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敵營14年，她如何成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揭秘沈安娜潛伏人生

音樂劇《速記員》劇照

由上海市國家安全局出品、以沈安娜事跡為原型的隱蔽戰線題材音樂劇《速記員》，于12月3日、4日在上海美琪大戲院連續演出三場，受到廣泛關注與好評。

觀眾入場前參與沈安娜專題展

今年是隱蔽戰線優秀情報員沈安娜誕辰110周年。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她受中國共產黨派遣，潛伏到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處，主要為國民黨重大會議和重要人物做速記。丈夫華明之一直配合、掩護她的情報工作。

打入敵人心臟的14年內，沈安娜獲取了大量國民黨中央高層內幕情報和核心機密，為黨中央的戰略決策發揮了重要作用。

要革命，不怕死

1915年11月，沈安娜出生在江蘇泰興的一個書香門第。父親給她取名沈琬，希望她能長成溫婉如玉的女子。在江蘇泰興中學求學期間，沈琬閱讀了不少進步作品，那些關于國家命運、民族解放的文字，在她心里種下了一顆熾熱的種子，漸漸萌發出愛國救民的情懷。

1932年夏，17歲的沈琬跟著姐姐沈珉離開舊式家庭，一路輾轉到上海。沈琬考入南洋商業高級中學，在共產黨員兼校友舒曰信和華明之的影響下，第一次接觸到共產主義思想。此時的中國，正處于風雨飄搖之中，日軍鐵蹄步步緊逼，山河破碎的痛楚讓這個年輕姑娘愈發堅定了投身革命的信念。

1934年夏，沈琬轉入炳勛中文速記學校學習，不到三個月就展現出過人的天賦。

一個偶然的機會改變了沈琬的人生軌跡。1934年11月，正巧國民黨浙江省政府到校招收速記員，中央特科情報人員王學文敏銳地察覺到，這是打入國民黨內部為我黨搜集情報的絕佳機會。

舒曰信和華明之找到沈琬，把其中的危險和責任和盤托出：這份工作隨時可能掉腦袋?？缮蜱]有絲毫猶豫，十分堅定：要革命，不怕死。

那時的她，深受十月革命勝利的鼓舞，便在組織內部把名字改成了蘇聯姑娘常用的“安娜”。

從此，國民黨多了一名優秀速記員沈琬，而我黨則多了一名潛伏在敵人心臟的情報尖兵——沈安娜。

憑借每分鐘200字的記錄速度和一手清秀娟麗的毛筆字，19歲的沈安娜很快在國民黨浙江省政府站穩了腳跟，還得到了省主席朱家驊的賞識。

1935年，她送出了人生中第一份重要情報，那是蔣介石剿滅紅軍游擊隊的指令文件。沈安娜把文件塞進小皮箱，用衣服和洗漱用品仔細蓋住，拎著箱子就坐上了開往上海的火車，送到了已是共產黨員的姐姐家。

在假扮情侶傳遞情報的過程中，沈安娜和同為情報人員的華明之漸漸互生情愫，并于1935年中秋節結為夫妻，從此在這條危險的道路上相互扶持。

打入國民黨核心機要部門

“七七事變”后，杭州淪陷，沈安娜離開浙江省政府，前往武漢投奔黨組織。在那里，她遇見到了自己心中的偶像——鄧穎超女士，以及周恩來、董必武等人。原本一心想去延安的她在大家的勸說下，再次服從組織安排，繼續“追隨”已經升任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的“老熟人”朱家驊，就此調入國民黨中央黨部機要處繼續擔任速記員。

這一次調動，讓她得以進入國民黨權力核心，甚至有了接觸蔣介石的機會。當時，國民黨內部的優秀速記員很少，聰明伶俐的沈安娜憑借著過硬的專業素質和技能，一步步贏得了國民黨高層的信任，她開始更頻繁地出現在更高級別的會議上。

1939年1月，沈安娜被指定為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的速記員。在主席臺上，她第一次見到了蔣介石，而且就坐在離蔣介石不遠的位置。

從那以后，國民黨中常會、中央全會、國防最高委員會、最高軍事會議……只要是重要會議，幾乎都能看到沈安娜的身影。她就坐在距離蔣介石近在咫尺的地方，手里的速記本上寫滿了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號?；氐郊遥秃腿A明之一起把這些符號翻譯成文字，由華明之用極細的毛筆寫在極薄的紙上，再藏進竹竿、板鴨、書本等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交給聯絡人。

1939年秋，已經為黨工作了5年的沈安娜，終于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名正式黨員。

音樂劇《速記員》劇照

此后，沈安娜還借著兼任“新生活運動婦女指導委員會”速記工作的機會，接近了宋美齡。每次和宋美齡一同出席活動，她都會穿一件優雅大方的旗袍，速記完成后，用漂亮的毛筆字認真謄寫會議記錄，裝訂成冊，封面還用藝術字體加上標題。這份細致和用心，讓宋美齡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經常指定她記錄。有了宋美齡這把“保護傘”，蔣介石對沈安娜也更加放心，這讓她的情報工作開展得更加順利。

隱蔽戰線的生死考驗

然而，隱蔽戰線的危險，始終如影隨形。

1942年秋的一個下午，正在上班的沈安娜被兩名國民黨特務找去談話。他們拿著一封信，厲聲質問她怎么給共產黨寫信，沈安娜立馬覺察：一定是上線徐仲航出事了。

因為多日聯系不上徐仲航，沈安娜以借錢為暗號寫了一封信，沒想到落到了特務手里。但她很快冷靜下來，信里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又搬出朱家驊當“后臺”，特務被暫時唬住了。

但沈安娜馬上意識到了危險，回家后，她把情況跟華明之詳細復述了一遍。他們不約而同地首先想到藏在竹竿里準備交給徐仲航的情報，抽出來塞進爐子馬上燒掉，又不約而同地一個清理抽屜，一個清理箱子，把家里凡是有可能引起麻煩的信件、材料和進步書籍全部焚毀干凈。

安頓好孩子睡下后，兩人各自向對方交代了“后事”，夫妻倆做好了隨時為革命犧牲的準備。

第二天一早，沈安娜不露聲色，照常上班，像是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靜觀事態的變化和發展。

幸運的是，被捕的徐仲航在獄中受盡酷刑，卻始終沒有透露沈安娜和華明之的名字，保護了這對潛伏夫妻和整個南方局。黨組織營救了徐仲航后，為保護沈安娜夫婦，按下了“靜默”鍵，暫時中斷了聯系。

繼續發揮關鍵重要作用

斷聯的日子是沈安娜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

她得了肺結核，卻不敢咳嗽，怕被人發現得了傳染病而失去接觸重要情報的機會；一家人擠在10平方米的陋室里，不敢換房子，怕組織找不到他們。在她看來，生活上的苦不算什么，最痛苦的是拿到重要情報卻送不出去，只能一張一張親手燒掉。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直到1945年10月的一個晚上，一陣熟悉的敲門聲響起，是組織約定的接頭暗號。

沈安娜打開門，看到來人是多年不見的老領導吳克堅同志——最難的日子終于熬過去了，他們以為徹底斷掉的“風箏線”，終于又接上了。

1946年1月，沈安娜在國民政府召集的政治協商會議上，再一次見到了久違的周恩來和鄧穎超，雖然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彼此目光相交時，沈安娜仍激動得差點流下淚來。

政協會議開會期間，沈安娜除了白天要做好會議記錄外，晚上還擔任了國民黨“黨團會”的速記。于是，國民黨為應付談判提前商量好的方案，就這樣被沈安娜及時轉達給了中共代表團，使得他們能提前做好準備，掌握主動權。

1947年后，蔣介石屢戰屢敗，在高層會議上講到“絕密”處，常揮手示意“不要記”。可沈安娜用她隨身攜帶的小皮包里的速記本，在會后及時補上了只有她才看得明白的速記符號。

解放戰爭爆發后，通過沈安娜和華明之夫婦之手傳出的情報，涵蓋了國統區政治、經濟、民生以及軍隊兵力部署、作戰計劃、人事變動等各個方面，這些情報為我黨制定戰略決策提供了重要依據。

1949年2月，國民黨中央黨部南遷廣州的名單上，赫然有沈安娜的名字?？伤€是伺機和華明之成功從南京脫身，悄然回到上海，迎來了上海的解放。

當時已經9歲的女兒華克放，清楚地記得，母親換下身上的旗袍，穿上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裝，在鏡子前左看看、右瞧瞧，眸子里有一束明亮的光。沈安娜與“沈琬”，與那14年在刀尖上起舞的潛伏生涯鄭重告別……

深藏功與名

新中國成立后，沈安娜繼續戰斗在隱蔽戰線，做了大量情報業務工作和對外聯絡工作。

1983年7月7日，鄧穎超同志在中南海接見沈安娜和華明之時，對她說：“你這個小速記，不是什么官，作用可大?。∧闶谴蛉霐橙撕诵牡膬染€同志?！比缓笥謱ι虬材群腿A明之二人說：“你們地下時期演的戲，一個在臺前，一個在臺后，配合得很好，作出了貢獻?！?/p>

有人稱贊沈安娜是“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她卻謙虛回應，“大家都把我拔高了，我認為只有黨中央才能按住蔣介石的脈搏，我個人是萬萬做不到的”。

也有人問沈安娜，在國民黨潛伏14年，共向黨中央提供了多少份情報？她回答：“我不知道，你們不必做這種統計?！?/p>

她的丈夫華明則表示，中國共產黨的隱蔽戰線，一直是以黨的領導為核心，組成的堅強有力的戰斗集體，“隱蔽戰線上每一個無名戰士，譬如我和安娜，就是這個大機器中的部件和螺絲釘。取得的成績，都是黨的領導的結果，是集體智慧和力量的結晶”。

原標題：《深入敵營14年，她如何成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揭秘沈安娜潛伏人生》

欄目主編：張駿

本文作者：解放日報 鄔林樺 通訊員 郭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