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走進鎮政府大樓時,我就覺得不對勁。
走廊里原本聚著聊天的幾個同事,看見我立刻散開。他們的眼神躲閃,嘴角卻藏著某種意味不明的弧度。
這種無聲的騷動像潮水般隨著我的腳步蔓延。
直到黨政辦的小劉紅著臉遞文件,結結巴巴說了句“林主任早”,然后逃也似的跑了,我才確信——出事了。
下午三點,妻子張詩涵的微信轟炸而來。
“林翰飛,你現在立刻給我回家!”
“我要聽你解釋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你們單位的人都傳瘋了,就我還像個傻子!”
我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僵在鍵盤上。照片?什么照片?
腦子里飛快檢索最近一個月的工作場景。除了上周陪同新來的魏副鎮長調研開發區,我和她沒有任何私下接觸。
調研時有司機、有記錄員,全程公開。
就在這時,黨政辦的座機響了。
接起來,是鎮長丁建輝沉穩的聲音:“翰飛啊,來我辦公室一趟。”
他的語氣平靜如常,卻讓我心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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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鎮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我敲了三下,里面傳來“進來”的聲音。推門而入時,丁建輝正站在窗前澆花。
那盆綠蘿長得茂盛,藤蔓垂下來將近半米。
“坐。”他背對著我說,手里的噴壺繼續均勻地灑水。
我在沙發坐下,看著這位四十五歲的鎮長。他在青石鎮待了七年,從副鎮長干到鎮長,據說今年有望再進一步。
辦公室很簡樸,除了文件柜、辦公桌和這套舊沙發,就只有墻上的全鎮規劃圖。
“丁鎮,您找我?”我試探著問。
丁建輝終于放下噴壺,轉身坐回辦公椅。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靜地看著我。
“最近聽到什么風聲沒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臉上保持著鎮定:“您指哪方面?”
“關于你和魏副鎮長的。”他直截了當。
空氣似乎凝固了幾秒。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
“丁鎮,我和魏副鎮長只有工作接觸。”我坐直身體,語氣認真,“上周開發區調研是您安排的,全程都有記錄。”
丁建輝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我面前。
我打開,里面是三四張照片。拍攝角度都很刁鉆。
一張是我和魏曉琳站在開發區規劃圖前,她指著圖紙,我側身傾聽。但角度看起來像我在她耳邊私語。
另一張是調研結束上車時,她穿高跟鞋踩空了一下,我下意識扶住她手臂的瞬間。
照片里我們的距離很近。
還有一張更離譜——是上周五下班后,我在鎮食堂打包飯菜,正好碰見魏曉琳也來打飯,我們并排站在窗口。
照片只截取了我們并肩的部分,背景虛化,看起來像在某個溫馨的餐廳。
“這些照片從昨天開始,在鎮政府各個微信群里流傳。”丁建輝的聲音沒有波瀾,“現在已經傳到鎮屬各單位了。”
我捏著照片,手指微微發抖:“這是惡意偷拍,斷章取義!”
“我知道。”丁建輝點點頭,“但群眾只看畫面,不聽解釋。尤其是男女關系這種話題,傳播速度比文件快十倍。”
“我要發聲明澄清。”我站起來,聲音因憤怒而提高,“這是誣陷!”
丁建輝抬手示意我坐下。他的動作很慢,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先別急。”他說,“你知道誰拍的嗎?”
我愣住了。
“偷拍者很專業,選的都是容易引起誤會的瞬間。而且傳播路徑很講究,先從一個匿名小號發到職工閑聊群,然后迅速擴散。”
丁建輝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翰飛,你在黨政辦干了八年,應該明白一件事——這種緋聞不會無緣無故出現。”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最初的憤怒。
是的,三十五歲的黨政辦主任,二十八歲新調來的女副鎮長,這種組合本來就容易惹人注目。
但如此精準的偷拍和傳播,絕不是臨時起意。
“有人想搞我?”我低聲問,“還是想搞魏副鎮長?”
丁建輝轉過身,目光深邃:“也許兩者都是。魏曉琳同志是縣里派下來重點培養的年輕干部,她一上任就盯著開發區歷史賬目。”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而開發區審計,原本該由宋亮副書記分管的企業辦配合。”
宋亮。五十歲的鎮黨委副書記,在青石鎮經營了十五年。
我心里漸漸清晰起來。
魏曉琳的到來,打破了青石鎮原有的權力平衡。她年輕、有背景、做事雷厲風行,上任第三周就提出要全面審計開發區近五年賬目。
而開發區的主要企業,都歸企業辦管理。企業辦主任許偉,是宋亮的表妹夫。
“您的意思是,這些緋聞是為了干擾審計工作?”我問。
丁建輝沒有直接回答。他走回辦公桌,抽出另一份文件。
“這是縣紀委轉來的匿名舉報信,舉報魏曉琳同志生活作風有問題,與下屬關系曖昧。時間是上周五,比照片流傳早兩天。”
我倒吸一口涼氣。
先舉報,再散布照片佐證,這是要坐實傳聞!
“魏副鎮長知道嗎?”我問。
“我還沒告訴她。”丁建輝看著我,“翰飛,現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您說。”
“暫時什么都不要做。”
我愣住了:“可是丁鎮,我妻子已經知道了,她——”
“家庭問題你可以私下解釋,但在公開場合,保持沉默。”丁建輝的語氣不容商量,“聲明不要發,解釋不要說,正常工作,正常和魏曉琳同志接觸。”
“這等于默認啊!”我急了。
丁建輝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黨政辦主任要有政治定力。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擔更重的擔子?”
這話里有話。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反駁咽了回去。
“回去吧。”丁建輝擺擺手,“記住,沉住氣。有些戲,需要讓幕后的人先演一會兒。”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鎮長辦公室。
走廊里空無一人,但我知道,無數雙眼睛正從各個門縫、窗戶后窺視著我。
手機又震動了。是張詩涵發來的最后通牒:“六點前不回家,我就帶孩子回娘家。林翰飛,我們完了。”
02
推開家門時,屋里一片狼藉。
茶幾上的玻璃杯碎在地上,茶葉和水漬混在一起,像一幅丑陋的地圖。
張詩涵坐在沙發角落,眼睛紅腫,手里攥著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
五歲的女兒圓圓躲在臥室門后,露出半張小臉,怯生生地看著我。
“媽媽哭了。”她小聲說。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走過去想抱女兒,張詩涵猛地站起來。
“林翰飛,你還知道回來?”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你看看這些!全鎮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她把照片摔在我身上。
打印紙散落一地,和玻璃碎片混在一起。還是那些偷拍照片,但打印得更清晰,還配了聳動的文字說明。
“黨政辦主任與新任美女副鎮長的曖昧瞬間”
“工作調研還是約會旅游?青石鎮驚現權色交易”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詩涵,這是誣陷。你相信我,我和魏副鎮長純粹是工作關系。”
“工作關系?”張詩涵冷笑,“工作需要在耳邊說話?需要手拉手上車?需要下班后一起吃飯?”
“那是角度問題!她差點摔倒我扶一下,食堂打飯是偶遇!”
“偶遇?”她從手機里翻出一張截圖,舉到我面前。
是一個微信聊天記錄,匿名頭像在說:“他們每周三下班后都會‘偶遇’,地點不固定,但都在鎮外。”
截圖時間顯示是今天下午四點。
我渾身發冷。這不是普通的緋聞,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誹謗!
“詩涵,有人想搞我。”我抓住她的肩膀,“你是我妻子,你得相信我!”
她甩開我的手,退后兩步,眼神陌生得像看一個路人。
“林翰飛,我們結婚七年了。七年里,你有多少個晚上在單位加班?有多少個周末在陪領導調研?”
她的眼淚又涌出來:“我每次都告訴自己,你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前途。可是現在呢?你告訴我這是陷害?”
“真的是陷害!”我急得聲音發抖,“丁鎮長都說了,這是有人故意散布的!”
“丁建輝?”張詩涵抹了把眼淚,“他是不是讓你忍?讓你不要解釋?林翰飛,你醒醒吧!領導只會考慮大局,誰管你家庭破裂!”
她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刺中了我最深的恐懼。
是的,丁建輝讓我忍。可我的家庭怎么辦?我的名聲怎么辦?
“我會發聲明澄清。”我下定決心,“明天一早就發,向全鎮干部職工說明情況。”
“有用嗎?”張詩涵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那種平靜比憤怒更可怕,“人們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副鎮長,一個年富力強的男主任,這種故事多吸引人啊。”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包,開始往里面裝證件。
“你去哪?”我攔住她。
“帶圓圓回我媽那兒住幾天。”她避開我的目光,“林翰飛,我需要時間想清楚。如果你真的清白,就拿出證據來。不是聲明,是證據。”
“媽媽……”圓圓從臥室跑出來,抱住張詩涵的腿。
女兒仰起小臉看我,眼睛里有害怕和困惑:“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那一刻,我的防線徹底崩潰。
蹲下身抱住女兒,喉嚨哽得說不出話。張詩涵站在一旁,無聲地流淚。
這個家,這個我奮斗了八年想要守護的家,正在我眼前分崩離析。
晚上九點,我把母女倆送到岳母家。
岳母開門時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罪犯。她沒有說話,只是把張詩涵和圓圓拉進屋,然后關上了門。
那聲關門聲,在寂靜的樓道里回蕩了很久。
開車回鎮上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些照片的拍攝角度。
開發區規劃圖前那張,拍攝者應該在會議室斜后方。當時在場的除了我和魏曉琳,還有開發區的三個干部。
上車扶人的瞬間,只有司機在場。但司機老陳跟了我三年,不可能做這種事。
食堂那張最蹊蹺。周五晚上食堂人很少,除了打飯阿姨,我只記得角落里坐著企業辦的兩個人。
許偉的下屬。
腦子里亂成一團麻。我把車停在鎮政府宿舍樓下,沒有立刻上樓。
夜色中的鎮政府大樓只有幾扇窗戶還亮著燈。其中一扇,是二樓東側的副鎮長辦公室。
魏曉琳還在加班。
我突然很想上去找她,告訴她我們正被人聯手陷害。但理智拉住了我——現在任何接觸,都會成為新的“證據”。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丁建輝發來的短信:“回家了嗎?”
我回復:“回了。妻子帶孩子回娘家了。”
幾分鐘后,他回過來:“穩住。明天上午九點,魏曉琳會去找你談開發區審計的事。正常接待。”
正常接待?現在這種情況?
我苦笑,打字:“丁鎮,這樣會不會……”
“按我說的做。”他的回復很快,“有人在等你們避嫌。偏不避,他們才會慌。”
我盯著手機屏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丁建輝在下一盤棋。而我和魏曉琳,都是棋盤上的棋子。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想保護我們,還是想利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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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那一夜我幾乎沒睡。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里反復重演最近一個月的工作場景。
魏曉琳是五月底調來的。縣里下來的年輕干部,碩士學歷,二十八歲就當副鎮長,明眼人都知道她是來鍍金的。
她報到那天,是我去接的。
白色襯衫,黑色西褲,齊肩短發,說話干脆利落。第一印象是干練,甚至有些冷峻。
“林主任,以后請多指教。”握手時她的手很有力,眼神直視,沒有一般女干部的含蓄。
“魏鎮客氣了,應該的。”
之后兩周,我們接觸不多。她分管文教衛和招商引資,我負責黨政辦日常運轉,交集僅限于會議和文件流轉。
真正的交集始于六月中旬。
縣里下發文件,要求各鄉鎮對開發區歷史遺留問題進行全面梳理。丁建輝指定由魏曉琳牽頭,黨政辦配合。
第一次碰頭會是在她辦公室。
“林主任,開發區的賬目我看了一部分,問題不少。”她開門見山,把一摞報表推到我面前,“特別是2019年到2021年這三年的基建撥款,支出明細很模糊。”
我翻看了幾頁,確實有些條目語焉不詳。
“這些賬目當時是企業辦在管,許偉主任應該更清楚。”
魏曉琳搖搖頭:“我問過許主任,他說時間久了記不清,原始憑證要找。但我要了三次,他拖了三次。”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我覺得不是記不清,是不想給。”
我當時心里一驚。新來的副鎮長,這么直接質疑老資歷的中層干部,很少見。
“魏鎮,許主任在青石鎮工作二十年了,可能確實需要時間整理。”我打了個圓場。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能穿透人心。
“林主任,你也在青石鎮八年了。你覺得開發區那些廠房,真的值那么多錢嗎?”
我沒接話。有些事,心里知道,但不能說。
第二次接觸是上周的實地調研。
魏曉琳堅持要去開發區看現場,而且要隨機選點。她拒絕了企業辦安排的路線,自己拿著規劃圖指地方。
那天很熱,三十八度高溫。她穿著平底鞋走在坑洼的工地上,襯衫后背濕了一片,但沒喊一聲累。
“林主任,你看這里。”她指著規劃圖上標注為“倉儲中心”的區域,“圖紙上是三千平米,但我目測實際建筑不超過兩千。”
我跟過去看,確實感覺空間不對。
“還有這片綠化帶,規劃寬度十五米,實際有沒有十米?”她拿出卷尺,讓我拉著另一端測量。
結果是八米。
“偷面積。”她收起卷尺,語氣冷了下來,“規劃審批和實際建設嚴重不符,這不是技術誤差,是故意違規。”
隨行的開發區干部臉色都不好看。有人小聲嘀咕:“新官上任三把火。”
調研快結束時,下起了雷陣雨。我們跑到在建的廠房里躲雨。
就是在這里,發生了那張“耳語照片”的場景。
當時魏曉琳指著廠房鋼結構問我:“這種規格的鋼材,市場價是多少?”
我湊近看,同時回答:“每噸大概四千二。”
雨水敲打著鐵皮屋頂,聲音很大,我們不得不拉近距離說話。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但現在那張照片,把這一分鐘定格成了永恒的曖昧。
雨停后上車,她高跟鞋踩在濕滑的水泥板上,確實滑了一下。我扶住她手臂,三秒后就松開了。
誰能想到,這三秒也被拍了下來。
至于食堂“偶遇”,更是荒謬。那天我加班到七點,食堂只剩幾個菜。打飯時正好魏曉琳也進來,我們點頭打了個招呼,各自打飯,各自找桌子吃。
她坐東邊,我坐西邊,中間隔了六張桌子。
但照片只拍到了我們并排站在窗口的瞬間。
回憶到這里,我坐起身,打開臺燈。
不對,這些偷拍需要提前準備。拍照的人怎么知道魏曉琳會去食堂?怎么知道她會在那個時候踩滑?
除非——有人一直在跟蹤我們。
或者說,跟蹤她。
我后背滲出冷汗。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布局的時間比我想象的更早。
也許從魏曉琳提出審計開發區賬目開始,這張網就已經張開了。
而我只是恰好被卷進去的附帶傷害。
或者,不是恰好。
黨政辦主任這個位置,雖然級別不高,但接觸的信息很多。開發區的問題,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去年有群眾舉報開發區土地出讓違規,舉報信轉到黨政辦,是我登記處理的。后來不了了之。
前年審計局來例行審計,指出開發區部分項目招標程序不規范。那份報告我看過,但最終沒有下文。
如果魏曉琳真的要深挖,我的配合很關鍵。
那么,讓我身敗名裂,失去工作甚至家庭,是不是就能讓我閉嘴?
或者更進一步——逼我反水,成為他們的人?
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我看了眼手機,凌晨五點。
丁建輝讓我九點正常接待魏曉琳。還有四個小時。
我起床沖了個冷水澡,試圖讓混亂的頭腦清醒一些。
換衣服時,我特意選了最普通的白襯衫和舊西褲,沒有打領帶。今天不能給任何人制造話題。
七點半到辦公室時,小劉已經在了。
“林主任早。”她低著頭整理文件,不敢看我。
“早。”我盡量語氣如常,“今天有什么安排?”
“九點魏副鎮長約了談工作,十點半黨政聯席會議,下午……”
她報日程時一直盯著記事本,直到說完才飛快地抬眼瞥了我一下。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知道了。”我接過她遞來的文件,“小劉,最近聽到什么傳言,不要信,也不要傳。明白嗎?”
她臉一紅,連連點頭:“明白明白,林主任,我相信您!”
我相信您——這句話她說得很真誠。但在這棟大樓里,這樣的信任能有多少?
八點四十五,我泡了杯濃茶,翻開開發區相關資料。
必須做好準備,不能在任何問題上露怯。
九點整,敲門聲準時響起。
04
“請進。”
門開了,魏曉琳走進來。她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襯衫,黑色直筒褲,頭發扎成低馬尾,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沉穩。
但仔細看,能發現她眼下的淡淡青黑。
“林主任。”她關上門,在我對面坐下,動作干脆利落。
“魏鎮。”我起身想給她倒水,她擺擺手。
“不用客氣,我們說正事。”她從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夾,“開發區的審計方案我已經擬好了,需要黨政辦配合協調幾個部門。”
她把方案推過來。我翻開,內容很詳細,時間表精確到天。
“審計組由縣審計局派人,我們鎮里出配合人員。”魏曉琳語氣平靜,仿佛完全不知道外面的風言風語,“我建議黨政辦出兩人,企業辦出三人,財政所出兩人。”
“企業辦那邊……”我猶豫了一下,“許偉主任同意嗎?”
魏曉琳的眼神冷了一瞬:“這是鎮長辦公會定的,不需要他個人同意。丁鎮長已經簽批了。”
我這才注意到方案最后一頁有丁建輝的簽字,日期是昨天。
也就是說,在我被緋聞纏身、家庭破裂的時候,丁建輝和魏曉琳已經推進到這一步了。
“魏鎮,有件事我想問一下。”我放下方案,直視她的眼睛,“關于最近的一些傳言,您知道嗎?”
辦公室里安靜了幾秒。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很響。
“知道。”魏曉琳的回答很簡短。她的手指在文件夾上輕輕敲擊,節奏穩定。
“那您覺得,這些傳言會不會影響審計工作?”
她抬起頭,眼神銳利:“林主任,你是在擔心自己,還是在擔心工作?”
這話問得很直接。我怔了一下,苦笑道:“都有。我妻子已經帶孩子回娘家了。”
魏曉琳的表情微微松動,但很快恢復平靜。
“我單身,沒有家庭顧慮。但我知道,對一個已婚男同志來說,這種傳言是致命的。”她頓了頓,“林主任,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些照片是有人故意散布的。”
“您怎么知道?”
“因為同樣的照片,也發給了我父親。”魏曉琳的聲音依然平穩,但手指的敲擊停了。
我震驚地看著她。
“我父親在省發改委工作。上周六,他收到一個匿名快遞,里面是同樣的照片,還有一封信。”她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信上說,他女兒在青石鎮生活作風不檢點,靠美色上位,建議他把我調回去。”
“這是要逼您離開青石鎮!”
“沒錯。”魏曉琳點點頭,“所以我更不能走。我一走,開發區的審計就會擱淺,那些問題就會永遠埋在賬本里。”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我說:“林主任,我調查過你。在青石鎮八年,工作勤懇,沒有不良記錄。妻子是中學會計,女兒五歲,家庭和睦。”
我靜靜聽著。
“這樣一個干部,突然和女副鎮長鬧出緋聞,你覺得是巧合嗎?”她轉過身,目光如炬,“你只是被卷進來的。
他們的目標是我,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我要做的審計。”
“所以您認為,是誰在幕后操作?”
魏曉琳沒有直接回答。她重新坐下,翻開方案的另一頁。
“審計組下周一進駐,重點查三項:土地出讓金使用、基建項目招標、企業稅收減免。”她用筆圈出幾個關鍵詞,“這三項,都和企業辦直接相關。”
“許偉主任……”
“許偉是執行者。”魏曉琳打斷我,“他背后還有人。”
她沒說出那個名字,但我們都心知肚明。
宋亮。黨委副書記,分管組織人事和工業經濟,在青石鎮經營十五年,門生故舊遍布。
如果開發區真的有問題,宋亮難辭其咎。
“林主任,丁鎮長讓我今天來找你,除了談方案,還有一件事。”魏曉琳壓低聲音,“他說,如果你愿意,可以配合我們演一場戲。”
“演戲?”
“對。
既然有人想用緋聞搞垮我們,那我們就將計就計。”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決絕,“他們想看到我們避嫌、慌亂、內訌,我們偏要正常接觸、密切配合。”
我深吸一口氣:“魏鎮,您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您的名聲,我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