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建軍哥，真的不聯系了嗎？”
田慧敏握著手機，站在空蕩蕩的宿舍里。
趙建軍收拾著行李，頭也不回：“工地散了，大家各回各家，這不是規矩嗎？”
可是三個月后，當兩人在那家小旅館里重逢時，所有的規矩都變了味。
有些話沒說完，有些情沒了結，離開工地就真的能一刀兩斷嗎？
01
春天的時候，省城地鐵三號線工程正干得熱火朝天。
趙建軍扛著焊槍走進工地，汗水從安全帽里滴下來。
他在這個項目已經干了半年，從一個普通焊工升到了班長。
三十八歲的男人，手上全是老繭，臉被電焊光照得發黑。
“老趙，財務那邊叫你過去一趟。”小張跑過來喊他。
趙建軍放下焊槍，拍拍身上的灰塵。財務室在工地辦公區，是個鐵皮房子，里面開著空調，比外面涼快多了。
門口坐著個女人，三十多歲，穿著白色襯衫，正低頭看賬本。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趙建軍師傅？”
“對，我是?！壁w建軍在門口站住。
“我是田慧敏，新來的會計。你的工資單有點問題，加班費算錯了。”田慧敏指著電腦屏幕，“應該多給你八百塊?！?/p>
趙建軍走近些：“多給錢？這還是頭一回?！?/p>
田慧敏笑了：“賬目就得算清楚，不能讓工人吃虧?！?/p>
她笑起來很好看，眼角有細紋，但不顯老。趙建軍覺得這個女人跟工地上其他人不太一樣，說話輕聲細語的。
“那謝謝田會計了。”
“叫我小田就行?！?/p>
趙建軍點點頭，轉身要走。
“等等，”田慧敏喊住他，“你們平時都在哪兒吃飯？”
“食堂啊，還能在哪兒?！?/p>
“食堂的菜...”田慧敏皺皺眉頭。
“習慣就好。新來的都這樣，過幾天就適應了?！壁w建軍說完就走了。
第二天中午，趙建軍看到田慧敏端著飯盒坐在辦公室里，一個人吃著白米飯配咸菜。
“小田，怎么不去食堂？”
“人太多，太吵?！碧锘勖粲行┎缓靡馑?。
“那這樣吃能飽嗎？”
田慧敏搖搖頭。
“走吧，跟我去食堂，我給你打菜?！壁w建軍說。
田慧敏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他去了。食堂里烏煙瘴氣，到處是光膀子的工人，大聲說話，喝酒劃拳。田慧敏明顯不自在。
“師傅們，這是我們的田會計，給大家發工資的。”趙建軍大聲介紹。
工人們紛紛打招呼：“田會計好！”
趙建軍給田慧敏打了菜，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慢慢就習慣了，工地就是這樣?！?/p>
“趙師傅，你在這里多久了？”田慧敏小聲問。
“半年了。你呢？以前沒在工地待過吧？”
“沒有，第一次?！碧锘勖魥A了口菜，“我以前在事務所上班?！?/p>
“那怎么想到來工地？”
田慧敏停下筷子：“工資高一些?！?/p>
趙建軍沒再問。每個人來工地都有自己的原因，不用刨根問底。
從那天起，田慧敏就跟著趙建軍在食堂吃飯。其他工人漸漸也習慣了，有時候還會跟她開玩笑。
“田會計，趙班長對你可好了，天天陪著你吃飯。”老胡打趣道。
“老胡你別瞎說，人家小田是新來的，照顧照顧應該的。”趙建軍笑道。
田慧敏臉有些紅，低頭吃飯不說話。
02
晚上收工后，趙建軍洗完澡在宿舍里給家里打電話。
“建軍，什么時候回來？家里要蓋房子了?！逼拮拥穆曇魪碾娫捓飩鞒鰜怼?/p>
“這個工程還有幾個月，急什么。”
“你說急什么？孩子要上中學了，現在這房子太小。你在外面掙錢，家里的事你不管嗎？”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壁w建軍不想吵架。
“還有，村里人都在問，你什么時候回來。老是不回家，讓人怎么想？”
趙建軍掛了電話，躺在床上抽煙。隔壁床的工友還在看手機，屏幕的光一閃一閃。
第二天下午，趙建軍去財務室領材料單，看到田慧敏也在打電話。
“我知道你忙，但是總得有個時間吧？”田慧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三個月了，你都沒回來過...”
“算了，你忙你的吧?！?/p>
田慧敏掛了電話，看到趙建軍在門口，有些尷尬。
“材料單在這里。”她把文件遞過來。
“家里的事？”趙建軍問。
田慧敏點點頭，沒說話。
“都不容易。”趙建軍收起文件。
“趙師傅，下班后想不想去外面吃點好的？我請客?！碧锘勖敉蝗徽f。
“這...不太好吧?！?/p>
“就當是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趙建軍想了想：“那行，但是我請。”
工地外面有條小街，晚上很熱鬧。兩人在一家川菜館坐下，要了幾個菜，還要了兩瓶啤酒。
“沒想到你還會喝酒?！壁w建軍說。
“以前不會，最近學會的。”田慧敏喝了一口，“有些時候需要?！?/p>
“工作壓力大？”
“也不是工作?！碧锘勖敉ｎD了一下，“我老公常年在國外做生意，很少回家?！?/p>
趙建軍沒接話，給她倒了酒。
“你呢？家里什么情況？”
“老婆孩子都在老家，兩個小孩，壓力挺大的?！壁w建軍喝了口酒，“所以出來掙錢?！?/p>
“想家嗎？”
“也說不上想不想，就是習慣了?！?/p>
兩人聊到很晚才回工地。路上田慧敏說：“趙師傅，謝謝你今天陪我?！?/p>
“小事，以后想出來吃飯就說一聲。”
從那以后，兩人經常在下班后到外面吃飯。有時候去川菜館，有時候去面館，有時候就在路邊攤坐下。
其他工人開始議論了。
“老趙最近挺滋潤啊，天天跟田會計出去吃飯。”
“人家那是照顧新同事。”
“照顧？我看沒那么簡單。”
老胡找到趙建軍：“建軍，兄弟提醒你一句，工地上什么話都有，你注意點影響。”
“老胡，我們就是普通同事?！?/p>
“我知道，但是別人不知道啊。你們都是有家的人，傳出去不好聽?！?/p>
趙建軍點點頭，但心里有些煩躁。
六月的一個晚上，工地突然停電了。整個工程區一片漆黑，只有幾個應急燈在閃爍。
趙建軍拿著手電筒去財務室看情況，發現田慧敏還在加班算賬。
“怎么還不回去？”
“要把這個月的工資表做出來?！碧锘勖艨雌饋砗芷v。
“停電了，明天再做吧?！?/p>
“明天一早就要交。”田慧敏堅持。
“那我陪你等等，看什么時候來電?！?/p>
兩人在黑暗中坐著，只有手機屏幕的光亮著。
“趙師傅，我有點怕黑?！碧锘勖粜÷曊f。
“沒事，我在這里。”
“小時候停電的時候，我媽媽總是陪著我?！碧锘勖舻穆曇粼诤诎抵酗@得格外清晰，“她會給我講故事，直到來電?！?/p>
“你媽媽呢？”
“去世三年了?！?/p>
“對不起。”
“沒關系，習慣了?！碧锘勖敉Ａ艘幌拢敖Y婚這么多年，我老公從來沒有陪我度過一個停電的夜晚。”
趙建軍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老婆呢？什么樣的人？”
“很強勢，什么都要管。孩子的事，家里的事，甚至我在外面做什么都要問?！壁w建軍苦笑，“有時候覺得很累?！?/p>
“那為什么還要出來打工？”
“還不是為了錢。家里要蓋房子，孩子要上學，處處都要錢?！?/p>
兩人在黑暗中聊了很久，直到凌晨兩點才來電。
“謝謝你陪我。”田慧敏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
“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壁w建軍說。
03
第2天， 田慧敏提著行李出現在趙建軍宿舍門口。
“小田，這是干什么？”
“我想搬過來住，可以嗎？”田慧敏看起來下了很大決心。
趙建軍愣住了：“這...合適嗎？”
“女生宿舍太吵了，我睡不好?！?/p>
趙建軍的室友老劉正好出差，床位空著。
“那...先住著吧?！壁w建軍說。
田慧敏搬進來后，宿舍里的氛圍完全不一樣了。她會收拾房間，洗趙建軍的工作服，還會買菜做簡單的飯菜。
晚上兩人各睡各的床，但是會聊天到很晚。
“建軍哥，你后悔出來打工嗎？”
“談不上后悔，只是有時候覺得...生活不應該只是這樣。”
“什么意思？”
“就是覺得應該還有別的可能性?！壁w建軍轉身面對田慧敏，“你呢？后悔來工地嗎？”
“不后悔?！碧锘勖舻穆曇艉茌p，“至少在這里，我感覺到有人在乎我?！?/p>
其他工人很快就知道了田慧敏搬到趙建軍宿舍的事。
“老趙可以啊，真把人拐過來了?！?/p>
“人家這是臨時夫妻，工地上正常得很?！?/p>
“臨時夫妻？”小張不明白。
“就是在工地上過夫妻生活，散伙了各回各家?！崩虾忉尅?/p>
“那不是...”
“別瞎想，工地上的事，城里人不懂?！?/p>
趙建軍聽到這些話，心情復雜。他和田慧敏確實像夫妻一樣生活著，但從來沒有越過最后的界限。
“小田，外面有些閑話，你介意嗎？”趙建軍問。
“我不介意。”田慧敏正在洗菜，“反正我們問心無愧?！?/p>
“那就好?！?/p>
“建軍哥，”田慧敏停下手里的活，“如果有一天工程結束了，我們還會聯系嗎？”
趙建軍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p>
“為什么不知道？”
“因為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
田慧敏沒再說話，繼續洗菜。
八月底，工程進入收尾階段。田慧敏的工作快要結束了，會計事務所已經通知她準備回去上班。
“什么時候走？”趙建軍問。
“下個月初。你呢？”
“可能還要再待一個月，善后工作?！?/p>
兩人都知道分別在即，但誰也沒有主動提起以后的事。
田慧敏接到丈夫的電話：“慧敏，我準備回國發展了，你趕緊回省城，我們商量商量?！?/p>
“什么時候？”
“越快越好，我已經在看房子了。”
掛了電話，田慧敏對趙建軍說：“我老公要回國了。”
“那挺好的，你們可以團聚了?！壁w建軍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是啊，挺好的?！碧锘勖粢矝]什么表情。
趙建軍的妻子也打來電話：“建軍，你什么時候回來？房子的事不能再拖了?！?/p>
“快了，再等等。”
“我聽村里人說，你在外面跟一個女的住在一起？”
趙建軍心頭一緊：“誰跟你說的？”
“是不是真的？”
“瞎說什么，工地上都是男的，哪來的女的?！?/p>
“最好是這樣，要不然你別想回家?！?/p>
田慧敏最后一天上班，趙建軍幫她收拾東西。
“建軍哥，這段時間謝謝你。”田慧敏把鑰匙還給他。
“客氣什么?！?/p>
“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是。”
田慧敏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真的不聯系了嗎？”
趙建軍站在宿舍里，看著她的背影：“工地散了，大家各回各家，這不是規矩嗎？”
田慧敏點點頭，沒再說什么，拖著箱子走了。
趙建軍在宿舍里坐了很久，然后開始收拾房間。田慧敏留下的痕跡很快就被清理干凈，就像她從來沒有住過一樣。
04
一個月后，趙建軍也收工回家了。
回到老家，生活很快就回到了從前的軌道。妻子催著蓋房子，孩子們纏著他講外面的見聞。趙建軍努力適應這種生活，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建軍，你這次出去怎么瘦了？”妻子問。
“工地生活艱苦?！?/p>
“下次別去那么遠的地方了，就在附近找活干?！?/p>
“附近哪有那么好的工資?！?/p>
兩人又開始為錢的事爭論。趙建軍覺得煩躁，出門散步。
村里的夜晚很安靜，沒有工地的嘈雜聲，也沒有城市的繁華。趙建軍想起田慧敏，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三個月過去了，趙建軍接到一個新工程的電話，在省城的一個商業項目。
“老趙，有興趣嗎？工期一年，工資比上次高?！卑ゎ^老馬問。
“省城？”趙建軍心動了。
“對，省城中心區，大項目?！?/p>
趙建軍想了想：“行，什么時候開工？”
到了省城，趙建軍住在工地附近的小旅館里。第一天報到后，他在附近轉悠，熟悉環境。
經過一家咖啡店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窗邊。
田慧敏！
她穿著一件藍色連衣裙，正在看手機?？雌饋肀仍诠さ氐臅r候憔悴了一些。
趙建軍推門進去。
“小田？”
田慧敏抬頭看到他，眼睛瞬間亮了：“建軍哥！”
她站起來，兩人都有些激動。
“你怎么在這里？”田慧敏問。
“接了個新工程，就在附近。你呢？”
“我...我現在住在這附近?！碧锘勖粲行┆q豫。
“你老公回國了嗎？”
“回了，但是...”田慧敏停頓了一下，“我們正在辦離婚手續?！?/p>
趙建軍愣住了：“為什么？”
“說來話長。”田慧敏看了看四周，“這里不方便說話?！?/p>
“那換個地方？”
“好。”
兩人離開咖啡店，在街上慢慢走著。
“他回來后，我才發現他變了很多?！碧锘勖粽f，“或者說，他一直就是那樣，只是我以前沒看清楚。”
“怎么了？”
“他在國外有別的女人了，回國只是為了生意方便?！碧锘勖舻穆曇艉芷届o，“我提出了離婚?！?/p>
趙建軍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
“你呢？家里怎么樣？”田慧敏問。
“還是老樣子，為了錢吵架，為了孩子操心。”趙建軍苦笑，“有時候覺得很累?！?/p>
“累就休息一下。”
“怎么休息？家里一大攤子事?！?/p>
兩人走到一個小公園里，在長椅上坐下。
“建軍哥，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嗎？”田慧敏突然問。
“為什么？”
“因為我聽說你們公司在這個城市有項目。”田慧敏看著他，“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個城市?！?/p>
趙建軍心頭一震：“你是專門...”
“對，我是專門等你的?！碧锘勖舻穆曇艉茌p，“我想再見見你。”
兩人對視著，空氣中有種微妙的張力。
“小田...”趙建軍剛要說什么，田慧敏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一眼，按掉了。
“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碧锘勖粽f。
“去哪里？”
“就在這附近有家小旅館，很安靜?！?/p>
趙建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兩人來到旅館，田慧敏去前臺開房。
“要一間還是兩間？”前臺問。
田慧敏看了趙建軍一眼：“一間?！?/p>
拿到房卡，兩人上樓。房間很小，但很干凈。田慧敏坐在床邊，趙建軍站在窗前。
“建軍哥，你后悔嗎？”田慧敏問。
“后悔什么？”
“后悔我們在工地的時候沒有...”她沒說完。
趙建軍轉身看著她：“沒有什么？”
“沒有真正在一起過?！碧锘勖舻哪樣行┘t。
房間里很安靜，只能聽到空調的嗡嗡聲。
趙建軍走過去，坐在田慧敏旁邊：“小田...”
田慧敏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有種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兩人的臉越靠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