新芽的果樹，又覺得生活還有希望。
她以為，這件事，就會以她這種帶著惡作劇意味的、小小的“反擊”，而畫上句號。
她已經做好了虧掉一年收成，從頭再來的準備。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事情的發酵速度，和那些芒果的“威力”。
七天后的一個下午。
林月正在果園里給新栽的樹苗澆水。
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山村的寧靜。
林月的心，猛地一緊。
她抬起頭，看到一輛警車，閃著紅藍色的警燈，徑直開到了她的果園門口，然后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兩名警察，和上次那兩個年輕的調解員不同，這兩名警察年紀稍長，面容嚴肅，眼神銳利。
他們快步走進果園，直接向林月走來。
其中一個為首的警察，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站定，拿出了自己的證件。
“林月是吧？”
林月點了點頭，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我們是市局的?，F在正在調查一起牽涉到多人的群體性食物中毒事件，需要你配合我們的調查。”
食物中毒？
林月的心，咯噔一下。
她強作鎮定地問：“警察同志，出……出什么事了？”
為首的警察，那雙銳利的眼睛，像鷹一樣，死死地盯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他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
“你前幾天，通過快樂旅行社，聯系過的那個‘夕陽紅’旅行團……”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全沒了?！?/stro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