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賈佳悅捏著那張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支票，指尖冰涼。
上面的數字是2后面跟著六個零，像一串冰冷的嘲諷，總結了她七年的婚姻。
蘇宏盛簽字時很干脆，甚至沒多看她一眼，仿佛支付的是一筆尋常的商業款項。
律師樓外的陽光有些刺眼，賈佳悅瞇了瞇眼，將支票小心地放進錢包最里層。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驅散心頭那股空落落的茫然。
手機適時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蔡馨月”三個字。
這個她視作親姐妹的閨蜜，總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電話那頭傳來蔡馨月關切又急切的聲音，詢問著離婚協議的細節。
賈佳悅含糊地應著，心里卻莫名升起一絲警惕。
她望著遠處車水馬龍的街道，輕輕對著話筒說：“沒多少，就二十萬。”
這個謊話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這個出于本能保護的謊言，即將揭開一場精心編織的假面舞會。
而舞會的終點，將是友誼碎裂的尖銳聲響，和人性赤裸的冰涼審視。
01
律師事務所的冷氣開得很足，賈佳悅穿著一條素色的連衣裙，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她坐在寬大的辦公桌一側，看著對面的蘇宏盛。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襯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手表。
他的手指修長，握筆的姿勢一如既往地穩定，在離婚協議書的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間過于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賈佳悅的心也跟著那聲音輕輕揪了一下。
七年光陰，最后就凝結在這幾張薄薄的紙和一份財產分割協議上。
“佳悅，該你了。”律師的聲音溫和卻帶著職業性的疏離，將另一份協議推到她面前。
賈佳悅拿起筆，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簽名看起來不至于太潦草。
簽完字，她感到一陣虛脫，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蘇宏盛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個皮夾，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推向她。
“這是之前談好的補償。”他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兩百萬，你應得的。”
賈佳悅的目光落在支票上，那個數字灼燒著她的眼睛。
她記得當初談判時，蘇宏盛的律師試圖將數字壓到一百萬。
是蘇宏盛自己堅持要給兩百萬，他說：“跟著我這些年，耽誤你了，這不算多。”
此刻，他用支票為她七年的婚姻和生活標上了價格。
她沒有推辭，默默地拿起支票，指尖觸碰到紙張的瞬間，心里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楚。
這不是她想要的，但她知道，這是結束這一切最直接的方式。
“謝謝。”她低聲說，將支票對折，小心地放進自己的錢包夾層。
蘇宏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襯衫：“以后……好好照顧自己。”
賈佳悅點了點頭，沒有抬頭看他。
她聽見他拉開椅子的聲音，聽見他的腳步聲走向門口，然后是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響。
辦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律師，空氣仿佛凝固了。
律師遞給她一份協議副本，公式化地交代了一些后續事宜。
賈佳悅機械地聽著，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
她站起身，禮貌地向律師道別，走出了律師事務所。
初夏的陽光撲面而來，帶著暖意，卻無法驅散她心底的寒意。
她站在街邊，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車流，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那個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現在已經不屬于她了。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新租住的公寓地址。
車子啟動，窗外的街景飛速后退。
賈佳悅靠在車窗上，閉上眼睛，錢包里那張支票的存在感異常鮮明。
這兩百萬，是結束，也是開始。
但開始的究竟是什么，她一片迷茫。
02
新租的公寓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六層，沒有電梯。
賈佳悅提著簡單的行李，一步一步爬上去，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
打開門，一股新刷墻漆和淡淡灰塵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家具簡單，顯得有些冷清。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把行李放在客廳中央，環顧著這個陌生的空間。
這里將是她的新起點，一個只有她自己的起點。
寂靜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包裹住她。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里幾個老人在慢悠悠地散步，孩子們在追逐嬉戲。
那些鮮活的煙火氣，更反襯出她此刻的孤寂。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是母親打來的。賈佳悅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佳悅啊，簽完字了嗎？怎么樣？”母親的聲音透著擔憂。
“簽完了，媽，挺好的，都解決了。”賈佳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
“宏盛……他沒為難你吧？財產分割怎么說？”母親小心翼翼地問。
賈佳悅頓了頓，說道：“沒為難，就按之前說的，給了我一些補償，夠我生活一陣子了。”
她沒有提具體數字，怕母親擔心，也怕引來不必要的詢問。
“那就好，那就好。”母親松了口氣，“你搬去新地方還習慣嗎？缺什么跟媽說。”
“挺好的，什么都不缺，您別操心我了。”賈佳悅心里一暖，同時又有些愧疚。
掛了電話，她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站了一會兒。
然后，她開始動手整理行李。
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柜，書籍擺上書架，一些小擺設放在桌上。
這個過程緩慢而機械，卻讓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整理到一半，她累了，坐在唯一的一張沙發上休息。
目光不經意間又落在那只裝著支票的錢包上。
兩百萬。
這筆錢對她來說，不算天文數字，但也絕不是小數目。
足夠她在不工作的情況下，安穩地生活好幾年。
或者，可以用來做點小生意，開啟新的人生篇章。
但她心里清楚，這筆錢更像是一道疤痕，提醒著她那段失敗的婚姻。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筆錢的存在，尤其是那些看似關心她的人。
她見過太多因為金錢而變質的關系。
哪怕是親情，有時也會在巨額金錢面前變得微妙。
她決定，對所有人隱瞞真實的財產狀況。
就讓大家以為，她離婚后只得到了一筆勉強維持生計的補償吧。
這樣，或許能省去很多麻煩，也能讓她更清楚地看清一些人和事。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變得異常堅定。
她起身，將錢包鎖進了床頭柜的抽屜深處。
仿佛這樣，就能將過去徹底封存。
03
接下來的兩天，賈佳悅忙著購置生活用品，一點點填充著新家的空白。
她買了幾盆綠植，讓房間多了些生機。
還換上了自己喜歡的暖色調床單，試圖驅散那份冷清感。
但每當夜晚降臨，孤獨感還是會如期而至。
第三天下午，她正在網上瀏覽招聘信息，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著“蔡馨月”的名字。
蔡馨月是她大學時代的好友，兩人相識超過十年，無話不談。
即使是結婚后，她們也保持著密切的聯系。
賈佳悅離婚的事，第一個告訴的就是蔡馨月。
當時蔡馨月在電話里義憤填膺，把蘇宏盛罵了個狗血淋頭，又安慰了她好久。
賈佳悅接起電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些：“馨月。”
“佳悅！你怎么樣？在新家還好嗎？”蔡馨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熱情洋溢，帶著濃濃的關切。
“我還好，正在慢慢適應呢。”賈佳悅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
“怎么能還好呢？一個人多孤單啊！”蔡馨月語氣里滿是心疼，“我這兩天家里事多，都沒空去看你，心里一直惦記著。”
“沒事的，你不用惦記我，我都挺好的。”
“好什么呀！我還不知道你？”蔡馨月嗔怪道，“表面堅強，心里指多難受呢。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們見一面？老地方，喝杯咖啡，好好聊聊。”
賈佳悅心里有些猶豫。
她還沒準備好面對朋友的安慰和詢問，那會讓她不得不再次回顧那段失敗的婚姻。
但蔡馨月的熱情讓她無法拒絕。
她知道，馨月是真心關心她。
“好吧，明天下午見。”賈佳悅答應了。
“說定了啊！我可想死你了！必須好好看看你瘦了沒有！”蔡馨月開心地說。
又閑聊了幾句，蔡馨月狀似無意地問道：“對了，佳悅，離婚手續……都辦利索了吧？財產方面，蘇宏盛沒虧待你吧？”
賈佳悅的心微微一動。
她想起鎖在抽屜里的那張支票，想起自己決定隱瞞的決定。
“都辦好了。”她含糊地回答，“他就給了點補償，夠我過渡一陣子的。”
“哦，那就好。”蔡馨月的語氣聽起來沒什么異常，“總算他沒做得太絕。那你明天可要跟我好好說說，不許瞞著我！”
掛了電話，賈佳悅握著手機，心里有些復雜。
蔡馨月的關心是真切的，但她剛才那個問題，卻像一根細小的刺，輕輕扎了一下。
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吧？賈佳悅甩甩頭，試圖拋開這個念頭。
畢竟，馨月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04
第二天下午，賈佳悅準時來到了她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
咖啡館坐落在一個安靜的街角，裝修雅致，空氣中彌漫著咖啡豆的醇香。
她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沒多久，蔡馨月就到了。
她穿著一件亮黃色的連衣裙，妝容精致，步履輕盈，看起來光彩照人。
“佳悅！”她遠遠地就招手，快步走過來，給了賈佳悅一個結實的擁抱。
“你怎么才來，等好久了吧？”蔡馨月坐下，仔細端詳著賈佳悅的臉，“哎呀，你看你，眼圈都是黑的，肯定沒睡好！臉色也不好，瘦了不少！”
一連串的關切讓賈佳悅心里暖暖的，那點疑慮消散了不少。
“哪有那么夸張，我挺好的。”賈佳悅笑了笑，招呼服務員點單。
蔡馨月點了一杯卡布奇諾，給賈佳悅點了一杯她常喝的美式。
“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之前電話里也說不清楚。”蔡馨月身體前傾，壓低聲音，一副準備傾聽秘密的樣子。
賈佳悅攪動著面前的咖啡，簡單敘述了離婚的過程，避重就輕。
“唉，男人啊，真是靠不住。”蔡馨月聽完，嘆了口氣，“七年感情，說散就散了。不過離了也好，蘇宏盛那種工作狂，根本不懂珍惜你。”
她握住賈佳悅的手：“以后有什么打算？工作找了嗎？錢夠不夠花？要是不夠，你可一定要跟我說！”
賈佳悅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心里有些感動。
“正在找呢，錢……暫時還夠用。”她斟酌著詞句。
“蘇宏盛就給了一點補償吧？我猜他那種精明人，也不會給太多。”蔡馨月撇撇嘴，語氣帶著一絲不屑和試探，“具體給了多少？有十萬嗎？”
賈佳悅抬起頭，看著蔡馨月。
蔡馨月的眼神里充滿了關切，但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那一刻，賈佳悅內心深處那個“財不露白”的念頭變得異常清晰。
她垂下眼瞼，用勺子輕輕攪動著咖啡，聲音平靜地說：“沒有十萬，就二十萬。”
說完，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借以掩飾自己的情緒。
“二十萬？”蔡馨月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失望，“才二十萬？他蘇宏盛那么大家業，離婚就給二十萬？也太摳門了吧！”
她的反應有些激動，仿佛替賈佳悅感到了極大的不公。
“二十萬夠干什么的？在城里付個首付都不夠！也就勉強維持一兩年的生活！”蔡馨月憤憤不平地說。
賈佳悅看著閨蜜為她“打抱不平”的樣子，心里那份警惕又加深了一層。
馨月的反應，似乎過于關注金額本身了。
“夠用就行了，我也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賈佳悅淡淡地說。
“你呀，就是太要強，太好說話了！”蔡馨月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要是我，非得跟他爭個一半家產不可！不能這么便宜了他！”
賈佳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喝著咖啡。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但她的心里，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05
蔡馨月似乎察覺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過激，立刻調整了情緒。
她臉上的憤懣迅速被更濃的關切所取代，語氣也軟了下來。
“好了好了，不說那個沒良心的了。”她拍了拍賈佳悅的手背，“反正已經離了，往前看最重要。”
她拿起咖啡杯，輕輕啜了一口，然后換上一個輕松的笑容。
“二十萬就二十萬吧，省著點花，支撐到你找到工作應該沒問題。”
“要我說，你也別太急著找工作，先休息一段時間，調整好心態。”
“人生啊，除了男人，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呢。”
蔡馨月開始滔滔不絕地分享起最近遇到的趣事，試圖活躍氣氛。
她說起和丈夫馬偉誠周末去郊外燒烤，說起最近看的一部好看的電影。
她的語調輕快，表情生動，努力想讓賈佳悅開心起來。
賈佳悅看著她賣力安慰自己的樣子，心里那點疑慮又動搖了。
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
馨月只是性格直爽，替自己感到不值而已。
畢竟，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十幾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有別的心思？
“馨月，謝謝你。”賈佳悅由衷地說，“還好有你在。”
“跟我還客氣什么！”蔡馨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們可是最好的閨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湊近一些，壓低聲音，神情認真：“佳悅，你給我記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
“錢不夠了，或者心里難受了，千萬別一個人扛著。”
“雖然我家偉誠賺錢不如蘇宏盛多，但我們多少也能幫襯你一些。”
“千萬別不好意思，聽見沒？”
賈佳悅看著她真誠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剛才那些不好的猜測，此刻顯得那么卑劣和小人之心。
她為自己的多疑感到一絲愧疚。
“嗯，我知道。”賈佳悅點點頭，眼圈有些發紅，“有你這個朋友，是我的福氣。”
“這還差不多！”蔡馨月滿意地笑了，重新靠回椅背，“對了，你新家地址發我，周末我有空過去幫你收拾收拾，再給你做頓好吃的！”
兩人又聊了很久， mostly 是蔡馨月在說，賈佳悅在聽。
咖啡館里的人來了又走，陽光漸漸西斜。
離開的時候，蔡馨月又給了賈佳悅一個擁抱。
“好好的，有事打電話！”她叮囑道。
看著蔡馨月踩著高跟鞋遠去的背影，賈佳悅站在咖啡館門口，心情復雜。
一方面，她被閨蜜的深情厚誼所感動，慶幸自己并非一無所有。
另一方面，最初的那一絲警惕，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暫時壓了下去。
她暗自下定決心，更要守住那兩百萬的秘密。
這不僅是為了保護自己，似乎也是為了……保護這段她珍視的友誼？
她說不清。
06
接下來的幾天，賈佳悅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
她投遞了幾份簡歷，參加了一次面試。
雖然結果未知，但忙碌讓她暫時忘卻了離婚帶來的傷痛。
蔡馨月幾乎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或者發微信，噓寒問暖。
時而分享一些搞笑視頻逗她開心，時而叮囑她按時吃飯。
偶爾，蔡馨月也會抱怨一下自己的生活瑣事。
比如丈夫馬偉誠工作忙，沒時間陪她。
或者婆家又給了她什么壓力。
每次傾聽完蔡馨月的抱怨，賈佳悅反而會覺得輕松一些。
這讓她感覺到，自己并非單方面接受安慰，她們的關系是平等的，是相互扶持的。
她開始更加確信，之前對馨月的懷疑是多余的。
看，馨月的生活也有煩惱，她向自己傾訴，是把真心袒露。
一個心存算計的人，怎么會如此毫無保留？
賈佳悅甚至開始考慮，等過段時間，心情徹底平復了，是不是可以適當告訴馨月一點實情？
比如，蘇宏盛其實給了五十萬？或者八十萬？
就說是后來補充的。
畢竟，瞞著最親近的朋友，心里總歸有個疙瘩。
這個周末，蔡馨月果然如約來了賈佳悅的新家。
她拎著大包小包的食材，一進門就系上圍裙，嚷嚷著要給賈佳悅露一手。
廚房里很快飄出飯菜的香味，久違的煙火氣讓冷清的公寓有了溫度。
吃飯的時候，蔡馨月看著賈佳悅，欣慰地說：“嗯，氣色比前幾天好多了，看來我的愛心餐有效果！”
賈佳悅也笑了：“主要是你來了，熱鬧。”
“那以后我常來！”蔡馨月爽快地說，“反正偉誠老是加班，我一個人在家也無聊。”
吃完飯，兩人窩在沙發里看電影，就像大學時代一樣。
蔡馨月忽然嘆了口氣：“佳悅，說真的，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
賈佳悅詫異地看著她：“羨慕我？羨慕我離婚？”
“不是羨慕你離婚。”蔡馨月擺擺手，“是羨慕你……怎么說呢，干脆利落，重新開始的勇氣。”
“你看我，和馬偉誠，日子過得是不錯，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每天就是上班、下班、柴米油鹽，一眼能看到頭似的。”
“你雖然經歷了不好的事，但現在無牽無掛，反而有無限可能。”
賈佳悅聽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沒想到，自己眼中的不幸，在閨蜜眼里竟成了某種“自由”。
“無限可能也需要資本啊。”賈佳悅半開玩笑地說，“就我那二十萬，可能很快就坐吃山空了。”
蔡馨月轉過頭，看著她，眼神有些復雜，隨即笑道：“哎呀，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有壓力。工作慢慢找，總會找到合適的。”
那天晚上，蔡馨月離開后，賈佳悅獨自收拾著碗筷。
她想起馨月那句“羨慕”，心里總覺得怪怪的。
但那感覺一閃而過，很快被溫馨的聚會氛圍所帶來的慰藉所覆蓋。
她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覺得生活似乎真的在慢慢變好。
擁有真誠的友誼，或許比擁有失敗的婚姻更值得慶幸。
她帶著這份安慰，沉沉入睡。
絲毫不知道，一場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07
第二天是周一，賈佳悅起得比平時稍晚。
她正在廚房準備簡單的早餐，手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看來電顯示，是蔡馨月。
這么早？賈佳悅有些意外，接起了電話。
還沒等她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蔡馨月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聲音。
“佳悅……佳悅怎么辦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賈佳悅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勺子差點掉在地上。
“馨月？你怎么了？慢點說，別著急！”賈佳悅的心提了起來。
“是偉誠……偉誠他……”蔡馨月的聲音哽咽著，夾雜著劇烈的抽泣，聽起來悲痛欲絕，“他昨晚突然胸口疼，送到醫院……醫生說是……是急性心肌梗塞！”
賈佳悅倒吸一口冷氣：“心肌梗塞？現在人呢？情況怎么樣？”
“在……在市中心醫院搶救呢……”蔡馨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醫生說……說很危險……要馬上做手術……裝支架……”
“那就趕緊做啊！救命要緊！”賈佳悅急切地說。
“可是……可是手術費要十八萬！”蔡馨月的聲音充滿了絕望，“佳悅……我們家的錢……前段時間剛買了理財，取不出來……信用卡也刷爆了……”
“我跟親戚朋友借了一圈……才湊了兩萬塊……還差十六萬……醫生說不交錢就不能手術……”
“佳悅……我實在是沒辦法了……走投無路了才給你打電話……”
“偉誠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啊……”
電話里，蔡馨月的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無助。
賈佳悅聽得心都揪緊了，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完全能想象馨月此刻的慌亂和絕望。
至親之人生命垂危，卻因為錢的問題被擋在手術室外，那是何等煎熬！
“馨月，你別哭，別怕！”賈佳悅立刻說道，語氣堅定，“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你……你怎么想辦法？”蔡馨月抽泣著問，“你剛離婚，手里就那二十萬……我……”
“別說那么多了！”賈佳悅打斷她，“救人要緊！十八萬是吧？我這里有！”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雖然這十八萬幾乎是她說謊后“全部”的家當，但此刻，救命大于天！
更何況，求助的是她最好的閨蜜！
如果連這個時候都不幫忙，那還談什么友誼？
“佳悅……你……你真的愿意……”蔡馨月的聲音充滿了不敢相信的感激，“這……這怎么好意思……那是你所有的……”
“馨月！”賈佳悅加重了語氣，“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偉誠的命重要！告訴我賬號，我馬上給你轉過去！”
“佳悅……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蔡馨月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等我家的理財到期，我一定第一時間還給你……”
“先別說這些了，快把賬號發給我！”賈佳悅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向臥室，去拿存放銀行卡的錢包。
掛斷電話，她的心跳得很快，既為馬偉誠的病情擔憂，也為能幫上閨蜜而感到一絲急切和……甚至是一絲隱秘的欣慰？
看，她的隱瞞是對的。
如果馨月早知道她有兩百萬，這十八萬的求助會不會來得更理所當然一些？
而現在，她動用的是她“全部”的家底，這份情誼，才顯得更加珍貴和無私。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蔡馨月發來的銀行賬號信息。
后面還跟著一連串的感謝和哭泣的表情。
賈佳悅沒有耽擱，立刻打開了手機銀行APP。
08
賈佳悅登錄手機銀行，手指因為緊張和急切微微有些顫抖。
她輸入金額：180,000.00。
這個數字讓她停頓了一下。
這幾乎是她對外宣稱的全部財產。
一旦轉出，在別人眼里，她就真的是一貧如洗了。
但此刻，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救人。
她仔細核對了好幾遍蔡馨月發來的賬號和戶名（馬偉誠）。
確認無誤后，她點擊了確認轉賬。
系統提示：大額轉賬需經過后臺審核，預計24小時內到賬。
下面有一行小字：如遇非工作日，到賬時間可能順延。
賈佳悅皺了皺眉。
她立刻給蔡馨月回撥電話。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的，蔡馨月的聲音帶著期盼：“佳悅，怎么樣？轉了嗎？”
“馨月，錢我轉過去了。”賈佳悅趕緊說，“但是系統提示大額轉賬需要處理時間，可能要明天才能到賬。”
“啊？要明天？”蔡馨月的語氣瞬間充滿了焦急和失望，“可是……可是醫生說最好今天下午就安排手術……這……這來得及嗎？”
賈佳悅能聽到電話那頭隱約傳來醫院環境的嘈雜聲，還有蔡馨月焦急的踱步聲。
她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你別急，我再想想辦法。”賈佳悅安慰道，“要不我現在去銀行柜臺辦理？也許柜臺能快一點？”
“柜臺？”蔡馨月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連忙說，“不用不用！太麻煩你了！你剛搬過來，對這邊也不熟……”
她頓了頓，帶著哭腔說：“我再去找醫生說說情，看能不能先手術，錢明天一定到……佳悅，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跟我還客氣什么！”賈佳悅說，“你好好照顧偉誠，也照顧好自己，錢肯定沒問題，放心！”
掛了電話，賈佳悅坐立難安。
她看著手機銀行里那條處于“處理中”狀態的轉賬記錄，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
雖然錢已經劃出去了，但沒及時到賬，就無法解閨蜜的燃眉之急。
她想象著蔡馨月一個人在醫院走廊里無助哭泣的樣子，心疼不已。
她甚至有點后悔，剛才是不是應該堅持去銀行柜臺？
也許柜臺真的能快一些？
她在不大的客廳里來回踱步，時不時拿起手機看一眼，希望能看到轉賬成功的通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分鐘都顯得格外漫長。
焦慮和擔憂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
她打開電視，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但屏幕上播放的內容她根本看不進去。
她又拿起手機，漫無目的地刷著新聞，心里卻始終惦記著醫院里的情況。
這種無力感讓她非常難受。
她幫了忙，卻好像又沒完全幫上。
這種懸而未決的狀態最是折磨人。
就在她心煩意亂，準備再給蔡馨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時，手指卻不小心點開了微信朋友圈的圖標。
09
微信朋友圈的動態按時間順序刷新出來。
置頂的一條，來自一個熟悉的頭像——那是馬偉誠。
發布時間，是十分鐘前。
賈佳悅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手指顫抖地點開了那條動態。
那是一段短視頻。
畫面中，馬偉誠穿著一身專業的攀巖服，身上系著安全繩，正奮力向一塊陡峭的巖壁頂端攀登。
他臉色紅潤，動作矯健，時不時還回頭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中氣十足地喊著什么。
鏡頭一轉，拍攝者的臉也入了鏡——是蔡馨月！
她戴著遮陽帽，笑得一臉開心，對著攀巖中的丈夫豎大拇指，聲音清脆地喊著：“老公加油！”
視頻的背景是藍天白云，以及明顯的戶外攀巖場地。
視頻下面還有蔡馨月的評論：“周末放松一下，老公真棒！[愛心][愛心]”
馬偉誠回復了她一個得意的表情。
賈佳悅僵住了。
手機從她手中滑落，掉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聲響。
但她仿佛聽見了耳邊響起一陣巨大的轟鳴，震得她頭暈目眩，四肢冰涼。
心肌梗塞？搶救？手術？
十八萬手術費？
走投無路的哭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