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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市長是我岳父舊部,我熱情叫叔,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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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曾博文,今年三十六歲,是清河市政府辦公室主任。

      這個位置我坐了不到一年。

      所有人都知道,我能坐上這個位置,是因為我的岳父馮德——清河市曾經的老書記。

      新任市長趙成才今天到任。

      他曾是我岳父手下最得力的秘書,跟了岳父整整八年。

      我特意提前半小時等在市政府停車場。

      黑色轎車緩緩駛入時,我整理好西裝下擺,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

      車門打開,趙成才走了出來。

      他比照片上更顯清瘦,眼神卻銳利如刀。

      我迎上前去,用自認為最親切的語氣開口:“趙叔,一路辛苦了。”

      他腳步未停,只側過頭,用眼角余光淡淡撇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溫度,沒有波瀾,甚至連最基本的點頭示意都省略了。

      然后他徑直走向我身后的副主任周高軒,低聲交談起來。

      我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

      初秋的風穿過停車場,卷起幾片枯葉,刮在臉上竟有些刺痛。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那些我以為牢不可破的關系,那些我賴以生存的庇護,可能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覺。

      而這座我生活了三十六年的城市,這片我經營了十二年的仕途,正在我眼前緩緩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



      01

      清河市是一座被山包裹的城市。

      清晨的霧氣常年盤踞在樓宇之間,讓整座城市看起來總像蒙著一層灰紗。

      我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樓下陸續(xù)駛入的公務車。

      還有三天,新市長就要正式到任了。

      關于趙成才的傳言早已在機關大樓里悄悄流傳。

      有人說他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有人說他此行目的不純。

      但所有這些傳言里,都有一個共同的注腳——他曾是馮德的秘書。

      “主任,早餐。”

      副主任周高軒端著豆?jié){油條推門進來,臉上掛著慣常的殷勤笑容。

      “您又熬夜了?眼圈都是黑的。”

      我在辦公桌前坐下,接過豆?jié){喝了一口。

      溫的,正好。

      “李市長那邊的交接材料都整理好了?”我問。

      “都妥了。”周高軒在我對面坐下,壓低聲音,“不過主任,我聽說件事兒。”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我的表情。

      我繼續(xù)吃著油條,等他說下去。

      “紀委那邊,蔣麗紅副書記最近頻繁找老干部談話。”周高軒聲音更低了,“特別是當年跟過老書記的那些人。”

      我捏著油條的手頓了頓。

      “談什么?”

      “說是例行工作,但……”周高軒搖搖頭,“氣氛不對。”

      辦公室安靜了幾秒。

      窗外的霧氣正在慢慢散去,露出遠處工廠銹跡斑斑的煙囪。

      那是清河鋼鐵廠,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輝煌象征,如今早已停產多年。

      我岳父馮德的政治生涯,就是從那里起步的。

      “做好分內工作就行。”我放下豆?jié){杯,“新領導來了,少聽些閑話。”

      周高軒連連點頭,但眼神里的探究沒有褪去。

      他比我大五歲,在政府辦待了十五年,卻始終是副主任。

      我空降辦公室主任時,他第一個跑來祝賀,笑容真誠得讓人感動。

      但我知道他不甘心。

      誰又會甘心呢?

      上午的例會沉悶而冗長。

      各部門匯報著無關痛癢的工作,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顯然都不在這些匯報上。

      李永平市長因“健康原因”調離的消息,雖然已經正式公布,但細節(jié)依然諱莫如深。

      五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突然就“需要長期休養(yǎng)”了。

      會議結束時,市委秘書長特意留我多說了一句:“博文,新市長那邊,接待工作要格外細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

      “特別是你,身份特殊,更要注意分寸。”

      我點頭稱是,心里卻泛起一絲異樣。

      這句話聽起來是關照,細品卻像某種提醒。

      回到辦公室,我翻開桌上的日程本。

      三天后,上午九點,新市長報到。

      下午兩點,陪同調研清河新區(qū)。

      晚上六點半,歡迎晚宴。

      我的目光落在“歡迎晚宴”四個字上。

      按照慣例,這種場合可以帶家屬。

      妻子馮雨婷上周還問過我,要不要準備些禮物。

      她說父親雖然不說,但趙叔叔要來,他應該還是高興的。

      我當時也是這樣認為的。

      現(xiàn)在卻有些不確定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雨婷發(fā)來的微信:“爸讓明天回家吃飯。”

      短短七個字,我卻盯著看了很久。

      岳父馮德退休五年,每周日的家庭聚餐雷打不動。

      但主動讓提前回去吃飯,這是第一次。

      我回復:“好,需要我?guī)裁矗俊?/p>

      “不用,媽都準備好了。”雨婷又補了一句,“爸今天心情不太好。”

      窗外,最后一縷霧氣終于散盡。

      陽光毫無遮攔地照進辦公室,卻讓人感覺不到暖意。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檔案室的號碼。

      “小陳,幫我調一下1998年到2005年的市政府大事記。”

      “對,要紙質原件。”

      掛掉電話后,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那些關于趙成才的傳言,周高軒的暗示,秘書長的提醒,還有岳父反常的情緒。

      這些碎片在我腦海里漂浮,卻拼不出一幅完整的圖景。

      但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水面下慢慢涌動。

      而我自己,正站在漩渦的邊緣卻不自知。

      02

      岳父家在市東郊的老干部小區(qū)。

      紅磚砌成的三層小樓,院子里種著兩棵桂花樹,這個時節(jié)已經開始飄香。

      我停好車時,雨婷已經先到了。

      她站在院門口等我,穿著一件米色針織衫,長發(fā)松松挽起。

      “怎么才來?”她迎上來,接過我手里的水果籃。

      “路上堵車。”我看了看院子里,“爸呢?”

      “在書房。”雨婷壓低聲音,“今天一天都沒出來。”

      岳母曾桂珍從廚房探出頭來,手上還沾著面粉。

      “博文來了?快進來坐,餃子馬上就好。”

      她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但眼神里有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

      客廳的陳設十年未變。

      老式沙發(fā),實木茶幾,墻上掛著岳父在職時與各級領導的合影。

      最大的一張是1999年拍的,岳父站在剛剛竣工的清河大橋上,身后是奔騰的江水。

      那時他才四十五歲,意氣風發(fā)。

      書房的門緊閉著。

      我倒了杯茶,在沙發(fā)上坐下。

      雨婷挨著我坐下,輕聲說:“上午蔣阿姨來過。”

      “蔣麗紅?”

      “嗯,來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雨婷握了握我的手,“爸沒讓我聽他們談什么,但蔣阿姨走的時候,臉色很嚴肅。”

      我心里一沉。

      紀委副書記親自上門,這絕不是普通的拜訪。

      廚房傳來剁餡的聲音,有節(jié)奏地響著。

      岳母在準備岳父最愛的三鮮餡餃子,這是家里迎接重要客人的規(guī)格。

      但今天并沒有什么客人。

      或者說,即將到來的客人,讓這頓飯的氣氛變得格外復雜。

      六點整,書房的門開了。

      馮德走了出來。

      他今年六十八歲,退休后清瘦了不少,但腰板依然挺得筆直。

      花白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穿著藏青色的夾克,這是他一貫的打扮。

      “爸。”我和雨婷同時站起來。

      他點點頭,在餐桌主位坐下。

      “都坐吧。”

      岳母端上熱氣騰騰的餃子,又擺了幾樣小菜。

      餐桌上安靜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吃了幾個餃子后,馮德忽然開口:“趙成才周四到?”

      我放下筷子:“是的,上午九點報到。”

      “嗯。”他應了一聲,夾起一個餃子,卻沒有立刻吃,“人到了,好好配合工作。”

      “我會的。”我說,“趙叔那邊,您有沒有什么要交代的?”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馮德的手停在半空,緩緩抬起眼睛看我。

      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像能看穿人心。

      “交代什么?”他的聲音很平靜,“他是市長,你是辦公室主任,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是說……”我斟酌著用詞,“畢竟您和他曾經共事那么久……”

      “曾經是曾經。”馮德打斷我的話,“現(xiàn)在他是市長,你是他的下屬,明白嗎?”

      我點頭:“明白。”

      雨婷在桌下輕輕碰了碰我的腿。

      岳母適時地開口:“嘗嘗這醋,是老宋前幾天送來的,說是什么八年陳釀。”

      話題被岔開了。

      但馮德的那句“曾經是曾經”,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晚飯后,雨婷幫著岳母收拾廚房。

      我陪馮德在客廳喝茶。

      電視里播著新聞,聲音調得很低。

      “李永平調走的事,你知道多少?”馮德忽然問。

      我愣了一下:“公開的說法是健康原因。”

      “嗯。”馮德喝了口茶,“那你知道他身體有什么問題嗎?”

      我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馮德放下茶杯,看著電視屏幕,“一個市長,說調走就調走了,連個像樣的說法都沒有。”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我聽出了一絲別的意味。

      “爸,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馮德沉默了很久。

      新聞里正在報道清河新區(qū)的建設進展,畫面切換到一片忙碌的工地。

      “那塊地,”馮德指著電視,“原來是清河機械廠的廠區(qū)。”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

      “2002年,機械廠改制,廠區(qū)土地收歸國有。”馮德的聲音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當時是我簽的字。”

      “后來呢?”

      “后來?”馮德笑了笑,那笑容里沒有什么溫度,“后來那塊地閑置了十年,直到李永平上任,才重新規(guī)劃成新區(qū)。”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院子里,桂花香隨著夜風飄進來。

      “博文,”他沒有回頭,“在這個位置上,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可是——”

      “沒有可是。”他轉過身,看著我,“趙成才來了,你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其他的,不要問,不要打聽。”

      他的眼神里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疲憊。

      那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某種更深重的東西。

      離開時,雨婷挽著我的手,一路沉默。

      直到上車,她才輕聲說:“爸今天不太對勁。”

      我啟動車子,沒有接話。

      后視鏡里,岳父家那棟小樓的燈光漸漸遠去,最后變成一個模糊的光點。

      而馮德站在窗前的身影,和那句“曾經是曾經”,卻在我腦海里越來越清晰。

      還有他提起清河機械廠時,那一閃而過的復雜神情。

      那里面似乎藏著什么。

      某種我不該知道,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東西。



      03

      周二早晨,政府辦的氣氛明顯不同往常。

      走廊里碰見的人,笑容都比平時多了幾分,打招呼的聲音也格外熱情。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在閃爍,像在互相試探著什么。

      我剛進辦公室,周高軒就跟了進來。

      “主任,有個事得跟您匯報。”他關上門,神色凝重。

      “說。”

      “昨天下午,蔣麗紅副書記約我談話了。”

      我心里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談什么?”

      “主要是了解辦公室的日常工作,還有……”周高軒猶豫了一下,“還問了李市長在任期間,辦公室經手的一些文件流轉情況。”

      “哪些文件?”

      “就是新區(qū)規(guī)劃那幾個項目的批復流程。”周高軒壓低聲音,“她特別問到了2002年機械廠土地收儲的原始檔案。”

      我握著鋼筆的手微微一頓。

      又是2002年,又是機械廠。

      “你怎么說的?”

      “我說檔案都在檔案室,有完整的調閱記錄。”周高軒看著我,“但蔣書記說,她要的不是調閱記錄,是當年經辦人的手寫備注。”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

      窗外的梧桐樹上,一只麻雀在枝頭跳躍,發(fā)出細碎的叫聲。

      “手寫備注?”我重復了一遍。

      “對,就是領導批示邊上那些鉛筆寫的小字。”周高軒說,“那些一般不歸檔,但有時候……”

      他沒說完,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有時候,那些隨手寫下的備注,比正式批示更能反映真實意圖。

      “檔案室找過了嗎?”

      “找了,原件里沒有。”周高軒的聲音更低了,“但蔣書記堅持說有,還說……還說可能有人提前處理了。”

      這句話像一塊冰,順著我的脊梁滑下去。

      “她說有人?”

      “沒說具體是誰,但……”周高軒的眼神躲閃了一下,“但她問了我,老書記退休前,有沒有來調閱過舊檔案。”

      我猛地抬起頭。

      周高軒避開我的視線,低頭整理手里的文件。

      “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我不清楚,那時候我還沒到政府辦工作。”周高軒頓了頓,“但蔣書記好像不信。”

      對話到這里戛然而止。

      周高軒找了個借口離開辦公室,留下我一個人對著滿桌文件發(fā)呆。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桌面上切出一道道光斑。

      那些光斑隨著時間慢慢移動,像無聲的倒計時。

      上午十點,市委召開常委擴大會,各部門一把手參加。

      我作為辦公室主任列席,負責記錄。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議題圍繞著新區(qū)建設進展展開,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顯然都不在匯報材料上。

      輪到紀委發(fā)言時,蔣麗紅清了清嗓子。

      她五十歲上下,短發(fā),戴一副金邊眼鏡,說話條理清晰,不急不緩。

      “在配合新區(qū)建設督查工作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一些歷史遺留問題需要厘清。”

      她翻開面前的文件夾。

      “特別是涉及國有資產處置、土地性質變更等方面,有些手續(xù)的完備性存疑。”

      會場安靜得能聽見空調運轉的聲音。

      “舉個例子,”蔣麗紅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清河機械廠2002年改制時的土地收儲程序,檔案里缺少關鍵環(huán)節(jié)的經辦記錄。”

      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這可能是當年工作不夠規(guī)范造成的,但為了對歷史負責,有必要重新核查。”

      主持會議的常務副市長點頭:“應該的,該查清楚的都要查清楚。”

      會議接著進行,但氣氛已經徹底變了。

      散會后,我在走廊里被蔣麗紅叫住。

      “曾主任,有空嗎?聊幾句。”

      我們走進旁邊的小會議室。

      蔣麗紅關上門,卻沒有立刻坐下。

      她站在窗前,背對著我,看著樓下的停車場。

      “博文,我跟你岳父共事過幾年。”她忽然說,“他是個好領導。”

      “謝謝蔣書記。”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提起這個。

      “好領導,不等于做的每一件事都對。”蔣麗紅轉過身,直視著我,“特別是在那個年代,很多決策……很復雜。”

      我等待著下文。

      “趙成才市長周四到任,你知道吧?”

      “知道,接待方案已經擬好了。”

      “嗯。”蔣麗紅點點頭,“趙市長這次來,除了抓新區(qū)建設,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梳理歷史遺留問題。”

      她走到會議桌前,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有些問題,拖了十幾年,該解決了。”

      “蔣書記指的是機械廠的事?”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是辦公室主任,又是馮書記的女婿,這個位置很特殊。”

      “我會注意分寸。”

      “分寸?”蔣麗紅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別的東西,“博文,有時候不是你想注意就能注意的。風暴要來的時候,站在哪里都會被卷進去。”

      她拿起桌上的筆記本,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又停住腳步。

      “對了,你那個記者同學,陳藝涵,最近在做一個系列報道,關于城市記憶的。”

      我心頭一跳:“是嗎?我沒聽她說過。”

      “她找過我,想了解機械廠的老職工現(xiàn)狀。”蔣麗紅推了推眼鏡,“那姑娘很執(zhí)著,挖得挺深。”

      門開了又關,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會議室里。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

      遠處的山巒被烏云籠罩,一場雨正在醞釀。

      而蔣麗紅最后那句話,像一聲驚雷,在我耳邊反復回響。

      陳藝涵,我大學的同班同學,市電視臺的首席記者。

      她去年剛離了婚,整個人像變了個人,工作起來不要命。

      我們上次見面還是三個月前,她確實提過想做老工業(yè)題材的報道。

      但我沒想到,她會從機械廠入手。

      更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點,挖得這么深。

      回到辦公室,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陳藝涵的電話。

      響了七八聲,就在我以為沒人接的時候,電話通了。

      “喂?”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背景音很嘈雜。

      “藝涵,是我,曾博文。”

      “博文?”她似乎有些意外,“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聽說你在做機械廠的報道,想問問進展。”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隨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這個?”

      “聽人提起的。”我說,“需要幫忙嗎?我這邊有些檔案——”

      “不用了。”陳藝涵打斷我,“該查的我都查得差不多了。”

      她的語氣很冷淡,甚至帶著一絲警惕。

      “藝涵,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

      “聽說什么?”她反問,“聽說你岳父當年力排眾議保下的機械廠,其實早就該破產?還是聽說那塊地后來轉手賣了天價,但錢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的呼吸一滯。

      “這些話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我在找證據(jù)。”陳藝涵的聲音里有一種壓抑的激動,“博文,我們同學一場,我給你提個醒。”

      “你說。”

      “離這件事遠點。”她說,“水太深,你蹚不起。”

      電話被掛斷了。

      忙音在耳邊響起,我握著話筒,久久沒有放下。

      窗外,第一滴雨終于落了下來。

      敲在玻璃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然后雨點越來越密,很快就連成一片雨幕。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

      就像某些真相,被時間沖刷了十幾年,卻依然模糊不清。

      而我站在這里,手里握著電話,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場雨,可能早就開始下了。

      只是我一直站在屋檐下,直到現(xiàn)在,才感覺到被淋濕的涼意。

      04

      周三的雨下了一整天。

      雨水沖刷著這座灰撲撲的城市,街道上積水橫流,偶爾有車輛駛過,濺起一片水花。

      政府大樓里卻異常忙碌。

      新市長明天就到,各部門都在做最后的準備。

      我審閱著接待方案,一個字一個字地核對。

      車輛安排,會議室布置,晚宴菜單,甚至趙成才喜歡的茶葉品種——這些都是周高軒不知從哪里打聽來的。

      “主任,您看這樣行嗎?”周高軒站在我辦公桌前,臉上堆著笑。

      “茶葉不用特意準備,辦公室常備的就行。”我把方案遞還給他,“其他沒問題。”

      周高軒接過方案,卻沒有立刻離開。

      “還有事?”

      “那個……”他搓了搓手,“晚上有幾個朋友聚會,都是機關里的老熟人,主任您要不要一起?”

      我抬起頭看著他。

      周高軒的眼神閃爍,笑容有些勉強。

      “什么聚會?”

      “就是……交流交流感情。”他說,“新領導來了,大家互通有無嘛。”

      我明白了。

      這不是普通的聚會,而是站隊前的試探。

      “晚上我有安排,替我謝謝大家的好意。”我委婉地拒絕。

      周高軒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

      “那好,那好,下次再約。”

      他離開后,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

      手機震動,是雨婷發(fā)來的微信:“爸讓我問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接趙叔叔。”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回復:“不用,公事公辦比較好。”

      雨婷發(fā)來一個點頭的表情。

      但我知道,她一定很失望。

      岳父主動提出讓我一起去接,這是在給我鋪路。

      而我拒絕了。

      因為我忽然想起蔣麗紅的話,想起陳藝涵的警告,想起岳父那句“曾經是曾經”。

      有些路,可能從一開始就不該走。

      下午三點,檔案室的小陳送來我要的大事記。

      厚厚三大本,牛皮紙封面已經泛黃。

      “主任,1998年到2005年的都在這里了。”小陳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做事很認真,“您要查什么?我可以幫您找。”

      “不用,我自己看就行。”我說,“謝謝。”

      小陳離開后,我鎖上了辦公室的門。

      窗外雨聲潺潺,房間里只剩下翻動紙頁的沙沙聲。

      大事記是按年份編排的,每年一本,記錄市里的重要事件、會議、決策。

      我直接翻到2002年。

      那一年的開頭很平常,春節(jié)團拜會,經濟工作會議,招商引資洽談。

      直到六月。

      “2002年6月17日,市委常委會研究清河機械廠改制事宜。”

      短短一行字,下面附了會議紀要的編號。

      我繼續(xù)往后翻。

      “2002年7月3日,清河機械廠職工代表大會通過改制方案。”

      “2002年8月21日,市政府批復同意清河機械廠土地收歸國有。”

      “2002年9月5日,原機械廠廠區(qū)土地完成不動產登記。”

      記錄到此為止。

      關于這塊地后來為什么閑置十年,為什么直到2012年才重新規(guī)劃,大事記里只字未提。

      就像一段被刻意抹去的歷史。

      我合上大事記,走到窗前。

      雨還在下,遠處的山巒隱沒在雨霧中,看不真切。

      就像2002年那個夏天的真相,被時間的塵埃層層覆蓋,已經難以辨認。

      但我知道,一定有人記得。

      記得那些會議上的爭論,那些簽字時的猶豫,那些決定背后的權衡。

      比如我的岳父馮德。

      比如即將到來的趙成才。

      電話響了。

      是市委值班室打來的:“曾主任,新市長車隊明天早上八點半下高速,請安排人員在高速口迎接。”

      “好,知道了。”

      掛掉電話,我重新坐回辦公桌前。

      翻開日程本,在“迎接新市長”那一項上,用力畫了一個圈。

      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頁。

      我知道,明天之后,很多事情都會改變。

      但我不知道的是,這種改變會以怎樣的方式發(fā)生,又會把我推向何處。

      下班時雨小了些。

      我沒有開車,撐傘步行回家。

      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著燈,暖黃色的光暈在潮濕的路面上蕩漾。

      經過一家老茶館時,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藝涵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筆記本電腦,正專注地敲打著什么。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門鈴叮咚作響。

      陳藝涵抬起頭,看見我時愣了一下。

      “這么巧。”我在她對面坐下。

      “不巧,我常來這里寫稿。”她合上電腦,“安靜,沒人打擾。”

      服務員端來一杯熱茶。

      我握著溫熱的茶杯,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你的報道,做到什么程度了?”最后還是我先開口。

      陳藝涵看著我,眼神復雜。

      “博文,你真的想知道?”

      “我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

      她沉默了一會兒,從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翻到某一頁,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份手寫的名單。

      “機械廠改制時的職工代表,一共三十七人。”陳藝涵指著名單,“我找了其中二十三個,還有五個已經去世,剩下的聯(lián)系不上。”

      我掃過那些名字,大部分都很陌生。

      但其中一個名字讓我心頭一跳。

      丁永發(fā)。

      “這個人……”我指著那個名字。

      “丁永發(fā),改制前的機械廠銷售科副科長。”陳藝涵說,“改制后下海經商,現(xiàn)在是永發(fā)地產的老板,清河新區(qū)最大的開發(fā)商之一。”

      我聽說過這個人。

      李永平在任時,丁永發(fā)是市里的紅人,各種場合都能見到他的身影。

      “他當年是職工代表?”

      “不止是代表,還是改制領導小組的成員。”陳藝涵壓低聲音,“我采訪的幾個老職工都說,當年丁永發(fā)是最積極推動改制的,而且……”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

      “而且什么?”

      “而且有人說,丁永發(fā)在改制前,就知道廠區(qū)那塊地以后會值錢。”

      茶館里很安靜,只有煮水壺發(fā)出的嗡嗡聲。

      窗外,街燈一盞盞亮起,在潮濕的夜色中暈開一圈圈光暈。

      “這些話有證據(jù)嗎?”

      “沒有直接證據(jù),都是口口相傳。”陳藝涵收回筆記本,“但博文,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塊市中心的地,閑置十年,然后突然被規(guī)劃成新區(qū),而當年推動改制的人,成了新區(qū)最大的開發(fā)商。”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也覺得奇怪。

      奇怪到讓人不安。

      “還有一件事。”陳藝涵看著我,“我查土地拍賣記錄時發(fā)現(xiàn),永發(fā)地產拿到那塊地的價格,比評估價低了百分之十五。”

      “這也不少見,招商引資常有優(yōu)惠政策。”

      “如果只是這樣,確實不稀奇。”陳藝涵喝了口茶,“但我在查當年評估公司的背景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名字。”

      “誰?”

      “趙成才。”她說,“2002年,他是市政府辦公廳綜合處處長,而給機械廠土地做評估的那家公司,法人代表是他妻子的弟弟。”

      我的手指猛然收緊,茶杯里的水晃了出來。

      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但我感覺不到痛。

      “你確定?”

      “工商登記信息寫的很清楚。”陳藝涵抽了張紙巾遞給我,“不過這只是關聯(lián),不能證明什么。評估公司是公開招標選的,程序上沒問題。”

      “但時機太巧了。”我喃喃道。

      “是啊,太巧了。”陳藝涵靠在椅背上,“改制、評估、土地收儲、十年閑置、新區(qū)規(guī)劃、低價出讓……這一連串的事情,像一套設計好的程序。”

      “你的報道什么時候發(fā)?”

      “還早,很多關鍵信息需要核實。”陳藝涵說,“而且我收到過警告。”

      “什么警告?”

      “有人給我寄了匿名信,讓我適可而止。”她苦笑,“信里沒寫什么狠話,但意思很明白。”

      她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

      普通的白色信封,沒有郵票,沒有郵戳,顯然是直接塞進她家信箱的。

      里面只有一張A4紙,打印著一行字:“有些歷史,就讓它過去吧。”

      字是宋體,五號,標準的打印格式,沒有任何特征。

      “你報警了嗎?”

      “報了,但沒用,查不出來。”陳藝涵把信收起來,“博文,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摻和進來,而是想提醒你——”

      她頓了頓,認真地看著我。

      “你岳父,你,還有即將到來的趙市長,你們都在這個局里。而游戲規(guī)則,可能早就寫好了。”

      離開茶館時,雨已經停了。

      夜空被洗過一般,露出幾顆稀疏的星。

      我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陳藝涵的話在耳邊反復回響。

      改制、評估、土地、開發(fā)商、匿名信……

      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圖,我知道它們應該能拼出什么,卻不敢去拼。

      因為拼出來的畫面,可能會毀掉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

      包括我的家庭,我的事業(yè),我小心翼翼維持了十二年的平靜生活。

      手機響了,是岳父打來的。

      “博文,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去高速口。”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但不容置疑。

      “爸,這不合規(guī)矩,辦公室安排人去就行。”

      “規(guī)矩是死的。”馮德說,“成才來了,我該去接他。”

      我握著手機,手心里全是汗。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趙市長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信號斷了。

      然后我聽見馮德嘆了口氣,那嘆息聲沉重得像個包袱。

      “有些話,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說了。”

      電話掛斷了。

      我站在空蕩蕩的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明天早上八點半。

      高速路口。

      岳父,我,還有趙成才。

      一場時隔多年的重逢。

      而這場重逢的背后,是十幾年的恩怨,是說不清的舊賬,是一塊閑置了十年卻改變了無數(shù)人命運的土地。

      我知道,從明天起,一切都將不同。



      05

      周四早上七點,我就到了辦公室。

      雨后的天空清澈如洗,朝陽把東邊的云層染成淡淡的金色。

      但我無心欣賞。

      周高軒已經在安排迎接車輛,見我進來,趕緊匯報:“主任,車隊八點出發(fā),您坐一號車。”

      “我不坐一號車。”我說,“我和馮書記一起去。”

      周高軒愣了一下:“老書記也去?”

      “嗯,他堅持要去。”我看著窗外,“安排輛車,低調點的。”

      “明白。”

      八點十分,我開車到岳父家。

      馮德已經等在門口,穿著深灰色中山裝,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

      他手里拄著拐杖——那是他退休時市里送的紀念品,平時很少用。

      “爸。”我下車幫他開門。

      他點點頭,坐進副駕駛。

      車里很安靜,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聲。

      開了一段,馮德忽然開口:“博文,這些年,你覺得我對你怎么樣?”

      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斟酌著回答:“您對我很好,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

      “是嗎?”馮德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苦澀,“可我總覺得,你怕我。”

      我沒有否認。

      因為這是事實。

      從我和雨婷談戀愛開始,我就怕他。

      怕他的嚴厲,怕他的審視,怕他那種能看穿一切的眼神。

      “怕也好。”馮德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這世上,有些人是該怕的。”

      “爸,您今天……”

      “今天怎么了?”他轉過頭看我,“我去接接老部下,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馮德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只是覺得我該避嫌?還是覺得我這個退休老頭子,不該再摻和這些事?”

      我不敢再說話。

      馮德也沉默了,只是手指在拐杖上輕輕敲著,有節(jié)奏地,像在數(shù)著時間。

      八點二十五分,我們到達高速路口。

      市政府車隊已經到了,十幾輛車整齊地排成兩列。

      周高軒小跑過來:“主任,老書記,趙市長的車還有五分鐘下高速。”

      我扶著馮德下車。

      晨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馮德站得筆直,目光投向高速公路出口的方向。

      他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條皺紋都像是被歲月刻下的印記。

      那些印記里,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

      出口處,一輛黑色奧迪緩緩駛出。

      車牌是省城的號碼。

      車停穩(wěn),車門打開。

      趙成才走了下來。

      他比照片上更顯清瘦,穿著深色夾克,白襯衫,沒有打領帶。

      下車后,他先和迎上來的常務副市長握手,然后是其他班子成員。

      全程面帶微笑,舉止得體。

      但當他看見馮德時,笑容明顯僵了一下。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捕捉到了。

      馮德拄著拐杖走上前。

      趙成才也迎了過來。

      “老書記,您怎么還親自來了?”趙成才握住馮德的手。

      “你來清河,我該來接。”馮德的聲音很平穩(wěn),“歡迎回家。”

      “謝謝老書記。”趙成才松開手,目光轉向我。

      那一刻,我擠出一個笑容,上前半步。

      “趙叔,一路辛苦了。”

      他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

      然后,就像里寫的那樣——

      他只撇了我一眼。

      連點頭示意都省略了。

      目光從我臉上掃過,像掃過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然后他轉向周高軒:“這位是?”

      “趙市長,我是政府辦副主任周高軒。”周高軒趕緊上前,雙手遞上名片。

      “周主任,辛苦了。”趙成才接過名片,看了看,“辦公室工作很繁瑣,不容易。”

      “應該的,應該的。”

      簡單的寒暄后,趙成才回到車上。

      車隊緩緩啟動,駛向市區(qū)。

      我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有幾片打在我的褲腿上。

      “回去吧。”馮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過頭,看見他正看著車隊遠去的方向,眼神復雜。

      “爸,趙叔他……”

      “他不是你叔。”馮德打斷我,語氣嚴厲,“記住,他是趙市長,你是曾主任,明白嗎?”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馮德拄著拐杖走向我的車,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有些佝僂。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在我心中永遠挺直腰板的老人,真的老了。

      老到需要拄拐杖,老到會被人輕視,老到連他曾經最得意的部下,都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回程的路上,馮德一言不發(fā)。

      直到車停在他家樓下,他才開口:“博文,有句話你要記住。”

      “您說。”

      “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情。”他推開車門,沒有回頭,“尤其是官場上的人情。”

      他下車,拄著拐杖慢慢走進單元門。

      我坐在車里,久久沒有動。

      手機響了,是周高軒打來的:“主任,趙市長直接去市委開會了,讓我問您,他辦公室的安排……”

      “按原計劃,三樓東側那間,都準備好了。”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落實。”

      掛掉電話,我看著手機屏幕,忽然覺得很累。

      那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累。

      回到市政府,已經是九點半。

      大樓里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又興奮的氣氛。

      新市長來了,意味著新的開始,也意味著新的站隊。

      經過三樓時,我看見趙成才的辦公室門開著。

      里面?zhèn)鱽碚f話聲,是趙成才和周高軒。

      “……這些文件先放這里,我晚點看。”

      “好的市長,您還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

      “嗯,對了,”趙成才的聲音頓了頓,“曾主任那邊,政府辦的日常工作還是他負責,你協(xié)助就好。”

      “明白,我一定全力配合曾主任工作。”

      我快步走過,沒有停留。

      但那些話,像針一樣扎進耳朵里。

      “協(xié)助就好”——意思是,我只是名義上的負責人,實際工作周高軒可以直接向他匯報。

      這已經是很明確的信號了。

      回到辦公室,我關上門,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在辦公桌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光斑里,塵埃飛舞。

      像極了此刻的我——看似在光里,實則無處著落。

      敲門聲響起。

      “請進。”

      進來的是紀委的小劉,蔣麗紅的秘書。

      “曾主任,蔣書記請您過去一趟。”

      “現(xiàn)在?”

      “對,現(xiàn)在。”

      我跟著小劉來到紀委所在的七樓。

      蔣麗紅的辦公室不大,但很整潔,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文件盒。

      “坐。”蔣麗紅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她正在看一份文件,沒有立刻抬頭。

      我安靜地等著,聽見墻上時鐘的秒針走動聲。

      咔,咔,咔。

      像倒計時。

      “博文,”蔣麗紅終于抬起頭,“早上去接趙市長了?”

      “去了。”

      “馮書記也去了?”

      蔣麗紅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

      “昨天,丁永發(fā)來找過我。”

      我心里一緊:“他找您干什么?”

      “說是匯報工作,但話里話外都在打聽新市長的態(tài)度。”蔣麗紅重新戴上眼鏡,“特別是對新區(qū)歷史遺留問題的態(tài)度。”

      “您怎么說的?”

      “我能怎么說?我說一切按規(guī)矩辦。”蔣麗紅看著我,“但丁永發(fā)好像很緊張,他反復強調,當年機械廠改制是合法合規(guī)的,所有程序都有據(jù)可查。”

      “他為什么這么緊張?”

      “你說呢?”蔣麗紅反問,“一個開發(fā)商,為什么這么關心十幾年前的一次國企改制?”

      我沒有回答。

      因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還有一件事。”蔣麗紅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檔案袋,“這是當年機械廠改制領導小組的會議記錄復印件,你看看。”

      我接過檔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紙張已經泛黃,字是手寫的,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不清。

      我快速翻閱著,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頁的簽字欄。

      組長:馮德。

      副組長:趙成才。

      成員名單里,我看見了丁永發(fā)的名字。

      而在“列席人員”一欄,還有一個名字讓我心頭一跳。

      李永平。

      那時他只是市經貿委的一個科長。

      “看明白了?”蔣麗紅問。

      “李市長當年也參與了?”

      “不止參與,很多具體工作都是他經手的。”蔣麗紅說,“后來機械廠土地閑置那些年,李永平從經貿委調到國土局,又調到市政府,每一步都跟這塊地有關。”

      “您的意思是……”

      “我沒什么意思,只是陳述事實。”蔣麗紅收起檔案袋,“但現(xiàn)在李永平突然‘健康原因’調離,趙成才空降,而當年那塊地的開發(fā)商坐立不安……博文,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我當然不覺得是巧合。

      但我寧愿它是巧合。

      因為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意味著,我從一開始就站在了風暴的中心。

      而我岳父馮德,可能不僅僅是這場風暴的見證者。

      他可能是風眼本身。

      “蔣書記,您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做什么?”

      蔣麗紅沉默了很久。

      “我希望你保護好自己。”她最終說,“也保護好該保護的人。”

      “該保護的人?”

      “比如你岳父,比如……”她頓了頓,“比如那些不該被牽連的人。”

      離開紀委辦公室時,我的腳步有些沉重。

      走廊很長,光線昏暗,我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很長。

      像一條孤獨的、無處可去的路。

      回到辦公室,我鎖上門,坐在黑暗里。

      沒有開燈。

      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一片繁華景象。

      但我知道,在這片繁華之下,暗流正在涌動。

      而我已經被卷了進去。

      無法后退,無法抽身。

      手機屏幕亮了,是雨婷發(fā)來的微信:“爸晚上沒吃飯,一直待在書房。”

      我盯著那行字,很久很久。

      然后回復:“我晚點過去。”

      有些話,必須問清楚了。

      哪怕答案會毀掉一切。

      06

      晚上八點,我再次來到岳父家。

      雨婷開的門,她眼睛有些紅,像是哭過。

      “爸還在書房?”我問。

      “嗯,一下午都沒出來。”雨婷拉著我的手,“博文,到底出什么事了?爸今天回來后就一直不對勁,媽問他也不說。”

      我拍拍她的手:“我去看看。”

      書房的門依然緊閉。

      我敲了敲門:“爸,是我。”

      里面沒有回應。

      我又敲了敲。

      過了很久,才傳來馮德的聲音:“進來。”

      我推門進去。

      書房里只開了一盞臺燈,光線昏暗。

      馮德坐在書桌后面,面前攤開著一本相冊。

      他抬起頭看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渾濁。

      “坐。”

      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書桌上,相冊翻開的那一頁,是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里,年輕的馮德站在一個工廠門口,旁邊是同樣年輕的趙成才。

      兩人中間,站著一個穿工裝的中年男人,面容有些模糊。

      我認出來,那是清河機械廠的老廠長,姓王,幾年前已經去世了。

      “這張照片,”馮德的手指輕輕拂過相紙,“是1998年拍的,機械廠最紅火的時候。”

      他的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那時候,廠里有三千多職工,每年利稅上千萬,是市里的驕傲。”

      “后來呢?”我問。

      “后來?”馮德苦笑,“后來就是大環(huán)境,國企改制,減員增效,全國都一樣。”

      他翻到下一頁。

      照片里,機械廠的大門緊閉,門口拉著橫幅:“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

      時間是2002年夏天。

      “改制方案是我主持制定的。”馮德說,“那時候每天都有職工來市政府上訪,睡在走廊里,帶著鋪蓋卷。”

      “您壓力很大。”

      “壓力?”馮德?lián)u搖頭,“不是壓力,是罪孽。”

      他合上相冊,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三千多人,最后留用的不到五百。剩下的,買斷工齡,自謀生路。”

      “可是爸,那是時代的大潮,不是您一個人的責任。”

      “是嗎?”馮德睜開眼睛,看著我,“那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機械廠可以不用死呢?”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2002年,省里有一家大型機械集團想兼并我們。”馮德緩緩地說,“條件很優(yōu)厚,全員接收,債務全擔,還承諾投資改造生產線。”

      “那為什么……”

      “為什么沒成?”馮德笑了,那笑聲里滿是苦澀,“因為有人不同意。”

      馮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兼并需要職工代表大會通過,而當時的職工代表里,丁永發(fā)是帶頭人。”

      “他反對?”

      “他不僅反對,還串聯(lián)了大部分代表。”馮德說,“理由是省里集團條件苛刻,會損害職工利益。”

      “但您剛才說條件很優(yōu)厚……”

      “是啊,很優(yōu)厚。”馮德點點頭,“所以為什么反對?我當時也想不明白。”

      “后來丁永發(fā)提出了另一個方案——由職工集資入股,管理層收購,自主改制。”

      “您同意了?”

      “我不同意。”馮德說,“但那時候,改制是大勢所趨,省里要求年底前必須完成。而職工代表大會兩次投票,都通過了丁永發(fā)的方案。”

      他站起身,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翻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會議記錄。

      “這是當時的會議紀要。”他把筆記本遞給我,“你看看最后表決的情況。”

      我接過筆記本,翻到那一頁。

      2002年7月3日,清河機械廠職工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

      應到代表37人,實到35人。

      表決結果:同意職工集資入股方案32票,反對2票,棄權1票。

      “看到問題了?”馮德問。

      “同意票太多了。”我說,“就算丁永發(fā)串聯(lián),也不可能32票都聽他的。”

      “沒錯。”馮德點頭,“我當時也懷疑,但沒證據(jù)。而且時間緊迫,只能按程序走。”

      “那趙成才呢?他當時什么態(tài)度?”

      久到臺燈的燈泡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

      “成才,”他緩緩開口,“他是改制領導小組的副組長,具體工作都是他在抓。”

      “他支持哪個方案?”

      “他……”馮德頓了頓,“他說尊重職工代表大會的決定。”

      這句話聽起來沒問題,但我聽出了弦外之音。

      “意思是,他默認了丁永發(fā)的方案?”

      馮德沒有否認。

      “改制完成后,機械廠變成了清河機械有限公司,丁永發(fā)是總經理。”馮德繼續(xù)說,“但只維持了兩年,2004年就停產了。”

      “然后土地收歸國有。”

      “對,2002年改制時就約定,如果企業(yè)無法持續(xù)經營,土地由政府收回。”馮德說,“所以2004年停產,2005年走完手續(xù),土地就收回來了。”

      “但為什么閑置十年?”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一塊市中心的工業(yè)用地,收回來后為什么十年不開發(fā)?

      馮德走回書桌后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因為那塊地有問題。”

      “什么問題?”

      “污染。”馮德說,“機械廠早年電鍍車間的地下滲漏,重金屬超標嚴重。如果要開發(fā),必須先治理,而治理費用……很高。”

      “多高?”

      “當時估算要八千萬。”馮德說,“市里財政拿不出這筆錢,省里也不給專項,就一直拖著。”

      “那后來新區(qū)規(guī)劃時,污染問題解決了?”

      “解決了。”馮德看著我,“永發(fā)地產拿到地后,三個月就完成了治理。”

      “三個月?八千萬的工程?”

      “是啊,很快。”馮德笑了,那笑容里滿是諷刺,“快得讓人不敢相信。”

      書房里安靜下來。

      窗外的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臺燈的光暈在馮德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模糊。

      “爸,”我終于問出那個最核心的問題,“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關于趙成才,關于丁永發(fā),關于這塊地?”

      馮德沒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茶已經涼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博文,”他放下茶杯,“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可我已經卷進來了。”我說,“趙市長今天的態(tài)度您也看到了,他根本不想跟我扯上關系。為什么?如果只是普通的舊部關系,他沒必要這樣。”

      馮德又沉默了。

      這一次沉默得更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因為,”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他欠我的。”

      “欠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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