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65歲的上海爺叔鄒眾磊在家中突然口吐鮮血,繼而失去知覺昏死過去。兒子立即叫了120將他送進醫院,后經全身檢查發現,爺叔胃部長有一顆直徑八公分的惡性腫瘤,且病程已發展至晚期。他立刻接受了手術,摘除了整個胃。醫生告訴他,如果病情保持穩定,他將有望度過四到五年的存活期。
原本看似漫長的生命突然被定下了一個生存期限,但鄒爺叔很快從最初的錯愕中恢復,開始著手實現人生中的最后一個心愿:組建一支車隊,沿著“一帶一路”完成一次跨越歐亞大陸的行程。
鄒爺叔在接受新聞晨報采訪時透露,自己現在已開始陸續辦理途徑國的簽證。他已經完成了五次化療,還剩下三次,預計明年春節后就將啟程。車隊目前也已基本完成組建,屆時所有人員都將駕駛統一改裝噴漆的“雷鋒號”吉普車出征,而這次自駕行的主題就是“尋好人、幫好人、圓好夢、求好報”。“這是我很久以來的一個夢想,現在必須爭分奪秒了,”爺叔說,“爭取不把心愿變成遺愿。”
上世紀80年代,鄒眾磊曾是一名多次登上電視和報刊雜志的學雷鋒標兵,他還曾擔任過黃浦區四所中小學的課外輔導員。臨行前,他想找到40年前輔導過的那批學生,邀請他們出席車隊的出征儀式。
“40年過去了,那些學生現在應該都是50歲以上的年紀了,不曉得他們的生活和觀念都發生了哪些改變。”爺叔想知道,自己當年曾經傳遞的信念,后來是否成為了他們人生路上的精神指引。如果學生們在成長中保持了對善良、真誠的堅守,那么對于他而言,自己當年的“教育播種”就有了收獲,就是一種精神上的圓滿。
堅持十年每日出攤
曾當眾向市長建言
鄒眾磊是名再普通不過的上海爺叔,但他始終搭牢不同時代的精神脈搏,循著每個階段社會崇尚的價值方向前行。從上世紀80年代的學雷鋒標兵,到上世紀90年代初“下海”、成為第一批投身浦東建設的參與者……在人生的每一程中,他都活出了屬于自己的精彩。
1980年,鄒眾磊進入黃浦區房管所工作。兩年后出臺的一項規定,將每年3月設為“全民文明禮貌月”。他所在的龍門路房管所積極響應中央號召,組織團員青年利用上班前一小時,在單位附近的延安東路上設立了便民服務攤,義務為過路群眾修理自行車、并免費提供房屋管理、調換等方面的政策咨詢和報修預約等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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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一個月的“文明禮貌月”一眨眼就過去了,但考慮到附近居民的實際需求旺盛,房管所決定將這一便民服務攤延續下去。鄒眾磊主動承擔起這一擺攤職責,從此一年365天、風雨無阻地堅持在上班前一小時出攤,如此延續了十年。
在那個年代中,房管所手握重權,因此又被稱為“房老虎”。龍門房管所如此接地氣地開設便民服務攤,也開了一時風氣之先。而鄒眾磊的“一人小攤”也被各大主流媒體宣傳報道,他因此成為那個年代上海市“學雷鋒”先進人物,上海電視臺《我們這一代》節目還曾經專門拍攝制作過一部關于他的專題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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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根據中共黃浦區委、區武裝部和團委要求,龍門路房管所等相關單位于每月20日在南京東路上開展學雷鋒便民服務活動,鄒眾磊成為了最早的一批志愿擺攤者。這項舉動,也堅持了10年。在南京東路便民服務攤設立10周年之際,時任上海市市長的朱镕基曾專程前去走訪慰問,年輕的鄒眾磊當眾向市長建言。
“我說自己很反感每月擺次攤頭,每個人如果在上班時間里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了,就根本沒必要來擺攤。一是浪費時間,二也是作秀。”鄒爺叔回憶道,
“我們領導當時急得在旁邊拼命踢我腳,讓我不要說了。但是朱總理就對我說:‘還是你的話最實惠。’后來,他在我攤頭前聊的時間最長。”
地鐵暈倒獲得熱心幫助
原來這個社會并不冷漠
作為一名學雷鋒的標兵,鄒眾磊長期受邀進行各種講座和教學,并擔任了黃浦區龍門中學、浦光中學、顧家弄小學和元芳弄小學這四所中小學的特聘課外輔導員。
“這些少先隊員當時年紀還很小,正處于認識這個精彩紛呈的世界的起點。”鄒爺叔當時提出,與其進學校開講座,不如帶領學生們到一些有紀念意義的地點去邊看邊講,這樣給他們的印象會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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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領學生們去瞻仰了中共一大會址、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紀念碑等紅色地點,也給他們聲情并茂地講述了包括雷鋒在內的英雄兒女故事。“學生們都很好奇懵懂,”鄒眾磊告訴我們,
“他們問了我各種各樣的問題,其中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個就是‘什么是好人?’”
而這個問題,也貫穿了爺叔過去40年的人生。“我也一直在思考:好人應該怎么評定呢?好人的定義會隨著年代的不同而變化嗎?”
鄒爺叔一直記得,當年電視臺在拍攝他的專題片時采訪了不少轄區內的居民。“其中有一對母子住在嵩山路上,兒子曾對我的義務服務提出過質疑,懷疑我另有所謀。不知道經過40年的歲月變遷,他們對于‘好人’的觀點是否隨著時代變化而有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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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叔想和那些自己曾經輔導過的學生們聊聊他們走過的這40年,他們眼中的好人評判標準是否已經發生了變化。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他覺得自己已經老了,不可避免地被拋在了后面。他一生秉持熱心助人、樂于奉獻的準則,但這個時代似乎已不需要這樣的人了。
“我的父母是雙職工,我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生活條件是不錯的。但因為父母工作忙,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爺叔說,“當時就是這樣的社會環境,人的信念就是這樣的。大家都熱心助人,不求回報。現在很多年輕人,對此是根本不能理解的。”
但今年6月發生的一件事,讓他后來每每提及總是感慨: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多。當時,他在尚不知道自己已罹患癌癥的情況下,在地鐵里暈倒。
“醒轉來看到很多熱心人圍上來,問‘老爺叔怎么樣,要不要叫救護車?’還有人去喊民警,民警來了也是關切詢問。有的人把自己的麝香保心丸遞給我,以為我心臟出毛病了。我心里真的老感動的,原來這個社會上的人并不冷漠。”
幫到想幫助的人
那么死也閉眼了
得知自己身患絕癥后,鄒爺叔對主治醫生說,“請你想辦法幫我至少維持到明年,讓我開著‘雷鋒號’把歐洲這一圈跑完,實現人生最后一個愿望。”多年來,這個夢想一直根植在他心里。
上世紀90年代初,鄒眾磊下海,成為第一批參與浦東開發的建設者。他幫助朋友打造了著名的明月飯店,此后多年,贊助了一系列國內外有影響力的文體賽事,他也因此和不少國際友人以及海外僑胞建立了良好的關系。
2002年,他牽頭運作了德甲豪門多特蒙德第一個國內球迷俱樂部在上海的成立。這是鄒爺叔一生自豪的經歷,他覺得人活一世,總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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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張沉淀多年的跨國情誼網絡漸漸鋪開,一個念頭在鄒眾磊心里日漸清晰:開著“雷鋒號”沿“一帶一路”跨越歐亞大陸,“每到一處,通過當地朋友的引薦,尋訪一些好人,幫助他們圓一個心底的夢想。”他解釋,自己曾慕名見到過一個家喻戶曉的全國勞動模范,她的兒子卻因為自己在結婚時母親拿不出像樣的彩禮,而指著母親的鼻子怒罵。“如果我可以借助自己的社會關系多幫到一些這樣的好人,那么這輩子就是值得的。”
原本十多年前就計劃出征,但他的太太突發腦梗,牽絆了他的腳步。六年前,當他再一次打算啟程時,蔓延全球的疫情又讓他不得不將這個計劃再度擱淺。這次,他對自己說,如果再不上路,就真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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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做了五次化療,每一次化療后的反應都比前一次更大,但我覺得現在還不礙事,還能開得動車。等到剩下的三次化療做完,春節過后就能啟程了。”爺叔告訴我們,
“我現在的體會就是把該做的事情快點做完,等到這一圈跑完、想幫助的人幫到,那么講句難聽點的話,死也閉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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