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林欣怡從未想過"臟"這個字會從蘇光熙嘴里蹦出來。
更沒想到這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直直扎進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昨晚的慶功宴她確實喝多了，吐得昏天暗地。
男閨蜜彭榮軒好心收留她在客房過夜，還幫她清理了污穢的衣物。
她記得自己在彭家浴室沖了個澡，溫熱的水流沖散了酒氣也帶走了尷尬。
可此刻蘇光熙的眼神冷得像冰，那句"你真臟"在客廳里久久回蕩。
林欣怡氣得發笑，覺得丈夫小題大做的樣子簡直不可理喻。
她提高嗓音罵他"大驚小怪"，聲音在空蕩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蘇光熙沒有像往常那樣反駁，只是沉默地解鎖手機。
他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然后猛地將手機甩到沙發上。
屏幕亮起的瞬間，林欣怡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那段視頻不長，卻足以讓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01
傍晚六點的廚房里，蘇光熙第三次熱好了紅燒排骨。
燃氣灶藍汪汪的火苗舔著鍋底，湯汁在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他關掉火，揭開鍋蓋看了看，排骨已經熱得有些發干。
餐桌上擺著兩副碗筷，其中一副從中午放到現在，始終沒人動過。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小區里的路燈次第亮起。
蘇光熙走到陽臺，望著樓下小徑上來來往往的歸家人影。
他掏出手機，微信置頂的聊天框還停留在中午的對話。
"今晚和榮軒談個項目，順便吃飯，不用等我。"
這條消息之后，他回復的"早點回來"前面有個小小的感嘆號。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沒什么表情的臉。
七點一刻，門外終于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林欣怡臉頰紅撲撲地走進來，身上帶著初秋夜晚的涼意。
"吃過了嗎？"她一邊換鞋一邊問，聲音里還殘留著笑意。
蘇光熙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還帶著笑意的眼睛。
"菜熱了三遍。"他說，"最后倒掉了。"
林欣怡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哎呀，我不是說了不用等我嘛。"
她走到他身邊，伸手想挽他的胳膊，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
"和彭榮軒談得怎么樣？"蘇光熙轉身走進廚房，開始收拾灶臺。
"特別順利！他認識那個項目的負責人，幫我們牽了個線。"
林欣怡跟著擠進廚房，倚在門框上興致勃勃地講著。
她說起彭榮軒怎么妙語連珠，怎么把對方逗得哈哈大笑。
說起那家新開的云南菜館，汽鍋雞做得多么地道。
蘇光熙安靜地聽著，洗碗布在已經干凈的灶臺上來回擦拭。
"對了，周末榮軒說有個品酒會，我們一起去吧？"
林欣怡終于注意到丈夫過分的安靜，湊過去看他的表情。
蘇光熙把洗碗布掛好，轉身時臉上帶著很淡的笑意。
"周末可能要加班。"他說，"你們去玩吧。"
林欣怡眨眨眼，還想說什么，蘇光熙已經走出廚房。
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我下樓扔個垃圾。"
門輕輕合上，林欣怡站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客廳里。
餐桌上那副沒動過的碗筷，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寂寥。
她輕輕嘆了口氣，開始收拾餐桌。
窗外，蘇光熙站在垃圾桶旁，并沒有立即上樓。
他抬頭望著自家亮著燈的窗戶，點了一支煙。
橘色的光點在夜色里明明滅滅，像他此刻的心情。
樓上傳來林欣怡哼歌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出歡快的調子。
想必今晚的聚餐確實很愉快，他想。
煙灰簌簌落下，被夜風吹散在空氣里。
02
周六早晨的陽光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林欣怡伸了個懶腰，翻身發現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廚房傳來煎蛋的滋滋聲，還有豆漿機工作的嗡鳴。
她趿拉著拖鞋走過去，從背后抱住正在做飯的蘇光熙。
"好香啊。"她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聲音還帶著睡意。
蘇光熙動作頓了頓，輕輕拍了拍環在他腰上的手。
"去洗漱吧，馬上就好了。"
餐桌上擺著金黃的煎蛋，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還有兩杯豆漿。
林欣怡咬著吐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丈夫。
"今天真的不能請假嗎？品酒會很有意思的。"
蘇光熙低頭喝著豆漿，睫毛在臉頰投下淡淡的陰影。
"有個很重要的客戶臨時改期，只能約在今天。"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
林欣怡用叉子戳著煎蛋，蛋黃流出來，像她此刻微微失落的心情。
"可是我都答應榮軒了..."她小聲嘟囔著。
陶瓷碗碟輕輕碰撞的聲音停了下來。
蘇光熙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你最近和彭榮軒見面是不是太頻繁了？"
他的語氣依然溫和，但眼神里有些別的東西。
林欣怡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你吃醋啊？"
她伸手去捏他的臉，被他偏頭躲開。
"我是覺得，結婚后應該適當保持和異性的距離。"
蘇光熙抽了張紙巾，慢慢擦著嘴角。
林欣怡的笑意淡了些："榮軒不一樣，我們認識十年了。"
"就是因為認識太久，才更容易模糊界限。"
陽光從餐桌這頭爬到那頭，空氣中的微塵輕輕飛舞。
林欣怡放下叉子，語氣有些硬："你想太多了。"
她想起大學時和彭榮軒一起通宵趕設計稿的日子。
想起失戀時他陪她在操場一圈圈散步的夜晚。
那些歲月沉淀下來的友情，怎么能用簡單的"異性"概括？
蘇光熙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他起身收拾碗筷，水流聲嘩嘩地響著。
林欣怡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光熙，"她聲音軟下來，"你要是不喜歡，我今天就不去了。"
水龍頭被關掉，蘇光熙轉身看她。
逆光中，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去吧，"他說，"玩得開心。"
玻璃窗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還有林欣怡瞬間亮起來的笑臉。
她蹦起來從背后抱住他："晚上我給你帶好吃的！"
蘇光熙輕輕"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洗碗池的邊緣。
窗外有鳥雀嘰嘰喳喳地飛過，帶起一陣撲簌簌的聲響。
03
酒店宴會廳里燈火通明，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林欣怡端著香檳，臉頰被酒精熏得微微發紅。
"恭喜啊林總監！"同事舉杯過來碰了碰，"這次的項目太漂亮了。"
她笑著道謝，目光不經意掃過手機屏幕。
晚上九點，蘇光熙還沒有回復她三個小時前發的消息。
"看什么呢？"彭榮軒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
他今天穿了件暗紋襯衫，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道。
"沒什么。"林欣怡把手機塞回手包，"光熙可能又在加班。"
彭榮軒挑眉："周末還加班？你們家蘇總真是大忙人。"
他順手拿過她手里的空酒杯，換了杯果汁遞過來。
"少喝點，明天該頭疼了。"
林欣怡接過果汁，冰涼的杯壁讓她清醒了些。
"還是你靠譜。"她笑著捶了下彭榮軒的肩膀。
這時項目經理端著酒杯過來，又是一輪敬酒。
等應酬完一圈，林欣怡覺得腳步都有些飄了。
"我送你回去。"彭榮軒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晚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她迷迷糊糊報出家里地址。
車載音響放著輕音樂，彭榮軒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
"你和光熙最近還好嗎？"他忽然問。
林欣怡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流轉的燈火。
"挺好的啊..."她聲音帶著醉意，"就是覺得他最近怪怪的。"
紅燈亮起，車子緩緩停下。
彭榮軒轉頭看她："怎么怪了？"
"老是疑神疑鬼的..."林欣怡閉著眼睛嘟囔，"連你的醋都吃..."
后面的話消散在音樂聲里，她似乎睡著了。
彭榮軒輕輕調高空調溫度，目光在前方路況和她的睡顏間流轉。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時，林欣怡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迷迷糊糊接起，是蘇光熙的聲音。
"慶功宴結束了嗎？需要我去接你嗎？"
背景音很安靜，應該是在家里。
林欣怡還沒說話，彭榮軒先開口了："快到了，我送她上去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不用了，"蘇光熙說，"我下來接。"
電話被掛斷，忙音嘟嘟響著。
林欣怡揉著眼睛坐直身子："到哪兒了？"
"小區門口。"彭榮軒看著她，"光熙馬上下來。"
夜風吹進車窗，帶著桂花若有若無的香氣。
林欣怡看著彭榮軒在夜色中模糊的側臉，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今天謝謝你啊。"她說，"又麻煩你了。"
彭榮軒笑笑："跟我還客氣什么。"
車燈照亮前方，蘇光熙的身影出現在單元門口。
他穿著家居服，外面隨意套了件外套，表情看不真切。
04
第二天醒來時，頭痛得像要裂開。
林欣怡揉著太陽穴坐起身，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里。
淺灰色的窗簾遮住了大部分光線，空氣里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她掀開被子，看見身上穿著陌生的男士T恤。
記憶像斷了片的電影，只剩下幾個模糊的片段。
記得昨晚在慶功宴上喝了很多酒。
記得彭榮軒說要送她回家。
然后...然后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房門被輕輕推開，彭榮軒端著水杯走進來。
"醒了？"他把溫水遞給她，"頭疼嗎？"
林欣怡接過水杯，手指有些發抖。
"我怎么會在這里？光熙呢？"
彭榮軒在床邊坐下，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昨晚你醉得太厲害，吐了一身。"
他語氣自然，"給光熙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林欣怡低頭看著身上的T恤，心跳突然加快。
"我的衣服...？"
"我請樓下便利店阿姨幫你換的。"彭榮軒立刻說。
他指了指床頭柜："你的手機和包都在這里。"
林欣怡稍稍松了口氣，但不安感依然縈繞不去。
她拿起手機，屏幕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都是蘇光熙的，從昨晚十一點持續到今天凌晨。
最新一條消息是半小時前發的："你在哪？"
簡潔的三個字，卻讓她后背發涼。
"我得回去了。"林欣怡掀開被子下床。
腳步還有些虛浮，彭榮軒伸手扶了她一把。
"我煮了粥，喝完再走吧。"
餐廳里，白粥冒著熱氣，幾樣小菜擺得整整齊齊。
林欣怡小口喝著粥，努力回想昨晚的細節。
"我...沒發酒瘋吧？"她試探著問。
彭榮軒笑著搖頭："就是吐得厲害，其他都還好。"
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不過..."他頓了頓，"你昨晚一直說夢話。"
林欣怡勺子碰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說什么了？"
"一直在叫光熙的名字。"彭榮軒低頭喝粥，"還哭了。"
客廳里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格外清晰。
林欣怡放下勺子，粥只喝了一半。
"真的該走了。"她站起身，"昨晚謝謝你。"
彭榮軒送她到門口，欲言又止。
"欣怡，"他輕聲說，"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沒事。"林欣怡打斷他，"光熙就是工作太忙了。"
電梯下降的數字不斷跳動，像她此刻慌亂的心跳。
走出單元門時，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疼。
手機又震動起來，蘇光熙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05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林欣怡推開門，看見蘇光熙坐在沙發上。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我回來了。"她輕聲說，像做錯事的孩子。
蘇光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她還穿著昨晚的裙子，外面套著彭榮軒的牛仔外套。
頭發濕漉漉的，散發著陌生的梔子花香味。
"你去洗澡了？"蘇光熙的聲音很平靜。
太平靜了，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林欣怡下意識聞了聞自己的手腕。
"嗯...昨晚吐得厲害，就在榮軒家簡單沖了一下。"
她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走過去想挨著他坐下。
蘇光熙卻站起身，避開了她的觸碰。
"洗得很干凈。"他說，"味道都換了。"
這話里的諷刺太過明顯，林欣怡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蘇光熙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
陽光洶涌而入，刺得兩人都瞇起了眼睛。
"我打了一晚上電話。"他背對著她，"為什么不開機？"
林欣怡掏出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彭榮軒家沒有充電器？"蘇光熙轉身看她。
他的眼睛里有紅血絲，像是整夜沒睡。
"我..."林欣怡語塞，"我喝醉了，沒想起來..."
蘇光熙慢慢走近，在她面前停下。
他比她高一個頭，陰影籠罩下來，帶著壓迫感。
"什么樣的關系，會讓一個男人幫醉酒的女人洗澡？"
這句話像記耳光，狠狠扇在林欣怡臉上。
她猛地抬頭："是便利店阿姨幫我換的衣服！"
"那洗澡呢？"蘇光熙的聲音依然平靜，"也是阿姨幫你洗的？"
林欣怡張了張嘴，卻發現無從解釋。
她只記得花灑溫熱的水流，和模糊的洗澡片段。
至于具體細節，就像被酒精泡發的海綿，一擠就變形。
"榮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聲音發顫，"你明明知道的..."
蘇光熙笑了，笑容里沒有溫度。
"是啊，十年交情。"他重復著她常說的話。
廚房里傳來水龍頭沒關緊的滴水聲。
嗒，嗒，嗒，像倒計時的秒針。
林欣怡聞到自己發梢的梔子花香，突然一陣反胃。
這味道確實太過親密，不像普通朋友家該有的沐浴露。
她看著蘇光熙冰冷的眼神，第一次感到心虛。
"我們真的什么都沒發生..."她小聲說。
蘇光熙從茶幾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點燃。
青灰色煙霧在陽光里盤旋上升，模糊了他的表情。
"去把衣服換了吧。"他說，"這個味道我聞著惡心。"
06
主臥浴室里，水汽氤氳了鏡面。
林欣怡站在花灑下，用力搓洗著皮膚。
自家沐浴露的檸檬香漸漸覆蓋了那股梔子花香。
可有些東西，好像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她想起出門前母親打來的電話。
"光熙最近怎么樣？你們沒吵架吧？"
當時她還笑著回答："媽，我們好著呢。"
現在想來，母親或許察覺到了什么。
洗完澡出來，蘇光熙不在客廳。
書房門關著，底下透出一線燈光。
林欣怡猶豫著敲門："光熙？"
里面傳來敲鍵盤的聲音，沒有回應。
她推開門，看見蘇光熙對著電腦屏幕。
屏幕上是個文檔，光標在空白處閃爍。
"我們談談好嗎？"她靠在門框上。
蘇光熙終于轉頭看她，眼神疲憊。
"談什么？談你昨晚為什么在彭榮軒家洗澡？"
這話像根刺，扎得林欣怡瞬間豎起防備。
"你就非要揪著這個不放嗎？"
"不然呢？"蘇光熙合上電腦，"我應該拍手叫好？"
爭吵一觸即發，像積蓄太久的洪水。
林欣怡走進書房，把毛巾摔在沙發上。
"彭榮軒是我閨蜜！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
蘇光熙站起身，書桌上的文件被帶落在地。
"閨蜜？哪個閨蜜會半夜給已婚女性洗澡？"
"我說了多少次是阿姨換的衣服！"
"那洗澡怎么解釋？你醉到需要別人幫忙洗澡？"
空氣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裂。
林欣怡氣得渾身發抖："蘇光熙你思想能不能干凈點！"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她就后悔了。
蘇光熙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像張冰冷的面具。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聲音輕得可怕。
"是，我臟。"他說，"比不上你們十年友誼純潔。"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林欣怡看見他眼底的受傷，想去拉他的手。
卻被他猛地甩開。
"別碰我。"蘇光熙說，"我嫌臟。"
這個字終于還是出現了，像把淬毒的刀。
林欣怡踉蹌后退，撞在書架上。
幾本書嘩啦啦掉下來，攤開在地板上。
雨越下越大，天色暗得像傍晚。
07
"你再說一遍？"林欣怡聲音發顫。
雨水順著玻璃窗蜿蜒流下，像扭曲的淚痕。
蘇光熙站在陰影里，輪廓模糊。
"我說，"他重復道，"我嫌臟。"
每個字都像冰錐，扎進林欣怡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她突然笑起來，笑聲在雨聲里顯得格外刺耳。
"蘇光熙，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她向前一步，站在燈光下。
剛洗過的頭發還在滴水，落在淺色地毯上。
"我不過是喝醉在朋友家借宿一晚，你就這么羞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