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若曦……若曦……”
耳邊似乎有誰在輕聲呼喚,帶著無盡的悲傷與悔恨。
我費(fèi)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不是冷宮那方灰敗的天空,也不是宗人府那冰冷的鐵窗,而是熟悉的、雕著繁復(fù)海棠花的紫檀木床帳。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我無比懷念的檀香味道。
丫鬟翠兒正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洗臉?biāo)哌M(jìn)來,看到我睜開眼,驚喜地笑道:“格格,您可算醒了!昨兒個淋了雨,可把老爺和我們給嚇壞了。”
我猛地坐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十六歲少女才有的,白皙、纖細(xì)、毫無疤痕的手,而不是那雙在浣衣局的冰水里泡得紅腫變形,又在冷宮的寒風(fēng)中布滿凍瘡的手。
淚水,毫無征兆地決堤而下。
我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康熙四十三年的初秋,回到了一切悲劇都還未開始的時候。
前世,我死在雍正八年那個寒冷的冬夜,腕上還戴著八阿哥多年前送我的那只廉價的玉鐲。我將它視為珍寶,守了半輩子,直到臨死前才恍然大悟,我所謂的“掌中寶”、“心尖寵”,不過是他權(quán)衡利弊后,隨時可以舍棄的一件玩物。
我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出謀劃策,為他耗盡了最好的十年青春,最終,卻連一個側(cè)福晉的名分都沒能換來,在他奪嫡失敗后,被當(dāng)成一枚棄子,輕飄飄地推出去,成了新帝泄憤的靶子。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我曾以為,只要足夠得寵,足夠聰慧,就能打破這宿命的枷鎖。
可我忘了,在這座四方城里,女人的命運(yùn),從來由不得自己。
“格格,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還不爽利?”翠兒慌張地放下水盆,想來扶我。
我揮手推開她,赤著腳跳下床,沖到那面模糊的銅鏡前。
鏡中的少女,面容稚嫩,眉眼間還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鮮活又生動。
是我,是十六歲的馬爾泰·若曦。
我捂著臉,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是喜悅,是悲憤,也是后怕。
老天爺竟然真的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jī)會。
這一世,我馬爾泰·若曦,絕不再做任何人的掌中玩物!我不要那虛無縹緲的寵愛,更不要那沾滿血腥的權(quán)位。
八阿哥的溫潤如玉,四阿哥的深沉內(nèi)斂,十三阿哥的俠肝義膽……這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
我只要我的家人平安,只要我自己,能在這吃人的紫禁城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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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哭過之后,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仔細(xì)回憶著前世的軌跡??滴跛氖瓿跚?,我因?yàn)橐粓鲲L(fēng)寒大病一場,醒來后,那個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靈魂——張曉,便占據(jù)了這具身體。也是從那時起,我以一種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言行舉止,吸引了那些阿哥們的注意。
而這一切的開端,就是半個月后,八阿哥府上的那場詩會。
前世,正是在那場詩會上,我憑借著對唐詩宋詞的記憶,吟誦了一曲改編的《知否》,技驚四座,也讓八阿哥——愛新覺羅·胤禩,那個溫潤如玉、卻也心機(jī)深沉的男人,對我另眼相看,從此將我拉入了他那張名為“愛情”與“權(quán)力”的巨網(wǎng)之中。
這一世,我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半個月后,八王府的燙金請柬如期而至。
阿瑪馬爾泰·將軍拿著請柬,笑得合不攏嘴:“若曦啊,八爺親自下的帖子請你,這可是天大的面子!你可要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別墮了咱們馬爾泰家的威風(fēng)!”
我接過請柬,指尖觸到那熟悉的紋路,心臟猛地一抽。
“阿瑪,”我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虛弱,“女兒前幾日才大病初愈,身子還乏得很,怕是去不了這詩會了。還請阿瑪代我向八爺告?zhèn)€罪?!?/p>
阿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胡鬧!這可是八爺?shù)脑姇?,多少王公貴胄的格格想去都去不了!你怎么能說不去就不去?”
“女兒是真的身子不適?!蔽椅嬷乜?,咳了兩聲,臉色也裝得更加蒼白,“若是去了,在八爺面前失了儀態(tài),那才是真的給您丟人?!?/p>
阿瑪看著我病懨懨的樣子,終究還是心疼了,嘆了口氣:“罷了罷了,身子要緊。我這就派人去回了八爺?!?/p>
我松了一口氣,以為自己成功地避開了這第一個劫難。
可我到底還是低估了“命運(yùn)”這兩個字的力量,也低估了一個正值盛寵的皇子,對一件“新奇玩意兒”的占有欲。
第二天傍晚,我正坐在窗邊繡著一方手帕,翠兒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
“格格!格格不好了!八……八爺來了!”
我手中的繡花針狠狠扎進(jìn)了指尖,一滴鮮血滲了出來。
他怎么會來?
前世,他從未踏足過我們這個小小的將軍府。
我隔著窗欞的縫隙朝院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月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正負(fù)手立在院中的那棵海棠樹下。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雋的輪廓,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笑容。
正是他,愛新覺羅·胤禩。
哪怕是隔了一世的血海深仇,再次看到這張臉,我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狠狠揪了一下。
我曾愛了這個男人整整十年。我愛他嘴角的溫柔,愛他眉眼的深情,愛他為我畫眉描唇時的專注。我曾以為,他是我此生的良人,是我在這冰冷皇城中唯一的溫暖。
可最后,也是他,在我被圈禁于浣衣局時,為了撇清關(guān)系,對我不聞不問。也是他,在我被雍正貶斥時,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
他所有的溫柔和深情,都明碼標(biāo)價,只為換取他通往至尊之位的籌碼。
“聽說若曦格格病了,本王心中掛念,特地前來探望?!彼穆曇?,還如前世般溫和動聽。
阿瑪受寵若驚地陪在一旁,連聲說著“不敢當(dāng)”。
我強(qiáng)迫自己收回目光,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對著窗外,用一種疏離而冷淡的語氣說道:“多謝八爺掛念,民女風(fēng)寒入體,不便見客,恐將病氣過給八爺。還請八爺恕罪。”
院子里,八阿哥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和不解,似乎沒想到,這個傳聞中對他仰慕已久的馬爾泰家二小姐,會是這般冷淡的態(tài)度。
但他畢竟是八面玲瓏的“八賢王”,很快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溫聲道:“既如此,若曦格格便好生休養(yǎng)。本王府上有些上好的人參和燕窩,稍后會讓人送來。若曦若有任何需要,盡管來府上找本王便是?!?/p>
“民女不敢。”我依舊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
八阿哥終于沒再說什么,與阿瑪寒暄了幾句后,便帶著隨從離開了。
他走后,阿瑪氣沖沖地闖進(jìn)我的房間。
“若曦!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八爺屈尊降貴來看你,你竟敢如此無禮!”
我跪在地上,低著頭:“阿瑪,女兒是真的怕將病氣過給他。八爺金枝玉葉,若因女兒而染恙,女兒萬死難辭其咎。”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阿瑪雖然生氣,卻也挑不出什么錯處,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甩袖而去。
我癱坐在地上,手心全是冷汗。
我以為,我的冷漠和疏離,足以讓八阿哥打消對我的興趣。
可我錯了。
命運(yùn)的齒輪一旦開始轉(zhuǎn)動,就不是我一個小小的格格,想停就能停下的。
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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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十月,阿瑪在一次宮宴上,因?yàn)槎嗪攘藥妆?,言語間沖撞了太子。
太子胤礽本就心胸狹隘,當(dāng)場發(fā)作,要治阿瑪一個大不敬之罪。幸好康熙看在阿瑪是多年舊臣的份上,只是罰了他三個月的俸祿,禁足府中思過。
罰俸對我們這種本就不富裕的武將之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眼看就要入冬,家里的炭火和米糧都快要見底。
正當(dāng)阿瑪和額娘愁得唉聲嘆氣之時,八阿哥府上的管家,親自登門了。
他帶來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里面是整整兩千兩白花花的銀子。
“我們八爺說了,馬爾泰將軍是他的舊友,如今有難,理應(yīng)幫襯一把。這點(diǎn)銀子,不成敬意,還望將軍務(wù)必收下?!?/p>
阿瑪激動得熱淚盈眶,拉著管家的手千恩萬謝。
我站在屏風(fēng)后面,渾身冰冷。
這場景,何其熟悉。
前世,八阿哥也是這樣,在我家最困難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施以援手。每一次,我都感動得無以復(fù)加,覺得他是我的救世主,從此對他更加死心塌地。
可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他的手段。他用這些恩惠,像蛛網(wǎng)一樣,將我,將我們整個馬爾泰家,都牢牢地捆綁在他的船上,讓我們?yōu)樗膴Z嫡大業(y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八阿哥的人前腳剛走,十三阿哥后腳就到了。
他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眉宇間帶著一股英氣和不羈。他提著兩個大食盒,一進(jìn)門就嚷嚷道:“若曦姐姐!我聽說伯父病了,特地從宮里給你帶了御膳房的點(diǎn)心!還有皇阿瑪賞我的那幾支長白山老參,都給你拿來了!”
看著他那張陽光燦爛的臉,我的心,軟了一下。
愛新覺羅·胤祥。
這個重情重義的“俠王”,前世為了保護(hù)我,不惜與所有人為敵。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只有他,還愿意叫我一聲“若曦姐姐”。為了他,我曾跪在雨中求情,也曾在大雪中與他共飲烈酒。
他是這冰冷皇城中,除了姐姐若蘭之外,唯一給過我真心的人。
可這份真心,也沉重得讓我無法承擔(dān)。因?yàn)樗奶蛔o(hù),讓雍正在登基后,對他心生芥蒂。最終,他積勞成疾,英年早逝。
我不能再連累他了。
“多謝十三爺。”我福了福身,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只是無功不受祿,這些名貴的藥材,民女不能收?!?/p>
“哎呀,若曦姐姐,你跟我還客氣什么!”十三阿哥把東西硬塞到我手里,“咱們是什么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大大咧咧地說著,完全沒注意到我眼底的疏離。
送走了十三阿哥,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四阿哥府上的太監(jiān)蘇培盛,又來了。
他沒有帶任何禮物,只是恭恭敬敬地傳了一句話。
“我們四爺讓奴才來給格格帶個話:馬爾泰大人之事,他已有所耳聞。太子那邊,他會想辦法周旋。戶部若有需要打點(diǎn)之處,盡管開口,四爺還算說得上幾分話?!?/p>
我愣住了。
愛新覺羅·胤禛。
那個冷面冷心,深不可測的男人。
那個前世我最畏懼,也最看不透的男人。
那個最終坐上龍椅,將八阿哥圈禁至死,也將我困于紫禁城中郁郁而終的男人。
這一世,我明明已經(jīng)刻意避開了所有與皇子們接觸的機(jī)會,為什么他們一個兩個,還是像蒼蠅見了血一樣,全都圍了上來?
我坐在閨房里,看著八阿哥送來的銀票,十三阿哥送來的藥材,還有四阿哥派人傳來的口信,手心全是冷汗。
翠兒在一旁,滿眼羨慕地看著我。
“格格,您真是有福氣。這滿京城的格格里,也找不出第二個像您這樣,能讓好幾位阿哥都惦記著的了?!?/p>
我苦澀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福氣?
前世,我也是這么以為的。我以為自己是獨(dú)一無二的,是他們所有人的掌中寶,心頭肉。
可到頭來,我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掌中寶”,不過是養(yǎng)在籠中的金絲雀,養(yǎng)肥了,養(yǎng)熟了,要么用來取悅自己,要么用來款待賓客。
而我,連被養(yǎng)肥的資格都沒有,只是一顆在棋盤上,隨時可以被犧牲的棋子。
03
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天,京城里的桃花開得格外艷。
我迎來了我十七歲的生辰。
阿瑪?shù)慕闫谝堰^,但他的身子,卻因?yàn)槟谴未驌?,一日不如一日。太醫(yī)來瞧過幾次,都只是搖頭嘆息,說阿瑪這是心病,憂思成疾,就算用再好的藥吊著,恐怕也最多只有兩年的光景了。
那天,他把我叫到床前,拉著我冰冷的手,渾濁的老眼里,滿是擔(dān)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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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阿瑪知道你聰慧,有主見??赡惝吘故莻€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你……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我看著他蒼老的臉,搖了搖頭。
“女兒不嫁。女兒只想在家里,好好服侍阿瑪和額娘?!?/p>
“胡說!”阿瑪激動地咳了起來,“阿瑪這副身子骨,還能護(hù)你幾年?我和你額娘去了以后,你一個人可怎么辦?”
他喘了口氣,繼續(xù)說道:“若曦,阿瑪知道,八阿哥、十三阿哥,甚至……甚至四阿哥,這幾位爺,都對你頗有好感。你若能……能嫁給其中任何一位,哪怕只是做個側(cè)福晉,阿瑪和你額娘,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p>
“不!”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打斷了他,“阿瑪,女兒不想嫁給皇子!”
“為什么?!”阿瑪不解地看著我,“能嫁入皇家,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為何如此抗拒?”
我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我能告訴他嗎?
我能告訴他,我來自幾百年后,我知道他們所有人的結(jié)局嗎?
我能告訴他,嫁給八阿哥,最后會被圈禁至死;嫁給四阿哥,最后會郁郁而終;嫁給十三阿哥,會眼睜睜看著他英年早逝嗎?
我能告訴他,最重要的是,無論我嫁給他們中的哪一個,我都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他們的嫡妻嗎?
在他們眼中,嫡福晉的位置,從來都不是留給愛情的,而是留給權(quán)力和利益的。
而我,馬爾泰·若曦,一個毫無背景的將軍之女,永遠(yuǎn)都不可能成為他們擺在臺面上的那顆最重要的棋子。
我什么都不能說。
我只能跪在床前,哭著搖頭:“阿瑪,您別逼女兒了。女兒真的,不想嫁。”
阿瑪不懂我心里的苦,他只當(dāng)我是少女情懷,矜持害羞。
從那天起,他便默許了八阿哥對我的“示好”。
八阿哥幾乎每隔三日,就會親自來府上探望阿瑪。
有時,他會帶來宮里賞賜的珍貴藥材;有時,他會帶來一些時興有趣的小玩意兒,哄我額娘開心;更多的時候,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阿瑪?shù)拇策叄阒f說話,下下棋。
他做得滴水不漏,既表現(xiàn)了對舊臣的關(guān)懷,又彰顯了自己“賢王”的美名。
而我,就在這日復(fù)一日的溫柔攻勢下,漸漸地,心軟了。
我看著他為阿瑪掖好被角時溫柔的側(cè)臉;看著他陪額娘說話時耐心的眉眼;看著他偶爾看向我時,那雙多情的桃花眼里,帶著一絲我無法忽視的,炙熱的情意。
我的心,開始動搖了。
或許……或許這一世,會不一樣呢?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欺騙自己。
或許只要我足夠聰明,足夠懂事,不像前世那樣任性妄為。
或許只要我能牢牢抓住他的心,讓他愛我愛到無法自拔。
或許,他就會為了我,打破常規(guī),許我一個嫡福晉的位置?
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就像藤蔓一樣,在我心里瘋狂地滋長。
我開始不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會主動為他端上一杯熱茶,為他準(zhǔn)備一些他愛吃的點(diǎn)心。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轉(zhuǎn)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康熙四十五年的冬天,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阿瑪?shù)牟∏?,也走到了盡頭。
臨終前,他拉著我的手,把我交到了八阿哥的手中。
“八爺……若曦這孩子,就……就拜托您了……”
八阿哥握著我冰冷的手,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馬爾泰將軍,您放心。有本王在一日,便會護(hù)著若曦一日?!?/p>
阿瑪看著我們,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阿瑪——!”
我撲在阿瑪?shù)纳砩?,哭得撕心裂肺?/p>
靈堂外,大雪紛飛。
八阿哥脫下自己的貂皮大氅,披在我身上,將我緊緊地?fù)г趹牙铩?/p>
“若曦,別怕。以后,有我?!彼穆曇?,低沉而沙啞,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十三阿哥也站在雪地里,少年俊朗的臉上,滿是悲傷。他走過來,紅著眼眶對我說:“若曦姐姐,你不是一個人。以后,十三弟也會護(hù)著你。”
四阿哥站得遠(yuǎn)一些,他沒有上前,只是撐著一把油紙傘,靜靜地看著我。雪花落在他的肩頭,他那張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馬爾府若有需要,盡管言語?!?/p>
那一天,我的人生,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軌跡。
守孝的三年里,我閉門不出。
八阿哥府上的東西,卻流水似的送了進(jìn)來。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都是最好的。他怕我一個人守著空宅寂寞,還特地送來了一只通體雪白的波斯貓。
十三阿哥也時常偷偷地溜進(jìn)來,給我?guī)m外新奇的小零嘴,或是陪我說說話,講些朝堂上的趣事。
就連四阿哥,也每隔一兩個月,就會讓蘇培盛送來一筆銀錢,說是“供馬爾泰府日常開銷”。
我被他們?nèi)齻€人,以三種不同的方式,密不透風(fēng)地包圍著,寵愛著。
我無數(shù)次地在深夜里驚醒,想起前世慘死的結(jié)局,告誡自己不要再沉淪。
可每當(dāng)看到八阿哥寫來的,字里行間都充滿著關(guān)切的信;每當(dāng)看到十三阿哥那張真誠擔(dān)憂的臉;每當(dāng)看到四阿哥送來的,足以讓我們衣食無憂的銀票……
我的決心,就一次又一次地動搖了。
我舍不得八阿哥的溫柔。
我舍不得十三阿哥的義氣。
我更舍不得,這份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覺。
或許,老天爺讓我重生,不是為了讓我逃離,而是為了讓我換一種方式,贏得一個不一樣的結(jié)局?
這一世,我比前世更聰明,更懂得權(quán)衡利弊,更知道如何討他們歡心。
也許,我真的可以。
我再一次,心甘情愿地,跳進(jìn)了這個名為“愛情”的陷阱。
04
康熙四十八年,秋。
三年的守孝期,終于滿了。
我二十歲了,早已過了女子婚嫁的最佳年齡。京城里,關(guān)于我的流言蜚語,也漸漸多了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八爺看上的人。可八爺遲遲沒有表示,既不提納我為妾,也沒有將我許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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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一件被他貼上標(biāo)簽,卻又?jǐn)R置在貨架上的商品,尷尬地懸在那里。
終于,在一個桂花飄香的午后,八阿哥開口了。
他坐在我親手為他泡的茶前,看著我,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專注而深情。
“若曦,守孝期滿了。本王……想納你為側(cè)福晉。”
來了。
終于還是來了。
我捏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
側(cè)福晉。
前世,我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欣喜若狂。我覺得,這是他愛我的證明,是我在他心中地位的體現(xiàn)。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滿心歡喜地等著嫁給他。
可這一世,經(jīng)歷了那么多,我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了。
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密密地疼了起來。
我抬起頭,看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不是嫡福晉嗎?”
八阿哥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在他看來,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格格,能被他看上,許以側(cè)福晉之位,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和榮耀了。
嫡福晉?她怎么敢想?她又憑什么想?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茶水都快涼了。
他才緩緩地,用一種帶著安撫和無奈的語氣說:“若曦,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應(yīng)該知道的,嫡福晉之位……”
“我知道。”我打斷了他,聲音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我知道,八爺?shù)牡崭x,必須是滿洲上三旗的貴女。她的家世,必須能為您在朝堂上,帶來足夠強(qiáng)大的助力?!?/p>
我看著他眼中閃過的驚訝,一字一頓地繼續(xù)說道:“而我,馬爾泰·若曦,只是一個漢軍旗的將軍之女。我的阿瑪已經(jīng)過世,我的家族,給不了您任何幫助。所以,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成為您的嫡妻?!?/p>
八阿哥的臉色,徹底變了。
他震驚地看著我,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我一般。
“你……你怎么會……”
“我怎么會知道這些,是嗎?”我看著他,積壓了兩世的委屈和不甘,在這一刻,終于爆發(fā)了出來。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十三爺將來的嫡福晉,會是家世顯赫的兆佳氏。四爺?shù)牡崭x,會是手握重兵的費(fèi)揚(yáng)古大人的女兒,烏拉那拉氏!”
“八爺,這些年,你對我的好,十三爺對我的關(guān)照,四爺對我的幫扶,若曦都記在心里,沒齒難忘。”
“可我也清清楚楚地明白,在你們眼中,我或許是一只珍貴的金絲雀,或許是一件有趣的玩物,又或許是一顆有用的棋子?!?/p>
“但唯獨(dú),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成為那個,能與你們并肩而立,名正言順的妻子?!?/p>
我的聲音,字字泣血。
八阿哥徹底亂了陣腳。他想來拉我的手,想開口解釋。
“若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你的心……”
“不必解釋了?!蔽也恋裟樕系难蹨I,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看著他,“我只想問八爺最后一句——”
“如果今日,我堅(jiān)持只要嫡福晉的位子,其他一概不要。八爺,您會娶我嗎?”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表情。
八阿哥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眼中,有掙扎,有不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權(quán)衡利弊后的理智和清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很久,很久。
久到我?guī)缀跻艞壍臅r候,他才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像兩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進(jìn)了我的心臟。
他說:“不會。”
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又流了下來。
原來,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怎么改變,結(jié)局,都還是一樣。
“多謝八"爺,實(shí)話實(shí)說?!?/p>
我站起身,對著他,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禮。
“八爺?shù)膫?cè)福晉之位,若曦……受不起。還請八爺,另擇佳人吧。”
那天之后,我將八阿哥這些年送來的所有東西,悉數(shù)打包,派人送還了回去。
我與八阿哥,就此決裂。
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里傳開了。
所有人都說我瘋了,說我不識抬舉,竟然敢拒絕八賢王的垂青。
額娘哭著罵我,說我斷送了自己一輩子的前程,也辜負(fù)了阿瑪?shù)呐R終囑托。
我只是跪在佛堂里,一遍又一遍地抄寫著心經(jīng),不言不語。
心里的痛,只有我自己知道。
05
幾天后,十三阿哥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了進(jìn)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俊朗的臉上滿是焦急和心疼。
“若曦姐姐!我聽說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就這么拒絕了八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他在朝堂上多沒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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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十三阿哥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八哥他……他確實(shí)有他的難處??墒恰墒莻?cè)福晉的位子,也很好了呀!除了嫡福晉,你就是府里最大的了!”
“十三爺,”我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如果今天,換做是你,你會給我嫡福晉的位子嗎?”
十三阿哥愣住了。
他那雙總是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躲閃。
“我……若曦姐姐,我不像八哥那么有權(quán)勢,我的額娘出身也低微……但是,只要你愿意,我……我可以給你側(cè)福晉的位分,我發(fā)誓,我一輩子都只對你好,絕不讓任何人欺負(fù)你!”
他握著我的手,說得情真意切。
可我的心,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涼了下去。
我看著這個從小就護(hù)著我,愿意為我做任何事的少年。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可我也知道,他給不了我想要的。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不能。他的身后,沒有強(qiáng)大的母族支持,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比其他皇子更加艱難。他的婚姻,必須是一場精心計(jì)算的政治投資,絕不能有半點(diǎn)差池。
我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十三爺,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但若曦,此生不愿為妾。”
康熙四十九年的春天,京城發(fā)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四阿哥府上,那位一直病病歪歪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薨了。
所有人都以為,四阿哥會很快續(xù)弦,畢竟,一個有志于奪嫡的皇子,嫡福晉的位置,不可能空懸太久。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四阿哥非但沒有續(xù)弦,反而向康熙請了一道旨意,說要為亡妻守足一年,以示情深。
這番舉動,為他博得了一個“情深義重”的好名聲。
而我,卻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當(dāng)晚,接到了四阿哥的傳召。
深夜,一頂不起眼的青呢轎子,將我悄悄地抬進(jìn)了四貝勒府。
書房里,那個冷峻的男人,正臨窗而立。
他換下了一身朝服,只穿著一件墨色的常服,身形顯得有些單薄,卻依舊挺拔如松。
我以為,他也要像八阿哥和十三阿哥一樣,用一個側(cè)福晉的名分來打發(fā)我。畢竟,如今他的正妻之位空了出來,府里也該添些新人了。
我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拒絕的說辭。
可他一開口,卻說了一句讓我震驚到無以復(fù)加的話。
“馬爾泰·若曦,”他轉(zhuǎn)過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我,“本王知道,你想要的,是嫡妻的名分。”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會……
還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又扔出了一個更讓我驚駭?shù)恼◤棥?/p>
“本王也知道,你,不屬于這個時代?!?/strong>
“轟”的一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他知道了?!
這怎么可能?!我重生回來的事,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
“康熙四十三年初秋,你大病初愈,醒來后的第一句話,是'我竟然重生了'?!彼陌⒏缇従彽仵獠降轿颐媲?,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當(dāng)時,你的丫鬟翠兒以為你高燒說胡話,并未在意??杀就醢膊逶谀愀系难劬€,卻覺得此事蹊蹺,便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報了上來?!?/p>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眼線?他竟然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那以后,本王便一直在暗中觀察你。”四阿哥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要將我從里到外,剖析個干干凈凈。
“你刻意疏遠(yuǎn)八弟,拒絕他的詩會邀請。你對十三弟的態(tài)度,也從親近變成了疏離。你似乎,在極力地想擺脫我們所有人。”
“你懂太多你不該懂的事。你清楚朝堂的局勢,你了解每個皇子的性格弱點(diǎn),你甚至……能預(yù)知未來幾年會發(fā)生的大事?!?/p>
他停頓了一下,俯下身,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問:
“比如,廢太子。比如,八弟的倒臺。再比如……本王將來,會坐上那個位子。對不對?”
我想否認(rèn),我想尖叫,我想逃離。
可在他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的注視下,我所有的偽裝和防備,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個字。
“所以呢?”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沙啞得可怕,“四爺知道了我的秘密,是要……殺我滅口嗎?”
“本王若想殺你,你以為你還能活到今天?”四阿哥直起身,又恢復(fù)了那副冷漠淡然的樣子。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淡淡道:“本王今日叫你來,不是為了殺你,而是想告訴你一個,關(guān)于你一直想要的'嫡妻之名'的,真相。”
他走近一步,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的意味。
“你想要的嫡妻名分,本王,給得起。”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給得起?
在八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明確拒絕了我之后,他竟然說,他給得起?
“可你知道,代價是什么嗎?”四阿哥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