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北大郭靂：上市公司監管條例有哪些亮點？有何影響？

證監會12月5日公布《上市公司監督管理條例》草案（下稱條例）向社會公開征求意見。全文超過1.2萬字，針對公司治理、信息披露、并購重組、投資者保護、打擊違法違規等重點內容都作了詳細規定。

這篇“萬字長文”對上市公司質量的提升如何發揮作用？對投資者投資A股又將產生哪些影響？帶著這些問題，第一財經采訪了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郭靂。

在他看來，條例一大亮點是首次從行政法規層面以專章形式系統規定了上市公司治理。同時，條例覆蓋上市公司“全生命周期”，強化全鏈條監管，至少會在提升公司治理水平、優化資源配置和強化市場紀律等三個方面，對上市公司質量產生積極影響。

第一財經：條例的起草歷時多年，期間或因上位法修訂或因市場形勢變化，眾多因素影響一直延宕至今。此次證監會根據新“國九條”要求，承接《公司法》《證券法》等法律規定，研究起草了條例，內容覆蓋上市公司監管的方方面面。在你看來，條例最大的亮點是什么？

郭靂：條例作為一部全面規范上市公司及相關各方行為的基礎性法規，一大亮點是首次從行政法規層面以專章形式系統規定了上市公司治理。

以往，《公司法》《證券法》雖為公司治理提供了基礎性規定，但上市公司治理方面的更多操作性要求散見于證監會、交易所制定的規則。條例改變了這一局面，其作為“中間層級”規范，全面梳理并提煉出上市公司治理的核心制度，實現了監管邏輯的升維。

意見稿中公司治理相關規范十分詳實，主要體現在四個維度。

第一，夯實組織基礎。意見稿對章程涵蓋內容、股東會決議事項、審計委員會職權等作出細致規定，進一步完善了上市公司治理架構。

第二，把牢“關鍵少數”。意見稿明確禁止控股股東與實際控制人違規占用資金、違規操縱公司等行為，將“關鍵少數”的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

第三，強化信義義務。在董事與高級管理人員方面，意見稿細化了忠實與勤勉義務、強化了責任追究體系，將有效降低代理成本。

第四，完善保障機制。意見稿特別加強了獨立董事與董事會秘書的履職保障，同時對股東質押、減持股票及表決權委托、股份代持行為進行規范，旨在實現全員合規的制度補齊。

總體而言，意見稿通過在行政法規層面設置公司治理專章，不僅實現對《公司法》《證券法》的有效細化和功能延伸，也為上市公司治理奠定更加堅實的制度基礎?，F代資本市場是法治之市，意見稿有關上市公司治理的制度升維將顯著提升上市公司質量，進而保障資本市場穩定運行，助力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第一財經：規范上市公司行為，目的還是為了提升上市公司質量。在你看來，條例從哪些方面能夠推動上市公司質量的提升？

郭靂：條例覆蓋上市公司“全生命周期”，強化全鏈條監管，至少會在提升公司治理水平、優化資源配置和強化市場紀律等三個方面，對上市公司質量產生積極影響。

首先，通過系統規范公司治理，條例將增強公司的穩健性和長期價值。例如，其為控股股東和實際控制人行為劃定紅線、壓實董事高管的忠實勤勉義務，有助于減少治理漏洞，提升上市公司風險防范能力。

其次，《條例》強化了對并購重組活動的制度支持，將推動上市公司通過資源整合優化業務結構。其明確了收購人資格、重大資產重組程序及財務顧問職責，能有效降低市場不確定性，幫助上市公司增強核心競爭力，促進產業升級。

最后，通過加大對違法行為的打擊力度，《條例》將夯實市場誠信基礎。例如，其增強了基礎制度供給，形成針對財務造假行為的“組合拳”，將促進上市公司合規經營，改善整體市場環境。

第一財經：上市公司監管是否到位，投資者的權益是否得到保護是“試金石”。在你看來，條例在保護投資者合法權益不受侵害方面，有哪些有力舉措？

郭靂：保護投資者合法權益是條例制定過程中的重要導向，至少從三個方面可以看到對投資者的保護較以往明顯升級。

條例首先進一步提升信息披露質量，嚴禁操縱證券市場，編造、傳播虛假信息或者誤導性信息，將持續改善投資者對上市公司價值判斷的基礎條件，避免出現“檸檬市場”。

其次，條例要求上市公司關注公司的投資價值，對現金分紅、股份回購作出制度化安排，會提高投資者對長期回報的預期，促使投資行為從短期交易向長期配置轉變。

再次，條例嚴格規范退市制度，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干擾證券交易所的終止上市交易決定，將強化優勝劣汰的市場機制，減少資源向低質量公司沉淀，引導投資者向治理穩健、經營規范的公司集中。

第一財經：對上市公司而言，不僅需要遵守《公司法》《證券法》的規定，也要遵守證監會及交易所的相關要求。作為我國首部上市公司監管行政法規，條例將扮演怎樣的角色？

郭靂：未來條例正式出臺后，作為國務院頒布的行政法規，將在我國資本市場監管規則體系中發揮承上啟下的功能。其效力位階在《公司法》《證券法》之下，而在證監會、交易所等規則之上。

《公司法》對公司設立、公司治理等事項作出普遍性規定，《證券法》也對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投資者保護等方面設置框架性要求，然而這些立法條文相對凝練和原則，監管部門為應對資本市場的復雜情形，需要對這些規范作進一步涵攝與轉化。條例正是對這種涵攝轉化的經驗制度化，其緊扣監管實際，以行政法規的形式更有效地細化和落實了上位法要求。

在與“下位法”的關系上，條例為證監會的部門規章及規范性文件提供了更為直接的授權依據。

證監會在實踐中制定了大量細則化、技術化的監管要求，例如與信息披露相關的各種內容與格式準則、以及《關于嚴格執行退市制度的意見》《上市公司股東減持股份管理暫行辦法》《上市公司投資者關系管理工作指引》等。過去由于缺乏行政法規支撐，部分文件在授權范圍和效力邊界上存在一定爭議。條例則覆蓋上市公司“全生命周期”，為證監會系列文件的制定與執行提供了更明確的上位法依據。與此同時，條例也為交易所、協會等自律規則提供了更為堅實的制度基礎，使其能夠在系統框架下制定細致性、操作性的業務規則，實現監管鏈條的高效銜接。

總之，條例在整個上市公司監管體系中發揮制度紐帶的作用，通過串聯《公司法》《證券法》與證監會、交易所規則，補齊長期缺失的法規層級，構建起結構更為嚴謹、權責更加分明的監管體系，從而提升資本市場監管的規范性、穩定性與可預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