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是一場所有人都笑著的喜宴,只有我知道,那是葬禮的開始。
我爹朱元璋,高高坐在龍椅上,他把天下第一名將的女兒許配給我:
“這是天作之合,是給你的恩典。”
可當劉伯溫那個老頭子,只看了我的新娘子徐妙云一眼,就走到我爹跟前時,一切都變了。
他沒說話,只是在我爹的手心寫了幾個字。
我沒看清是什么字,我只看見我爹的臉,白了。
那不是一張人臉,是一張剛從墳里挖出來的面具,上面結滿了霜。
那一刻,喜樂成了哀樂,滿堂的紅色都變成了血色。
沒人知道,那晚御書房的燭火下,一份關乎國本的立儲詔書,被悄悄撕去了一角。
而我,從那天起,就成了一個走在刀刃上的人。
![]()
01
我叫朱棣,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我不喜歡紅色。紅色太扎眼,像新殺的豬,血淋淋的。
可我今天從里到外,穿的都是紅色。大紅的喜袍,沉甸甸的,壓在我肩膀上,像扛著一塊燒紅的鐵板。
汗水從我額頭上流下來,流到眉毛里,又流到眼睛里,又咸又澀。
我不敢擦,我爹朱元璋就坐在最高的地方,一雙眼睛像鷹,盯著我,也盯著我身邊的新娘子。
我這個新娘子,叫徐妙云,是徐達的女兒。
我以前見過,遠遠地見過。那時候她還是個姑娘,穿著淡青色的衣服,站在她爹徐達旁邊,安安靜靜的,像一棵剛發芽的柳樹。
今天她也穿著一身紅,臉上涂了厚厚的粉,紅紅的嘴唇緊緊閉著。
我偷偷看她一眼,只能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聞到一股香粉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我覺得有點悶。
大殿里很吵。
官員們端著酒杯,說著吉祥話,聲音嗡嗡的,像一大群蒼蠅。
我爹朱元璋坐在龍椅上,今天話不多。他大多數時候只是看著,看著我大哥朱標,又看看我。
大哥的臉色不太好,白得像紙,他沖我笑了一下,舉了舉酒杯,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我知道,大哥身體不好,今天能來,是給我天大的面子。
我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是溫的,像馬尿。
跪拜的時候,我和徐妙云并排跪下。她的頭磕在地上,發出很輕的一聲“咚”。我的膝蓋也磕在地上,發出很響的一聲“咚”。
我爹在上面看著,什么也沒說。
儀式走了一遍又一遍,我的腿已經麻了。
就在我和徐妙云給皇上皇后敬酒的時候,我爹突然笑了一下。
他指了指站在角落里的一個人,那個人穿著一身灰布袍子,胡子白了,看著像個鄉下算命的。
那是劉伯溫。
我爹說:“誠意伯,你來看看。我這個兒子,還有這個兒媳婦,怎么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劉伯溫慢慢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他先是看了看我,眼神很平靜,像一口老井。
然后,他看向我身邊的徐妙云。
就在徐妙云抬頭的那一瞬間,劉伯溫的眼睛里好像閃了一下,就一下,像黑夜里劃過的閃電。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盯著徐妙云的臉。
徐妙云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微微低下了頭。
大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連蒼蠅都不叫了。
我爹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他問:“怎么?說不出話了?”
劉伯溫還是不說話。他走到我爹跟前,躬下身子。
“皇上,借手心一用。”
我爹伸出了他那只滿是老繭的手。那只手打下過整個大明江山。
劉伯溫用手指,在我爹的手心里,一筆一劃地寫著什么。
我看不見他寫了什么,我只看見我爹的臉。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褪下去了。
剛才還因為喝酒有點紅潤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比我大哥的臉還要白。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好像要把劉伯溫的手指頭捏斷一樣。
他的呼吸變得很重,像一頭被困住的牛。
“好,好得很。”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然后他揮了揮手,聲音嘶啞。
“都退下吧。”
劉伯溫像個沒事人一樣,又退回了角落里,繼續當他的影子。
喜宴還在繼續,可味道全變了。
我爹再也沒笑過。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眼神卻越喝越冷。
他看我的那一眼,讓我覺得后背發涼。那不是看兒子的眼神,是看一個仇人,一個死人。
我不知道劉伯溫到底寫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的大喜日子,從那一刻起,就變成了一場葬禮的開始。
![]()
02
那天晚上,我爹沒來我們的新房。
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御書房。
太監說,皇上誰也不見,晚飯也沒吃。
御書房里,只點了一根蠟燭。燭火跳來跳去,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個鬼。
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已經坐了兩個時辰。
桌子上沒有奏折,什么都沒有。只有他那只攥緊的拳頭,還放在桌面上。
他慢慢張開手,手心里都是汗。
他好像還能感覺到那八個字在皮膚上劃過的觸感,冰涼,刺骨。
“母儀天下,子承大統。”
八個字,像八把刀,插在他的心口上。
母儀天下?
他看了一眼窗外,燕王府的方向。那個叫徐妙云的女人,今天穿著紅嫁衣,端莊得體,可他現在看她,就像看一個披著人皮的妖怪。
她要做皇后?那皇后馬氏怎么辦?難道……
他不敢想下去。
更讓他心驚的是后面四個字。
子承大統。
誰的子?徐妙云的子,那就是我,朱棣的子。
我的兒子,要繼承大統?
那他的標兒呢?他的心肝,他從小當皇帝培養的太子朱標呢?
那標兒的兒子,他最疼愛的皇太孫朱允炆呢?
他從一個紫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卷黃色的綢布。
那是他親手寫的詔書,還沒寫完,是一份初稿。
上面用朱砂寫著,要冊立皇太孫朱允炆為儲君,讓他以后跟著太子朱標一起學習處理朝政。
這份詔書,是他給朱標一脈上的雙重保險。
他要把這江山,穩穩當當地交到他大兒子手里,再由他大兒子交到他大孫子手里。
這是他早就定好的路,不許任何人改。
可是劉伯溫那八個字,就像一把錘子,把他鋪好的路,砸出了一道裂縫。
他想起我的臉。
英武,果決,身上有他的影子。在戰場上,是個能打的兒子。
可是在南京城里,在皇宮里,這份英武,就變成了威脅。
他突然覺得很冷。
他拿起那份詔書,看著上面“朱允炆”三個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用顫抖的手,捏住了詔書的右下角。
“嘶啦”一聲。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特別刺耳。
他把詔書的一角,撕了下來。
不大,就一小塊。但那份原本完整的詔書,從此就有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缺口。
他把那一小塊黃綢布,在手心里反復揉搓,最后揉成一個又干又硬的小球。
他看著那個小球,就像看著我,朱棣。
一個礙眼的東西。
一個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他把那個小球扔進了燭火里。
火苗“噗”地一下,把它吞了進去,很快就燒成了灰。
可是,那股焦糊味,卻一直彌漫在書房里,怎么也散不掉。
就像他心里的那份猜忌,也生了根,再也拔不掉了。
![]()
03
大婚第二天,按規矩要去給父皇母后請安。
我領著徐妙云,跪在殿外。
等了很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太陽從東邊升起來,曬得我們后背發燙。
徐妙云一句話不說,就那么筆直地跪著。
最后,一個小太監出來說:“皇上說,燕王和王妃不用進來了,他今天身子不爽利。”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爹身體好得能打死一頭牛,他說身子不爽利,就是心里不爽利。
回到燕王府,府里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大氣不敢出。
我把自己關在書房,煩躁地走來走去。
門被輕輕推開,徐妙云端著一碗茶進來了。
“王爺,喝口茶吧。”她的聲音很輕。
我沒好氣地說:“不喝!”
她把茶放在桌上,也不走。
“昨天在殿上,劉伯溫在父皇手心寫了字,對嗎?”她問。
我愣住了,看著她。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明明一直低著頭。
“我猜的。”她說,“能讓父皇臉色大變的,只有寫在手心里的字,因為那才是最大的秘密。”
我看著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不只是徐達的女兒那么簡單。
“你還猜到了什么?”我問。
“我猜,那幾個字,跟我有關,也跟王爺的未來有關。”
她的眼睛很亮,像兩顆星星,看得我心里發毛。
“王爺,”她走近一步,“從今天起,你要小心了。”
“我一直很小心。”我說。
“不,以前的小心不夠。”她搖搖頭,“以前你是兒子,現在,你可能變成了敵人。”
這話太重了,我有點不愛聽。
“胡說什么!我是他兒子!”
“在天下面前,沒有父子。”徐妙云的聲音很冷,“王爺戰功赫赫,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從現在起,你不能再立功了。”
這叫什么話?我是個武將,不立功,我干什么?
“父皇會試探你。”她繼續說,“他會給你送來機會,天大的機會。但那不是機會,是陷阱。”
“那我該怎么辦?”我忍不住問。
“藏起來。”
“藏哪兒去?”
“把你的聰明,你的謀略,都藏起來。你要讓父皇覺得,你只是一把好用的刀,但刀柄,必須握在他手里。你要讓他覺得,你勇猛,但魯莽。有力量,但沒腦子。”
我看著她,覺得這個女人比劉伯溫還可怕。
劉伯溫只是看到了未來,而她,卻在教我怎么改變未來。
“父皇……真的會害我?”我還是不敢相信。
徐妙云沒回答,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
“王爺,從昨天起,我們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
從那天起,我爹真的開始“關心”我了。
他會突然把我叫到宮里,不談家事,只問軍國大事。
“棣兒,北邊邊防圖,你看過了嗎?你覺得我們的防線,最大的漏洞在哪里?”
我心里一緊。這是在考我。
我想起徐妙云的話,故意把問題說得很大,很粗糙。
“爹,我覺得,兵不夠多,馬不夠壯。只要兵多馬壯,管他什么漏洞,直接碾過去就行了!”
我爹聽了,點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又問:“如果要從沿海調糧到北平,走水路好,還是陸路好?”
這是個更刁鉆的問題,涉及漕運和地方州府的協調,很復雜。
我撓了撓頭,裝出一副很煩惱的樣子。
“爹,這個太麻煩了。我搞不懂。我只知道怎么帶兵打仗,這些算賬的事,還是讓大哥和朝里的文官們去想吧。”
我說完,偷偷看了一眼我爹。
他的眼神,好像松動了一點。
那份像冰一樣凍住的猜忌,似乎有了一絲裂縫。
他讓我退下了。
走出大殿的時候,我的后背全是冷汗。
![]()
04
我開始學著當一個傻子。
一個只有力氣,沒有腦子的傻子。
朝會上,我爹讓大家商量怎么對付西南的叛亂。
一群文官嘰嘰喳喳,說的都是招安,懷柔。
輪到我了。
我站出來,嗓門提得很高。
“爹,這有什么好商量的!給我三萬兵馬,我直接過去,把他們的寨子踏平,把頭頭的腦袋砍下來,掛在城墻上!看誰還敢反!”
我說完,整個大殿都安靜了。
那些文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野人。
我大哥朱標趕緊出來打圓場。
“父皇,四弟是武將,性子直。他的意思是要以雷霆手段,震懾宵小。但具體方略,還需從長計議。”
我爹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老四,你先坐下。”
我就真的“哼”了一聲,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我知道,我爹在看。我演的這出戲,就是給他看的。
散朝后,大哥把我叫住了。
“老四,你今天太莽撞了。”他一邊咳嗽,一邊說。
“大哥,那些文官磨磨唧唧,我聽著煩。”我繼續演。
大哥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但是,在父皇面前,要收斂。父皇……他年紀大了,心思重。”
我看著大哥蒼白的臉,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他是真的在關心我。
可我不能告訴他,我不是莽撞,我是故意在救我自己的命。
很快,我爹又給了我一個“機會”。
他讓我去整頓京城的衛戍部隊,三大營。
這是天大的權力。
我接了命令,沒說二話,直接就去了。
到了軍營,我沒搞什么復雜的訓練,也沒講什么大道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那些當兵的摔跤。
我把上衣脫了,露出滿身傷疤。
“誰能把我摔倒,我賞他十兩銀子!”
一群士兵圍上來,車輪戰一樣跟我打。
我把他們一個個都摔倒在地,但最后,我故意被一個看起來最壯的校尉給“摔倒”了。
我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好小子!有勁!這十兩銀子是你的了!”
我真的把十兩銀子給了他。
接著,我讓人抬來幾大壇子酒,幾百斤豬肉。
“今天,我們不操練!只喝酒,吃肉!我請客!”
整個軍營都沸騰了。
士兵們圍著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我跟他們勾肩搭背,說著軍營里的葷話,比他們還像個大頭兵。
我爹派來的監軍,一個面白無須的太監,就站在遠處冷冷地看著。
我知道,我今天做的所有事,說的所有話,天黑之前就會傳到我爹的耳朵里。
徐妙云說得對。
我要當一把刀,一把只會砍人,不會思考的刀。
果然,沒過幾天,我爹又把我叫去了。
這次,他的語氣緩和了很多。
“聽說,你在軍營里,把這個月的軍餉都拿出來請客了?”
“是啊,爹。”我憨憨地笑著,“那些兵跟著我,總不能讓他們餓肚子。錢沒了再掙,人心沒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你倒是會收買人心。”我爹說。
我心里一跳。
“爹,我哪懂什么收-買人心。我就是覺得,大家都是給你賣命的,吃飽喝足,打仗才有力氣。”
我爹盯著我看了很久。
“嗯。三大營的差事,你辦得不錯。就這樣吧。”
他沒收回我的兵權,也沒再多問。
我走出宮門的時候,腿肚子都在發抖。
我好像,又活過了一天。
![]()
05
日子就像南京城墻上的磚,一塊一塊,沉悶地壘過去。
我每天都在扮演一個莽夫。
大哥朱標的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差。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咳血,有時候在朝堂上,說著說著話,就得用帕子捂住嘴。
白色的帕子拿開,上面就是一灘刺眼的紅。
我爹的頭發,也白得越來越快了。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哥的兒子,皇太孫朱允炆身上。
他讓朱允炆搬到東宮,讓大哥親自教他讀書,處理政務。
他對朱允炆的疼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那份被他撕掉一角的立儲詔書,雖然沒有頒布,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早晚的事。
我去看大哥。
他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四弟,你來了。”他沖我笑笑。
“大哥。”我坐在他床邊,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知道,父皇對你……嚴厲了些。”他喘著氣說,“你別往心里去。他只是……怕。怕我們這些做兒子的,會像他當年對付別人一樣,對付自己人。”
我沉默了。
“允炆還小。”大哥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冷,像冰塊,“你是個好叔叔。以后,你要多幫幫他。”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
“大哥,你說什么呢?你會好起來的。”
大哥搖了搖頭,眼睛看著帳頂。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他說,“老四,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么,都不要為難允炆。”
我看著他懇求的眼神,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大哥。”
就在南京城里一片愁云慘霧的時候,邊關出事了。
北元殘余的勢力,那個叫“韃靼”的部落,不知道發了什么瘋,集結了十幾萬騎兵,沖破了長城防線。
大同的守將戰死,宣府告急。
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像雪片一樣飛進京城。
整個朝廷都炸了鍋。
我爹在奉天殿里大發雷霆,摔了十幾個杯子。
“廢物!都是廢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難當頭,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
他指著下面跪了一地的將軍們罵。
“誰!誰敢替朕出征!”
沒有人敢說話。
這次的敵人來勢洶洶,不是小打小鬧。誰去,都可能是九死一生。
我爹的目光,在大殿里掃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躲不掉了。
徐妙云說過的那個“陷阱”,終于來了。
我站了出來,跪在地上。
“爹!兒臣愿往!”
我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
所有人都看著我,有的人佩服,有的人同情,有的是在看好戲。
我爹盯著我,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
他知道,我是唯一能打贏這場仗的人。
他也知道,一旦我打贏了,劉伯溫那八個字,就離現實又近了一步。
讓他去,是放虎歸山。
不讓他去,家國不保。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為自己的膝蓋要碎了。
最后,他開口了,聲音疲憊而沙啞。
“準。”
![]()
06
那天晚上,御書房里只有我和我爹兩個人。
他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站在一張巨大的地圖前面。地圖上,北方的邊境線被朱筆畫得一片血紅。
“棣兒,你過來。”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
“你看這里,還有這里。”他指著大同和宣府的位置,“兩座重鎮,旬日之間,就被攻破。你說,是為什么?”
“兵力不足,將領無能。”我回答。
“錯了。”他搖搖頭,“是朕,把餓狼都圈在了身邊,卻把看家護院的狗,都拴得太緊了。”
這話說的,讓我后心發涼。
我不知道他說的餓狼是誰,看家狗又是誰。
他轉過身,從一個盒子里拿出一塊沉甸甸的東西。
是帥印。
大將軍的帥印。
他把帥印托在手里,卻沒有馬上給我。
“棣兒,朕問你。若朕將大明幾十萬兵馬,都交給你。你待如何?”
我“噗通”一聲跪下了。
“兒臣為大明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此戰,必將北虜逐出塞外,揚我皇明國威!”
我的眼睛里,有忠誠,也有一絲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渴望。
他看出來了。
他慢慢地把帥印遞給我。
就在我伸手去接的那一刻,他突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像一把鐵鉗,捏得我骨頭生疼。
他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話。
“記住,你是朕的兒子,但更是大明的燕王。”
“有些東西,你生來就沒有,就永遠不要去想!”
我的血,一下子涼了半截。
我拿著帥印走出皇宮,感覺它不是權力,而是一塊烙鐵。
出征的前一夜,王府里很安靜。
徐妙云在幫我整理盔甲。
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仔仔-細細地把每一片甲葉都擦得锃亮。
“我走了以后,府里的事,就交給你了。”我說。
“嗯。”她點頭。
“照顧好自己。”
“嗯。”
她幫我把沉重的盔甲穿上,最后,她從懷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錦囊,遞給我。
錦囊是素色的,上面什么也沒繡。
“王爺,這個你貼身帶著。”
“這是什么?平安符?”我問。
“不是。”她搖搖頭,眼神堅定而深邃,“王爺,此去關乎國運,更關乎你我與燕王府滿門的命運。”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不到萬不得已,切勿打開。”
“什么是萬不得已?”
“當您發現……戰功已成取死之道時,便是打開它的時候。”
我的心猛地一顫。
戰功,成了取死之道。
![]()
第二天,我率領大軍,離開了南京城。
戰事,比我想象的要順利,也比我想象的要殘酷。
我在戰場上,就像回了家一樣。
我用三個月的時間,收復了大同。又用兩個月,把韃靼的主力引誘到了野狐嶺。
那是一場昏天黑地的大戰。
我們勝了。
韃靼可汗帶著殘兵敗將,狼狽逃竄。
我正準備一鼓作氣,徹底掃清他們。
就在這時,我爹派來的監軍,那個叫李公公的太監,拿著一份圣旨找到了我。
圣旨上說,我勞苦功高,但窮寇莫追。讓我原地休整,等待后續命令。
“王爺,您看?”李公公捏著嗓子問。
“等?”我皺起眉頭,“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等什么?”
李公公笑了笑,那笑容像蛇一樣。
“皇上的意思,我們做奴才的,照辦就是了。”
我明白了。
我爹不想讓我把功勞全占了。
我贏了,他高興。我贏得太漂亮了,他害怕。
更要命的在后面。
三天后,李公公又帶來一份口諭。
說有一支敵軍繞到了我們后方,人數不多,但騷擾糧道。讓我分出一支偏師,由我親自率領,去剿滅他們。
把主力留在這里,讓我帶一支小部隊去鉆一個不知深淺的口袋。
這是讓我去送死。
我看著地圖上那個標記出來的地點,那是一個叫“鷹愁澗”的地方。
兩山夾一谷,易入難出。
如果敵人有埋伏,我帶去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李公公站在我帳外,等著我的回話。
我贏了,卻把自己逼進了死路。
戰功,真的成了取死之道。
我想起了徐妙云的話,想起了那個素色的錦囊。
我從懷里,把它掏了出來。
它被我的汗水浸透了,變得有些潮濕。
我坐在帥案前,帳外是呼嘯的北風。
解開了錦囊的繩子,從里面倒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
我的手有些抖,慢慢地展開了它。
上面只有兩行字。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兩行字上。
我感覺,我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07
紙條上的第一行字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