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湖底的重物
月亮被稀薄的云層遮擋,在這座城市新興開發區那片廣闊的人工湖上,投下一種病態的、模糊的光暈。
這片湖區是整個新區規劃圖上的“藍寶石”。白天,這里是慢跑者和推著嬰兒車的家庭的樂園;到了夜晚,它便沉寂下來,只剩下風吹過精心修剪的柳樹的沙沙聲,以及遠處環城高速傳來的、被距離柔化了的嗡鳴。
老劉是這片寧靜的非法闖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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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晚的收獲很差。作為一名老練的夜釣客,他知道這種人工開鑿的景觀湖里沒什么好貨色,無非是一些被放生的、半死不活的觀賞鯉魚,或者生命力頑強的小羅非。但他來的目的不是魚,而是這份寂靜。
凌晨一點,當他打著哈欠,準備收起最后一根海竿時,竿尖猛地一沉。
“嘿!”老劉瞬間來了精神,猛地握住魚竿。
一股巨大的、沉悶的拉力從湖心傳來。這不是魚。魚的掙扎是鮮活的、有節奏的,而這個東西,只是一股死沉的、毫不妥協的重量。
“掛底了?”他嘀咕著,試圖用竿子“彈”一下。但那東西紋絲不動。
“晦氣。”老劉罵了一聲,開始費力地搖動漁輪。他用的是結實的8號PE線,他就不信拉不上來。
漁線繃得像琴弦,發出“嗡嗡”的低鳴。老劉的后背繃緊,雙臂的肌肉都在顫抖。那東西正一點點地、極不情愿地被拖向岸邊。在經歷了二十分鐘的“拔河”后,一個模糊的、閃爍著微弱反光的影子終于浮出了渾濁的水面。
“我……什么玩意兒?”
那不是樹枝,也不是廢棄的沙發。
那是一輛共享單車的輪廓。一輛亮藍色的共享單車。
“缺德!”老劉啐了一口。這些隨處亂扔的垃圾,連湖里都躲不過。他本想剪斷線,但轉念一想,這車要是拖上岸,賣廢鐵說不定還能換兩包煙錢。
他使出最后的力氣,將那輛滴著水的單車拖上了岸邊的草坪。
當他解開纏在車輪上的魚線時,他愣住了。
車子的三角架上,有什么東西纏在那里。不是水草,也不是塑料袋。那是一件衣服。
老劉打開他那昏黃的頭燈,光束照了過去。
那是一件白色的、類似護士服的上衣,在滿是淤泥的單車上顯得格外刺眼。更讓他背脊發涼的是,衣服的袖子被用一種極其復雜的手法,死死地系在車把上。
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順著他的脊椎爬了上來。他環顧四周,寂靜的湖岸只有風聲。
他咽了口唾沫,顫抖著手,再次將魚鉤甩向剛才的位置。他必須確定一下。
半小時后,他的面前又多了一輛單車。這次是黃色的共享單車。
而這一輛上,綁著一套深色的、明顯是女性的職業西裝短裙。
老劉再也不敢久留。他扔下魚竿,連滾帶爬地跑到馬路邊,撥通了報警電話。
第二節:四種身份
市局的刑偵隊趕到現場時,老劉正蹲在路燈下,猛烈地抽著煙。
“陳隊,就,就在那邊。”老劉指著湖邊,牙齒還在打顫,“兩輛,都綁著女人的衣服。邪門,太邪門了。”
刑偵隊長陳默點點頭,沒說什么。他三十五歲,面容沉靜,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疲憊感。他習慣于在喧囂的犯罪現場尋找安靜的細節。
“曉北,設警戒線。老劉,你帶我們過去。”
湖邊的空氣里混雜著水腥味和淤泥的腐臭。兩輛單車并排躺在草地上,像兩具剛出水的骸骨。
李曉北是個剛從警校畢業的年輕人,他用手電筒照著那兩套衣服,皺起了眉頭:“陳隊,這……行為藝術?還是什么變態的惡作劇?”
陳默戴上手套,蹲下身,仔細查看那件護士服。他注意到衣服被水泡了很久,但材質很好,領口內側的標簽依稀可見。
“你覺得這只是惡作劇?”陳默的嗓音有些沙啞。
“不然呢?”李曉北說,“總不能是……謀殺現場吧?可這只有衣服,沒有別的。”
“把水警和打撈隊叫來。”陳默站起身,望向漆黑的湖面,“既然有兩輛,就可能有第三輛。”
陳默的預感是正確的。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成了這片高檔社區建成以來最“熱鬧”的夜晚。打撈隊的強光探照燈將整片湖區照如白晝。隨著兩名“水鬼”潛入水中,更多的發現被拖拽上岸。
第三輛,綠色的共享單車,上面綁著一套專業的、熒光黃色的女性跑步緊身衣和短褲。
第四輛,白色的共享單車,上面綁著一件昂貴的、黑色的真絲晚禮服長裙。
凌晨五點,天色微亮。四輛不同顏色的共享單車,四套代表不同身份的女性服裝,整齊地排在警戒線內。
李曉北倒抽了一口冷氣:“護士、白領、運動員、名媛……這他媽是……‘女性受害者’的陳列柜嗎?”
這個發現,徹底改變了案件的性質。
最初的“非法傾倒”或“惡作劇”的判斷,被一種更黑暗的可能性所取代。這像是一種宣告,一種充滿怨恨的、指向特定女性群體的“符號性”攻擊。
市局的會議室里,氣氛壓抑。
隊長張海峰用力地按著太陽穴:“說說吧,陳默。”
“四輛車,四套衣服。”陳默指著白板上的證物照片,“法醫初步檢查過了,衣服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明顯的搏斗痕跡。我們在衣服的標簽上找到了尺碼,但都是大眾貨,很難追查。車子也是一樣,序列號都被刻意磨掉了,無法追蹤最后的使用者。”
李曉北補充道:“我們查了近三個月的失蹤人口報告,本市沒有與這四種身份特征相符的失蹤女性。”
“所以,”張海峰總結道,“我們忙活了一晚上,找到了一堆沒有受害者的‘證據’。”
“這本身就是一種信息。”陳默說,“兇手……我姑且稱之為‘他’。他不是在處理罪證,他是在‘展覽’。他希望這些東西被發現。”
“動機呢?”張海峰問。
“報復。”李曉北搶答,“很明顯,這是一個在感情或事業上被不同類型的女性傷害過的男人。他用這種方式來‘淹死’她們的象征物。這是一種泄憤,一種詛咒。”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迅速在會議室里得到了認同。這起案件被定性為“符號性威脅及恐嚇”,一個被情感問題逼瘋的偏執狂,在宣告他的“怨恨”。
專案組立刻以此為方向,開始了調查。
第三節:計算的痕跡
案件按照“偏執狂的情感報復”這一思路,開始大規模排查。但陳默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現場勘驗的照片,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協調感,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他的思維里。
李曉北端著兩杯咖啡走進來:“陳隊,還在看?我覺得這個方向沒錯。我們正在排查近半年來,有沒有被護士、女白領、女運動員同時‘拉黑’的倒霉蛋。”
陳默沒有抬頭,他指著一張放大的照片,是那件護士服綁在車把上的特寫。
“曉北,”他問,“你當過兵,你看看這個。”
李曉北湊過去,端詳了片刻:“……這是個雙套結。打得很標準,非常牢固,是水上作業常用的繩結。”
“沒錯。”陳默切換到下一張,是那套職業西裝:“這個呢?”
“……單結、不對,這是……一個變種的‘稱人結’。戶外攀巖用的,受力再大也不會松開。”
陳默繼續切換照片。
“跑步服,用的是‘八字結’。”
“晚禮服,用的是‘營釘結’,可以調節松緊。”
陳默關掉投影儀,房間陷入昏暗。他看向一臉茫然的李曉北。
“一個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想要發泄的偏執狂,”陳默緩緩說道,“他會在凌晨的黑暗中,站在冰冷的湖水里,冷靜地,給四套不同的衣服,打上四種完全不同、且功能性極強、需要專門訓練才能掌握的專業繩結嗎?”
李曉北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這……”
“不僅如此。”陳默站起來,走到窗邊,“我們假設他很憤怒。他會怎么做?他會抓起手邊的東西,用最原始、最用力的‘死結’,狠狠地系上去。他會用蠻力,而不是技巧。”
“而我們看到的,”陳默回頭,“是冷靜、是條理、是精確。這根本不是‘激情’的產物,這是‘計算’的產物。”
李曉北感到了那種不協調:“那……那他想干什么?如果不是泄憤?”
“我不知道。”陳默說,“但我知道,這個‘復仇故事’,是個謊言。我們被誤導了。”
他抓起外套:“那個漁夫老劉,在哪里?”
他們在一個老舊小區的棋牌室里找到了老劉。老劉一看到警服,立刻掐了煙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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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又有什么事?我可都說了啊。”
“劉師傅,別緊張。”陳默遞給他一瓶水,“那天晚上,你拉上那兩輛車之后,在水里,還有沒有別的感覺?”
老劉皺著眉,努力回憶。
“別的感覺?就是……重。哦,對了!”他一拍大腿,“就在我拉上第二輛車,準備收工的時候,我的備用竿(他當時下了兩根竿)也掛底了。我以為又是單車,就使勁拉。但那玩意兒,比單車可重多了,沉得像……像一塊水泥墩子。”
“拉上來了嗎?”陳默的心跳開始加速。
“沒有。那玩意兒太邪乎了,紋絲不動的。我以為是湖底的管道什么的,最后把我的線都繃斷了。我尋思著,那湖底,肯定還有別的東西。”
陳默和李曉北對視一眼。
“隊長!”陳默在返回的車上,直接撥通了張海峰的電話,“我申請,立刻,清空這片人工湖的湖水!”
“什么?!”張海峰在電話那頭吼了起來,“陳默,你瘋了!那是個景觀湖,不是你家的浴缸!你知道抽干它要多少預算嗎?會造成多大的社會影響呢?就為了你那點‘感覺’?”
“隊長,那四輛車只是‘序幕’。”陳默的語氣不容置疑,“那個湖底,有東西。一個被精心布置過的‘舞臺’。如果我們不看,我們就永遠只能看到那個‘復仇故事’,而那正是布置舞臺的人想讓我們看到的。”
“我不管他想讓我們看什么!”張海峰怒道,“我只看證據!你沒有證據!”
“那四種繩結就是證據!老劉的證詞就是證據!”
“繩結能說明什么?說明他是個童子軍?老劉的感覺?一個非法夜釣者的感覺?”張海峰的語氣里充滿了疲憊,“陳默,這個案子現在全城矚目,你不要節外生枝。順著‘情感報復’的線索去查!這是命令!”
電話被掛斷了。
李曉北開著車,氣氛尷尬:“陳隊,那……我們現在?”
陳默閉著眼,靠在椅背上。調查被上級強行按回了既定軌道。
就在這時,陳默的私人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封加密郵件,來自一個匿名地址。他很少使用這個郵箱,只有幾個線人知道。
他點開郵件,里面只有一句話:
“你們只撈上了‘衣服’,卻錯過了‘墓碑’。”
陳默猛地睜開眼。
他立刻將郵件轉發給了技術科,但五分鐘后,技術科回復,郵件經過了十幾次跳轉,源頭在境外,無法追蹤。
“掉頭。”陳默對李曉北說。
“去哪?”
“回市局,找張隊。”陳默握緊了手機,“這封郵件,就是他要的‘證據’。”
第四節:清空的舞臺
張海峰看著那封匿名郵件,臉色鐵青。他知道,“墓碑”這個詞一出現,他就沒有退路了。如果湖底真有什么駭人聽聞的東西,而他卻阻止了調查,這個責任他擔不起。
“我給你四十八小時。”張海峰幾乎是咬著牙說的,“聯系市政、水利、公園管理處。告訴媒體,就說是‘例行清淤,改善水質’。四十八小時內,我要看到湖底!”
這片人工湖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動作”。
八臺大功率抽水泵同時發動,轟鳴聲打破了新區的寧靜。警戒線擴大到了整個公園。渾濁的水流被導入臨時的排污管道,湖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陳默和李曉北站在湖邊的臨時指揮部里,一夜未眠。
隨著水位下降,湖底那層厚厚的、發黑的淤泥逐漸暴露在空氣中。刺鼻的腥臭味彌漫開來。
第一天,什么都沒有。
第二天上午,水位已經見底。工人們穿著防水服,深一腳淺腳地走在淤泥里。
“陳隊!這里!”一個工人突然大喊。
陳默和李曉北立刻沖了過去。在湖中心最深的地方,淤泥之中,一個巨大的、黑色的物體露出了輪廓。
那不是“墓碑”。
那是一個由無數共享單車堆疊、焊接、捆綁而成的……巨型鳥籠。
這個“鳥籠”至少有三米高,形態猙獰,像一個史前巨獸的骸骨。那些被老劉撈上來的單車,只是這個龐然大物最外圍的“零星部件”。
“天吶……”李曉北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在這個巨大的“鳥籠”中央。
那里,矗立著一塊沉重的、打磨光滑的花崗巖石碑。
陳默的心臟狂跳。他走上前,抹去石碑上的淤泥。
石碑上沒有墓志銘,只用隸書刻著三個清晰的大字:
“趙立偉”。
“趙立偉是誰?”李曉北立刻用對講機呼叫指揮部,“快!給我查這個名字!”
這個發現,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大門。那個匿名線人(或者說,真正的導演)沒有食言。
調查方向,被這塊石碑強行扭轉到了一個全新的、具體的方向。
第五節:完美的罪人
“趙立偉。男,三十四歲。前建筑設計師,在一家頂尖的建筑設計院擔任過首席。”
在市局的電子白板上,趙立偉的照片被投射出來。一個面容清瘦、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看起來斯文而憂郁。
李曉北快速地念著剛剛匯總來的資料:
“幾年前,趙立偉是本市的明星設計師。而他負責的最后一個項目,就是……我們腳下這個新興開發區和這片人工湖的總體規劃。”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后來呢?”張海峰沉聲問。
“幾年前,新區項目施工期間,爆發了‘劣質建材丑聞’。承建商和監理方被查,趙立偉作為項目總設計師,被指控收受巨額賄賂,篡改設計圖紙,配合承建商以次充好。那件事鬧得非常大,他是核心責任人。”
李曉北翻到下一頁:“趙立偉因此身敗名裂,被吊銷了執照,判了緩刑,并被行業永久禁入。他的妻子,一家大型集團的副總裁凌美,也在事發后立刻與他離婚,并帶走了他們三歲的女兒。”
“之后,趙立偉就從公眾視野里消失了。”
“查他的前妻凌美。”陳默突然開口。
“正在查……凌美,那家大集團的副總裁。典型的商界女強人。哦,對了,資料顯示,她酷愛馬術和長跑。”
“再查當時起訴他的檢察官。”陳默又說。
“是……市里的一位檢察官,王芳。王芳的丈夫,是市里最大那家醫院的胸外科主任。”
“還有當時揭發他的承建商,那個污點證人。”
“周海。周海現在是本市最大的建材商,他的現任女友,是小有名氣的網紅,經常出席各種商業晚宴和派對。”
李曉北念完,猛地抬起頭,他終于明白了。
張海峰的拳頭砸在桌子上:“媽的!對上了!全對上了!”
職業西裝白領(前妻凌美)。 跑步服(前妻的愛好)。 護士服(檢察官的丈夫是醫生)。 晚禮服(污點證人的女友是名媛)。
“這不是四個隨機的女人!”張海峰激動地站起來,“這是四個他生命中具體的‘仇人’!他恨他的前妻、恨檢察官、恨那個背叛他的污點證人!”
“他用那四輛車和衣服,代表這幾個毀了他的人。他把她們‘沉’入湖底。”李曉北接著說,“而那個巨大的單車鳥籠,象征著這個‘新區’,這個他親手設計卻毀了他一切的地方,是一個囚禁他的牢籠!”
“那塊石碑,‘趙立偉’,”陳默輕聲說,“是他為‘已死的自己’立下的墓碑。”
“邏輯閉環了。”張海峰一拍板,“這是一個被毀掉的天才設計師,用他最擅長的‘設計’,對他認定的仇人發起了終極控訴!”
“立刻下令!”張海峰揮手,“全城搜捕趙立偉!”
搜捕進行得異常順利。
僅僅三小時后,巡警就在一處廢棄的城郊倉庫里,找到了趙立偉。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跑。
當陳默和李曉北沖進那間滿是灰塵的倉庫時,趙立偉正坐在一張工作臺前,安靜地繪制著一張新的圖紙,仿佛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倉庫里,隨處可見電焊機、切割機、以及各種繩索(與現場的繩結種類完全吻合)。
在趙立偉的電腦桌面上,技術人員找到了一個剛剛被清空了回收站的文件夾。
數據恢復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文件夾里,是幾十個CAD設計圖和3D建模文件。
其中一個文件的命名是——“湖中安魂曲”。
點開它,電腦屏幕上出現的,赫然就是那個由共享單車組成的、復雜的“鳥籠”的精密結構圖,以及那塊石碑的尺寸和位置。
證據確鑿,無懈可擊。
面對著鐵一般的證據,趙立偉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陳默,說:“你們來了。”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只是放棄了辯護。
案件似乎告破了。趙立偉被收押,倉庫里的物證被一一封存。一切都指向他,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第六節:錯位的標簽
案件結束后的第三周。
這個開發區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這片湖重新注滿了水,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陳默的辦公室里,那盆快要枯死的綠蘿終于長出了一片新葉。結案報告已經遞交,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但陳默,卻失眠了。
他總覺得,這個結局,像一塊拼接整齊、但花紋卻對不上的地磚,總有一處讓他感到別扭。
是趙立偉的眼神。
那是一種……太過平靜的眼神。不是復仇者的狂熱,不是被揭穿的惱怒,也不是絕望,而是一種近乎解脫的、徹底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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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么不辯解?他為什么要把設計圖留在電腦上,等著警察去恢復?這不像一個精心策劃的、隱藏了幾年的高智商罪犯,倒像是一個……主動交出答卷的學生。
這個周六,陳默沒有休息。他獨自回到了空無一人的物證保管室。
他申請重新查看了那四套被封存的衣服。
他把它們一件件鋪在檢驗臺上。
職業西裝、跑步服、護士服、晚禮服。
他蹲下身,開始做一件他之前忽略了的事情——他仔細查看每一件衣服的洗滌標簽和尺碼。
【職業西裝】:尺碼:165/88A (M) 【熒光黃-跑步服】:尺碼:170/92A (L) 【護士服】:尺碼:175/96A (XL) 【黑色-晚禮服】:尺碼:160/84A (S)
陳默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調出了趙立偉案的卷宗。
他的前妻,凌美。身高162cm,體重45kg。一個標準的S碼(160)身材。她根本穿不下M碼的西裝,更穿不下L碼的跑步服。
他的“仇人”,王芳檢察官。她的丈夫,那個外科主任,是個身高一米八的壯碩男人,絕不可能穿XL(175)的女款護士服。
而那個污點證人的網紅女友,身高158cm,和晚禮服的S碼(160)倒是接近。
四個“仇人”里,只有一個人,勉強對上了。
警方認定的“復仇象征”,從一開始,在最基礎的物理層面上,就根本不成立。
那些衣服,根本不是“她們”的。
陳默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如果衣服是錯的。 那么,“復仇”的動機就是錯的。 如果動機是錯的。 那么,趙立D的“罪行”,也是錯的。
陳默猛地想起一件事。
那四輛車。藍色、黃色、綠色、白色。
他沖出物證室,跑到大街上。
傍晚的街頭,共享單車隨處可見。
藍色、黃色、綠色、白色。
還有……
陳默的目光死死盯住一輛騎行者剛剛停下的——紅色的共享單車。
紅色。
本市五大共享單車主流顏色之一。
在那個湖底,在那個精心設計的“鳥籠”里,在那個所謂“憎恨共享文化”的趙立偉的“作品”里……
為什么……偏偏,沒有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