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馬志強接過那張藍色的塑料卡片時，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微微一怔。
沈主任正彎腰收拾著辦公桌最后一個抽屜，動作隨意得像在丟棄一張廢紙。
這張市委大院的車輛出入證邊緣已經磨損，上面的數字也有些模糊。
馬志強記得這八年來，多少次看著沈主任的車亮著這張證駛入那道威嚴的大門。
他本想說什么，但沈主任已經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留著做個紀念吧，志強。”沈輝的語氣輕松，仿佛在告別一段無關緊要的往事。
馬志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將卡片塞進褲兜，感覺就像接過了別人施舍的殘羹冷炙。
他望著沈主任意氣風發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苦澀。
八年了，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熬成了單位里最不起眼的老科員。
而沈輝卻步步高升，如今即將調任更重要的崗位。
那張出入證在他褲兜里沉甸甸的，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張看似無用的舊卡片，會在不久的將來徹底改變他的命運。
01
單位三樓會議室的歡送會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空氣中彌漫著瓜子花生和廉價茶葉混合的氣味。
馬志強坐在靠門的角落，目光落在被眾人簇擁的沈輝身上。
沈主任今天特意穿了件嶄新的白襯衫，領帶打得一絲不茍。
他正紅光滿面地接受著同事們的敬酒和恭維。
“沈主任這一高升，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老部下啊！”人事科的王科長舉著酒杯笑道。
沈輝爽朗一笑，拍了拍王科長的肩膀：“老王你說哪兒的話，咱們永遠是兄弟。”
馬志強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那杯已經溫熱的茶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八年前，他也是這樣坐在角落里，看著當時剛上任的沈輝發表就職演講。
那時他剛滿三十，還懷著一腔熱血，以為跟著新主任能大展拳腳。
誰知八年轉瞬即逝，他依然是個普通科員，連個副科都沒混上。
“志強，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兒？”陳薇端著果盤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她遞過一瓣橘子，眼神里帶著些許同情。
馬志強接過橘子，勉強笑了笑：“這里清凈些。”
陳薇是單位里少數還會主動跟他說話的人。
她比馬志強小幾歲，卻已經是副科長了。
“沈主任這一走，辦公室又要換新領導了。”陳薇輕聲說道。
馬志強嗯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沈輝。
沈輝正和幾個年輕女同事說笑，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姿態從容。
馬志強想起這八年來，自己為沈輝處理的無數瑣事。
從幫沈輝兒子補習功課，到替沈輝老家的親戚辦事。
他甚至記得沈輝岳母喜歡哪種牌子的降壓藥，每個月都要幫忙買一次。
可這些付出，似乎從未換來沈輝真正的重視。
“聽說新來的主任是市委辦下來的。”陳薇壓低聲音，“你可得抓住機會。”
馬志強苦笑著搖搖頭，沒有接話。
這時沈輝突然朝他們這邊看過來，招了招手：“志強，過來一下。”
馬志強連忙起身，快步走到沈輝面前。
沈輝攬住他的肩膀，對周圍人說：“這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八年來任勞任怨。”
這話說得親切，但馬志強聽出了其中的敷衍。
眾人附和著稱贊，目光卻都在沈輝身上。
馬志強感到一陣尷尬，像是被推上前臺的提線木偶。
歡送會結束后，沈輝單獨留下馬志強幫忙收拾辦公室。
這是八年來最后一次了，馬志強心想。
02
沈輝的辦公室已經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物品。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空蕩蕩的書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些書你要是有喜歡的，就拿去吧。”沈輝指著墻角幾個紙箱說道。
馬志強蹲下身翻了翻，大多是些政策文件和理論讀物。
還有幾本嶄新的暢銷書，看樣子從未被翻開過。
“謝謝主任，我家里書也堆不下了。”馬志強婉拒道。
沈輝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繼續清理著抽屜。
馬志強默默地幫他打包最后一些私人物品。
一個相框，幾支筆，還有一盒未開封的名茶。
“時間過得真快啊。”沈輝突然感慨道，“記得你剛來我這時，還是個毛頭小子。”
馬志強笑了笑，心里卻泛起一絲酸楚。
他何止是毛頭小子，那時他還有夢想，有沖勁。
現在只剩下一身疲憊和滿心茫然。
沈輝從抽屜最深處摸出一個小鐵盒，打開看了看。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物品：幾枚紀念幣，一把舊鑰匙，還有幾張卡片。
“這個你留著吧。”沈輝抽出那張藍色的出入證，遞給馬志強。
馬志強接過卡片，觸手冰涼。
證上的有效期已經過了三個月，照片是沈輝年輕時的樣子。
“市委大院的通行證，跟了我好幾年了。”沈輝語氣隨意，“現在用不上了。”
馬志強捏著卡片，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聽說過這張證的份量，多少人想盡辦法都弄不到一張。
可現在沈輝就這么隨手給了他，像在打發一個乞丐。
“謝謝主任。”馬志強最終還是低聲道謝。
沈輝已經轉過身去，繼續收拾其他東西。
仿佛剛才給的只是一張無關緊要的廢紙。
馬志強端詳著手中的卡片，塑料表面已經有了細微的劃痕。
他記得有一次送沈輝去市委開會，就是因為這張證，車子直接開進了大院。
那時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莊嚴肅穆的建筑，心里滿是敬畏。
現在這張證就在他手里，卻感覺無比沉重。
“好了，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沈輝拍拍手上的灰，“今晚我還有個飯局。”
這話明顯是在下逐客令。
馬志強識趣地點點頭，將出入證塞進褲兜。
走出辦公室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沈輝正站在窗前打電話，語氣親熱地約著晚上的酒局。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馬志強腳下。
馬志強輕輕帶上門，將那片光影關在了身后。
03
馬志強的工位在辦公室最靠里的角落，緊挨著復印機。
八年來，這個位置從未變過。
他坐下來，感受著椅墊熟悉的凹陷。
桌上的綠蘿倒是長得很好，枝葉繁茂，幾乎遮住了半個電腦屏幕。
這是他工位上唯一有生氣的東西。
馬志強從褲兜里掏出那張出入證，隨手放在鍵盤旁邊。
藍色的卡片在灰暗的辦公桌上顯得格外突兀。
他打開電腦，等待系統啟動的間隙，不自覺地回想起這八年的點滴。
剛跟沈輝的時候，他以為找到了靠山。
那時沈輝還是副主任，干勁十足，經常帶著他加班到深夜。
他們一起起草文件，調研考察，甚至節假日都在單位度過。
馬志強記得有個春節，他陪沈輝在辦公室修改一份緊急報告。
窗外煙花璀璨，他們卻只能就著冷掉的盒飯繼續工作。
沈輝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說：“志強，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的。”
就是這句話，讓馬志強死心塌地跟了八年。
可現在想來，那或許只是一時的客套話。
電腦終于啟動完成，桌面是他女兒三歲時的照片。
現在女兒已經上小學五年級了。
這八年里，他錯過了太多家庭時光。
妻子經常抱怨他加班太多，收入卻不見漲。
去年女兒生病住院，他因為要幫沈輝準備會議材料，連醫院都沒去成。
想到這里，馬志強心里一陣刺痛。
他拿起那張出入證，對著燈光仔細端詳。
證件上的沈輝比現在年輕許多，頭發濃密，眼神銳利。
那時的沈輝還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干部。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馬志強回憶著，大概是五年前沈輝轉正主任后。
從那以后，沈輝的心思似乎就不在工作上了。
更多的時間花在了應酬和經營關系上。
而馬志強則成了專門處理雜事的貼身秘書。
從寫發言稿到接送孩子，從安排飯局到處理私事。
他像個陀螺一樣圍著沈輝轉，卻始終得不到真正的認可。
有一次單位競聘副科崗位，馬志強覺得自己很有希望。
他準備了很久的材料，還特意找沈輝匯報了想法。
沈輝當時滿口答應支持，可最后名額卻給了一個剛來兩年的年輕人。
事后沈輝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下次還有機會。”
馬志強把出入證翻過來，背面有一行小字：車輛專用，隨車攜帶。
他苦笑一下，自己連車都沒有，要這證有什么用？
這時復印機突然發出嗡嗡的響聲，把他從回憶中驚醒。
同事小李抱著一疊文件走過來，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卡片。
“馬哥，這是什么？”
馬志強下意識地把證件收進口袋：“沒什么，舊的通行證。”
小李也沒多問，開始復印文件。
機器運轉的聲音在辦公室里回蕩，單調而沉悶。
馬志強看著小李年輕的背影，想起八年前的自己。
那時他也像小李一樣，對什么都充滿好奇，以為努力就有回報。
現在他明白了，在這個圈子里，光努力是遠遠不夠的。
04
第二天中午，馬志強在食堂遇見了陳薇。
她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一份簡單的套餐。
“這兒有人嗎？”馬志強端著餐盤問道。
陳薇抬起頭，笑了笑：“坐吧，馬哥。”
馬志強在她對面坐下，餐盤里的菜色一如既往的單調。
青菜炒肉片，西紅柿雞蛋，還有一碗紫菜湯。
“新主任下周就到任了。”陳薇一邊夾菜一邊說，“聽說是個狠角色。”
馬志強嗯了一聲，并不太關心。
換哪個主任對他來說都一樣，反正他都是邊緣人物。
“沈主任這次能高升，聽說靠的是市委的謝景天。”陳薇壓低聲音。
馬志強筷子頓了一下：“謝景天？”
這個名字他聽沈輝提起過幾次，但從未見過本人。
“是啊，市委辦的實權派，和沈主任是大學同學。”陳薇說道，“沈主任經常開車去市委找他。”
馬志強想起那張出入證，原來是為了這個。
他記得有段時間，沈輝幾乎每周都要去市委兩三趟。
每次都是親自開車，從不帶司機。
回來時總是心情很好，有時還會哼著小曲。
“有一次我陪沈主任去市委送材料，親眼看到他的車直接開進大院。”陳薇繼續說道，“門衛連問都沒問，直接敬禮放行。”
馬志強默默吃著飯，心里卻翻騰起來。
他想起沈輝給他出入證時那隨意的態度。
仿佛那只是一張廢紙，而不是通往權力中心的通行證。
“你說這些領導們，關系網真是復雜。”陳薇感嘆道，“我們這些小蝦米，連門都摸不著。”
馬志強勉強笑了笑：“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
陳薇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長：“馬哥，你太老實了。”
這話馬志強不是第一次聽了。
妻子也經常這么說他，說他不懂變通，不會來事。
可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改不了。
“沈主任臨走前，沒給你安排安排？”陳薇試探著問。
馬志強搖搖頭，不想多說。
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八年的付出只換回一張過期的通行證。
那太可悲了。
“可惜了。”陳薇輕嘆一聲，“你跟了沈主任這么多年。”
兩人沉默地吃著飯，窗外傳來麻雀的啾鳴聲。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馬志強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個謝景天，長什么樣？”
陳薇想了想：“中等個子，戴眼鏡，看起來很嚴肅。怎么了？”
“隨便問問。”馬志強低頭喝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個。
或許只是好奇，是什么樣的人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飯后回到辦公室，馬志強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出入證。
塑料卡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
他突然有種沖動，想去市委大院門口看看。
看看那道曾經對沈輝敞開的大門，到底是什么樣子。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去干什么呢？自取其辱嗎？
他把出入證塞進公文包的夾層里，決定忘記它的存在。
05
公文包的夾層里已經塞滿了各種雜物。
過期的會議通知，皺巴巴的名片，還有幾張超市小票。
馬志強把出入證塞進去時，它立即消失在其他紙片中。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淹沒在機關的蕓蕓眾生里。
新主任如期到任，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姓趙。
趙主任雷厲風行，上任第一天就召開了全體會議。
馬志強依然坐在最后排，看著新領導慷慨激昂地講話。
“我們要打破論資排輩的舊觀念！”趙主任聲音洪亮，“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
會議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
馬志強跟著拍手，心里卻一片冰涼。
他今年已經三十八了，在機關里算是不上不下的年紀。
比他有資歷的都提拔了，比他年輕的也后來居上。
他就像卡在中間的尷尬存在。
散會后，趙主任特意叫住幾個年輕骨干談話。
馬志強默默地收拾筆記本，準備離開。
“那位同志，請等一下。”趙主任突然指向他。
馬志強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
他趕緊走上前去：“主任，我叫馬志強。”
趙主任上下打量著他，眼神銳利：“聽說你以前跟沈主任？”
“是的，跟了八年。”馬志強老實地回答。
趙主任點點頭，沒再說什么，轉身和其他人繼續交談。
馬志強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他明白趙主任的意思——你是沈輝的人，不是我的人。
這種站隊文化在機關里再尋常不過。
可馬志強從未想過站隊，他只是想認真做好分內工作。
回到工位，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公文包。
夾層里的出入證硬硬的，硌著他的手指。
這天下班時，天下起了小雨。
馬志強沒有帶傘，只好在單位門口等雨停。
他看著同事們一個個開車離去，心里有些落寞。
如果當年咬牙買輛車，現在也不用擠公交了。
可房貸、孩子補習班的費用，哪一樣都是開銷。
買車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雨幕中，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停在門口。
車窗搖下，露出趙主任的臉：“志強，沒帶傘？捎你一段？”
馬志強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用了主任，雨不大，我等會兒就行。”
趙主任也沒堅持，點點頭，車窗又緩緩升起。
車子駛入雨幕，尾燈在濕漉漉的路面上拉出兩道紅光。
馬志強站在原地，雨水打濕了他的肩頭。
他忽然想起沈輝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送他回家。
即使加班到深夜，也是各走各的。
也許在領導眼里，他從來都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雨漸漸小了，馬志強走進細雨中。
公文包抱在懷里，生怕里面的文件被淋濕。
那張被遺忘的出入證，在夾層里安靜地躺著。
就像一顆沉睡的種子，等待合適的時機發芽。
06
新主任上任后的日子并沒有太大變化。
馬志強依然負責最瑣碎的工作：送文件、整理檔案、會議記錄。
有時他覺得自己像個高級雜役，而不是正經科員。
辦公室里的年輕人一個個意氣風發，經常圍著趙主任轉。
馬志強則安靜地待在自己的角落，與復印機為伴。
唯一的變化是，陳薇被提拔為科長，搬到了單獨的辦公室。
臨走前，她特意來找馬志強：“馬哥，有機會我會在趙主任面前幫你說說話的。”
馬志強感激地笑笑，心里明白這不過是客套話。
機關里的人情冷暖，他見得多了。
這天下午，馬志強被安排去檔案室整理舊文件。
檔案室在地下室，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紙張發霉的味道。
他一個人默默地工作著，把一摞摞泛黃的文件分類歸檔。
這些文件記錄著單位二十多年的歷史，也記錄著許多人的升遷沉浮。
馬志強偶然翻到一份八年前的干部任免文件。
上面有沈輝被任命為副主任的通知，還有他自己的入職登記表。
照片上的他頭發還很濃密，眼神里透著青澀和期待。
八年過去了，沈輝步步高升，他卻原地踏步。
這種對比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整理到最近的文件時，他發現了一份有趣的材料。
是關於市委大院出入證管理的規定。
上面明確規定，出入證必須人證合一，嚴禁轉借他人。
違者將追究相關責任。
馬志強想起沈輝給他的那張證，心里微微一緊。
雖然已經過期，但畢竟是轉借的行為。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一張過期的證件，能有什么問題？
下班前，馬志強接到妻子的電話。
女兒這次期中考試又退步了，老師建議請個家教。
“家教多貴啊，一節課就要兩三百。”妻子在電話里抱怨，“你那點工資，怎么夠用？”
馬志強無言以對。
他何嘗不想多賺點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可是在機關里，工資都是死的，除非能提拔。
“我盡量想辦法。”馬志強含糊地應付著。
掛了電話，他坐在工位上發呆。
夕陽西下，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一個人。
他打開公文包，想找支筆寫點東西。
手指無意中又觸到了夾層里的出入證。
鬼使神差地，他把它拿了出來。
藍色的卡片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馬志強仔細端詳著上面的信息：編號，車牌號，有效期...
他突然發現，雖然有效期已過，但證件的材質和印刷都很精美。
看得出制作相當考究，不是普通的通行證。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妻子發來的短信：“女兒同學的爸爸又升職了，聽說人家會來事，經常給領導送禮。”
馬志強苦澀地笑了笑，把手機放回口袋。
他不會送禮，也不會阿諛奉承。
也許這就是他一直得不到提拔的原因。
他把出入證重新塞回公文包夾層，拉上拉鏈。
這個動作仿佛是一個儀式，代表著他再次選擇忘記這張證的存在。
可他不知道，命運已經為這張證安排了重要的戲份。
07
周一早上，馬志強剛走進辦公室，就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
同事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見他進來立刻散開了。
趙主任臉色鐵青地站在辦公室中央，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這份材料必須今天送到市委辦！”趙主任聲音嚴厲，“誰去送？”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著頭。
馬志強不明所以，悄悄問旁邊的小李：“怎么回事？”
小李壓低聲音：“是涉密材料，不能通過機要通道，必須專人送達。”
“那為什么都不愿意去？”馬志強不解。
“市委大院哪是那么好進的？”小李苦笑，“沒有預約和通行證，連大門都進不去。”
馬志強這才明白過來。市委大院門禁森嚴，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的。
以前沈輝去市委，都是提前約好，車證俱全。
現在臨時派人去，確實是個難題。
“馬志強！”趙主任突然點名，“你去過市委嗎？”
馬志強一愣，老實地回答：“送過沈主任幾次，但沒進去過。”
趙主任沉吟片刻：“那就你去吧。這份材料很重要，必須親自交到謝景天副主任手上。”
聽到謝景天這個名字，馬志強心里一震。
這不就是陳薇說的那個沈輝的同學嗎？
“主任，我沒有通行證...”馬志強為難地說。
趙主任擺擺手：“你到了門口聯系謝主任秘書，他會來接你。”
說著把文件遞過來，眼神嚴肅：“務必小心，這是涉密件。”
馬志強接過文件，感覺手上沉甸甸的。
文件袋是特殊的黃色，上面蓋著“機密”字樣的紅章。
他從未接觸過這么重要的材料，手心不禁冒汗。
“現在就去，打車去，車費單位報銷。”趙主任命令道。
馬志強不敢耽擱，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臨走前，他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公文包。
筆記本、筆、手機充電器...還有夾層里那張被遺忘的出入證。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帶上它？
萬一能派上用場呢？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了。一張過期的證件能有什么用？
他拉上公文包拉鏈，匆匆走出辦公室。
打車去市委的路上，馬志強一直緊緊抱著文件袋。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他幾眼：“同志，去市委辦事？”
馬志強含糊地嗯了一聲，心情緊張。
他想象著市委大院的樣子，那道神秘的大門。
曾經多少次，他送沈輝到門口，看著車子駛入。
自己卻從未踏足過那個地方。
那是權力的中心，是他這種小科員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車子很快到了市委附近，遠遠就能看到那棟莊嚴的建筑。
灰墻紅瓦，氣勢恢宏，與周圍的現代建筑形成鮮明對比。
大院門口有武警站崗，戒備森嚴。
馬志強讓司機在路邊停車，自己步行過去。
越走近越覺得緊張，手心全是汗。
他掏出手機，準備聯系謝主任的秘書。
可是撥了幾次都無人接聽。
馬志強站在大院門口不遠處，進退兩難。
08
市委大院的門衛室莊嚴肅穆，玻璃擦得锃亮。
馬志強能看到里面坐著兩個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同志，請問有什么事？”一個年輕的門衛攔住了他。
馬志強趕緊說明來意：“我是來給謝景天副主任送文件的。”
門衛面無表情：“有預約嗎？通行證出示一下。”
馬志強解釋：“我聯系不上謝主任秘書，是單位派我來的。”
門衛搖搖頭：“沒有預約和通行證不能進，這是規定。”
馬志強急得額頭冒汗：“同志，這文件很重要，很緊急...”
“規定就是規定。”門衛態度堅決，“你聯系上里面的人，讓他們出來接。”
馬志強退到一邊，繼續撥打秘書的電話。
可是始終無人接聽，可能是正在開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快十一點了。
趙主任交代必須上午送到，否則可能耽誤大事。
馬志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大門口來回踱步。
他再次嘗試著走向門衛室：“同志，能不能通融一下？”
這次是個年長些的門衛，打量了他一番：“哪個單位的？”
馬志強報上單位名稱，遞上工作證。
門衛看了看，還是搖頭：“工作證不行，必須有出入證或者里面的人來接。”
馬志強絕望了，他甚至想過硬闖，但那是不可能的。
武警荷槍實彈地站著，他連大門都靠近不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時，手無意中伸進了公文包夾層。
指尖觸到了那張冰涼的塑料卡片。
他猶豫了一下，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掏了出來。
“同志，你看這個行嗎？”他遞過那張藍色的出入證。
年長的門衛接過去，仔細端詳著。
馬志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訓斥一頓。
門衛看了看證件，又看了看馬志強，眼神變得有些奇怪。
“這是你的證？”門衛問道。
馬志強硬著頭皮點頭：“是的。”
他不敢說是沈輝給的，怕惹來更多麻煩。
門衛拿著證走進門衛室，在電腦上查詢著什么。
馬志強緊張地等待著，手心全是汗。
他覺得自己太沖動了，萬一查出問題怎么辦？
幾分鐘后，門衛走出來，把證還給他。
然后做了一件讓馬志強目瞪口呆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