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第一章
我叫蔣秋洲，在一個連地圖上都找不著的地方，呆了整整六年。這六年，我天天泡在實驗室里，跟各種儀器和數據打交道，為了一項據說很重要的項目。不能跟外界聯系，連老婆孩子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上頭說了，這是紀律。
六年啊，穎穎從一個小不點兒，長成了該上小學的大姑娘。我兜里揣著好不容易批下來的探親假條，心里像燒開的水，咕嘟咕嘟直冒泡。我沒告訴沈安然我要回來，想給她和閨女一個天大的驚喜。我想象過一百種見面的場景，她可能會哭，也可能會笑著捶我，罵我這六年死哪兒去了。不管哪種，我都認了，是我虧欠她們娘倆。
車開進市區，我差點沒認出來。樓更高了，路更寬了，連空氣味兒都不一樣了。我直接導航到安然公司的樓下，那氣派的大廈，锃亮的玻璃幕墻，看著就比我走的時候更闊氣了。看來這六年，她這“京都的天” ，確實是越做越大了。我把那輛破二手車停好，手心里全是汗，正準備給她辦公室打電話，眼睛隨意一瞟，整個人就像被釘在了駕駛座上。
馬路對面，寫字樓背陰的角落里，站著個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像是在哭。旁邊是個穿著時髦、牽著個小男孩的年輕男人，正指著小姑娘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她臉上了。
那小姑娘……那側臉……怎么那么像我家穎穎？
不可能，今天周二，這個點她應該在學校上課。我揉了揉眼睛，心說是不是太想孩子眼花了。可越看，那顆心越是往下沉。就是穎穎！她怎么瘦了這么多？臉色怎么這么黃？那股子怯生生、好像隨時準備挨罵的勁兒，跟我記憶里那個騎在我脖子上咯咯笑的小公主，簡直判若兩人！
我推開車門就沖了過去。剛靠近，就聽見那年輕男人尖著嗓子罵：“……沒長眼睛啊？往我兒子飛機上撞？這無人機好幾萬，你賠得起嗎你？” 說著，他掄起巴掌， “啪” 地一聲，結結實實抽在穎穎臉上！
穎穎被打得腦袋一偏，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卻沒哭，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
“哭？你還有臉哭？趕緊的，給我兒子跪下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不然告訴你媽，有你好果子吃！” 那男人不依不饒。
我當時血就往頭上涌！六年沒見，我閨女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讓人這么欺負！我幾步躥過去，一把將那男人推開，擋在穎穎面前：“你干什么！憑什么打孩子？！”
那男人被我推了個趔趄，愣了一下，隨即火冒三丈：“你他媽誰啊？敢管老子的閑事？” 他上下打量我，看我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夾克（實驗室的工作服，特殊材料做的，他當然不認識），臉上更是鄙夷，“哪兒來的土老帽，滾一邊去！”
我沒理他，趕緊轉身看穎穎。孩子嚇壞了，小臉煞白，看清是我之后，眼睛里先是難以置信，然后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她不是撲進我懷里，而是使勁推我，帶著哭腔喊：“叔叔！你快走！你快跑吧！你打了我媽媽的助理，她……她不會放過你的！”
叔叔？她叫我叔叔？我心口像被狠狠捅了一刀。六年，她都不認識我這個爸爸了。
我強忍著酸楚，蹲下來抓住她瘦弱的肩膀：“穎穎，別怕，我是爸爸！我回來了。告訴爸爸，怎么回事？他一個助理，憑什么讓你下跪？”
穎穎的眼淚這才大顆大顆掉下來，卻只是搖頭，一個勁兒地催我：“爸爸……你快走，求你了，張叔叔他……我們惹不起的……”
這時，那個姓張的助理揉著胳膊湊過來，臉上又是譏諷又是囂張：“喲嗬？我當是誰，原來是那個死了六年的鬼魂回來了？行啊，蔣秋洲，命挺硬啊？回來了是吧？回來了更好！今天你打了老子，還威脅沈總，你他媽哪兒都別想去！” 他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叫囂，“在京都，沈總就是天！你打了我，就是把天捅了個窟窿！你等死吧！”
天？我氣得渾身發抖。我在為國家賣命，我的老婆孩子，卻在這“天”底下，活得這么卑微？我深吸一口氣，也掏出了手機。我要親自問問沈安然，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聽聽她怎么解釋！
電話響了很久才通，里面傳來沈安然那熟悉又陌生的、冷冰冰的聲音，連珠炮似的，連個插嘴的空隙都不給我：“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從哪兒搞來的我的電話號碼。單憑你這句威脅，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說完，直接掛了。忙音像冰錐子扎進我耳朵里。
她沒聽出我的聲音。她甚至沒存我這個六年前號碼的備注。我那點殘存的、對她或許有苦衷的幻想，瞬間碎得干干凈凈。六年朝思暮想，換來一句“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張助理得意地笑了，臉上的腫痕都帶著嘲弄：“小子，裝逼裝漏了吧？還以為你是個什么人物，鬧半天連沈總電話都沒存？傻眼了吧？我告訴你，在京都，你呼吸的空氣都得姓沈！”
我看著他那副嘴臉，再看看懷里嚇得瑟瑟發抖、卻還試圖用小手擋在我前面的女兒，心徹底沉到了底。也對，六年，足夠改變一切了。我還在守著過去的承諾，人家早就開始了新生活。
“走，爸爸帶你回家。” 我啞著嗓子，拉起穎穎的手，想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六年我虧欠的，我用下半輩子補。
“想走？” 張助理攔住去路，對那個一直看熱鬧的小男孩使了個眼色。
那小男孩，王逸天，仰著下巴，一臉壞笑地指著地上沾了土的無人機，對穎穎說：“你想替這個叔叔道歉？行啊，你把我這飛機舔干凈，我就讓張叔叔放過他。”
穎穎身子一顫。
小男孩又補了一句：“不許用水舔哦，要用你的舌頭，一點一點，給我舔干凈！”
“小天……我……我可是你姐姐……” 穎穎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姐姐？呸！” 王逸天朝地上啐了一口，“你是我媽跟一個死鬼生的孽種！我才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孩子！你舔不舔？不舔我讓張叔叔揍死他！”
“我舔！” 穎穎幾乎是喊出來的，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絕望讓我心碎。她真的彎下腰，朝著那骯臟的玩具伸出了舌頭……
“我操你媽！” 我積壓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腳把那個無人機踢飛出去，零件散了一地！我紅著眼睛，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死死瞪著張助理和那個小惡魔：“你們他媽還是不是人？！”
“我的飛機！” 王逸天尖叫起來，“張叔叔！他摔了我的飛機！我要他拿命賠！”
張助理也炸了，沖著旁邊喊：“保安！都死了嗎？沒看見小少爺被欺負了？給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幾個躲在旁邊的保安沖了上來，棍棒像雨點一樣落在我身上。我拼命護住頭，把穎穎緊緊摟在懷里，后背、胳膊結結實實挨了好多下。這衣服防彈，但扛不住這種鈍擊，疼得我直抽冷氣。周圍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沒一個敢上前。
“別打我爸爸！我舔！我這就舔干凈！” 穎穎在我懷里掙扎著哭喊，她竟然真的從地上撿起一塊飛機碎片，就要往嘴里塞！
“不能舔！放下！” 我目眥欲裂，想去搶，卻被保安死死按住。
混亂中，一個清冷又帶著威嚴的女聲響起：“住手！你們在干什么？”
所有人動作都停了。保安們趕緊散開。我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被打得模糊的視線，看到了沈安然。她穿著一身高級定制套裝，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站在那兒，像看一出鬧劇一樣看著我們。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充滿了不可思議，眉頭緊緊皺起：“蔣秋洲？你……你怎么還活著？”
第二章
沈安然那句話，“你怎么還活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把我最后一點念想也捅穿了。
我抹了把嘴角，有點腥甜，估計是剛才被打的。我撐著地想站起來，但身上疼得厲害，試了一下又坐了回去。穎穎趕緊用她的小手扶住我，眼淚吧嗒吧嗒掉在我胳膊上。
“我還活著，讓你很失望吧？” 我看著沈安然，六年了，她幾乎沒變，還是那么漂亮，但那雙曾經含著笑的眼睛，現在只剩下冰碴子和不耐煩 。她身邊站著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審視和輕蔑。
“媽媽！” 那個叫王逸天的小男孩撲過去，抱住沈安然的腿，指著我就告狀，“媽媽！這個壞人打我！還摔壞了我的飛機！還有這個死丫頭，她……”
“小天！” 沈安然低聲喝止了他，但語氣里并沒多少責怪。她看向被我護在身后的穎穎，眼神復雜，但更多的是冷漠：“穎穎，過來。”
穎穎嚇得一哆嗦，非但沒過去，反而更緊地抓住了我的衣服。
“沈安然，” 我咬著后槽牙，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這六年，我沒音訊，你變了心，跟別人好了，甚至有了孩子，我他媽……我認了！是我對不住你在先。可穎穎是你親閨女！你就這么由著你助理、由著這個……這個小兔崽子這么作踐她？！你看看孩子被你們嚇成什么樣了！”
沈安然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快步走過來，不由分說，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啪！”
聲音清脆響亮。我臉上火辣辣的，但比不上心里的涼。
“蔣秋洲！你嘴巴放干凈點！什么私生子？這是我和我丈夫王少的兒子！我的家事，輪不到你一個消失了六年的人來說三道四！” 她胸口起伏，顯然氣得不輕，“你既然回來了，正好，把離婚手續辦了，大家都清凈。”
離婚。她終于說出來了。這么迫不及待。
周圍那些看客，嗡嗡的議論聲更大了。
“真是沈總前夫啊？”
“嘖，聽說死了六年，怎么又冒出來了？”
“這下有好戲看了，王少能放過他？”
穎穎“噗通”一聲跪下了，抱著沈安然的腿：“媽媽！媽媽我求求你，別趕爸爸走！我以后一定聽話，我不惹弟弟生氣，我什么都干……你別不要爸爸……”
我看著女兒卑微哀求的樣子，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我一把將穎穎從地上拉起來，拍掉她膝蓋上的土：“穎穎，起來！不要求她！從今往后，她不是你媽！這種連自己親生骨肉都能作踐的女人，不配當你媽！”
“蔣秋洲！” 沈安然厲聲喝道。
“離婚？可以！” 我喘著粗氣，盯著她，“但我有兩個條件！”
張助理在一旁陰陽怪氣：“喲，窮瘋了是吧？想敲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跟沈總談條件嗎？”
我沒理那條哈巴狗，只盯著沈安然：“第一，把我媽留給你的那個吊墜還給我。” 那是我媽臨終前給兒媳婦的，她不配再留著。
沈安然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從包里翻出那個墨綠色的玉墜，看都沒看，隨手扔在我腳邊：“拿去！還以為是什么寶貝，一個破石頭而已。”
我彎腰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灰，緊緊攥在手心。這是我媽最后的念想。
“第二，” 我抬起頭，一字一頓地說，“穎穎的撫養權，歸我。”
“你做夢！” 沈安然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穎穎是我女兒，憑什么給你？”
“你女兒？” 我簡直要氣笑了，指著旁邊一臉得意的張助理和那個小霸王王逸天，“你拿她當女兒？你看看她過的什么日子！被一個助理打罵，被一個幾歲的小孩逼著下跪舔玩具！沈安然，你的心被狗吃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