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這鬼天氣，真他娘的邪乎，雪粒子跟鹽粒子似的，往脖頸子里鉆?！?/p>
“少廢話，趕緊喝口熱湯暖暖身子。你也別嫌冷，那上面那位爺，這會兒怕是心比這雪還涼?！?/p>
“你說那位？嘿，聽說眼珠子都瞪裂了，愣是沒斷氣，最后還是那老道士……”
“噓！不想活了？那位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那是天上的煞星，地上的太歲。趕緊喝，喝完換班，那晦氣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p>
“行行行，不過那收尸的娘們兒長得真……”
“閉嘴！那是禍水，也是可憐人?？熳甙?，風又大了。”
01
建安三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還沒過臘八，下邳城就被凍成了一塊鐵疙瘩。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把護城河填得平平整整，踩上去咯吱作響，那是骨頭茬子被雪埋住的聲音。
白門樓上，風像是刀子一樣刮。
曹操裹著厚厚的黑狐皮大氅，手里捧著個暖爐，還是覺得冷。他瞇著眼睛，看著那個被五花大綁推上來的男人。那是呂布。往日里威風凜凜的溫侯，現在的狼狽樣就像是一只掉進陷阱的老虎。
若是旁人到了這份上，早就跪地求饒了。可呂布沒有。
他被宋憲、魏續那幾個叛徒按在地上，膝蓋骨把青磚都磕裂了，可他的背還是直的。他沒有看曹操，也沒有看那個在一旁假裝抹眼淚的劉備。他的眼珠子通紅，里面像是著了一把火，喉嚨里發出一種奇怪的“荷荷”聲，不像是人聲，倒像是野獸在磨牙。
曹操本能地往后縮了縮。他看見呂布身上的麻繩被崩得緊緊的，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咯”聲，好像隨時都會崩斷。
“玄德，你去問問?！辈懿倌鞘钦娌桓铱拷?/p>
劉備硬著頭皮走上前，拱了拱手。還沒等他開口，呂布突然抬起頭。
那一瞬間，站在俘虜堆里的貂蟬渾身一抖。她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臉上抹了灰，藏在人群里。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呂布，而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氣。那黑氣在呂布頭頂盤旋，隱隱約約聚成了一個沒有腦袋的巨人形狀。
呂布盯著劉備，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大吼一聲：“頭呢？我的頭呢？”
這一嗓子，把劉備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操臉都白了，手里一哆嗦，暖爐差點掉在地上。他也不敢再廢話，揮揮手：“勒死！快勒死！”
幾個膀大腰圓的劊子手沖上去，把絞索套在呂布脖子上。這是特制的牛筋繩，浸過油，結實得很。幾個人喊著號子往兩邊拉，絞索深深陷進了呂布的肉里。
怪事發生了。
繩子勒進去了一寸多深，要是常人，早就頸骨折斷斷氣了?？蓞尾歼€在笑，那笑聲從被擠壓的喉嚨里擠出來，尖銳刺耳。他的脖子那里發出“邦邦”的聲音，就像是勒在了一塊鐵錠上，有什么東西在皮肉底下硬撐著，不讓骨頭斷裂。
劊子手的手都磨出血了，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
這時候，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道士從曹操身后走了出來。他是左慈。左慈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張畫滿了紅字的黃符，手指一彈，那符紙輕飄飄地貼在了絞索結上。
“孽障，還不歸去?！弊蟠鹊秃纫宦?。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是頸骨碎裂的聲音。
呂布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那雙赤紅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塌，激起了一地的雪粉。
半空中的黑氣不甘心地咆哮著，最終散去。
貂蟬死死咬著嘴唇，直到嘴里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她沒有哭，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只有無盡的哀傷和一種旁人看不懂的決絕。
02
曹操這人疑心重，也愛記仇。呂布雖然死了，但他覺得這股煞氣太重，不許立刻下葬，讓人把尸體扔到了城外的亂葬崗，說是要暴尸三日，讓野狗啃食，以儆效尤。
夜深了，雪下得更大。
亂葬崗這地方，平日里白天都沒人敢來，到了晚上更是鬼火都不敢亮。風吹過枯樹梢，嗚嗚咽咽的，像是無數冤魂在哭。
一輛破板車吱吱呀呀地停在了崗子邊上。
貂蟬從黑暗里走出來。她手里提著一盞昏黃的氣死風燈，另一只手里攥著沉甸甸的錢袋子。那是她這幾年攢下的所有首飾換來的。
看守尸體的兩個小兵早就凍得受不了了，拿了錢，也沒多問，指了指最里面的一處土坑，就抱著酒壇子躲進避風的窩棚里去了。
貂蟬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在一堆發臭的尸體中間，她一眼就認出了呂布。
即便死了，他的身軀依然龐大得嚇人，像是一座倒塌的小山。
貂蟬費力地把呂布的尸體拖上板車。她的力氣本來很小，可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硬是把這幾百斤的身軀給背了起來。
她推著車，沒敢往官道上走，而是鉆進了深山里的小路。她是守陵人一族的后裔，知道這山里有一處荒廢的古廟，那是他們這一族以前用來凈化尸氣的祭壇。
路上，貂蟬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呂布的情形。
那是董卓的慶功宴。滿堂文武都在夸贊呂布英武無雙，是大漢的棟梁?？甚跸s看到的不是人。
她那一雙天生的“通靈眼”看到，站在大廳中央的，是一個渾身浴血、沒有頭顱的怪物。那怪物的肚臍是一張血盆大口，正在貪婪地吞噬著周圍的血氣。
當時貂蟬嚇得差點把酒壺扔了。
就在那時候，那個“怪物”轉過身來。明明沒有頭，可貂蟬分明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穿透了怪物的暴虐，透著一絲極深極深的疲憊和溫柔。
就是那一眼，讓貂蟬決定留下來。她本是為了監視這個容器，最后卻愛上了在這個容器里掙扎的靈魂。
“奉先，我們回家?！滨跸s對著板車上的尸體輕輕說了一句。
尸體沒有回應，但貂蟬明顯感覺背上的重量變了。原本冰冷僵硬的尸體，竟然開始微微發熱。那種熱度很不正常，燙得隔著幾層衣服都能感覺到。
更嚇人的是，呂布背后的衣服被撐了起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背上鼓動，把錦緞的戰袍都頂出了裂紋。
03
那座破廟藏在半山腰的松樹林里，門窗都爛光了，只剩下一個沒頭的神像孤零零地立在供桌上。
貂蟬把呂布的尸體搬進大殿，放在一塊還算干凈的石板上。她顧不上休息，從廟后的井里打了一桶水，撕下自己的裙擺沾濕了，準備給呂布擦洗身子。
他的臉上滿是血污和泥土，脖子上那一圈青紫色的勒痕觸目驚心。
貂蟬一點點擦拭著，動作輕柔得像是怕弄疼了他。擦完臉，她解開了呂布身上的鎧甲。鐵甲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接著是里面的絲綢內襯。
當最后一層衣物被剝離時，貂蟬的手停住了。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見呂布的后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那不是尸斑，更像是某種劇毒淤積在皮下。那顏色還在流動，像是有活物在皮肉里鉆來鉆去。
貂蟬深吸了一口氣，用濕布在那塊紫黑色的皮膚上擦了一下。
這一擦，嚇得她魂飛魄散。
那塊皮膚竟然像是被水泡爛的紙一樣，輕輕一碰就卷了起來。隨著濕布的移動，大片大片的表皮脫落下來，露出了下面的真容。
貂蟬手中的濕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整個人癱軟在供桌旁，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尖叫出聲。
在那層脫落的死皮之下，赫然是一幅鮮活的、還在蠕動的紋身！
那紋身占據了呂布的整個后背。紋的既不是過肩龍，也不是下山虎，而是一個沒有頭顱的赤裸巨人。這巨人左手拿著一面巨大的盾牌，右手握著一把開山巨斧。他的雙乳位置是一對圓睜的怒目，肚臍眼的位置則是一張猙獰的大嘴。
這是上古戰神，刑天。
最恐怖的不是這紋身本身，而是它是活的。
那紋身上的“肌肉”隨著尸體的熱度在起伏，那雙長在乳房位置的眼睛竟然在轉動，死死地盯著癱坐在地上的貂蟬。而那個肚臍變成的嘴巴，正在一張一合，發出細微如同蚊子叫般的聲音。
“還沒死……容器壞了……換一個……”
這哪里是紋身，這分明就是寄生在呂布皮下的另一個靈魂！
貂蟬渾身顫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呂布有時候會對著空氣說話，為什么他在戰場上會變成不知疼痛的殺戮機器，為什么他在睡夢中總是喊著“把頭還給我”。
原來他這一輩子，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活。
04
隨著那個紋身的顯露，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一段段破碎的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涌進了貂蟬的腦海。
那是陳宮死前交給她的一個錦囊里封印的秘密，直到此刻才被解開。
世人都罵呂布是“三姓家奴”，說他背信棄義，反復無常。可誰知道，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呂布出生那天，天降血雨，刑天的殘魂選中了他這個極陽之體作為容器。從小時候起，他的身體里就住著兩個靈魂。一個是想做普通人的呂奉先，另一個是想殺上天庭的刑天。
那個叫丁原的義父，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個修煉邪術的方士，收養呂布就是看中了他體內的力量，想用血祭的方式徹底喚醒刑天，好讓自己操控這股神力。呂布殺他，是因為在一次血祭中，刑天的意志短暫覺醒，為了自保才揮出了那一刀。
后來的董卓更貪婪。那胖子想的是吞噬。他想把呂布練成丹藥，吃了就能長生不老，擁有戰神之力。呂布在鳳儀亭的瘋狂，不是為了爭風吃醋，而是董卓給他下了催命的符咒，逼得他體內的兩個靈魂差點同歸于盡。
每一次所謂的“背叛”，其實都是呂布在絕境中的掙扎。他在和想利用他的人斗，也在和體內那個想屠盡天下的怪物斗。
每一次殺戮之后，呂布都會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迷茫。那時候，刑天的殺意會沖垮他的記憶，讓他分不清敵我，記不住恩情。
他被人叫作“三姓家奴”，可悲的是，他連自己姓什么有時候都記不清楚。
他這一生都在尋找。找一個能殺了他、終結這該死宿命的人，或者找一個能讓他平靜下來的人。
他找到了后者，那就是貂蟬。
只有在貂蟬身邊，在那個眼神的注視下，體內的刑天才會安靜片刻。
“奉先……你受苦了?！滨跸s跪爬到尸體旁邊，伸出顫抖的手指，想要撫摸那恐怖的紋身。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無量天尊?！币粋€蒼老的聲音穿透了風雪，“女娃娃，貧道早就說過，這孽障留不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