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走廊盡頭那個身影,怎么會這么熟悉?”
林芳的手猛地顫抖起來,茶杯里的水灑在了潔白的病房地面上。
那個轉身的男人,那雙眼睛,那個背影,三十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
“芳姐,你怎么了?”丈夫陳志強關切地問道。
林芳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她悄悄靠近窗邊,看著那個和記憶中重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心中五味雜陳。
三十年前的抉擇,三十年后的重逢,命運的齒輪正在無聲地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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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70年春,上海姑娘林芳被下放到江西農村。
那年她剛滿十八歲,頭發扎成兩條粗粗的辮子,皮膚白皙,眉眼清秀。
火車緩緩駛離上海站,窗外的高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林芳一直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變換的景色,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
“你也是上海來的知青嗎?”鄰座的女孩問她。
林芳點點頭:“我叫林芳,從上海第五中學畢業?!?/p>
“我是劉紅,上海第三女中的,我們以后可能是一個生產隊的呢?!?/p>
兩人就這樣聊起來,略微驅散了心中的惆悵。
火車走走停停,兩天后才到達目的地江西省撫州市下屬的一個小縣城。
縣里的干部用卡車把知青們送到各個村子。
林芳和劉紅被分配到了同一個村子——青山村。
村子不大,只有四十多戶人家,幾百口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年輕力壯的男人們有的參軍去了,有的在縣城打工。
林芳被安排在村頭一個姓張的人家。
張大娘很熱情,把自家最干凈的小屋騰出來給她住。
“姑娘,你們城里人來鄉下不容易,有啥不習慣的就說?!?/p>
林芳笑笑:“張大娘,您太客氣了,我會習慣的?!?/p>
可夜深人靜時,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她還是忍不住默默流淚。
城市的燈紅酒綠,父母的呵護關愛,還有那個說好要等她的男孩,都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么遠。
清晨,雞叫聲把林芳叫醒。
陽光透過窗戶上的油紙照進來,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駁。
林芳揉了揉發酸的雙眼,迅速起床,洗漱完畢就跟著張大娘去了田里。
對于從未干過農活的城里姑娘,下田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禾苗濕漉漉的,泥巴黏在腳上,拔也拔不掉。
林芳笨手笨腳地跟在老農們后面,學著插秧。
“腰再彎低一點,秧苗要扎進泥里去?!币粋€溫和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林芳轉頭,看見一個年輕男人正微笑著看她。
他大概二十五六歲,膚色黝黑,眉宇間透著質樸的氣息。
“我叫趙明,是村里的會計?!彼晕医榻B道。
“我叫林芳,上海來的知青?!绷址级Y貌地回答。
趙明點點頭:“知道,全村都知道來了兩個上海姑娘?!?/p>
他彎下腰,認真地示范給林芳看:“你看,插秧要這樣,力道要穩,不急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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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學著他的樣子,終于把一棵秧苗穩穩地插進了泥里。
趙明笑了:“不錯嘛,一教就會?!?/p>
林芳抬頭,對上他清澈見底的眼睛,不由得也笑了。
鄉村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也有它獨特的美好。
清晨的露珠,午后的蟬鳴,夕陽下的炊煙,都是林芳在城市從未體驗過的。
很快,她就學會了插秧、鋤草、割稻等農活,雖然干得不如村里人麻利,但也應付得來。
時間在平淡的忙碌中流逝。
02
三個月后的一天,林芳收到了上海寄來的信。
那是她城里的男朋友李志寫來的,信中說他考上了大學,希望林芳能為他感到高興。
信的最后,他委婉地表示,兩人可能要分手了。
“我們都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選擇?!崩钪驹谛胖袑懙?。
林芳攥著信,心里又酸又澀。
她知道,下鄉意味著未來的不確定性,李志選擇放棄,并不令人意外。
傍晚,林芳獨自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看著遠處山坡上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心情不好?”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趙明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你怎么知道?”林芳問。
趙明笑了笑:“眼睛紅紅的,肯定哭過。”
林芳沒有否認,默默地把信的內容告訴了他。
趙明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說:“人這一輩子,有些路要自己走。該來的會來,該走的留不住?!?/p>
他的話雖然樸實,卻讓林芳心里好受了些。
“會好起來的。”趙明望著遠處的山說。
“嗯。”林芳輕輕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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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林芳和趙明的關系漸漸親近起來。
趙明常在林芳干農活時給她指導,或是在收工后陪她聊天。
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不少人向張大娘打聽,說趙會計是不是看上了那個上海姑娘。
張大娘只是笑笑:“年輕人的事,隨他們去吧?!?/p>
轉眼到了冬天,北風呼嘯,雪花飄飄。
一天傍晚,林芳從生產隊回來,看到自家門口放著一捆木柴。
“這是趙會計放的,說是怕你冷?!睆埓竽锔嬖V她。
林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第二天,她特意做了一碗雞蛋面條,送到了趙明家。
趙明正在屋里算賬,看到林芳,眼睛一亮。
“謝謝你的柴火?!绷址及衙鏃l放在桌上。
趙明撓撓頭:“小事一樁,不用客氣?!?/p>
兩人相對而坐,林芳注意到趙明家的陳設簡單樸素,墻上貼著幾張剪紙,是農村常見的“福”字和“喜”字。
“你一個人???”林芳問。
趙明點點頭:“父母早年過世了,就我一個人?!?/p>
林芳有些心疼:“那得多寂寞啊?!?/p>
趙明笑了:“習慣了,再說現在村里多了你們這些知青,熱鬧多了?!?/p>
林芳也笑了,第一次覺得鄉村生活也沒那么糟糕。
冬去春來,林芳在青山村已經待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她學會了農活,適應了鄉村的節奏,也跟趙明越走越近。
春天播種,夏天鋤草,秋天收獲,冬天休整,簡單的生活也有它的美好。
趙明的體貼和關心,讓林芳漸漸放下了對城市的思念。
03
直到有一天,趙明約林芳到村后的小山坡上。
春風微醺,野花盛開,趙明明顯比平時緊張。
“林芳,我有話想對你說?!彼穆曇粲行┌l抖。
林芳看著他,心里已經猜到了幾分。
“我喜歡你,想和你成親,你愿意嗎?”趙明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句期盼已久的話。
林芳沒有立即回答,她低下頭,思索著。
嫁給趙明,意味著她可能要在這個村子里待一輩子。
上海,那個繁華的家鄉,將變成永遠的記憶。
“你要是不愿意,我理解?!笨此徽f話,趙明急忙補充道。
林芳抬起頭,看著趙明誠摯的眼睛,心中的天平漸漸傾斜。
“我愿意。”她輕聲說。
趙明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歡呼起來。
林芳也笑了,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婚禮在一個月后舉行,簡單而熱鬧。
村里人都來祝賀,連縣里的領導也來了,給這對新人送上祝福。
劉紅是伴娘,她悄悄對林芳說:“你可想好了,嫁給他就是一輩子在鄉下了。”
林芳點點頭:“我想好了,趙明對我很好。”
新婚之夜,趙明溫柔地對林芳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p>
林芳依偎在他懷里,心中滿是幸福與安寧。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實。
趙明依舊是村里的會計,林芳則在村小學教起了書。
村里的孩子都喜歡這位上海來的老師,因為她會講城里的故事,教他們唱好聽的歌。
兩年后,林芳懷孕了。
趙明高興得不得了,每天變著法子給她補身體。
村里的老人們也都來出主意,說吃什么對胎兒好,做什么對產婦好。
1974年冬,林芳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
趙明抱著兒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叫什么名字好呢?”林芳問。
趙明想了想,說:“就叫趙小寶吧,他是我們最珍貴的寶貝?!?/p>
林芳笑著點頭:“好,就叫小寶。”
小寶的到來給這個家帶來了更多的歡樂。
他長得像林芳,白白凈凈的,眼睛大大的,特別惹人喜愛。
趙明忙完工作就急著回家,逗孩子玩,有時還背著小寶在村子里轉悠,臉上滿是驕傲。
時光飛逝,轉眼間四年過去了。
小寶已經能跑能跳,牙牙學語了。
林芳在教書之余,還要照顧孩子,忙得不可開交,但她樂在其中。
這一天,縣里來人通知,說國家政策有變,部分知青可以返城了。
這個消息在知青中引起了轟動。
大家都憧憬著回到城市的生活,只有林芳陷入了沉思。
回上海,這是她當初最大的愿望。
可現在,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還能回去嗎?
晚上,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趙明。
趙明的臉色變了:“你想回去?”
林芳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應該告訴你?!?/p>
趙明抱住她:“芳,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p>
林芳靠在他肩上,心里卻五味雜陳。
04
第二天,林芳去縣里參加知青返城動員會。
會上,縣領導說明了返城的條件:必須是單身知青,已婚的暫不考慮。
聽到這個條件,林芳心里一震。
她不是單身,她已經嫁給了趙明,有了小寶。
回家路上,林芳一直在想這件事。
上海,那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這些年,她雖然適應了鄉村生活,但內心深處,城市的呼喚從未消失。
回到家,小寶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看到她回來,開心地跑過來:“媽媽,媽媽!”
林芳蹲下身,緊緊抱住兒子,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晚上,孩子睡了,林芳和趙明坐在燈下,她決定跟他談談自己的想法。
“明,我想回上海?!彼苯诱f。
趙明沒有表現出驚訝,似乎已經猜到了。
“我知道。”他輕聲說,“你是上海人,總想回家?!?/p>
林芳咬著嘴唇:“可我已經嫁給你了,還有小寶...”
趙明握住她的手:“你在鄉下待了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容易。如果你真想回去,我不會攔你?!?/p>
林芳抬頭看他,趙明的眼中滿是理解和寬容。
“可是縣里說了,只有單身知青才能返城?!绷址嫉吐曊f。
趙明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離婚吧?!?/p>
林芳震驚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趙明苦笑:“我說離婚,這樣你就是單身了,就能回上海了。”
林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讓我離開你和小寶?”
趙明搖搖頭:“我不是讓你離開,而是給你選擇的權利。芳,我了解你,你心里一直惦記著上海?!?/p>
林芳無言以對,因為趙明說的是事實。
“小寶怎么辦?”她問。
“他跟我,我會好好照顧他的。”趙明堅定地說。
林芳的眼淚奪眶而出:“明,我...”
趙明把她拉入懷中:“別說了,我明白的。這些年,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上?!,F在機會來了,你應該抓住?!?/p>
林芳靠在他肩上,淚流不止。
接下來的幾天,林芳都在掙扎中度過。
回上海,意味著要放棄這邊的一切,包括趙明和小寶。
留下來,意味著永遠告別上海,告別自己的根。
終于,她做出了決定。
1980年春,林芳和趙明辦理了離婚手續。
趙明表現得異常平靜,像是早已接受了這個結果。
小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媽媽要走了,整天纏著她不放。
離開的那天,林芳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準備搭乘縣里的班車去往火車站。
趙明和小寶送她到村口。
“芳,照顧好自己?!壁w明說,聲音有些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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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點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蹲下身,抱住小寶:“寶貝,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你要聽爸爸的話,好好學習,長大做個有用的人。”
小寶不明白為什么媽媽要走,只是固執地抓著她的衣角:“媽媽不要走,小寶想媽媽。”
林芳強忍著淚水,輕輕拍著兒子的背:“媽媽也想小寶,但媽媽必須走。”
班車的喇叭響了,催促著乘客上車。
林芳最后看了一眼趙明和小寶,轉身上了車。
05
車子緩緩啟動,她透過車窗,看到小寶掙脫趙明的手,追著車子跑。
“媽媽!媽媽不要走!”小寶的哭喊聲傳來。
林芳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她看到趙明追上小寶,把他抱在懷里,站在那里,目送班車遠去。
那個畫面,深深地刻在了林芳的記憶里,成為她心中永遠的痛。
回到上海,林芳先是住在父母家里。
久別重逢,全家人既高興又心疼。
林芳的父親拉著她的手,不停地問鄉下的情況如何,為什么突然決定回來。
林芳只說知青政策變了,允許她返城,卻只字不提趙明和小寶。
她把這段婚姻和孩子的事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愿讓人知道。
通過父母的關系,林芳在一家國營紡織廠找到了工作。
城市的生活節奏快,人來人往,燈紅酒綠,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陌生。
林芳努力地適應著,白天上班,晚上參加工廠組織的各種活動,試圖讓自己忙起來,不去想那個小村莊里的父子倆。
工廠里的年輕人都喜歡這個從鄉下回來的姑娘,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純樸的氣質,與城市姑娘不同。
有幾個小伙子對她展開了追求,但林芳都婉言謝絕了。
她的心還沒有準備好迎接新的感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林芳漸漸適應了城市的生活。
她在工作上表現出色,很快被提拔為組長。
周末,她會去看看父母,或者約幾個老同學聚一聚。
表面上,她過得很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到夜深人靜時,眼前總會浮現那對父子的身影。
特別是小寶那雙大大的、充滿不解的眼睛,常常讓她在夢中驚醒。
1982年冬,工廠組織職工去聽一場講座,主講人是著名的大學教授陳志強。
陳教授溫文爾雅,學識淵博,講述的內容深入淺出,引人入勝。
林芳被他的才學所吸引,會后大著膽子去請教問題。
陳志強耐心地解答了她的疑問,并對這個思維敏捷的年輕女工產生了興趣。
之后,兩人開始有了更多的接觸。
陳志強常去工廠做技術指導,每次都會找機會和林芳聊幾句。
有時,他會約林芳去圖書館或者博物館,兩人在文化的海洋里暢游。
林芳被陳志強的風度和學識所吸引,而陳志強則欣賞林芳的聰慧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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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秋,陳志強向林芳表白了。
“芳,我想和你共度余生。”他真誠地說。
林芳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這位優秀的教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次投入一段感情。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告訴陳志強自己的過去。
“我需要時間考慮?!彼f。
陳志強尊重她的決定,耐心地等待著。
經過深思熟慮,林芳接受了陳志強的求婚。
她想,也許這是命運給她的第二次機會,讓她重新開始。
06
婚禮很簡單,只邀請了雙方的親友。
林芳穿著白色的婚紗,看起來美麗動人,但眼神中卻掩藏著一絲憂傷。
新婚之夜,陳志強溫柔地對林芳說:“從今以后,我會照顧你一輩子?!?/p>
林芳靠在他懷里,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陳志強以為她是感動的淚水,卻不知道林芳心中的愧疚和悔恨。
婚后,林芳搬到了陳志強在大學的教師宿舍。
房子不大,但布置得溫馨舒適,充滿了書香氣息。
陳志強對林芳很好,事事為她著想,從不讓她操心家務。
林芳也盡力做一個好妻子,照顧陳志強的飲食起居,支持他的工作和研究。
兩人的生活平靜而甜蜜,唯一的缺憾是沒有孩子。
林芳曾想過要個孩子,但每次想到小寶,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陳志強倒是看得開,他說:“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有你就夠了?!?/p>
林芳感激他的理解,更加珍惜這段婚姻。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芳在陳志強的鼓勵下,考入了大學夜校,開始了新的學習生涯。
她如饑似渴地汲取知識,希望能跟上陳志強的步伐。
陳志強為她驕傲,常說她是最聰明的學生。
轉眼間,林芳和陳志強結婚已經五年了。
這五年,林芳幾乎忘記了自己的過去,專注于現在的生活。
有時在夢中,她還是會看到那個追著班車跑的小男孩,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每當這時,她都會驚醒,滿臉淚水。
陳志強發現了她的異常,但林芳只說是做了噩夢,不愿多提。
陳志強尊重她的隱私,沒有追問,只是更加細心地照顧她。
1990年,陳志強的研究獲得了重大突破,被評為優秀教授,受到學校的表彰。
林芳為他感到高興,陪他出席了頒獎典禮。
回家路上,陳志強突然說:“芳,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你從來沒提過你在鄉下的經歷?!?/p>
林芳心里一驚,強作鎮定地說:“沒什么好說的,就是普通的知青生活?!?/p>
陳志強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問,但林芳感覺到,他心里有所懷疑。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2000年。
林芳已經五十歲了,依然保持著優雅的氣質。
陳志強六十多歲,兩鬢斑白,但精神矍鑠,仍在大學任教。
兩人的生活安穩而幸福,雖然沒有孩子,但相互陪伴,也算是無憾。
林芳有時會想起江西那個小村莊,想起趙明和小寶,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么樣。
小寶應該三十多歲了,不知道是否已成家立業。
趙明大概已經六十多歲,不知道身體是否健康。
每當這些念頭涌上心頭,林芳都會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沉浸在回憶中。
她告訴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07
在江西的青山村,趙明獨自撫養著小寶。
林芳離開后,村里人都為他惋惜,說上海知青終究是靠不住的。
趙明沒有抱怨,他理解林芳的選擇,只是默默地承擔起了父親和母親的雙重角色。
小寶剛開始經??摁[,一直問爸爸媽媽去哪里了,什么時候回來。
趙明只能抱著他,輕聲安慰:“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了,她很愛你,但她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小寶年紀太小,不明白這些,只是固執地等著媽媽回來。
趙明每天忙完工作,就急匆匆趕回家照顧兒子。
做飯、洗衣、輔導功課,樣樣都得親力親為。
村里人都為他點贊,說趙會計真是個好父親。
有些熱心的村民還給他介紹對象,但趙明都婉言謝絕了。
他說:“有小寶就夠了,我不想再娶。”
小寶漸漸長大,變得懂事了。
他看到父親一個人操持家務,也開始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七歲那年,小寶上了小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老師們都說他聰明,是塊讀書的料。
趙明非常高興,他希望兒子能通過讀書,走出山村,過上更好的生活。
每天晚上,趙明都會陪小寶讀書寫字,雖然他自己文化不高,但他堅持這樣做,希望給兒子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小寶十歲那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家里的箱子底下發現了一張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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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年輕的父親和一個漂亮的女人中間抱著一個小嬰兒,笑得很開心。
小寶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女人,那是他模糊記憶中的媽媽。
“爸,這是媽媽嗎?”他拿著照片問趙明。
趙明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是的,那是你媽媽。”
“她現在在哪里?為什么不回來看我?”小寶追問。
趙明蹲下身,平視著兒子的眼睛:“寶,你媽媽她...有自己的生活,她很愛你,但有些事情我們必須接受?!?/p>
小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問過關于媽媽的事情,仿佛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趙明知道,兒子心里一定有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為了填補這道傷痕,他更加努力地愛著小寶。
小寶十二歲那年,趙明生了一場大病。
高燒不退,整個人瘦了一圈。
小寶嚇壞了,每天放學后就守在父親床邊,給他喂藥、端水。
村醫說需要去縣醫院看看,但縣醫院遠,費用也高。
小寶二話不說,把自己積攢的零花錢全拿出來,又向鄰居借了一些,硬是把父親送到了縣醫院。
醫生診斷是肺炎,需要住院治療。
小寶每天往返于學校和醫院之間,學習不敢耽誤,照顧父親也不敢馬虎。
那段時間,他瘦了很多,但眼神里多了一份堅毅。
趙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兒子,你別這么累,我沒事的?!彼撊醯卣f。
小寶搖搖頭:“爸,你放心,我不累?!?/p>
08
半個月后,趙明的病情好轉,出院回家。
小寶依然細心地照顧著他,直到他完全康復。
這件事后,趙明更加珍視與兒子的每一天。
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健康地活著,才能看著兒子長大成人。
小寶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初中畢業時,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這意味著他要離開村子,去縣城讀書。
趙明舍不得,但還是支持兒子追求更好的教育。
“爸,我會努力學習,將來考個好大學,讓你過上好日子?!迸R行前,小寶對趙明說。
趙明笑著拍拍兒子的肩膀:“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快樂,其他的都不重要?!?/p>
高中三年,小寶只在寒暑假回家。
每次回來,他都會幫父親干農活,修理房子,做各種力所能及的事情。
村里人都說,趙會計教出了個好兒子。
高考那年,小寶以優異的成績被北京一所醫學院錄取。
趙明激動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去鎮上買了兩瓶好酒,請村里的老朋友們喝酒慶祝。
“我兒子要當醫生了,以后咱們村里有病看不好,就找我兒子!”他驕傲地說。
大家都為他高興,紛紛舉杯祝賀。
小寶去北京前,趙明把自己多年的積蓄都給了他。
“這些錢你拿著,在北京學習生活,有什么困難就說,爸想辦法。”趙明說。
小寶紅著眼眶接過錢,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醫學院的學習很辛苦,但小寶從不抱怨。
他知道,相比父親這些年的付出,自己的辛苦算不了什么。
每個周末,他都會給父親打電話,匯報學習情況,詢問家里的事。
趙明聽著兒子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心里滿是欣慰。
七年的醫學院生活一晃而過,小寶順利畢業。
他被分配到上海一家著名的三甲醫院,正式成為一名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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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第一次去上??磧鹤樱贿@座繁華的城市震撼到了。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與他生活了一輩子的農村截然不同。
兒子帶他參觀了自己工作的醫院,趙明看著穿白大褂的兒子,眼中滿是自豪。
“爸,你考慮一下來上海住吧,我可以照顧你。”小寶提議。
趙明搖搖頭:“我習慣了鄉下的生活,這里太嘈雜了。我在村里還有老朋友,還能種種地?!?/p>
小寶知道父親的性格,沒有強求,只是叮囑他注意身體,有不舒服就立刻告訴自己。
回村后,趙明常常向鄰居們炫耀兒子在上海當醫生的事情。
村里人都羨慕不已,說趙會計苦盡甘來了。
小寶在醫院工作兢兢業業,很快就得到了領導和同事的認可。
他特別關注農村來的患者,總是給予特別的照顧和關注。
同事們不解地問:“為什么對這些農村患者這么上心?”
小寶笑笑:“我父親是農民,我知道他們的不容易?!?/p>
就這樣,父子倆一個在上海,一個在江西,相隔千里,卻心心相印。
小寶每個月都會寄錢回家,逢年過節一定回去看望父親。
趙明生活得很滿足,他覺得兒子的成就就是自己最大的驕傲。
有時,他會想起林芳,想她在上海過得怎么樣,是否還記得他們父子。
每當這時,他都會搖搖頭,把這些念頭拋在腦后。
“過去的已經過去,重要的是現在?!彼_@樣對自己說。
09
2010年初,陳志強感到身體不適,經常頭暈、乏力。
林芳很擔心,勸他去醫院檢查。
陳志強不以為意,說可能是年紀大了,沒什么大問題。
林芳堅持要他去醫院,兩人去了市中心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的表情變得凝重。
“需要做進一步檢查。”醫生說。
一周后,診斷結果出來了:胰腺癌,中晚期。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擊垮了林芳和陳志強。
陳志強很快接受了現實,他安慰林芳:“人有生老病死,我已經六十多了,活得夠久了?!?/p>
林芳卻無法接受,她四處求醫問藥,希望能找到更好的治療方法。
市中心醫院的醫生推薦他們去上海的一家三甲醫院,那里有最先進的設備和最好的專家。
“那里有一位年輕的外科醫生,技術非常好,或許能給陳教授提供更好的治療方案?!贬t生說。
林芳馬上聯系了這家醫院,預約了手術。
兩人來到上海,住進了醫院附近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去了醫院。
負責接診的正是那位年輕的外科醫生,趙川。
趙川個子高高的,戴著眼鏡,看起來很專業。
他仔細查看了陳志強的檢查報告,然后問了一些詳細情況。
“陳教授,根據您的情況,我建議進行胰十二指腸切除術。這個手術難度比較大,但對您的病情是最合適的治療方法?!壁w川說。
陳志強點點頭:“我相信醫生的判斷?!?/p>
林芳則一直緊張地站在一旁,不停地問各種問題。
趙川耐心地回答了她的每一個疑問,專業而親切的態度讓林芳感到些許安心
手術定在三天后,這段時間需要做一些術前準備。
趙川每天都會來病房查看陳志強的情況,有時還會多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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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知陳志強是大學教授,對教育很有熱情,兩人因此有了更多的話題。
林芳看著這位年輕醫生,總覺得他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又說不上來是什么。
也許是因為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或者是說話時的神態,讓她想起了某個人。
手術前一天晚上,林芳給趙川打電話,再次確認各項事宜。
“趙醫生,我丈夫明天的手術...”
“您放心,林阿姨,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壁w川打斷她,聲音溫和而堅定。
這個稱呼讓林芳一愣,隨即苦笑。
是啊,她已經是可以當這位年輕醫生母親的年紀了。
掛了電話,林芳坐在病房里,看著熟睡的陳志強,心里充滿了不安。
她害怕失去這個相伴多年的丈夫,害怕獨自面對未來的日子。
轉天早上,護士來為陳志強做術前準備。
林芳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來回踱步,心里祈禱著手術能夠順利。
趙川走過來,告訴她手術即將開始,讓她不要太擔心。
林芳點點頭,眼中含著淚水。
說完,他轉身走向手術室。
林芳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背影如此熟悉,像極了年輕時的趙明。
這個念頭讓她心里一震。
“不可能,怎么會這么巧...”她喃喃自語。
手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林芳一直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焦急地等待著。
這五個小時,對她來說仿佛五年那么漫長。
10
終于,手術室的門開了,趙川走了出來,他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但滿意的笑容。
“手術很成功,陳教授的情況很穩定。”他對林芳說。
林芳激動得淚如雨下,連連道謝。
趙川笑著安慰她:“這是我應該做的。陳教授會被送到重癥監護室觀察一天,明天如果情況良好,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p>
林芳點點頭,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地。
她看著眼前這個年輕醫生,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
“趙醫生,你是哪里人???”她忍不住問道。
趙川有些意外,但還是回答了:“我老家在江西,不過大學畢業后就一直在上海了。”
林芳的心跳加速,江西,這個地名勾起了她深藏多年的記憶。
“江西哪里?”她追問。
“撫州下面的一個小縣城,您可能沒聽說過?!壁w川笑著說。
林芳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撫州,正是她當年下鄉的地方。
她想再問,但又怕聽到那個可能的答案。
趙川看了看手表:“林阿姨,我還有其他患者要看,您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問題隨時可以找我?!?/p>
林芳點點頭,看著他走遠,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接下來的幾天,陳志強的恢復情況很好,逐漸可以進食一些流質食物了。
趙川每天都會來查房,仔細檢查傷口,詢問恢復情況。
林芳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多打量幾眼,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這天下午,陳志強睡著后,林芳決定去趙川的辦公室,想跟他多聊聊。
走廊拐角處,她聽到有人叫趙川的名字。
“小寶,你爸來看你了。”
這一聲“小寶”,如同一道閃電擊中了林芳。
她僵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后退。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兒子,我沒打擾你工作吧?”
“爸,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下周才來上海嗎?”
“想你了,就提前來了。”
林芳的心跳幾乎停止,那個聲音,那個稱呼,讓她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她鼓起勇氣,慢慢走向聲音的方向。
轉過拐角,林芳看到了走廊盡頭站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趙川,另一個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
那個老人背對著她,但那背影,那說話的語調,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就在此刻,老人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
趙明,那是趙明,她三十年前留在江西的丈夫。
他老了很多,頭發全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深了,但那雙眼睛還是那么清澈,那么熟悉。
林芳站在那里,全身僵硬,不知所措。
趙明顯然也認出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微顫抖。
“芳...”他輕聲叫出這個三十年未曾出口的名字。
趙川疑惑地看著父親,又看看站在那里的林芳:“爸,你認識林阿姨?”
林芳感到一陣眩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她。
趙川,趙明,小寶,這些名字在她腦海中旋轉,形成一個令她窒息的事實。
她顫抖著后退了一步,差點摔倒。
11
趙川快步上前扶住她:“林阿姨,您怎么了?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
林芳搖搖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怎么回事?”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芳轉頭,看到陳志強靠在病房門口,疑惑地看著這一幕。
“志強...”林芳喊出丈夫的名字,聲音破碎。
趙明看著陳志強,又看看林芳,似乎明白了什么。
趙川則完全不知所措,困惑地站在那里。
“芳,是你...”趙明聲音哽咽,眼中滿是復雜的情感。
林芳無法回答,只是流淚。
三十年前的故事,在這一刻交匯,讓每個人都措手不及。
病房里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趙川給陳志強和林芳倒了水,又看了看父親,不知道該說什么。
“爸,你們認識嗎?”趙川終于忍不住問道。
接下來趙明的一句話如同炸彈,在小小的病房里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