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宋雅,動作快點,去繳費!”
我站在上海浦東國際醫學中心的大廳,焦躁地對著匆匆趕來的妻子低吼。幾分鐘前,神經外科主任的電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我頭上,母親腦動脈瘤破裂,必須立刻手術,需要準備四十萬。
“你自己的卡呢?你的獎金不是剛發嗎?”宋雅停在原地,氣息不勻,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黏在光潔的額頭上。
我年薪稅后三百一十二萬,但每年雷打不動要給老家父母轉一百零二萬,這是我身為獨子的責任與榮耀。
這五年,宋雅從未對此有過半句微詞,我一直以為,她是我身后最理解和支持我的那個人。
“我的錢早就打給爸媽了,這事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火氣上涌,聲音不由得拔高了幾分。
宋雅凝視著我,那雙曾經總是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卻泛著刺骨的寒意。她盯著我看了大概有十幾秒,久到我開始感到一種莫名的心慌。
然后,她突然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手臂猛地一揮,“啪”的一聲,卡片精準地砸在我的臉上,帶著一股決絕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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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遠,你自己去查查這張卡的余額。”
她的聲音冷得像手術刀,鋒利地剖開我所有的理所當然,“然后,你再看看你自己那張工資卡里,還剩下幾個子兒。”
那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我的心臟。
01
我叫岑遠,今年三十六歲,在上海一家名為“瀚海科技”的頭部互聯網企業擔任人工智能事業部的總監,年薪稅后三百一十二萬。我是我們江蘇鹽城老家那個小鎮上飛出的第一個“金鳳凰”,是父母半生辛勞與驕傲的全部寄托。
我的妻子宋雅,三十四歲,是世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資深審計經理,年薪也有五十萬上下。她聰慧、干練,卻在我面前總是溫柔體貼,是我眼中完美的伴侶。
訂婚那晚,在黃浦江邊一家高級餐廳的包廂里,我當著雙方父母的面,意氣風發地宣布:“我岑遠是獨子,父母把我養大成人不容易。我承諾,婚后每年,我至少會給爸媽一百萬作為養老和生活的費用。”
宋雅的父母,同為知識分子,當時臉上的笑容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宋雅卻在桌下,輕輕覆上了我的手,柔聲說:“叔叔阿姨把你培養得這么優秀,是應該的。”
那一刻,我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滿足感和感動。我覺得,我岑遠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娶了宋雅。
婚后第一個月,我拿到薪水,立刻就給父親岑建國的賬戶上轉了八萬。宋雅的手機就在旁邊,屏幕亮起銀行的通知短信,她只是瞥了一眼,什么表示都沒有。
第二個月,我轉了十萬,她依舊沉默。
第三個月,我因為項目獎金多,直接轉了十二萬。宋雅在客廳看書,聽到我手機轉賬成功的提示音,只是輕輕翻了一頁書,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我當時非但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反而沾沾自喜。在和發小的聚會上,我端著酒杯吹噓:“我老婆宋雅,那真是沒得說。我給家里打多少錢,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從來不會因為錢這種俗事跟我鬧別扭。”
周圍的朋友們都投來艷羨的目光。一個哥們兒拍著我的肩膀說:“遠哥,你這是什么神仙福氣!我老婆,我每個月給她媽轉三千塊,都要被盤問半天資金去向。你家嫂子,那才是真正的大氣、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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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恭維讓我飄飄然,回到家,我看著正在燈下陪女兒畫畫的宋雅,覺得她的側影都散發著圣潔的光輝。
婚后的第一年,我給父母的賬戶里,總共轉了一百零一萬。
第二年,老家說要拆遷,父母決定在鹽城新區蓋一棟三層半的別墅,我直接打過去一百二十萬。
第三年,父親岑建國說村里人都開上車了,他沒車出門不方便,我眼睛不眨地給他提了一輛七十多萬的德系SUV。
第四年,我叔叔家的堂弟岑偉要在南京買婚房,我作為長兄,直接包了三十萬的紅包,讓他去付首付。
第五年,也就是去年,父母說想做點理財投資,為養老多做準備,我又轉過去一百萬。
五年,總計超過五百萬。
每一次,當我坐在書房,操作著手機銀行進行大額轉賬時,宋雅或許在客廳陪女兒,或許在廚房忙碌。她從不走進來看,也從不開口阻止,更沒有一句抱怨。她只是,話變得越來越少,笑容也越來越淡。我愚蠢地以為,這是一個成熟妻子應有的沉穩與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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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媽張桂芬在視頻電話里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她看中了一套意大利進口的組合沙發,要二十萬。我當場就拍板:“買!媽,你喜歡就買!”掛掉電話,我走到廚房,宋雅正在準備晚餐。
“剛才媽的話你聽見了吧?”我帶著一絲炫耀的口吻問。
“嗯。”她的聲音從抽油煙機的轟鳴中傳來,有些模糊。
“你沒什么想法吧?”
“你已經決定了,我的想法還重要嗎?”她的語氣平淡無奇。
我被她這句反問噎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即將滿足父母的快樂沖昏了頭腦:“你真是我的賢內助。我爸媽要是知道你這么明事理,肯定開心壞了。等過年回去,我讓我媽給你包個十萬的大紅包!”
宋雅沒再接話,只是廚房里,她斬切排骨的聲音,突然變得又重又急,“哐!哐!哐!”,每一聲都像是砸在我的心口上。但我當時并未深思,只當她是工作累了,心情有些煩躁。
我沒有留意到,不知從何時起,她無名指上那枚我當初用三個月工資買下的兩克拉鉆戒,已經悄無聲息地換成了一個素凈的鉑金圈。我偶然問起過一次,她說鉆戒太惹眼,戴著上班不方便,就收起來了。我信了,還夸她低調。
還有一次,我幫她收拾衣帽間,在一個絲絨盒子里,看到了她所有的貴重首飾。我送她的那條梵克雅寶的四葉草項鏈,我媽送她的那對沉甸甸的龍鳳金鐲,全都靜靜地躺在里面,仿佛從未被佩戴過。
“怎么都不戴了?”我好奇地問。
“怕弄丟了。”她背對著我整理著羊絨衫,聲音很輕,“放著吧,以后留給我們女兒念念。”
我由衷地贊嘆:“還是我老婆想得長遠。”
我沒有看到,她轉過身去的那一刻,眼眶瞬間就紅了。
其實那些首飾,她早就動過去金店估價的念頭,可是在最后關頭,她還是沒舍得。那是她嫁給我時,帶著的所有光彩和底氣,是她在這段日漸失衡的婚姻里,僅存的一點體面。
02
女兒念念四歲生日那天,我心血來潮,想給遠在老家的父母也買份厚禮,以示慶祝。可我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和錢包,只找出幾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加起來不到五百塊。
我走進書房,宋雅正在核對一份財務報表。
“老婆,我們家里的流動資金都去哪里了?”
“日常開銷了。”她頭也沒抬,語氣淡得像一杯白水。
我當時沒往深處想,只是心里泛起一絲嘀咕。我一個月薪水二十幾萬,她一個月也有四五萬,怎么會連給父母買件像樣禮物的錢都拿不出來?
我的記憶,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溯,一些被我忽略的碎片,漸漸拼湊出令人心驚的輪廓。
半年前的一個深夜,女兒念念突發急性喉炎,呼吸困難,小臉憋得通紅。宋雅抱著孩子,連睡衣都沒換,就裹了件風衣沖下樓。
她一個人在深夜的上海街頭攔車,抱著女兒沖進兒童醫院的急診。
掛號、化驗、霧化、辦理住院,所有費用加起來接近一萬。
我后來聽她說,她在繳費窗口刷卡時,手一直在抖。我當時看到了她眼底的血絲,卻沒有問一句。
因為那個晚上,我正在陪從老家來上海小住的父母,興致勃勃地調試我剛給他們買的全套智能家居。
第二天清晨,宋雅滿眼紅絲地給女兒喂藥。等孩子睡熟了,她就坐在床邊,對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昨晚花了多少錢?”我換好西裝,準備出門上班前,隨口問了一句。
“九千八。”
“哦,私立醫院是挺燒錢的。”我說完,拿起公文包就走了。
我沒有注意到,當她聽到“挺燒錢的”這三個字時,那雙熬了一夜的眼睛里,瞬間涌上的淚水,又被她生生逼了回去。
她多么希望我能走過去抱抱她,說一句:“老婆,辛苦你了。”或者問一句:“錢夠不夠?我轉點給你。”
可是,我什么都沒有說。
那天中午,我媽張桂芬給我打來電話,說她在商場看中了一臺進口的零重力按摩椅,要五萬八。我立刻通過手機銀行給她轉了六萬。晚上回到家,我甚至還興沖沖地跟宋雅分享:“我今天給媽買了個按摩椅,她年紀大了,腰椎一直不好。”
宋雅正在廚房水槽邊洗碗,手里的一個白瓷碗“哐當”一聲滑落,幸好她眼疾手快地撈住了。她扶著冰冷的大理石臺面,站了很久,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應道:“嗯,是該買的。”
那天夜里,她在主臥的洗手間里待了很久很久。我隔著門板,只聽到嘩嘩的水聲。我以為她在泡澡放松,便自岑自地在書房處理工作,沒有去打擾。
我們家那套價值不菲的中央空調,主機壞了整整一個夏天加半個秋天。在上海的桑拿天里,我們每天靠一臺老舊的落地扇茍延殘喘。
“宋雅,你趕緊找品牌方來修啊,熱死了!”我光著膀子躺在沙發上,不耐煩地催促。
“問過了,維修報價要一萬五。”她小聲回應,“等等吧,最近開銷有點大。”
“開銷大?你工資不是按時發嗎?”我更加不耐煩了,“修個空調才一萬多塊,你至于這么摳門嗎?”
“……”她沉默了。
“趕緊修好!下個月我爸媽還要來住幾天,讓他們看到我們連空調都用不起,我的臉往哪兒擱?”我當時正對著筆記本電腦研究股票,頭都沒抬。
宋雅沒再說話,默默轉身進了女兒的房間。
一周后,我給父親岑建國轉了五十萬。他說老家別墅的院子太空了,想搞個假山魚池,請了蘇州園林的設計師,預算就要這么多。他在視頻里給我展示了宏偉的設計圖,那氣派的亭臺樓閣,讓我虛榮心爆棚。我二話不說就轉了賬。
轉完錢,我還在視頻里豪氣干云地對父母說:“爸,媽,你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別替兒子省錢。兒子現在有這個能力,就是要讓你們過最好的日子!”
我媽在鏡頭那頭笑得合不攏嘴:“還是我兒子有出息,孝順!我們老岑家祖墳冒青煙了!”
我聽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
又過了兩個月,家里的中央空調終于修好了。我問宋雅花了多少錢,她說找了個以前的客戶,打了折,一萬二。
“早這樣不就行了?非要拖那么久受罪。”我埋怨了一句。
宋雅低著頭,沒有言語。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這一萬二,是她把自己的信用卡額度全部刷爆,然后辦了二十四期分期才湊出來的。每個月,她都要在工資一到賬后,第一時間還掉那筆分期款。
宋雅有一件某奢侈品牌的經典款羽絨服,穿了五年。袖口的光面皮已經磨損,領口的毛條也有些掉了,顏色在無數次干洗后微微泛白,看起來與她審計經理的身份格格不入。
“去買件新的吧,別這么節省。”我偶爾會說一句。
她總是笑著搖搖頭:“這件很暖和,還能穿。”
我見她笑得云淡風輕,便沒再堅持。轉身,我卻無意中看到她手機的購物APP里,一件新款的羽絨服躺在收藏夾里,已經八個多月了。價格從最初的一萬二,降到了雙十一的八千九,她始終沒有下單。
我當時想問她為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怕她說沒錢,然后我就得給她錢。我自己的手頭也并不寬裕,給父母轉完那些巨款后,我每月的可支配收入其實也所剩無幾。
有一次我媽來上海,看到宋雅身上這件舊羽絨服,立刻皺起了眉頭:“小雅,你這衣服也太舊了點吧?穿出去像什么樣子?我兒子好歹是‘瀚海科技’的總監,你這樣,不是讓人看輕我兒子嗎?”
宋雅低著頭,雙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發。
我媽還在喋喋不休:“你也該買點好衣服打扮打扮。女人嘛,就是要對自己好一點。你看我給你買的那只卡地亞的手鐲,二十多萬呢,你怎么不戴?是不是嫌媽的眼光不好?”
那只手鐲,是我去年送我媽的生日禮物。她轉手就說要給宋雅,說是婆婆給兒媳婦的見面禮。宋雅推辭了無數次,我媽硬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后來我發現,那只手鐲宋雅只在家里戴了一天,就收進了保險箱。我問她,她說太貴重了,怕磕著碰著。
其實,那個月,她為了支付女兒新學期的學費,已經把她母親給她的嫁妝——一套翡翠首飾,悄悄當掉了一半。那只二十多萬的手鐲戴在她手上,像一個無比沉重又諷刺的枷鎖。
我媽又把話題轉向了別處:“你們結婚都快六年了,怎么還不要二胎?你看隔壁王教授家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你們倆動作也太慢了。”
宋雅終于開了口,聲音很低:“媽,現在養個孩子,開銷太大了。”
“開銷大?一個孩子能花多少錢?”我媽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們那個年代,拉扯大幾個孩子,不也過來了?我看就是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太嬌氣。”
“時代不一樣了,媽。”宋雅g小聲辯解。
“有什么不一樣的?我看就是你太會花錢了!”我媽的語氣尖銳起來,“你一個月掙四五萬,還喊沒錢?錢都花哪兒去了?”
宋雅沒再爭辯,默默轉身進了廚房。我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她好像真的瘦了很多。
去年冬天,宋雅的父親突發急性心梗,被送進上海瑞金醫院搶救,需要立刻繳納十五萬押金。
那一整晚,她給我打了十三個電話,發了二十多條信息。而我,正在鹽城老家,陪著一眾親戚在別墅的KTV包房里唱歌,手機調成了靜音。
第二天早上,酒醒后,我才看到手機上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和信息。信息從晚上八點開始,一直持續到凌晨三點。
“岑遠,我爸進搶救室了,你快接電話。”
“岑遠,醫院要交押金,我卡里錢不夠。”
“岑遠,求求你了,接電話好不好。”
“算了,你繼續忙你的吧,我自己想辦法。”
最后一條信息是凌晨三點半發的,只有兩個字:“沒事。”
我立刻回撥過去,語氣帶著一絲宿醉后的不耐:“怎么了?打這么多電話,出什么事了?”
“我爸昨晚住院了。”她的聲音異常沙啞疲憊,帶著濃重的鼻音,顯然是哭了一整夜。
“嚴重嗎?”
“已經交完錢,手術做完了。”
我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怎么不早點說清楚?嚇我一跳。手術費多少?需要我這邊出嗎?”
“不用了,我媽把錢湊齊了。”
“行,那就好。我爸媽這邊我還得陪幾天,你自己先處理好。對了,我媽說想讓我給她換個愛馬仕的包,你覺得是買鉑金款還是凱莉款好?”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隨便。”她說完這兩個字,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還覺得莫名其妙,她今天這是怎么了?態度這么冷淡?難道是怪我沒接到電話?可我不是在陪我爸媽嗎?
宋雅掛掉電話,無力地靠在醫院冰冷的墻壁上,看著手機屏幕,眼淚再次洶涌而出。她站在重癥監護室外的走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一點點由墨藍變為魚肚白。
那十五萬押金,是她母親在接到電話后,連夜打開保險柜,將自己壓箱底的一對帝王綠翡翠鐲子取出來,天一亮就趕到南京西路的一家典當行換來的。那對鐲子,是宋雅外婆傳下來的,她母親珍藏了三十年,視若珍寶。
在典當行,她母親的手一直在抖。老師傅托著鐲子,惋惜地說:“老太太,這么好的水頭,真舍得賣?”
她母親含著淚,用力點頭:“舍得,我女兒急用錢。”
拿到錢,她母親第一時間把卡塞到宋雅手里:“快,快去給你爸交錢,別耽誤了治療。”
宋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母親的腿失聲痛哭:“媽,對不起,都是女兒沒用。”
“傻孩子,這有什么對不起的?你爸是我的丈夫,我不救他誰救?”她母親扶起她,蒼老的臉上滿是心疼,“倒是你,你嫁的這叫什么人?你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他一個都不回?”
宋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如刀割。
她母親長長地嘆了口氣:“孩子,你這日子,過得太苦了。”
公司年底慶功宴,我多喝了幾杯,又開始在同事面前吹噓自己的“孝子”事跡。
“我每年給我爸媽一百多萬,他們現在在老家過得那叫一個滋潤,十里八鄉誰不羨慕?”我得意洋洋地晃著手里的紅酒杯,“我爸說了,他現在走在鎮上,腰桿都是筆直的。”
同事們紛紛附和,夸我:“岑總真是當代孝子的典范,太難得了。”
“嫂子沒意見嗎?”一個新來的下屬好奇地問。
“她?她懂事著呢!從來不管我給家里轉多少錢。”我大手一揮,更加得意,“我早就說過,娶老婆,就得娶宋雅這樣的,知道以夫為天,孝順公婆。”
話音剛落,同桌的宋雅的閨蜜,我們公司的法務總監周莉,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冷笑:“孝子?岑遠,你敢不敢問問你老婆,這五年她是怎么過來的?”
我不以為然地瞥了她一眼:“她能怎么過?她從來沒跟我喊過一句缺錢!有什么問題嗎?她能付出什么?不就是操持一下家務,帶帶孩子嗎?我年薪三百萬,我養著她五年,這還不夠?”
“你養著她?”周莉氣得直接笑出了聲,她猛地站起來,聲音尖銳,“岑遠,你居然有臉說你養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們家在陸家嘴那套房子,每個月八萬的房貸是誰在還?你那輛卡宴,每個月兩萬的車貸是誰在付?你女兒一年三十萬的國際學校學費,是誰在繳?你家每個月的水電物業、阿姨工資,又是誰在承擔?”
“那不都是她身為妻子應該做的嗎?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被當眾質問,臉上有些掛不住。
“應該的?”周莉e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你五年給你父母轉了五百多萬!宋雅一年才掙五十萬,五年不吃不喝也就二百五十萬!你告訴我,她拿什么去付你說的那些‘應該’的賬單?”
“她不是有工資嗎?”我還在嘴硬,覺得周莉是無理取鬧,想挑撥我們夫妻關系。
周莉失望地搖了搖頭:“算了,跟你這種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說不清楚。宋雅,我們走,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宋雅輕輕拉了拉周莉的袖子,低聲說:“莉莉,別說了。”
周莉看著宋雅那張蒼白隱忍的臉,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啊,你就是太善良,太能忍了!這種自私到骨子里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為他付出這么多!”
那天晚上,宋雅喝了很多酒。她酒量很淺,但那天卻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香檳,好像那是什么解藥。她說,她就想醉一次,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回家的路上,她靠在副駕的車窗上,窗外陸家嘴的璀璨燈火流光溢彩,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她忽然開口問我:“岑遠,你真心覺得,我這五年過得很好嗎?”
“當然了,”我一邊專注地開著車,一邊理所當然地回答,“住著大平層,開著豪車,女兒聰明可愛,你還有什么可不滿意的?”
她忽然笑了,那笑聲在安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突兀,笑著笑著,眼淚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是啊,挺好的。”
我沒有聽出她聲音里那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與絕望,只當她是喝多了,開始說胡話。
“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就什么事都沒有了。”我安慰道。
宋雅沒有再說話。她扭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心里一片冰涼。明天,還會有事。后天,也還會有事。只要這段婚姻還在,這樣的日子,就永遠沒有盡頭。
03
老家鹽城那棟新建的三層半別墅,裝修得如同宮殿。客廳那盞從意大利運來的水晶吊燈,就花了我二十多萬。
父親岑建國開著那輛嶄新的德系SUV,每天在鎮上兜風,回來就說誰誰誰家的兒子在哪兒當個小經理,一年才掙十幾萬,跟他完全沒法比。
母親張桂芬更是逢人便夸我出人頭地,孝感動天。
“我兒子在上海當大總監,一年掙好幾百萬呢!”
她總是這樣,用一種炫耀的語氣說,“對我們老兩口,那叫一個孝順,每個月都給我們打十幾萬生活費!”
整個小鎮的人,都羨慕我父母養了個好兒子。我每次過年回老家,走在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會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夸我年輕有為,光宗耀祖。
我聽著這些贊美,心里無比受用,覺得這五年來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今年春節回老家,父母準備了一桌子堪比國宴的菜肴。澳洲的龍蝦,日本的A5和牛,法國的藍鰭金槍魚,應有盡有。
母親得意地炫耀:“這些都是你爸開車去上海的山姆會員店買的,光這一桌,就花了兩萬多。就是想讓你嘗嘗鮮,補補身子。”
父親也給我夾了一塊和牛,語重心長地說:“你在外面打拼辛苦,回到家,就好好享受,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我看著這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心里充滿了自豪感。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是我,讓我父母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我夾起一塊肥美的金槍魚腩放進嘴里,入口即化,滿口脂香,覺得這錢花得太值了。
宋雅就坐在我的身邊,她面前的骨碟,從始至終都是干凈的。她只是安靜地看著我們,一口菜都沒有動。
“你怎么不吃?”我問她。
“不餓。”她回答。
“怎么會不餓?中午趕路就沒吃多少東西。”
“吃不下。”
我沒再理會她,覺得她是在鬧小脾氣,便自岑自地享受美食。
酒過三巡,堂弟岑偉突然端著酒杯湊過來:“哥,我看中了南京河西的一套房子,還差三十萬首付。你看,你能不能幫弟弟一把?”
我愣了一下。三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
母親立刻接過了話頭:“遠啊,你弟弟都快三十了,是該有套房子準備結婚了。你是他親哥,拉他一把是應該的。再說,他那個女朋友家里催得緊,說沒房子就得分手。”
父親也放下筷子,開口道:“你現在功成名就了,幫襯一下家里人,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忘了?你讀高三那會兒,你弟弟還天天給你輔導物理呢!”
我想起來,堂弟岑偉確實在我高三時,給我講過幾次題。雖然他自己成績也就一般,但這份心意,我一直記著。
況且,我連著五年,每年都給父母一百多萬,再多拿出三十萬幫堂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都是一家人。
我一咬牙,答應下來:“行,哥幫你。不過我最近有個項目要投錢,一次性拿不出這么多,我分兩次給你。”
“沒事沒事,哥,你什么時候方便就什么時候給!”岑偉頓時喜笑顏開。
母親也滿意地笑了:“這才像話,這才是我岑家的長子,有擔當!”
就在這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宋雅手中的象牙筷,“啪”的一聲,掉在了光潔的地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慢慢站起來,臉色蒼白:“我出去透透氣。”
“這大冬天的,外面零下好幾度,你透什么氣?”母親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不滿地數落道,“真是的,你哥幫他弟弟,天經地義,有什么問題嗎?一家人就該這樣互相扶持。你看看你,嫁到我們家快六年了,還是一點人情世ou都不懂。”
宋雅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推開包廂厚重的門,走了出去。
我皺著眉追了出去,看到她一個人站在酒店結了冰的景觀池邊,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發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
“你怎么回事?不就是幫我弟湊個首付嗎?我們家又不是拿不出這點錢。”我走到她身邊,語氣里帶著責備。
“拿不出。”她說,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風吹散。
“什么叫拿不出?我卡里不是還有幾十萬嗎?再找朋友湊湊不就夠了。”
“湊什么?”她猛地轉過身,一雙眼睛紅得嚇人,“岑遠,你知不知道,我們家現在還欠著外面多少錢?”
“欠錢?我們家怎么可能欠錢?”我震驚地反問。
“信用卡,所有銀行加起來,總共欠了一百八十多萬。”
“怎么會欠這么多?你平時都買什么奢侈品了?”我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起來。
“買奢侈品?”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出聲,“我用這些錢,還了每個月八萬的房貸,兩萬的車貸,付了女兒一年三十萬的學費,還有家里所有的日常開銷。岑遠,你問我買了什么?”
“可是你有工資啊!你一年也掙五十萬呢!”
“五十萬?”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凄厲的質問,“房貸一年九十六萬,車貸二十四萬,學費三十萬!加起來就是一百五十萬!我那五十萬,你告訴我,夠填哪個窟窿?”
我徹底愣住了。這些數字像一串串炸雷,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響。我從來,從來沒有算過這筆賬。
“還有,”她像是要將這五年的所有委屈都傾瀉出來,“我弟弟結婚,我媽為了給他湊彩禮,找人借了二十萬。現在利滾利,都快三十萬了!”
“那關我什么事?那是你娘家的事!”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宋雅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怪物:“對,那是我娘家的事。那你爸媽蓋別墅,買豪車,給你堂弟三十萬買房,就都變成我的事了?”
“那能一樣嗎?那是我爸媽!”我還在嘴硬。
“所以我爸媽就不是爸媽了?”
她的聲音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我爸心臟搭橋,我給你打了十三個電話你一個不接!我媽為了湊十五萬手術費,把我外婆留給她的遺物都當掉了!我弟結婚,我連五萬塊都拿不出來,我媽在我面前跪下求我,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去借高利貸!”
“可是……”
“可是你給你爸媽的錢,五年加起來,足足有五百一十萬!”她凄厲地打斷我,“五百一十萬,岑遠!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
我被她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到了。這五年來,她在我面前,永遠是溫柔的,隱忍的,甚至可以說是順從的。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
“你每年給你爸媽一百零二萬,我一年才掙五十萬。你讓我怎么過這個家?”她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臉,“我賣掉了我婚前的公寓,還欠了一屁股信用卡債,我媽賣掉了她的念想,我外婆去世我都沒能回去見最后一面!岑遠,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讓我過上的好日子?”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我這五年是怎么過來的?”她一步步向我逼近,聲音里的絕望幾乎要將我淹沒,“我的羽絨服穿了五年,我的午餐是公司樓下十五塊錢的盒飯,我發燒到三十九度都不敢請假去醫院,因為請一天假就要扣掉一天的工資!而你的爸媽呢?住著幾百萬的別墅,開著七十萬的豪車,一頓飯就能吃掉兩萬塊!”
“現在,你還要給你那個所謂的親弟弟三十萬買房?岑遠,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在上海還有一個家?你還有一個妻子,一個女兒?”
我羞愧地低下頭,無言以對。
回上海的路上,車廂里死一般的寂靜。
女兒念念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壓抑的氣氛,小聲問:“媽媽,你怎么了?”
宋雅緊緊抱著女兒,眼淚無聲地滑落。孩子被嚇到了,伸出稚嫩的小手,笨拙地給她擦眼z淚:“媽媽不哭,念念吹吹,不痛。”
“媽媽沒哭,”宋雅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媽只是眼睛里進了沙子。”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能說什么。車窗外,高速公路兩旁的風景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就像我和宋雅的婚姻,似乎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了。
上個月,母親張桂芬在年度體檢中,查出顱內長了一個巨大的動脈瘤。醫生看過CT片后,表情嚴肅,說必須立刻手術,否則隨時可能破裂,危及生命。手術費加上后期的治療和住院費用,至少需要四十萬。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給宋雅打電話,語氣是命令式的,不容置喙:“快來浦東國際醫學中心,把家里的銀行卡帶上!”
“出什么事了?”電話那頭,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我媽要做手術,急需四十萬,你趕緊過來!醫生說情況很危險,一刻都不能耽誤!”
不到半個小時,宋雅就趕到了醫院。她頭發凌亂,身上還穿著居家穿的棉質長裙,外面胡亂套了件風衣就跑了出來,腳上甚至還穿著一雙毛絨拖鞋。可見她接到電話時,有多么慌張。
一到醫院,我就理直氣壯地朝她伸出手:“卡呢?趕緊去繳費處交押金!醫生已經在安排手術室了,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你自己不是有工資卡嗎?”她站在原地,語氣平靜得有些反常。
“我的錢都給我爸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壓著火氣,覺得她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在計較這些,簡直不可理喻,“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趕緊去取錢!我媽的命就等這筆錢了!”
“那我的錢呢?我的錢又在哪里?”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尖銳的聲音在大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周圍等待的病人和家屬,紛紛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感覺自己的臉上一陣燥熱,羞恥又憤怒。
“你的工資不是你自己拿著嗎?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啊!”我幾乎是吼了出來,我覺得她就是在無理取鬧,“我媽現在等著救命,你能不能別在這里發瘋了?”
宋雅笑了,那笑容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嘲諷,讓我的心莫名地一抽。
她從隨身的包里,掏出那張我無比熟悉的,我們家的儲蓄卡,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臉上。
“你去查!”
她的聲音在劇烈地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看看我這張卡里,還剩下多少錢!”
我狼狽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銀行卡,被她那陌生的眼神和瘋狂的舉動徹底激怒了。我沖到大廳一角的ATM機前,粗暴地將卡插了進去,輸入密碼,然后狠狠地按下了“查詢余額”鍵。
屏幕上跳出的那串數字,卻讓我整個人如同被雷電擊中,瞬間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