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臘月,北京的夜風格外冷,國務院第三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谷牧伏在厚厚的資料堆里,和幾名技術干部研究重工業(yè)規(guī)劃。桌面上的手搖電話忽亮,薄一波在那頭提醒:“蘇修變臉,西部后方得趕緊布局。”正是這通電話,讓谷牧第一次對“三線”二字有了切身的緊迫感。
外部形勢越來越復雜,中蘇裂痕已無法彌合,東南沿海面對的威脅一點也不小。中央高層交換意見后,備戰(zhàn)戰(zhàn)略提上日程:國防工業(yè)必須向西、向山、向地下。一九六四年下半年,中央決定在西南、西北建設大三線,文件里寫得很直白:越快越好,越遠越安全。
同年冬天,一個更大的人事棋盤悄悄展開。周恩來負責圈定總口,聶榮臻牽頭技術論證,建委主任人選卻遲遲未定。幾天的討論沒有結論,周恩來忽然一拍桌子:“谷牧合適。”原本打算繼續(xù)在經(jīng)委分工的谷牧被叫到西花廳,當場聽到總理半命令式的話:“困難多,你得頂上!”
1965年8月,毛澤東在中央擴大會議強調(diào)“工廠一分為二”。會議記錄里一句話尤為醒目:“各省都要有自己的戰(zhàn)略后方。”西南大三線建設委員會隨即掛牌,主任由李井泉擔任,程子華任副。至于第三副總指揮,名單遲遲空著,許多人猜測:這位置更像為某一位重量級人物預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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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上午,人民大會堂東大廳,彭真和喬明甫找到彭德懷,嚴肅地告知中央決定:去四川,擔任第三副總指揮。時隔六年,彭德懷再度被賦予重大任務,他只說一句:“服從安排。”會后,他被毛澤東單獨召見,兩人談到凌晨,內(nèi)容只有一句對外披露:“到后方去,支援工業(yè)。”
11月27日,京廣線月臺擠滿送行的人。車門剛合上,有人喊:“彭老總,保重!”老總探出身子揮手,聲音沙啞卻清晰:“三線見!”列車一路向西,穿過秦嶺,駛進成渝平原,三天后抵達成都。彭德懷沒有挑住宿,被安排在永新巷七號一幢舊樓。屋子冷,他自嘲:“前線比這艱苦得多。”
12月初,西南三線領導小組連續(xù)五天向他匯報。掛圖伸到房梁,密密麻麻的紅線標記鋼鐵、煤炭、電力、軍工四大板塊。彭德懷邊聽邊問,筆記記到深夜,一條粗黑線加重圈住攀枝花鋼鐵基地。結束時,他一句客套都沒有,只說:“問題不少,辦法得現(xiàn)場找。”
同一時間,谷牧從北京出發(fā),沿川黔鐵路一路查看。涼風口水電、內(nèi)江天然氣、瀘州化工,他在每個工地現(xiàn)場停留不過半小時,卻精準記錄材料、運輸、人員三項數(shù)據(jù)。有意思的是,他帶的行李只有一只帆布挎包,晚上就著馬燈寫日志。
12月中旬,谷牧抵達成都,準備召開四川三線建設工作會。會場簡單,幾十把長條椅,墻上貼著進度表。省委、軍區(qū)、建委干部到齊后,谷牧剛開口做綜合匯報,余光掃見中排第三位的彭德懷。那一瞬間,他頓住講話,脫稿走下臺階,快步走到彭德懷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彭老總,您回去吧,晚上我向您單獨匯報。”
彭德懷抬頭,臉色平靜:“我來學習,別特殊化。”十二個字,讓會場瞬間安靜。谷牧只好轉(zhuǎn)身回到主席臺,繼續(xù)發(fā)言。外人后來回憶,那天谷牧的語速比平常快半拍,可所有要點一條不落,顯然心里惦記著臺下那位元帥。
會議結束后,谷牧立即來到永新巷。門一推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今晚把問題說透。”燈泡昏黃,他們從攀枝花優(yōu)質(zhì)礦談到松藻煤田,再談到嘉陵江航道,時針轉(zhuǎn)到凌晨三點仍未散。谷牧掏出筆,“急需五項設備”寫在紙上;彭德懷則圈出“人、糧、路”三大要害。短短幾個小時,西南三線的初步時間表就此敲定。
接下來的兩個多月,彭德懷每天往返各建設點。有時凌晨三點回成都,還要看施工簡報。景希珍勸他休息,他擺手:“時間虧不起。”另一邊,谷牧協(xié)調(diào)北京、上海工廠,火車一節(jié)節(jié)往西開,機床、鋼梁、大型變壓器源源不斷。試想一下,在那條交通并不發(fā)達的川黔線上,平均每天五趟軍列,足見調(diào)度之難。
1966年春,攀枝花小高爐點火,松藻煤礦提升機轟鳴,成都南郊的機車檢修庫也完成加固。中央要求“先工業(yè)后城市”,所以大批工人住在干打壘土屋,彭德懷每走到一處,先看宿舍再看車間。有人抱怨伙食差,他回一句:“機器空轉(zhuǎn)才真正難吃。”
遺憾的是,文革風暴隨之而來,許多建設現(xiàn)場被迫停工,人員動蕩在所難免。彭德懷在1966年春末離開三線,后來發(fā)生的事無需贅述。但不可否認,前期扎下的根基并未松散。1970年前后,五大骨干項目陸續(xù)投產(chǎn),這批“骨頭廠”在后來的邊防沖突與國家經(jīng)濟恢復中都發(fā)揮過關鍵作用。
外界評價谷牧“多面手”,卻少有人知道他當年中斷會議的細節(jié)。那一刻不是客套,而是制度與情感的微妙平衡:尊重元帥的經(jīng)歷,也遵守工作程序。至于彭德懷,他沒拿官位說事,堅持當普通參會者,拿到的是第一手材料,留下的是務實作風。
兩位老一輩革命家的短暫交匯,為西南三線注入了珍貴的協(xié)同精神。后人回看那段軌跡,常用四個字概括:急國家所急。不錯,正因為這種共識,西南腹地才有了鋼、煤、氣、電的雛形,才撐起后來的國防壁壘和工業(yè)底盤。事實證明,尊重專業(yè)、尊重實際,比任何口號都更能奠定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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