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周末的奔馳4S店大廳里，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著新車皮具和高檔香氛混合的味道。
“哥，這星空格柵太好看了！我就要這輛C260L，皓夜版！”趙婷圍著那輛展車轉了三圈，手撫摸著車漆，眼睛里放出的光比頭頂的射燈還亮，“嫂子要是知道你給我買這么好的車，會不會生氣啊？”
“她生什么氣？我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趙軍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口，聲音提得很高，生怕周圍的銷售和顧客聽不見，“長兄如父，哥哥給妹妹買輛車當陪嫁，天經地義。再說了，這錢也是我這個當哥哥的一點心意。”
站在一旁的婆婆劉桂芬笑得合不攏嘴，挎著那個有點磨損的皮包，腰桿挺得筆直，那是她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刻。
銷售顧問小王是個極有眼力見的人，一看這架勢，立馬堆起職業的笑容：“先生真是年輕有為，對妹妹這么好。這款車落地大概三十四萬，既然您這么爽快，我再去跟經理申請送您幾次保養。”
“不用那么麻煩，刷卡吧。”趙軍從懷里的內兜，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黑金色的銀行卡。
那張卡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澤。那是蘇青的卡，也是趙軍心里的“底氣”。他知道，這卡里躺著岳父給的150萬現金，那是他通往“上流社會”的門票，也是他在這個家挺直腰桿的脊梁。
“好的先生，您這邊請。”
趙軍在妹妹崇拜的目光中，邁著方步走向財務室。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一會兒發朋友圈的文案：親情無價，哥哥給你的底氣。
“滴——”
刷卡機發出一聲尖銳的長鳴，打破了趙軍腦海中的幻想。
小王看著屏幕上的提示，表情僵了一下，又試了一次。
“滴——”
還是報錯。
“先生，”小王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聲音壓低了幾分，“那個……顯示交易被拒絕。是不是限額了？要不您換張卡？”
“不可能！”趙軍的聲音陡然拔高，“這卡里有一百多萬！怎么可能限額？你機器壞了吧？”
身后排隊交款的幾個人投來了異樣的目光。趙軍的臉瞬間漲紅，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他剛想掏出手機給銀行客服打電話投訴，手機卻先一步在掌心里劇烈震動起來。
是一條銀行發來的短信。
趙軍不耐煩地劃開屏幕，以為是驗證碼或者動賬提醒。然而，當他看清那短短兩行字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襯衫。
他拿著手機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財務室的大理石地面上。
這一切，還得從三年前那場看似完美的婚禮說起。
01
趙軍一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最成功的“逆襲者”。
三年前，他和蘇青結婚的時候，轟動了整個銷售部。蘇青是誰？那是知名建筑設計院的骨干設計師，長得漂亮，氣質清冷，更重要的是，她是前城商行行長蘇建國的獨生女。
而趙軍呢？老家在豫東農村，父母務農，靠著死記硬背考了個二本，畢業后在房地產公司做銷售。雖然憑著那張能說會道的嘴混到了銷售經理的位置，但在很多人眼里，他和蘇青依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鳳凰男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是背后同事們的酸話。
趙軍不以為意，他覺得這是本事。他能把那個看似高不可攀的蘇青追到手，靠的就是無微不至的“情緒價值”。蘇青加班，他送粥；蘇青生理期，他熬紅糖水；蘇青那個強勢的父親刁難他，他能唾面自干，笑臉相迎。
婚后，他們住進了蘇建國給女兒陪嫁的那套280平米的聯排別墅里。
此時此刻，趙軍正系著圍裙，端著一盆熱水走進主臥。
“老婆，累了吧？來，泡泡腳。”趙軍把水盆放下，試了試水溫，然后熟練地蹲下身，幫蘇青脫去腳上的高跟鞋。
蘇青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一本設計圖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今天工地那邊出了點問題，跑了一整天，腿都快斷了。”
“所以我特意放了艾草和藏紅花，活血的。”趙軍輕輕揉捏著蘇青的腳掌，力道適中，顯然是練過的，“一會我再給你按按肩。”
蘇青看著蹲在腳邊的丈夫，心里涌起一陣暖意。雖然父親一直不太看好趙軍，覺得他家境太復雜，人也太圓滑，但蘇青覺得，過日子嘛，找個知冷知熱的人最重要。
“對了，老婆，”趙軍一邊按著，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媽今天打電話來了。”
蘇青翻書的手頓了一下：“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也沒啥大事，就是媽說最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老家那邊醫療條件你也知道。我想著，咱們這就我和婷婷兩個房間空著也是空著，能不能把媽接過來住一段時間？順便去大醫院檢查檢查。”
趙軍抬起頭，眼神誠懇，帶著一絲祈求，“你也知道，我爸走得早，媽一個人拉扯我和婷婷不容易。現在我有能力了，不想讓她在老家受罪。”
蘇青微微皺眉。
結婚前，父親蘇建國曾特意叮囑過：“婚后盡量別和公婆同住，生活習慣不同，容易生是非。”
“不能在附近給媽租套房子嗎？咱們出錢，請個保姆照顧也行。”蘇青試探著問。
趙軍的臉色微微一僵，隨即苦笑了一下：“老婆，你也知道媽那個脾氣，節約慣了。要是知道咱們花錢租房還請保姆，她肯定心疼得睡不著覺，這病還怎么養？再說了，她來還能幫咱們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你也能輕松點不是？”
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語氣更加溫柔：“就住幾個月，等病養好了，要是她住不慣，再送她回去。我就這一個媽，我想盡盡孝。”
“孝順”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蘇青實在不好再拒絕。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看著趙軍那副低姿態，心里一軟。
“那……行吧。不過婷婷呢？她不是在老家有工作嗎？”
“嗨，那個臨時工能掙幾個錢？媽說把婷婷也帶過來，讓她在大城市見見世面，要是能找個好婆家，也是她的造化。”趙軍見蘇青松口，臉上的笑容瞬間燦爛起來，“老婆你真好！你是這個世界上最通情達理的媳婦！”
蘇青笑了笑，沒說話，心里卻隱隱有一絲不安。
那種不安，就像是原本平靜的湖面上，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漣漪雖然不大，卻預示著某種平衡即將被打破。
三天后，婆婆劉桂芬和小姑子趙婷大包小裹地來了。
那是蘇青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生活習慣”的沖擊。
原本極簡風的客廳里，瞬間堆滿了蛇皮袋、紙箱子，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腌菜味。劉桂芬穿著一件大紅色的花棉襖，腳上踩著一雙自己納的千層底布鞋，踩在蘇青花了兩萬塊錢一平米買的進口實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哎喲，這就是大別墅啊？真大！比咱們村支書家的還好！”劉桂芬一邊四處打量，一邊用那雙粗糙的手摸著真皮沙發，“軍啊，這沙發得不少錢吧？看著就金貴。”
“媽，這是意大利進口的，好幾萬呢。”趙婷跟在后面，手里拿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哥，我住哪屋啊？我要住帶陽臺那個！”
“那是書房。”蘇青站在樓梯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客氣，“二樓客房收拾好了，媽和婷婷住那間。”
“兩個人擠一間啊？”趙婷撇了撇嘴，“這房子這么大，那么多房間空著……”
“婷婷！”趙軍瞪了妹妹一眼，“聽嫂子的。那是客房，帶獨立衛生間的，比咱家正房都大。”
劉桂芬倒是沒說什么，只是那雙精明的三角眼在蘇青身上轉了幾圈，笑著走過來拉住蘇青的手：“這就是青青吧？長得真俊！軍啊，你有福氣，娶了這么個城里媳婦。”
蘇青不太習慣這種過分熱情的肢體接觸，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發現婆婆的手勁兒大得驚人。
“媽，一路辛苦了，先上去休息吧。”
“不累不累，坐小汽車來的，那個大奔就是舒服。”劉桂芬笑得臉上褶子都開了花，“青青啊，以后媽來了，家里的活兒你就別沾手了，媽伺候你們！”
蘇青尷尬地笑了笑。她當時并沒有意識到，這句“伺候”，背后藏著怎樣的代價。
晚飯是劉桂芬做的。
一大盆豬肉燉粉條，油汪汪的；一盤拍黃瓜，放了大量的蒜泥；還有一盤炒雞蛋，顏色黑乎乎的，不知道放了多少醬油。
蘇青看著這桌“家常菜”，胃里一陣翻騰。她平時飲食清淡，講究營養搭配，這種重油重鹽的菜，她實在下不去口。
“青青，吃啊！這豬肉是媽從老家帶來的，笨豬肉，香著呢！”劉桂芬熱情地給蘇青夾了一大塊肥肉，直接放進了她那精致的骨瓷碗里。
那塊肥肉在潔白的米飯上顫巍巍地晃動，油水迅速滲進了飯粒里。
蘇青看著那塊肉，強忍著惡心：“媽，我不吃肥肉……”
“哎呀，這哪是肥肉？這是五花！好東西！”劉桂芬大嗓門地嚷嚷，“你們城里人就是太嬌氣，這不吃那不吃，身子骨才那么弱。聽媽的，吃了這塊肉，大胖小子這就有了！”
蘇青的筷子僵在半空。
趙軍趕緊打圓場，把那塊肉夾到自己碗里：“媽，青青減肥呢，不吃油膩的。我吃，我吃。”
“減啥肥？瘦得跟個排骨精似的，將來怎么生養？”劉桂芬不滿意地嘟囔著，筷子敲得碗沿叮當響，“軍啊，不是媽說你，媳婦得管。不能由著她性子來，這過日子，還得是咱們老家那一套實在。”
蘇青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我吃飽了，還有圖紙沒畫完，先上去了。”
“哎？這才吃幾口？”
身后傳來婆婆的不滿聲和小姑子的咀嚼聲。蘇青快步走上樓梯，關上書房的門，將那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面。
她靠在門板上，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依然彌漫著那股燉肉的味道，無孔不入。
她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最底層拿出一個紅色的絲絨盒子。
盒子里，是一張黑金色的銀行卡。
蘇青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卡面，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這一切，或許早在兩年前，父親就已經預料到了。
02
時間倒回到兩年前。
蘇家書房。
滿墻的書籍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老式的紅木書桌后，坐著一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他就是蘇建國，在這個城市金融圈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狐貍”。
蘇青坐在他對面，手里拿著一張A4紙，臉色有些發白。
紙上是一份調查報告，關于趙軍家的。
“爸，你調查他？”蘇青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抗拒。
蘇建國摘下老花鏡，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青青，結婚是兩個家庭的資產重組，不是兩個人的過家家。你了解趙軍這個人，但你了解他的家庭嗎？”
他指了指那張紙：“趙軍在認識你之前，談過兩個對象。第一個是大學同學，談了三年，都要結婚了，因為彩禮問題崩了。趙家要女方出房子，還要女方給小姑子安排工作。第二個是老家相親的，因為女方不想婚后和公婆住，被趙軍他媽去單位鬧了一場，黃了。”
蘇青咬著嘴唇：“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趙軍跟我說過，那是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蘇建國冷笑一聲，“丫頭，這叫家庭基因。趙軍這孩子，看著老實，嘴也甜，但他骨子里有種‘鳳凰男’特有的自卑和貪婪。他對你好，是因為你有價值。你的價值，除了你這個人，還有你背后的蘇家，這套別墅，還有我這個當行長的爹。”
“爸，你能不能別把人想得那么壞？”蘇青有些生氣，“他對我真的很用心。”
“我不否認他對你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蘇建國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花園，“特別是當巨大的財富擺在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人面前時，他的底線會比你想象的要低得多。”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看著女兒：“你要嫁給他，我不攔著。畢竟日子是你自己過，我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但是，作為父親，我得給你留一手。我得給你的婚姻，裝個‘安全閥’。”
第二天，蘇建國帶蘇青去了公證處。
“這150萬，是我給你準備的彩禮，也是你的私房錢。”蘇建國把一張黑金卡遞給蘇青，“但是，咱們要做個財產公證。這筆錢，以及這套別墅，全都是你的婚前個人財產。”
“這還不夠。”蘇建國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這150萬，我給你做了個‘家族信托’的架構。雖然卡在你手里，密碼也在你手里，但大額資金的調動，需要‘特定授權’。也就是說，沒有我的簽字，或者沒有符合信托條款的理由，這筆錢，誰也取不走。”
蘇青拿著那張卡，覺得沉甸甸的：“爸，有必要防得這么嚴嗎？趙軍要是知道了，會不會覺得我不信任他？”
“這就是最關鍵的一步。”蘇建國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你要告訴他，這筆錢是你的，卡也在你手里，但是，別告訴他‘信托’的事。你要給他一張‘副卡’。”
“副卡？”
“對。這張副卡，綁定的是這150萬賬戶的‘利息池’，或者你可以每個月往里面轉點生活費。讓他以為，他拿著這張卡，就等于掌握了這150萬。”
蘇建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青青，記住爸爸的話：永遠不要去試探人性，但要懂得防御人性。如果他趙軍真是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這筆錢就是你們那個小家的備用金，誰也動不了。如果他起了歪心思……這就是讓他現原形的照妖鏡。”
蘇青看著父親那雙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睛，最終點了點頭。
那天之后，趙軍拿到了那張“副卡”。
他激動得手都在抖。蘇青告訴他：“這是爸給的彩禮，150萬，都在里面。你是一家之主，這錢雖然我不花，但卡你拿著，這是對你的尊重。”
趙軍當時眼眶都紅了，抱著蘇青發誓：“老婆，你放心，這錢我一分不動！就存著，給咱們以后的孩子用！你這么信任我，我趙軍這輩子要是負了你，天打雷劈！”
那誓言，聽起來真誠無比。
蘇青當時也信了。
可如今，看著樓下那堆滿客廳的雜物，聽著婆婆那句“媳婦得管”，蘇青捏著手里那張真正的主卡，第一次覺得，父親的“預判”，或許真的要應驗了。
這個家，從婆婆踏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變成了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03
婆婆來了半個月，家里的風向悄悄變了。
最先淪陷的是廚房。
蘇青周末想做頓牛排，打開冰箱，發現自己花大價錢買的澳洲M9和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塊滴著血水的普通牛肉，還有一堆不知名的冷凍肉丸。
“媽，我買的牛肉呢？”蘇青喊了一聲。
劉桂芬正盤著腿在沙發上看電視，手里嗑著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哦，那個啊，我看著太少了，也不夠吃，就拿到樓下菜市場換了。那老板實在，給我換了五斤好牛肉，還饒了兩斤丸子呢！你看，這多劃算！”
蘇青氣得腦仁疼：“媽！那牛肉幾百塊錢一斤，你換這種注水牛肉？那老板坑你呢！”
“啥？幾百塊錢一斤？”劉桂芬驚得從沙發上跳起來，“你個敗家娘們兒！幾百塊錢買那兩片肉？你是吃金子啊？我吃了大半輩子肉，還沒聽說過這么貴的！”
她不僅不覺得自己錯了，反而一臉痛心疾首：“軍啊，你快來評評理！你這媳婦也太不會過日子了！這么花錢，金山銀山也得敗光啊！”
趙軍從書房跑出來，一臉無奈：“青青，媽也是好心，想省點錢。她不知道那肉貴。算了算了，下次注意。”
“這不是錢的事，是生活品質……”
“哎呀，品質啥啊，吃到肚子里不都一樣是肉嗎？”趙軍打著哈哈，把蘇青推進廚房，“媽做的紅燒肉也不錯，今晚咱們吃燉肉。”
蘇青看著那塊注水牛肉，最后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蘇青發現，家里的生活費開銷并沒有因為婆婆的“節約”而減少，反而增加了。
她每個月給趙軍的那張副卡里轉五千塊錢作為家用，以前兩個人吃根本花不完。現在婆婆掌權，負責買菜，每到月底，趙軍就會支支吾吾地來找蘇青：“老婆，媽說菜價漲了，錢不夠了，再轉兩千唄。”
蘇青留了個心眼。
有一天，她提前下班，路過菜市場，正好看到婆婆在買菜。
“老板，這排骨怎么賣？”
“二十五一斤。”
“二十賣不賣？不賣我走了！”劉桂芬砍價極其兇狠。
“行行行，拿走拿走！”
蘇青親眼看著婆婆付了四十塊錢買了二斤排骨，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歪歪扭扭地記了一筆：排骨，八十。
蘇青站在不遠處，只覺得渾身發冷。
原來所謂的“節約”，是從她的口袋里省出來，進到了婆婆自己的腰包里。
她沒有當場拆穿，而是轉身回了家。
那天晚上，隔壁的王阿姨來串門。王阿姨是退休的大學教授，平時和蘇青關系不錯，蘇青不在家的時候，王阿姨經常幫著收個快遞。
“哎呀，這就是親家母吧？”王阿姨拎著一盒茶葉，“我是隔壁的，聽說你們來了，過來看看。”
劉桂芬正坐在沙發上數著從菜市場“省”下來的零錢，見有人來，趕緊把錢塞進兜里，換上一副笑臉：“哎喲，快請坐。你是那個……教書的？”
“對，退休了。”王阿姨笑著坐下，“青青這孩子有福氣，婆婆來了，能幫襯不少。”
“那是！”劉桂芬得意地揚起下巴，“我兒子這大別墅，沒人收拾哪行？我這當媽的，就是操心的命。這房子啊，要不是我兒子能干，哪能買得起這么大的？”
王阿姨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從樓上下來的蘇青。
這小區的鄰居誰不知道，這房子是蘇行長全款買給女兒的？
蘇青站在樓梯口，聽得清清楚楚。她看到王阿姨眼里的尷尬和驚訝，也看到了婆婆臉上那種理直氣壯的虛榮。
“媽，”蘇青走下來，聲音淡淡的，“王阿姨來了。”
“青青啊，”王阿姨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桂芬一眼，然后拉住蘇青的手，“你這婆婆真是……心疼兒子。挺好，挺好。”
送走王阿姨后，蘇青坐在沙發上，看著正在嗑瓜子的婆婆。
“媽，這房子……”
“咋了？”劉桂芬翻了個白眼，“我說錯了嗎？這房子雖然是你爸買的，但要是沒我兒子養家，這水電費、物業費誰交？這家里里外外不都是我兒子在撐著？我說是我兒子掙的，那是給他長臉！你是他媳婦，難道不想讓他有面子？”
這一套歪理邪說，竟然讓蘇青一時語塞。
晚上，回到臥室，趙軍又開始例行的“洗腳服務”。
“老婆，今天委屈你了。”趙軍一邊按腳，一邊觀察著蘇青的臉色，“媽那人就這樣，愛面子，你就讓她吹吹牛，又不少塊肉。”
蘇青看著這個總是和稀泥的丈夫，心里那點溫情正在一點點消磨。
“趙軍，媽每個月買菜的賬，你對過嗎？”
趙軍的手抖了一下：“對賬？一家人對什么賬？媽那么大歲數了，還能貪咱們那點錢？”
“她記賬是排骨八十，實際花了四十。”蘇青平靜地說，“這只是排骨。其他的呢？”
趙軍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老婆，媽一輩子沒見過錢，手里攢點私房錢也是為了心里踏實。再說了，她攢錢也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或者是為了婷婷？你就當是給她發工資了，行嗎？”
“為了婷婷？”蘇青抓住了重點。
趙軍眼神閃爍了一下：“哎呀，就是隨口一說。老婆，咱們家也不差這點錢，你那卡里不是還有150萬嗎？那利息都夠媽貪一輩子的了。咱們大氣點。”
蘇青抽回了腳，冷冷地看著他。
“趙軍，那是我的婚前財產。那張副卡里的錢，是我給這個家的生活費。她貪污公款，你還要我大氣？”
“好好好，我說說她，我說說她。”趙軍趕緊認慫，又要去拉蘇青的手。
蘇青避開了。
她翻過身，背對著趙軍：“睡吧。”
黑暗中，蘇青睜著眼睛。她知道，這只是第一輪試探。
婆婆的貪婪只是小打小鬧，真正的危機，是趙軍那句脫口而出的“卡里還有150萬”。
在那張副卡只是個“幌子”的情況下，這150萬，成了懸在這個家頭頂的一塊肥肉。
而狼，已經聞到了腥味。
04
第二輪試探，來得比蘇青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猛烈。
導火索是小姑子趙婷的婚事。
趙婷來城里三個月，別的本事沒學會，穿衣打扮倒是越來越洋氣。天天刷著蘇青的化妝品，穿著蘇青的衣服出去約會。
很快，她帶回來一個男朋友。本地人，拆遷戶，家里有點小錢，但人長得油頭粉面，一看就不太靠譜。
但劉桂芬很滿意，趙婷也很滿意。
問題出在談婚論嫁上。
男方那邊雖然有錢，但也很精明。提出彩禮只給八萬八，但是要求女方陪嫁要體面。
“嫂子，”飯桌上，趙婷一邊啃著排骨（這次是劉桂芬特意買的好排骨），一邊理所當然地說，“剛子家說了，他們那邊結婚，女方陪嫁越厚，嫁過去越有地位。我想著，咱們家也不能太寒酸。”
“是啊青青，”劉桂芬接茬道，“咱們家現在住著大別墅，軍也是經理，婷婷要是嫁得寒酸了，丟的是你們兩口子的臉。”
蘇青放下筷子：“那你們打算陪嫁多少？”
“也不多。”趙婷伸出三個手指頭，“我要一套全屋家電，還要三金，最好是個金手鐲，那種實心的。再加上裝修款，怎么也得……二十萬吧？”
“二十萬？”蘇青氣笑了，“婷婷，你哥一個月的工資才一萬多，還得還車貸，交保險。我們哪有二十萬給你陪嫁？”
“嫂子，你這就沒意思了。”趙婷把筷子一摔，“誰不知道你有錢？你爸給你那張卡里，不是有150萬嗎？拿個二十萬出來給我辦嫁妝，那是九牛一毛！”
全場寂靜。
蘇青看向趙軍。趙軍低著頭，扒拉著飯，不敢看蘇青的眼睛。顯然，卡里有多少錢，是他透給家里的。
“趙軍，你也覺得，我應該拿我的婚前財產，給你妹妹辦嫁妝？”蘇青的聲音很冷。
趙軍抬起頭，一臉為難：“老婆，婷婷是我唯一的妹妹。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咱們有這個能力，幫幫她怎么了？那錢放在卡里也是吃灰，拿出來一點，讓婷婷風風光光出嫁，咱們臉上也有光啊。”
“就是！”劉桂芬在旁邊幫腔，“青青啊，做人不能太獨。你嫁到我們老趙家，就是趙家的人。你的錢，那就是……那就是咱們家的錢。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再說了，等以后你老了，婷婷還能不念你的好？”
“念我的好？”蘇青看著這一家三口，像是看著一群貪婪的吸血鬼，“我不需要她念我的好。我只知道，我的錢是我的，是我爸辛苦賺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趙婷結婚，那是她自己的事，也是你們父母的事。我可以給個紅包，兩千塊，多了沒有。”
“兩千？”趙婷尖叫起來，“你打發叫花子呢？嫂子，你太過分了！你守著150萬，看著我受苦？你是不是不把我當一家人？”
“對，我就沒把你當一家人。”蘇青站起身，徹底撕破了臉，“在這個家里，我供你們吃，供你們住，已經仁至義盡了。想要我的錢？做夢！”
“你……你這個沒良心的！”劉桂芬氣得把碗摔在地上，“趙軍！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都要騎到你媽頭上拉屎了！你也不管管？”
趙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也站了起來，聲音顫抖：“蘇青，你別太過分了！媽身體不好，你氣她干什么？不就是二十萬嗎？又不是不還！你至于這么絕情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家？”
“是你們自己做的事，讓人看不起。”
蘇青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回了樓上，反鎖了房門。
那一晚，樓下的爭吵聲、哭鬧聲持續了半宿。蘇青戴著降噪耳機，坐在書桌前，看著那張黑金卡，心里一片冰涼。
她知道，這二十萬只是個開始。如果這次妥協了，下次就是五十萬，一百萬，直到把她吃干抹凈。
第二天，蘇青給了趙軍兩千塊錢現金：“這是給婷婷的紅包。”
趙軍沒接，冷著臉走了。
趙婷的婚事最后還是辦了。據說男方那邊做了讓步，但趙婷在婚禮上全程黑著臉，沒跟蘇青說一句話。
這件事之后，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劉桂芬不再給蘇青好臉色，做飯只做趙軍愛吃的，蘇青回來晚了連口熱飯都沒有。趙軍也開始冷暴力，每天早出晚歸，回家倒頭就睡，不再給蘇青洗腳，也不再噓寒問暖。
蘇青并不在乎。她反而覺得清凈。
她開始頻繁地回娘家，或者在公司加班。她正在慢慢地把自己的東西從那個所謂的“家”里往外搬。
她知道，最后的決戰，快到了。
05
平靜的日子過了不到兩個月，第三輪試探來了。這次，他們用了一個蘇青無法拒絕的理由——命。
那天半夜，趙軍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接完電話，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臉色煞白。
“怎么了？”蘇青被驚醒。
“我爸……我繼父，在老家干活，從房頂上摔下來了！大出血，正在搶救！”趙軍的聲音帶著哭腔，“媽已經嚇癱了，讓我趕緊拿錢回去救命！”
蘇青心里一緊。雖然那是繼父，但也是一條人命。
“要多少？”
“醫生說要先交五萬押金，后續手術費可能得幾十萬。”趙軍抓著蘇青的手，手勁大得嚇人，“老婆，這次你一定要幫我！那是救命錢啊！我手里沒那么多現金，你那張卡……快拿出來救急！”
蘇青沒有猶豫，人命關天，她雖然恨這一家人的貪婪，但還沒冷血到見死不救。
“好，我給你轉。”蘇青拿出手機，“醫院賬號多少？我直接轉給醫院。”
趙軍愣了一下：“轉給醫院干什么？那么麻煩，還要審核。你直接取現金，或者轉到我卡里，我帶回去！這時候哪還有時間走那些流程？”
蘇青的手指頓住了。
“現在醫院都支持微信支付寶繳費，甚至可以遠程匯款。轉到你卡里和轉給醫院是一樣的速度。”蘇青看著趙軍的眼睛，“賬號。”
趙軍的眼神開始閃躲：“我……我現在哪知道賬號？媽在那邊哭得話都說不清楚。老婆，你就信我一次行不行？那是人命啊！你這時候還防著我？”
“不是防著你，是專款專用。”蘇青的語氣堅定，“如果你不知道賬號，讓你媽去問護士站，拍個照片過來。只要確認是醫院，我立馬轉五十萬過去。”
“五十萬？”趙軍聽到這個數字，喉結動了一下，眼里的貪婪一閃而過，“老婆，你真好。但是……但是那邊是鄉鎮醫院，可能系統不行。你就轉給我吧，求你了！”
他又要下跪。
蘇青側身避開了。她太熟悉這個動作了，每次到了關鍵時刻，趙軍就用這一招。
“趙軍，你繼父是在哪個醫院？”
“就是……就是咱們老家那個縣醫院。”
“好。”蘇青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要干什么？”趙軍慌了。
“我有個同學在那個縣做衛健委主任，我讓他查一下，順便安排最好的醫生。”蘇青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趙軍的反應。
趙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猛地撲過來想搶蘇青的手機：“別打！別打擾人家領導！”
蘇青靈活地閃開，電話已經接通了。
“喂，老李，這么晚打擾了。幫我查個病人……對，趙大強，摔傷……沒有？急診也沒有？好，我知道了。謝謝。”
蘇青掛斷電話，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她看著癱坐在床上的趙軍，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趙大強根本沒住院，也沒摔傷。趙軍，你拿你繼父的命來騙錢？”
趙軍低著頭，雙手抱住腦袋，聲音悶悶的：“婷婷那個對象……吹了。”
“什么？”
“男方嫌棄咱們家陪嫁少，而且……而且婷婷懷孕了。男方說，要想結婚，必須買輛好車當陪嫁，撐門面。不然這婚就不結了，孩子也別想要。”
趙軍抬起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老婆，婷婷不能沒有這個家啊！那是咱們趙家的骨肉！你就當借給我的，行不行？我以后慢慢還你！那150萬放在那也是放著，救救急怎么了？”
蘇青只覺得惡心，前所未有的惡心。
為了給妹妹買輛車撐面子，竟然詛咒繼父摔斷腿，還想騙走她父親給的保命錢。
“趙軍，我們離婚吧。”蘇青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趙軍愣住了，隨即暴怒：“離婚？你休想！為了這點錢你就跟我離婚？蘇青，你太狠毒了！你心里根本沒有這個家！”
“滾。”蘇青指著門口。
趙軍站起來，惡狠狠地瞪了蘇青一眼，摔門而去。
那一夜，蘇青把房門反鎖，用椅子頂住。她知道，這不僅僅是貪婪，這是瘋狂。
而瘋狂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06
第二天一早，蘇青去上班了。她臨走前檢查了保險柜，發現那里有被撬動的痕跡，但沒撬開。
她冷笑一聲，把那個裝有“主卡”的盒子，從保險柜里拿出來，隨手放在了梳妝臺最顯眼的抽屜里。
那是父親教她的最后一招：欲擒故縱。
上午十點，蘇青正在開會，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消費提醒。
“您的尾號8888的銀行卡在奔馳4S店嘗試消費340000元，交易失敗。”
蘇青看著那條短信，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魚，咬鉤了。
與此同時，奔馳4S店。
趙軍正站在財務室門口，滿頭大汗。
“先生，您這張卡……是不是沒開通大額支付？”小王試探著問。
趙軍的手在抖。他明明記得，蘇青說過這卡里有150萬，而且密碼就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剛才試了，密碼是對的！
可是為什么刷不出來？
“哥，怎么了？”趙婷走過來，一臉焦急，“剛子他們家的人都在那邊看著呢，咱們要是連個車都買不起，這婚真結不成了！”
劉桂芬也湊過來：“軍啊，是不是機器壞了？你再讓他們試試！那可是150萬呢！”
趙軍咬了咬牙：“再試一次！肯定是你們網絡問題！”
小王無奈，只能再次刷卡。
“滴——”
還是拒絕。
就在這時，趙軍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銀行發來的短信。
他顫抖著點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