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長樂宮的銅門轟然關閉,將殿內搖曳的燭光與殿外凄冷的月色徹底隔絕。
呂后慵懶地靠在錦榻上,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溫熱的酒爵,她看著階下那個滿臉惶恐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蕭丞相,陛下為了一個死去的韓信,已經把自己關在殿里五天了。”
蕭何伏在地上,身體微微發抖:“陛下與淮陰侯……情誼深厚,一時難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情誼?”呂后輕笑一聲,將酒爵重重頓在案上,
“他哀悼的是那個曾經的兄弟,可他畏懼的,是‘兵仙’這個名號!如今人死了,名號還在,那些忠心耿耿的舊部還在!丞相,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斬草,要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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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淮陰城外,一座四處漏風的破廟里。
十七歲的韓信蜷縮在冰冷的稻草堆中,胃里空得像火燒一樣,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他本是淮陰城中小吏的兒子,也算讀過些書,識過些字,可惜父親早亡,母親也在前年染病故去,連那座能遮風擋雨的祖宅,都被貪婪的族人霸占了去。
他懷中揣著幾卷磨破了邊的兵法竹簡,腰間佩著一把生了銹的鐵劍,空有一身經天緯地的韜略,卻只能淪落到在街市上乞食為生。
這天,城中那幾個以欺凌弱小為樂的惡少,又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攔住了他的去路。
為首的屠戶之子,長得五大三粗,一臉橫肉,他指著韓信的鼻子,唾沫橫飛地嚷道:
“韓信,你瞧你這窮酸樣,還天天背著把破劍裝模作樣,有本事,你今天就拿它刺我一劍!沒那個膽子,就從老子的褲襠底下鉆過去!”
圍觀的人群瞬間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聚攏過來,指指點點,哄笑聲、起哄聲不絕于耳,像一根根無形的針,刺向這個沉默的少年。
韓信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把握,在一瞬間拔劍,結果了這個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蠢貨——但然后呢?
殺人償命,他會被官府通緝,從此亡命天涯,他所有的抱負,所有的理想,都將化為泡影。
他想起了母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氣若游絲地囑咐:“兒啊,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切莫因為一時的小忿小怨,而誤了你的錦繡前程。”
韓信緩緩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開了緊握的劍柄。
在周圍越來越響亮的哄笑聲中,他彎下了挺直的脊梁,在無數雙鄙夷和嘲弄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從那個惡少的胯下爬了過去。
那一刻,他的眼中沒有屈辱,沒有淚水,只有一種近乎可怕的、冰冷的隱忍。
人群心滿意足地散去后,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遞過來一塊還帶著余溫的麥餅。
“你叫韓信?”那人雖然衣著樸素,但一雙眼睛卻異常精明,仿佛能看透人心。
韓信接過麥餅,狠狠咬了一口,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吞進肚子里。
“我叫蕭何,是沛縣的一名小吏。”那人自我介紹道,“我觀察你很久了,我看你不是池中之物,有沒有興趣,跟我走?”
韓信抬起頭,看了看手中這塊救命的干糧,又看了看這個自稱蕭何的男人。
“去哪?”他的聲音沙啞干澀。
蕭何的目光望向遠方,眼神里透著一種莫名的光亮。
“去找一個,能真正讓你施展一身抱負的人。”
02
兩年后的沛縣,泗水亭長劉邦的老宅院里。
三十二歲的劉邦,正光著膀子,盤腿坐在院中的大樹下,和一群狐朋狗友大口吃著狗肉,喝著劣酒,滿嘴流油,毫無形象可言。
他當時只是沛縣一個游手好閑、聲名不佳的亭長,平日里最愛做的就是喝酒、賭錢、吹牛,可身上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江湖豪氣,讓蕭何、曹參這些縣里有頭有臉的官吏都愿意追隨他。
蕭何帶著身材單薄的韓信走進院子時,劉邦正抓著一只狗腿啃得起勁。
“蕭主吏,你又從哪兒給咱弄來人了?”劉邦抬起油膩膩的臉,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韓信,撇了撇嘴,“一個小白臉,細皮嫩肉的,一陣風就能吹倒,能跟著咱們提刀打仗嗎?”
韓信面對這番粗魯的審視,卻不卑不亢,他對著劉邦拱了拱手,聲音清朗。
“回劉亭長,在下不善與人搏命廝殺,只善于用兵布陣。”
劉邦一聽,和周圍的樊噲、周勃等人一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好大的口氣!來來來,小兄弟,坐下一起喝酒,跟咱好好說道說道,你怎么個用兵法。”
韓信卻沒有依言坐下,他從自己那件破舊的衣衫懷中,鄭重地取出一卷已經磨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竹簡,上面用細密的蠅頭小楷寫滿了字。
“這是信對當今天下大勢的分析,以及若天下有變,該如何削弱強秦的十二條策略。劉亭長若是有興趣,不妨一看。”
劉邦本想隨手將這卷破爛竹簡扔到一邊,但當他看到一向穩重的蕭何臉上那鄭重其事的表情時,還是帶著幾分不耐煩接了過來,隨意地翻了翻。
這一翻,就是整整一個時辰。
院子里的笑鬧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桌上的酒涼了,鍋里的狗肉也早就冷透了。
劉邦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簡,他看向韓信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發現了絕世珍寶的眼神,充滿了震驚、欣賞,還有一絲不易察官的渴望。
“你跟我干,想要什么?”他站起身,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正視這個比他小了十五歲的年輕人。
“一個能讓我施展平生所學的機會。”
“成交。”
劉邦大步走到韓信面前,伸出那只還沾著油污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劉季的兄弟。”
那一年,劉邦三十二歲,韓信十七歲。
誰也沒有想到,這兩個身份、性格、年齡都天差地別的男人,他們的命運,會從這一刻起,如兩條藤蔓般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直至死亡。
又過了兩年,陳勝、吳廣于大澤鄉揭竿而起,振臂一呼,天下云集響應,曾經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國,瞬間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
劉邦也在蕭何、曹參等人的擁立下,于沛縣斬白蛇起事,自稱沛公,浩浩蕩蕩地聚集了三千子弟兵。
韓信因為有文化,被劉邦任命為軍中的治粟都尉,一個負責后勤糧草調度、記錄文書的官職。
這個位置不高不低,卻遠離一線戰場,讓韓信空有一身兵法而無處施展。
劉邦身邊那些一同起事的老兄弟們——殺狗的樊噲、獄掾曹參、織席的周勃——都打心眼里瞧不上這個斯斯文文、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覺得他不過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呆子。
但韓信不急,他知道時機未到。
他在軍中默默地觀察著每一個人,調度糧草時做到分毫不差,記錄戰報時分析得失,用他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耐心,等待著那個屬于他的機會。
同時,他也在這段時間里,結交了一批真正志同道合、愿意信服于他的人。
鐘離昧,原是項羽軍中的一名猛將,因不滿項羽在戰場上的濫殺無辜,憤而轉投到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劉邦軍中。他武藝高強,為人剛直不阿,與韓信一見如故。
虞子期,江東有名的富商之子,心細如發,精通算學賬目,被韓信那番對天下錢糧調度的宏大構想所折服,甘愿拋家舍業,追隨左右。
老鄭,原是淮陰城南的一個鐵匠,當年韓信窮困潦倒、食不果腹時,他曾悄悄接濟過韓信幾次。如今聽聞韓信在沛公軍中,便帶著自己三個同樣身強力壯的兒子,千里迢迢前來投奔。
還有其余七八個人,有的是韓信的同鄉故交,有的是他在軍中發現并一手提拔起來的、有勇有謀的年輕軍官。
這些人,一共十二人,出身各異,性格不同,卻都對韓信的軍事才能佩服得五體投地,視他為唯一的領袖。
他們,后來被史書稱為“韓信的心腹舊部”。
03
鴻門宴后,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項羽分封天下諸侯。
勢力最強的劉邦,被他刻意排擠,封為了漢王,并將他發配到了最偏遠、最貧瘠的巴蜀之地,還用燒毀棧道的方式,斷絕了他東出的希望。
所有人都以為,劉邦的爭霸之路到此為止了,連一向對他信心滿滿的蕭何都有些心灰意冷。
只有韓信,在所有人都唉聲嘆氣的時候,對劉邦說:“大王,臣以為,這非是絕路,反是天賜良機。”
在漢中那間簡陋的王府里,韓信向劉邦獻上了那個即將流傳千古的驚天計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劉邦雖然對這個年輕人的奇思妙想將信將疑,但在蕭何的力薦之下,還是決定賭一把,他拜韓信為大將,將全軍的指揮權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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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戰,韓信沒有辜負所有人的期望。
他率領三萬漢軍,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了險峻的秦嶺,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了毫無防備的關中平原。
鎮守關中的秦國降將章邯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潰千里,富饒的關中之地,一戰而定。
劉邦站在被攻破的咸陽城頭,俯瞰著腳下這片曾屬于大秦的萬里江山,第一次用一種全新的、帶著敬畏的眼光,看向那個站在他身側,依舊平靜如水的年輕人。
“韓信。”他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激動。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大漢的兵馬大元帥!”
韓信跪地,雙手高高舉起,接過了那方沉甸甸的大元帥印。
在他的身后,鐘離昧、虞子期等十二名心腹將領齊齊跪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與崇敬。
他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一雙冷靜而銳利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這君臣相得的一幕。
那是劉邦的正妻,呂雉。
她對著身旁的蕭何,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
“蕭丞相,這個韓信,功勞太大了。”
蕭何聞言,心中一凜,他看著那個被眾人簇擁在中心的年輕元帥,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在心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五年,是屬于韓信的、最輝煌璀璨的五年。
井陘之戰,他以區區三萬兵馬,背水列陣,出奇兵,斷敵糧,大破二十萬趙軍,陣斬敵軍主帥陳余,堪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典范。
濰水之戰,他面對項羽麾下第一猛將龍且率領的二十萬齊楚聯軍,巧用沙袋筑壩,于半夜決堤,水淹七軍,一戰而平定齊地。
垓下之戰,他設下十面埋伏之計,將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項羽重重圍困,又命軍士于四面高唱楚歌,徹底瓦解了楚軍的斗志,最終逼得項羽在烏江邊自刎而亡。
每一場戰役,都是以少勝多的奇跡;每一場勝利,都堪稱兵法運用上的不朽經典。
天下人都說:漢王得韓信,如高祖得張良,言其用兵,多多益善,古今未有。
劉邦登基稱帝后,感念其功,先封他為齊王,后又改封為楚王,坐擁天下最富庶的封地,手握最精銳的三十萬兵馬。
此時的韓信,位極人臣,榮耀達到了頂峰。
但他沒有注意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劉邦,看他的眼神,已經悄然改變。
從前的眼神里,是毫無保留的器重、信任與欣賞。
現在的眼神里,卻多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忌憚、猜疑與冰冷的寒意。
而已經成為皇后的呂雉,更是抓住一切機會,在劉邦的耳邊吹著枕邊風:
“陛下,韓信手握三十萬大軍,又深得天下民心,如今威望之高,幾乎與陛下比肩。若他有朝一日生出異心,這天下,又有誰能制得住他?”
劉邦雖然嘴上不說,但對韓信的兵權,卻在一點一點地進行削弱。
先是一紙調令,將韓信麾下最勇猛的將領鐘離昧,以戍守邊疆為名,遠遠地調到了苦寒的北地。
再是找了個由頭,撤換了掌管韓信全軍錢糧的虞子期,說是要對他另有重用,卻遲遲沒有下文。
然后是老鄭和他的三個兒子,也被分別調往不同的郡縣,擔任一些無足輕重的小官。
韓信那十二個曾經如臂使指的心腹舊部,就這樣被劉邦用各種看似合理的理由,慢慢地拆散、分化,調離了他的身邊。
蕭何實在看不下去,私下里悄悄來見韓信,滿面愁容地嘆息道:
“大將軍,收斂一些鋒芒吧,陛下……他已經不是當年的沛公了。”
韓信聽后,只是苦澀地一笑。
“丞相,我為大漢打下這半壁江山,掃平群雄,一統天下,何錯之有?”
蕭何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匆匆離去。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大將軍,好自為之。”
韓信聽懂了蕭何話中的深意,但他不信,或者說,他不愿意相信。
他不相信那個曾經在沛縣的破院子里,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是我兄弟”的劉邦,會真的對他痛下殺手。
04
漢高祖十年,冬。
韓信最終還是被劉邦尋了個由頭,奪去了楚王的爵位,降為淮陰侯,軟禁在了京城長安。
他沒有了兵權,沒有了封地,每日只能在空蕩蕩的侯府中閉門讀書,像一頭被拔了牙齒和爪子的猛虎。
他那十二個心腹舊部,如今七零八落。有八個人,或是在邊疆的戰事中離奇“戰死”,或是被安上各種罪名流放,早已不知所蹤。
還留在長安城中,能與他時常走動的,只剩下了四個人——被貶為城門校尉的鐘離昧,賦閑在家的虞子期,在南城開了家鐵匠鋪的老鄭,還有他最后一位貼身侍衛,小樊。
這天夜里,鐘離昧卸下盔甲,換上一身平民的衣服,悄悄地潛入了淮陰侯府。
“將軍,我從宮中一位舊友那里得到密報,呂后……恐怕要對您動手了!”他的聲音因為急切而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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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正在燈下讀著兵書,聞言只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不可能的。陛下雖然猜忌我,但還不至于……”
“不是陛下!是呂后!”鐘離昧壓低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陽夏侯陳豨在代地舉兵造反,陛下已經親率大軍前去平叛。如今的長安城,是呂后和蕭何丞相在主事……將軍,我今天親眼看到,蕭丞相的車駕進了長樂宮,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出來!”
韓信持著竹簡的手,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蕭何——那個當年在淮陰的塵埃里將他拉起來的人,那個月下追趕他、力薦他為大將的知己,如今……也要站到自己的對立面了嗎?
“將軍,不能再猶豫了,快走吧!”鐘離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滿是焦急,“我們趁著今夜,護送您殺出長安城,去投奔陳豨!以您的名望和才能,定能東山再起,與劉邦那薄情寡義之徒分庭抗禮!”
韓信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片漆黑如墨的夜空,久久沒有言語。
逃?以他的本事,召集舊部,聯絡天下對劉邦不滿的諸侯,確實有很大機會能夠東山再起。
但那樣一來,他就真的坐實了“謀反”的罪名,他韓信一生的清白與驕傲,將徹底毀于一旦。
“不。”韓信轉過身,眼神異常堅定,“我韓信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從未有過反心。我不走。我要去見蕭何,我要當面問他一個明明白白。”
第二天清晨,蕭何果然派了使者前來,恭恭敬敬地邀請韓信即刻入宮,說是前線傳來大捷,呂后在宮中設宴,為諸位功臣慶賀。
鐘離昧死死地攔在府門前,雙目赤紅。
“將軍,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啊!您不能去!”
韓信輕輕推開了他的手,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侯爵朝服,神色平靜得可怕。
“蕭丞相于我有知遇之恩,我相信,他不會害我。”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府門,身后只跟著侍衛小樊和另外兩名府上的侍衛。
高大的侯府大門在他身后緩緩關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鐘離昧望著那緊閉的大門,雙腿一軟,跪倒在冰冷的石階上,泣不成聲。
他知道,他的將軍,這一次,是再也回不來了。
長樂宮,鐘室。
當韓信被宮中侍者引入這座偏殿時,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令人窒息的氛圍。
大殿四周靜得可怕,聽不到一絲絲竹之聲,也看不到任何赴宴的賓客。
心狠手辣的呂后,正高高地坐在上首的鳳座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她的身邊,站著幾十名手持利刃、身披重甲的武士,每一個都散發著森然的殺氣。
而他的恩人,他的知己,當朝丞相蕭何,則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站在大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呂后,此是何意?”韓信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一絲慌亂。
呂后發出一聲冷笑,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淮陰侯,你還好意思問本宮?你暗中勾結叛賊陳豨,意圖在長安城中謀反,顛覆我大漢江山,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可說?”
“一派胡言!”韓信勃然大怒,“我與陳豨素無來往,更是對他起兵謀反之事深惡痛絕,何來勾結謀反之說?!”
“是嗎?”呂后嘴角的笑意更冷了,“來人,把證人給本宮帶上來。”
隨著她一聲令下,兩個甲士從殿后拖出了一個渾身是血、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重重地扔在了韓信的面前。
“虞子期?!”韓信看清那人的臉后,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被打斷了雙腿的虞子期艱難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無盡的絕望和愧疚,他對著韓信,泣不成聲。
“將軍……對不起……他們……他們抓了我全家老小……我……我不得不……”
韓信閉上了眼睛,在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這是一個局。
一個從他踏入長安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為他精心設計好的,必死之局。
呂后緩緩從鳳座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宣判道:
“韓信,你可認罪?”
韓信猛地睜開雙眼,他環顧四周那些殺氣騰騰的甲士,又看了一眼角落里跪伏在地、渾身顫抖的蕭何,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不甘。
“我韓信,為大漢出生入死,破魏、平趙、滅齊、亡楚,立下不世之功,今日,卻要死于你這婦人之手,和一群宵小之輩的構陷!可笑!可悲!”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劍,直刺向那個蜷縮在角落里的身影。
“蕭何!你可還記得?當年是你,月下追我,將我從一介無名小卒,舉薦為大元帥!今日,也是你,設下毒計,將我騙進這長樂鐘室!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好!好一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啊!”
蕭何被他這聲聲泣血的質問,驚得渾身劇顫,終于承受不住內心的煎熬,匍匐在地,老淚縱橫。
“大將軍……老夫……老夫也是身不由己啊……”
呂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冷冷地下令:
“動手。”
幾十名甲士發出一聲吶喊,如狼似虎地一擁而上。
韓信沒有反抗,也沒有閃躲,他只是挺直了自己那從未彎曲過的脊梁,傲然站立在殿中,任由那些鋒利的刀劍,一刀又一刀地刺入自己的身體。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艱難地轉過頭,望向北方——那是他的君王,他的兄弟,劉邦領兵出征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動著,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劉季……你我相識十八年……你……會為我報仇的……對嗎……”
鮮血染紅了鐘室冰冷的地面,一代兵仙,就此隕落。
那一年,他年僅三十五歲。
05
五天之后,平定了陳豨叛亂的漢高祖劉邦,班師回朝。
當他從呂后的口中,聽到韓信的死訊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久久沒有說一句話。
據宮中的侍者說,皇帝陛下在接下來的五天里,茶飯不思,水米未進,將自己一個人鎖在御書房中,不見包括皇后在內的任何人。
有守夜的小太監說,深夜里,曾隱約聽到御書房內,傳來陛下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沉哭聲。
也有人說,陛下在反復地念叨著一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韓信……信……你為何不等我……”
蕭何脫去官帽,穿著罪臣的衣服,在御書房的門外,頂著寒風,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劉邦始終沒有見他。
直到第六日的清晨,御書房那扇緊閉的大門,才終于“吱呀”一聲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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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通紅一片,短短五天,他仿佛蒼老了十歲。
“蕭何。”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罪臣在。”蕭何重重地將頭叩在冰冷的石板上。
劉邦沒有看他,只是望著天邊那抹即將升起的魚肚白,緩緩地問道:
“韓信的那些……心腹舊部,如今還剩下幾個在長安?”
“回……回陛下,”蕭何的身子抖了一下,“經臣查證,當年跟隨淮陰侯的十二名核心部將,如今尚在長安城中的,共有四家,合計一十二人。”
劉邦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蕭何以為陛下會因為哀傷而赦免那些人的時候。
所有人都以為,陛下會看在韓信已死的份上,放過那些無辜的舊部家眷——畢竟,主犯已誅,脅從不問,這是自古的道理。
但劉邦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殺了。”
“陛下?!”蕭何猛然抬起頭,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朕說,全部殺了。”劉邦的眼中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只有屬于帝王的、絕對的冰冷,“不需要審問,不需要羅列罪名。今夜子時之前,這十二個人,朕要他們,一個不留。”
“陛下,三思啊!他們……他們罪不至死啊!”
“蕭何!”劉邦厲聲打斷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暴戾,“韓信是死了,可他的威望還在,他的心腹還在!今天他們能為韓信一人賣命,明天就能為另一個‘韓信’賣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個道理,難道還要朕來教你嗎?!”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又低了下去,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給蕭何聽。
“更何況……關于他的死,他們那些人,知道得太多了。”
蕭何渾身猛地一震,冷汗瞬間浸透了脊背。
他終于徹底明白了。
陛下哀悼韓信是真,但要將所有與韓信有關的痕跡,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也是真。
韓信的死,有太多見不得光的陰謀和構陷。
而那十二個心腹舊部,是最后的、知道部分內情的知情者。
留著他們,就是留著天大的隱患。
帝王的心思,原來竟是如此的冷酷,如此的可怕。
“臣……遵旨。”
三天之后,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少年,艱難地爬進了長安城外,那座韓信曾經棲身過的破廟。
他的懷里,像揣著稀世珍寶一樣,緊緊地抱著一塊溫潤的玉佩,那是他的父親老鄭,在被甲士砍殺的前一刻,拼死塞到他懷里的。
他是老鄭最小的四兒子,那夜因為去城外的姑媽家送東西,僥幸逃過了一劫。
他在破廟的稻草堆里,躲了整整七天七夜,靠著吃野草、喝雨水,頑強地活了下來,支撐他的,是那深入骨髓的仇恨。
第八天的黃昏,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破廟的門口。
“你是韓信的人?”黑衣人的聲音嘶啞,聽不出年紀。
少年不說話,只是用一雙熬得通紅的、如同幼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玉佩攥得更緊了。
黑衣人似乎笑了一下,他從斗篷下扔出了一把鋒利的短劍,劍鞘上刻著一個奇特的火焰標記。
“想報仇嗎?”
少年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迸發出滔天的恨意。
“想。”
“很好。”黑衣人轉過身,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跟我來。有一個人……想見你。”
“誰?”
黑衣人沒有回頭,他緩步走出破廟,聲音從外面飄渺地傳來——
“一個,和你一樣,想讓劉邦和呂雉,都付出血的代價的人。”
少年握緊了手中的短劍,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一個比他想象中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復仇計劃。
而這個龐大計劃的幕后主謀,竟然是一個所有人都以為,早已經死在了邊疆戰場上的人……
他是誰?韓信的十二心腹之中,真的全都死了嗎?
那個神秘的黑衣人,究竟來自何方?他劍鞘上的火焰標記又代表著什么?
劉邦那句沒有說完的“若有來世”,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悔恨與秘密?
而深宮之中的呂雉,又在密謀著什么更加陰狠的計劃?
所有的答案,都將指向一場即將席卷大漢王朝的、更加巨大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