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來，佳佳，最后再看一眼我們的新家！”
陳浩用半個身子抵著防盜門，興奮地側過身，讓未婚妻孫佳先進來。他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燦爛笑容，仿佛過去幾年在大城市打拼的所有辛酸和疲憊，都在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刻煙消云散了。
孫佳提著兩杯打包的奶茶，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環視著這個雖然空曠但灑滿陽光的毛坯房，眼睛里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我們的家……”她輕輕地重復著這三個字，聲音里帶著一絲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陳浩，我們真的在這座城市有自己的家了。”
“當然是真的！”陳浩從身后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里，和她一起望向窗外那片繁華的城市天際線，“230萬，一分不少！房產證上可是清清楚楚寫著我們倆的名字。從今天起，我們再也不用看房東的臉色，再也不用一年搬一次家了。”
這套二手房，幾乎花光了他們倆工作以來所有的積蓄，還加上了雙方父母的支持。原房主是一對和善的老夫妻，因為急著出國投奔子女，價格上做了一些讓步，而且很爽快地就辦完了所有過戶手續。這一切都順利得讓陳浩覺得，是老天在眷顧他們這對努力奮斗的小情侶。
“你快看這客廳，”陳浩拉著孫佳走到客廳中央，張開雙臂比劃著，“房產證上寫的，套內面積88平，光這個客廳就有35平米！等我們把這里好好設計一下，擺上沙發、電視，再給你留個瑜伽角，絕對寬敞！”
“嗯！”孫佳用力地點頭，將一杯奶茶遞到他嘴邊，“我已經想好了，沙發要買淺灰色的，配一個亮黃色的抱枕。墻上呢，就掛我們去旅行時拍的那張合影。”
“都聽你的！”陳浩吸了一大口奶茶，甜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等你嫁給我，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你想怎么裝就怎么裝！”
“誰要嫁給你，還沒求婚呢。”孫佳嘴上雖然這么說，但臉上的笑容卻比窗外的陽光還要燦爛。
他們就像兩只快樂的鳥兒，不知疲倦地在未來的巢穴里規劃著每一寸空間。從客廳到臥室，從廚房到陽臺，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他們對幸福生活的憧憬。直到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新家。
02
一周后，裝修隊正式進場。
陳浩特意請了一天假，和孫佳一起，帶著請來的設計師和工長，在現場進行最后的方案確認和實地勘測。
工長姓王，五十多歲，是個經驗非常豐富的老師傅。他話不多，做事卻極其嚴謹，拿著一個卷尺和激光測量儀，在屋里各個角落仔細地測量著。
“王師傅，怎么樣？跟我們戶型圖上的尺寸出入大嗎？”陳浩遞過去一根煙，客氣地問道。
王師傅沒有接煙，他擺了擺手，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他沒說話，又拿著測量儀在客廳的幾個點重新測了一遍，然后在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什么。
設計師小李也看出了點不對勁，走上前問道：“王工，是尺寸有問題？”
王師傅這才停下手里的活，他看了一眼陳浩和孫佳，有些遲疑地開口：“小陳，你家這房產證……你再拿出來我看看。”
陳浩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很快從包里拿出了那本紅色的證書，翻到了印有戶型圖和面積的那一頁。
“王師傅，您看，白紙黑字寫著的，客廳套內面積35平米。”
王師傅接過房產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本子上的數據，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用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本子上的一個數字，沉聲說：“不對啊。我這反復量了好幾遍，你家這客廳，從南墻到北墻，算上所有面積，撐死了也就25平米出頭。”
“什么？”陳浩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25平米？這怎么可能！整整差了10個平方啊！”
孫佳的臉色也一下白了，她快步走上前，看著王師傅本子上的數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師傅，會不會是……是您量錯了？”
“不可能。”王師傅搖了搖頭，語氣非常肯定，“我干這行三十年了，這點尺寸要是能量錯，我這招牌早就砸了。不信的話，你們自己看卷尺。”
說著，他拉開卷尺，讓陳浩親自比著墻根測量。冰冷的數字清清楚楚地顯示在卷尺上，長度乘以寬度，無論怎么計算，都得不出35平米這個數字。
10個平方，對于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意味著什么？那可是將近三十萬的差價！
陳浩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前幾天的興奮和喜悅，瞬間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03
“肯定是什么地方搞錯了！”陳浩不死心地說，他像是要說服自己，“中介帶我們看房的時候，也說是35平，這可是正規中介，不可能騙人。還有房東那對老夫妻，看著那么和善……”
王師傅沒有說話，他走到客廳靠北的那面墻壁前，伸出手指，用關節在墻面上“梆、梆、梆”地敲了幾下。
“你們聽這個聲音。”
陳浩和孫佳立刻湊了過去。
“聲音怎么了？”孫佳有些不解。
“是空洞的。”王師傅解釋道，“你們再聽聽這面南墻的聲音。”
他走到對面的承重墻上敲了敲，發出的聲音明顯要沉悶、厚實得多。
“這說明什么？”陳浩急切地追問。
“說明這面墻，不是承重墻，甚至可能不是房子原有的墻體。”王師傅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它的聲音太脆了，像是后面有空間。我懷疑……這是一堵后來砌上去的假墻。”
假墻？
這個詞像一顆炸彈，在陳浩和孫佳的心里炸開了。
“您的意思是……這墻后面，還有空間？”陳浩的聲音有些發抖。
“八九不離十。”王師傅指了指墻壁與天花板連接的角落，“你們看，這里的接縫處理得也不太平整，有很明顯的后期修補痕跡。如果我沒猜錯，這堵墻把原本屬于客廳的一部分空間給隔出去了。”
這一下，那消失的10平米，似乎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我馬上給中介打電話！”陳浩立刻掏出手機，走到陽臺，撥通了那個當初對他熱情無比的中介業務員的電話。
然而，電話那頭的答復卻讓他如墜冰窟。業務員先是驚訝，然后便開始推諉，說他們只負責交易，對房屋的歷史結構并不了解，還說合同已經簽完，房款也結清了，他們已經沒有責任了。
陳浩又怒氣沖沖地給物業打電話，物業的答復更加干脆——這棟樓太老了，二十多年前的建筑圖紙早就找不到了，他們只負責日常維護，房屋內部的結構變更他們一概不知。
最后，他抱著一絲希望，試圖聯系原房主那對老夫妻，卻發現他們的手機號碼已經成了空號。他們早已飛往大洋彼喁，茫茫人海，再也無從尋覓。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掛掉電話，陳浩頹然地靠在墻上，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和無力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孫佳走過來，輕輕握住他冰冷的手，低聲說：“陳浩，要不……要不算了吧？墻都砌好了，再砸開又是一筆錢。而且誰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況，萬一……萬一有什么不好的東西呢？”
“不行！”陳浩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我們的家，我不允許我的家里不明不白地少掉10個平方！我更不能接受我們被人當傻子一樣騙！這堵墻，我今天必須砸開！我一定要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04
王師傅看著眼前這個眼睛通紅、情緒激動的年輕人，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小陳，你決定了就行。不過我得先說好，砸墻可以，但要是里面有什么麻煩事，我們施工隊可不負責。”
“我負責！”陳浩斬釘截鐵地說，“王師傅，麻煩您了，現在就動手！”
孫佳還想再勸，但看到陳浩那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她只能把話咽了回去，默默地退到一邊，臉上寫滿了擔憂。
王師傅從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把沉重的大鐵錘，遞給身邊一個最年輕力壯的工人。
“小張，你來。從中間開始，小心點，別傷到自己。”
“好嘞，師傅！”
小張接過鐵錘，走到那面可疑的墻壁前，深吸一口氣，掄圓了胳膊，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聲巨響，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墻面上被砸出了一個淺坑，白色的墻灰簌簌地往下掉。
“砰！砰！砰！”
小張一錘接著一錘，沉重的撞擊聲仿佛擂鼓一般，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孫佳緊張地捂住了嘴，陳浩則死死地盯著墻面，拳頭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終于，在第十幾錘落下后，墻體發出了“咔嚓”一聲脆響，一個碗口大的破洞出現了！
一股沉悶、壓抑了不知多少年的陳腐氣味，從洞口里彌漫了出來。
“停一下！”王師傅立刻喊道。
他拿過一個強光手電，小心翼翼地湊到洞口，朝里面照去。
“怎么樣，師傅？里面是什么？”陳浩緊張地問道。
王師傅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舉著手電，一動不動地往里照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平靜，慢慢變成了驚訝，最后化為了濃濃的困惑。
“你們……自己來看吧。”他直起身，把手電遞給了陳浩。
陳浩立刻搶過手電，將光束投向那個破洞。
洞的后面，是一個大約一米多寬的狹長空間，里面漆黑一片，積滿了厚厚的灰塵。而在空間的盡頭，借著手電的光束，他清楚地看到，靜靜地擺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深棕色的、樣式非常老舊的皮質行李箱。
箱子就那樣孤零零地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個沉默的守秘人，身上落滿了時間的塵埃。
“繼續砸！”陳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把墻全砸開！”
工人們再次掄起了大錘。很快，整面墻壁被徹底拆除，那個被封鎖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空間，終于完整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個神秘的行李箱上。
陳浩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他能感覺到孫佳在身后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蹲下身，伸出手，拂去箱子表面的灰塵。箱子的金屬鎖扣已經銹跡斑斑，但依舊牢牢地鎖著。
他深吸一口氣，將顫抖的手指，搭在了冰冷的鎖扣上，用力將它打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