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一,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個快遞?”
警察站在我家門口,表情嚴肅。
我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了那個被我隨手扔進儲物間的箱子,當時我以為是妻子買的。
“是……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他沒回答我,只是用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帶我們去看看。”
我當時還不知道,我隨手扔掉的,不僅是一個快遞,更是我下半輩子的安穩。
01
周一的傍晚,城市像一個被加熱到極限的引擎,散發著焦躁和疲憊。
地鐵車廂里的人肉罐頭隨著列車的晃動而微微起伏,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同款的麻木。
我叫李明,是這片鋼鐵森林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社畜。
我的鼻腔里充斥著汗味、廉價香水和盒飯混合的復雜氣味。
耳機里播放著舒緩的純音樂,但這并不能隔絕掉我腦子里嗡嗡作響的各種項目節點和KPI。
又是一個被會議和報表填滿的周一。
我的肩膀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眼球因為長時間盯著屏幕而干澀發酸。
終于,報站聲像天籟般響起。
我隨著人潮,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搡著擠出車廂,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段路。
小區門口的保安大叔沖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我拖著仿佛不屬于自己的身體,一步步挪向那棟熟悉的單元樓。
家,就是我此刻唯一的避風港。
電梯在六樓停下,門緩緩打開。
我走到家門口,正準備從口袋里掏鑰匙,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棕色快遞箱,安安靜-靜地靠在我的門邊。
很普通的箱子,就是那種最常見的瓦楞紙箱。
我彎下腰,看了一眼上面的快遞單。
發現信息全都對得上。
我又看了一眼寄件人信息,那一欄的字跡有些潦草和模糊,辨認不出具體是什么。
我心里沒起任何波瀾。
唯一的念頭就是,我老婆王靜又買什么了。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網購達人,我們家的快遞幾乎就沒斷過。
有時候一天能收三四個,小到一卷膠帶,大到一臺跑步機。
家里的快遞,十個里面有九個半是她的。
我掂了掂那個箱子,感覺有點分量,但晃了晃,里面又沒什么聲響。
不像電子產品,也不像是她愛買的那些衣服鞋子。
“又買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了。”我心里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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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我,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開門,換鞋,然后把自己扔進沙發里。
至于這個快遞,根本不值得我多花一秒鐘的腦細胞去思考。
我用鑰匙打開了門。
一股熟悉的,屬于家的溫馨氣息撲面而來,讓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瞬間松弛了下來。
我順手就把那個快遞箱拎進了玄關,放在了鞋柜旁邊。
它看起來有點礙事。
我彎腰換鞋,站起身時,又看了它一眼。
拆開它?
不,太麻煩了。
我現在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快沒了。
而且,萬一拆開了,里面的東西還得我來收拾,不如等它的正主回來自己處理。
一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
我再次拎起那個箱子,轉身走向門口左側的一個小門。
那是我們家的儲物間。
我擰開門把手,一股陳舊的、混雜著灰塵和紙張味道的氣息涌了出來。
我摁亮了燈。
這個大約兩平米的小空間,被我們倆塞得滿滿當當。
過期的舊雜志,閑置的小家電,換季的鞋盒,我媽上次來送的土特產,還有王靜買來卻一次沒用過的瑜伽墊……
這里是我們家的“遺忘角落”,任何被放進來的東西,如果沒有特定的需求,很可能就會在這里待到天荒地老。
我隨便找了個空隙,把那個棕色的快遞箱塞了進去。
它被一個舊的吸塵器盒子和一個裝滿了舊衣服的編織袋夾在中間,瞬間就融入了這片混亂之中。
很好,眼不見為凈。
我心里想著,等王靜想起來自己買了什么,她自然會來找的。
我關上儲物間的門,將那片混亂和那個無辜的包裹一起鎖在了黑暗里。
然后,我長舒了一口氣,把自己重重地摔進了客廳的沙發里。
世界清靜了。
我閉上眼睛,腦子里最后閃過的念頭是:晚上吃什么?是點外賣還是等王靜回來做?
關于那個快遞的一切,早已被我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舉動,會在七天后,為我引來一場滔天巨浪。
02
大約半小時后,門鎖傳來輕微的轉動聲。
王靜回來了。
她拎著包,臉上也帶著一絲疲憊,但看到癱在沙發上的我,還是笑了一下。
“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尸變’了?”她調侃道。
我哼哼了兩聲,連眼皮都懶得抬:“別提了,開了一天的會,感覺靈魂都被抽干了。”
“辛苦啦,老公。”她走過來,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想吃什么?我去做。”
“隨便,能填飽肚子就行。”
王靜換了家居服,走進了廚房,很快,里面就傳來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和抽油煙機的轟鳴聲。
這熟悉的人間煙火氣,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
我們吃著晚飯,聊著各自公司里的八卦和煩心事。
她說她們部門新來的實習生有多不靠譜。
我說我們項目的甲方又提了多少離譜的需求。
話題在這些瑣碎的日常里來回跳躍。
期間,我腦子里其實閃過了一次那個快遞的影子。
就那么一閃。
像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在我的思緒里飄了一下,然后就落了下去。
我當時想,要不要跟她說一聲?
但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
太累了。
說出來,她肯定會問是什么,在哪。
我還得站起來,帶她去儲物間指給她看。
多麻煩。
反正東西就在那,也跑不了。
等她自己想起來,或者等我哪天想起來再說吧。
就因為這一瞬間的懶惰,我錯過了第一次,也是最簡單的一次“排雷”機會。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周末。
這是一個難得的晴天,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王靜是個愛干凈的人,她提議來一次家庭大掃除。
我雖然一百個不情愿,但還是被她從床上拽了起來。
我們分工合作,她負責擦洗,我負責整理和扔垃圾。
災難的中心,自然就是那個儲物間。
王靜戴著手套,斗志昂揚地打開了那扇門。
“天哪,這里簡直就是個黑洞。”她感嘆道。
我正戴著耳機,一邊聽著搖滾樂,一邊把陽臺上的舊報紙捆起來,準備拿去扔掉。
過了幾分鐘,王靜的聲音從儲物間里傳了出來。
“哎,老公,你過來一下。”
我摘下一只耳機,不情愿地走了過去:“又怎么了,我的女王大人?”
她指著儲物間的角落,那里,那個棕色的快遞箱正被她拖出來了一半。
“這是什么?我最近沒買過這么大的東西啊。”她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我的心,在那一刻,其實是“咯噔”了一下。
不是她買的?
那會是誰的?
可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我立刻用自己的“想當然”邏輯給出了一個解釋。
我正沉浸在游戲的世界里,心思完全沒在這上面,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敷衍道:“不清楚,可能是你上個月訂的那個收納架吧?你自己忘了?”
為了增加可信度,我還補充了一句:“我看地址電話都是我們的,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是嗎?”王靜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
她的購物記錄太多了,有時候確實會忘記自己買過什么,尤其是那些預售的商品,可能過一兩個月才發貨。
“好像……我確實訂過一個多層的置物架,說是要等工廠出貨。”她自言自語道。
她試著抬了一下那個箱子,嘟囔了一句:“還挺沉的,估計就是了。”
“那不就得了。”我戴上耳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趕緊收拾吧,弄完我還要打游戲呢。”
這個完美的“擦肩而過”,就這樣發生了。
王靜被我帶偏了思路,信以為真。
她覺得既然是那個還沒那么快用得上的置物架,也就沒必要現在拆開。
而且儲物間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她想先把地面清理出來。
于是,她使了點勁,又把那個箱子往儲物間更深的角落里推了推。
“等要用的時候再說吧。”她這么想著,然后就轉身去整理別的東西了。
我和王靜,我們兩個人,離那個驚天的秘密都只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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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當時我們任何一個人多一點點好奇心,或者我少一點點敷衍,結局都將被徹底改寫。
可惜,生活沒有如果。
大掃除結束了,儲物間比之前整潔了一些,但那個箱子,卻被埋得更深了。
它被新整理出來的幾個收納箱擋在了最里面,從門口看,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它被這個家,徹底遺忘了。
新的一周開始了。
我和王靜再次投入到各自繁忙的工作中。
我忙著跟進項目進度,她忙著準備月底的銷售報告。
我們像兩顆高速旋轉的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打著,無暇顧及其他。
儲物間里的那個包裹,就如同投入深海的一塊石頭,沒有激起任何波瀾,再也無人問津。
我們的生活,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
平靜得,就好像那個包裹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而我們誰都不知道,在這份平靜之下,一張看不見的大網,正在緩緩向我們收緊。
03
時間,來到了整整一周后的傍晚。
同樣是周一,同樣是下班后。
不同的是,今天我的工作不算太忙,準時回了家。
王靜因為要加班,會晚一點回來。
我難得有了些閑情逸致,決定親自下廚,做兩個她愛吃的小菜。
廚房里,我哼著小曲,熟練地切著菜。
西紅柿炒蛋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城市的燈火一盞盞亮起,匯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菜刀和砧板接觸的“篤篤”聲,以及油鍋里發出的“滋啦”聲。
一切都顯得那么安寧,那么充滿生活氣息。
我喜歡這種感覺,它讓我覺得踏實。
就在我把炒好的第二個菜盛進盤子里,準備收工的時候。
“咚!咚!咚!”
一陣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滿屋的寧靜。
這聲音讓我心里猛地一“咯噔”。
太突兀了。
而且,這敲門聲和鄰居那種隨意的敲法完全不同。
它沉重,規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仿佛每一次敲擊,都直接砸在我的心上。
這個時間點,會是誰?
物業?我們家沒漏水啊。
查水表的?時間也不對。
我關掉抽油煙機,擦了擦手,心里帶著一絲疑惑和警惕,走到了門口。
我沒有立刻開門,而是習慣性地湊到貓眼前,往外看去。
只看了一眼,我的心跳瞬間就漏了一拍。
門外站著兩個人。
兩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男人,頭戴著警帽,帽檐上的警徽在樓道的燈光下顯得異常醒目。
警察?
他們來我家干什么?
我腦子里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是樓下出事了?還是我們這個小區發生了什么案件,他們來例行排查?
我這輩子,遵紀守法,連紅燈都很少闖,跟警察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說被他們主動找上門了。
一股莫名的緊張感,像藤蔓一樣迅速纏住了我的心臟。
雖然明知自己沒做什么虧心事,但面對這種陣仗,普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慌。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后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老一少兩名警察,表情都非常嚴肅。
年長的那位看起來大約五十歲,國字臉,眼神沉穩而銳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年輕的那個二十多歲,身姿挺拔,目光如鷹,帶著一股初出茅廬的鋒芒。
“你好,是李明先生嗎?”年長的警察開口了,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感情。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證件,在我面前亮了一下。
“我們是市刑偵支隊的,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刑偵支隊?
這四個字像一顆小石子,在我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層浪。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民事糾紛或者社區排查了,這代表著……刑事案件。
我的后背瞬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警察同志,是……是我……”我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有些發干,“請問,是出什么事了嗎?”
年輕的警察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一樣,無所遁形。
年長的警察盯著我的眼睛,緩緩地問道:“李明,你仔細想一想,大約一周前,也就是上周一的傍晚,你下班回家的時候,是不是收到了一個快遞包裹?”
快遞包裹?
我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飛速運轉起來。
那個畫面瞬間在我的腦海里清晰地浮現了出來——那個棕色的紙箱,那個被我隨手扔進儲物間的紙箱!
一股寒意,猛地從我的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
我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但我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努力用最無辜、最坦然的語氣解釋道:“啊……對!對!是有這么個包裹!我想起來了!”
“我當時以為是我愛人網購的東西,她老是買東西,我也沒多想,就……就隨手收起來了。”
我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試圖從他們臉上看出點什么。
“怎么了?警察同志,是那個快遞送錯了嗎?還是有什么問題?”
年長的警察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目光,卻仿佛變得更加深邃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冷冷地說道:“它在哪?”
“現在,帶我們去看看。”
這句話,讓我最后的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我清楚地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好……好的,請進。”我側過身,讓他們進來,感覺自己的雙腿都有些發軟。
我領著兩名警察,穿過客廳,走向那個昏暗的儲物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整個屋子里,只剩下我們三個人的腳步聲,以及我那擂鼓般的心跳聲。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
就在這時,大門又一次被打開。
是加班回來的王靜。
“老公,我回來啦,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了?”
她的話說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嚨里。
她看到了客廳里的兩名警察,看到了臉色煞白的我,整個人都驚呆在了玄關,手里的包“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而我,已經走到了儲物間的門口,顫抖著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門把手。
我知道,門后,就是風暴的中心。
04
我擰開了門把手,拉開了儲物間的門。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灰塵和舊紙張的霉味撲面而來。
摁亮燈,里面依舊是那副雜亂無章的樣子。
我的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雜物,落在了最里面的那個角落。
那個棕色的紙箱,正靜靜地躺在那里,上面已經落了一層肉眼可見的薄灰。
它看起來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無害。
但在這一刻,它在我的眼里,卻像一個即將引爆的定時炸彈。
“警察同志……”我的聲音有些發干,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就是……就是那個。”
我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指著那個箱子。
兩名警察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目標。
年輕的警察二話不說,從口袋里掏出一副白色的手套,仔細地戴上。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撥開擋在前面的幾個收納箱,然后俯下身,將那個紙箱從角落里搬了出來。
整個過程,他都非常謹慎,仿佛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快遞,而是一件極度危險的物品。
他將箱子平穩地放在了客廳中央的地板上。
而那位年長的警察,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那個箱子一眼。
他的目光,像兩把手術刀,一直死死地釘在我的臉上,不放過我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他似乎想從我的眼神、我的呼吸、我肌肉的每一次抽動中,找出破綻。
王靜也終于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她快步走到我身邊,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手心冰涼。
她什么也沒問,但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我們三個人,像是在等待一場審判,緊張地注視著地板上的那個箱子。
年輕的警察蹲下身,從隨身的工具包里,取出了一把專業的美工刀。
“咔嚓。”
一聲輕響,刀片彈出。
他動作利落,沿著箱子的封箱膠帶,穩穩地劃了下去。
膠帶被割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箱蓋,被緩緩地打開了。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伸長了脖子往里看。
箱子里,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東西。
沒有衣服,沒有鞋子,更沒有什么置物架。
映入眼簾的,是一層厚厚的,白色的氣泡膜,將里面的東西包裹得嚴嚴實實。
年輕警察沒有停頓,伸手揭開了那層氣泡膜。
氣泡膜被拿開的瞬間,箱子里的東西,終于顯露出了它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