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同學周雨涵的婚禮，我咬著牙包了六千塊紅包，她卻只回了我一張超市會員卡。
憤怒和羞辱之下，我將那張廉價的卡片扔進了垃圾桶，刪除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決心與這段變了質的友誼一刀兩段。
我以為這是我們之間最后的交集。
可我萬萬沒想到，一周后，我的手機被她瘋狂打來的六十七個未接來電引爆。
01
九月的鄭州，像一個巨大的、密不透風的蒸籠。
空氣里的濕熱，黏在皮膚上，讓人喘不過氣。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城中村那棟“握手樓”的六樓，回到我那個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
一封燙金的、與這破舊樓道格格不入的請柬，正靜靜地躺在門縫里。
是周雨涵的。
我的大學室友，我們已經快兩年沒有聯系了。
我撿起那封請柬，上面的硬質卡紙和精致的蕾絲花邊，硌得我手指生疼。
婚禮地點：鄭州香格里拉大酒店。
我愣住了。
記憶的閘門，瞬間被這個名字沖開，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個夏天。
同樣是悶熱的鄭州，大學宿舍里，沒有空調，只有頭頂那臺吱呀作響的老舊風扇。
周雨涵就是那時候，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她來自山東菏澤的農村，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拖著一個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行李箱，怯生生地站在宿舍門口，額頭上全是汗。
她是宿舍里最窮的那個，也是最努力的那個。
她永遠是第一個起床去圖書館占座的人，也是最后一個熄燈后還在走廊里借光看書的人。
她舍不得吃食堂三塊五一份的紅燒肉，每天的伙食就是饅頭配免費的湯。
冬天，鄭州冷得刺骨，她舍不得開宿舍那臺需要投幣的空調，就穿著我淘汰下來的一件舊棉襖，在被窩里凍得瑟瑟發抖。
大二那年，她父親查出了肝癌。
她一個人躲在宿舍的陽臺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對我說：“晚秋，我想退學了。我爸治病要花很多錢，我不能再拖累家里了。”
我看著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從我存了兩年、準備買電腦的銀行卡里，取出了三千塊錢，塞到了她手里。
那是我當時所有的積蓄。
“先用著，不夠我再想辦法。別提退學的事，不然我跟你急。”我故作輕松地說。
周雨涵捏著那沓薄薄的、卻承載著我所有希望的錢，哭得更兇了。
她說：“晚秋，這錢我一定會還你。”
可這三千塊，她一直沒有還。
畢業后，我們各奔東西。我留在了鄭州，成了一名廣告公司的文案策劃，每天為了生存而奔波。
她回了菏澤，聽說后來談了一個鄭州本地的有錢男朋友。
我們的聯系，漸漸少了。
從一開始的每周通話，到后來的每月問候，再到最后，只剩下逢年過節時，微信里一句干巴巴的“節日快樂”。
我不是沒想過那三千塊錢。
對于月薪七千五，每月要給老家讀高三的弟弟寄兩千塊生活費的我來說，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我從來沒有開口問過。
我總覺得，朋友之間，不該算得那么清。
尤其是，我和她，曾經是那么好的朋友。
我收回思緒，目光重新落在那封精致的請柬上。
香格里拉大酒店。
我知道那個地方，鄭州最頂級的五星級酒店，一桌酒席的價格，抵得上我兩個月的工資。
我心里默默地算了一筆賬。
份子錢，給少了，寒磣，也對不起我們四年的情誼。
給多了，我這個月就得頓頓吃泡面。
我看著請柬上，周雨涵和她未婚夫的合照。照片上的她，笑得燦爛又陌生。
我想起了那件被她穿得起了毛球的舊棉襖，想起了她在我面前哭得喘不過氣的那個夜晚，想起了那至今未還的三千塊錢。
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讓我后來追悔莫及的決定。
“就包六千吧。”
這幾乎是我一個月不吃不喝的全部工資。
我想，這六千塊，三千是還我當年的情分，另外三千，是我對她最后的祝福。
從此以后，我們兩不相欠。
02
婚禮當天，我特意穿上了我衣柜里最貴的一條連衣裙。
二百九十八塊，淘寶打折時買的。
為了搭配這條裙子，我還化了一個多小時的妝。
可當我走進香格里拉那間名為“大宴會廳”的房間時，我瞬間就后悔了。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誤入天鵝湖的丑小鴨。
層層疊疊的水晶吊燈，從十幾米高的穹頂上垂掛下來，將整個大廳照得如同白晝。
鋪天蓋地的鮮花拱門，散發著甜膩的香氣。
一人多高的冰雕香檳塔，在燈光下閃爍著夢幻的光芒。
賓客們穿著考究的禮服，端著高腳杯，用我聽不懂的詞匯談笑風生。
那些打扮精致的女人們，手腕上、脖頸間，都閃爍著我只在雜志上見過的珠寶光芒。她們手里拎的包，隨便一個，都夠我付一年的房租。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個因為用了太久而有些磨損的帆布包，悄悄地，往最角落的那一桌挪了挪。
婚禮儀式開始了。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新娘周雨涵穿著一身綴滿鉆石的拖尾婚紗，挽著她父親的手，緩緩走上舞臺。
她的妝容很精致，臉上的笑容也很端莊。
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那笑容，像是被人用尺子精心量過一樣，標準，卻僵硬。
她的眼睛里，沒有我曾經見過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光亮。
新郎陳家旺，長得確實不錯，西裝革履，溫文爾雅。
他在臺上發表著深情的感言，感謝各位來賓，感謝父母，感謝他美麗的新娘。
他說得滴水不漏，引來臺下一陣又一陣的掌聲。
可我注意到，當他從岳父手中接過周雨涵的手時，他摟著她腰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像是怕她會隨時跑掉一樣。
周雨涵的身體，在那一瞬間，有了一個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僵硬。
我的心，沒來由地沉了一下。
敬酒的環節終于到了。
周雨涵跟著陳家旺，還有她的公公婆婆，一桌一桌地應酬著。
她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機械地笑著，舉杯，飲盡。
終于，她走到了我這一桌。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周雨涵那雙漂亮的眼睛，突然就紅了。
那僵硬的笑容，也出現了一絲裂縫。
“晚秋……”她剛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身邊的婆婆，一個穿著暗紅色旗袍、脖子上戴著一串碩大珍珠項鏈的婦人，立刻不耐煩地扯了扯她的婚紗。
“雨涵，磨蹭什么呢？那邊市里的王局長還沒敬呢，別失了禮數。”
周雨涵的身體猛地一顫，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天鵝。
她立刻收起了臉上所有的情緒，重新堆起那副標準化的笑容，對我匆匆地、幾乎是敷衍地說了句：“謝謝你來。”
然后，她就被她的婆婆和丈夫，半推半拽地，帶向了另一桌。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越來越濃。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見——
在她那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手腕上，有一圈掩蓋不住的、青紫色的淤痕。
我的心，猛地一縮。
那是什么？
是不小心撞到的？還是……
我想追上去，想拉住她，想問問她到底過得好不好。
可看著滿場觥籌交錯的賓客，看著她被一群我不認識的“大人物”簇擁著，我邁不開那一步。
我們之間，好像已經隔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銀河。
她再也沒有往我這個角落，看過一眼。
03
婚宴接近尾聲。
我沒什么胃口，只是機械地喝著杯子里的廉價果汁。
賓客們開始陸續離場，并在門口領取伴手禮。
我也跟著人群，排起了隊。
司儀站在一張鋪著紅色絲絨的長桌后，熱情地為每一位賓客送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我看到前面的人打開禮盒，里面是一套看起來很高檔的香薰蠟燭套裝，牌子我沒見過，但那考究的包裝，少說也值個三四百塊。
輪到我了。
我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司儀在名單上核對了一下，臉上露出了職業化的笑容。
“林晚秋女士是吧？請您稍等一下。”
他轉身，從桌子底下，拿出了另一個獨立的、白色的信封。
“這是新娘特意為您單獨準備的一份禮物。”
我心里一暖。
看來，她還記著我這個老同學。
也許，剛才的冷漠，只是因為人太多，身不由己。
我壓下心里的那絲不快，接過信封，道了聲謝。
信封很薄，沒什么分量。
我走到一個人少的角落，滿懷期待地打開了它。
我以為，里面會是一張她親手寫的卡片，或者是一些對我們過去友誼的懷念。
可信封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張卡片。
一張硬質的、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塑料卡片。
卡片的正面，印著幾個鮮艷的大字——“永輝超市VIP會員卡”。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愣在那里，足足有十秒鐘。
我以為我眼花了。
我把那張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沒有錯。
就是一張超市會員卡。
連外面的塑封都沒有撕掉，簇新簇新的，仿佛是剛剛從超市的收銀臺辦出來的。
六千塊的紅包。
我一個月不吃不喝的工資。
換來的，就是一張最多花幾十塊錢就能辦到的，超市會員卡？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羞辱感，瞬間從我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的臉，燒得厲害，像被人當眾狠狠地甩了兩個耳光。
我下意識地抬頭，環顧四周。
我看到其他的賓客，手里都拎著那個精致的伴手禮禮盒，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只有我，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廉價的超市會員卡。
我聽到旁邊有兩個女人在竊竊私語。
“你看那女的，新娘給她的回禮怎么是張超市卡啊？”
“誰知道呢，估計是搞錯了吧？也太摳門了點，這得是多不重要的朋友啊……”
那些聲音，像針一樣，扎在我的心上。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把那張卡胡亂地塞進口袋，轉身就走，連婚宴最后那道據說是法國空運來的甜點，都沒吃。
我只想逃離這個讓我感到窒息的地方。
04
回到那個只有十五平米的出租屋，我脫掉腳上那雙磨得我后跟生疼的高跟鞋，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路燈昏黃的光，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照了進來。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充滿了諷刺意味的超市會員卡。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幾個“VIP會員”的字樣，顯得格外刺眼。
“周雨涵，你可真行啊……”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笑著笑著，眼眶卻紅了。
我想起了大學時，我從生活費里省出來，借給她的那三千塊錢。
我想起了這四年來，逢年過節，我從沒落下過對她的問候和祝福。
我想起了今天，我為了那六千塊錢的紅包，心疼了好幾天。
那是我下個月的房租。
是我老家弟弟一個學期的生活費。
是我每天擠一個半小時公交，加班到深夜，省吃儉用，才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
原來，在我這里重如泰山的情誼，在她那里，竟輕如鴻毛。
原來，在她眼里，我這個所謂的“最好的朋友”，就只值一張超市會員卡。
也是。
人家現在嫁了有錢人，住的是別墅，開的是豪車，婚禮辦在香格里拉。
我算什么呢？
一個還擠在城中村，為了幾千塊工資奔波勞碌的鄉下丫頭。
一個被她請來，配合著撐場面，證明她“不忘本”的群演？
想到這里，一股無法遏制的羞恥和憤怒，像火山一樣從我心底噴發出來。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抓起那張卡，用盡全身力氣，將它狠狠地扔進了墻角的垃圾桶里。
“什么破東西！誰稀罕！”
那張卡片，撞在垃圾桶的內壁上，發出一聲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仿佛是我們之間那段早已變了質的友誼，最后的哀鳴。
當晚，我刪除了周雨涵的微信，還有她所有的聯系方式。
我告訴自己，林晚秋，別犯賤了。
有些人，有些事，該放下了。
05
刪掉周雨涵之后的一個星期，我的生活恢復了平靜。
我像一臺上緊了發條的機器，每天在公司和出租屋之間兩點一線，瘋狂地加班，寫方案，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以為，我很快就會忘了那場不愉快的婚禮，忘了那個讓我難堪的女人。
直到那個周五的晚上。
我正在公司，為了一個緊急的項目焦頭爛額，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的，是周雨涵的名字。
是個陌生號碼，但下面標注著“可能認識的人：周雨涵”。
我皺了皺眉，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掛斷鍵。
可我剛掛掉，電話又來了。
鍥而不舍。
一遍，兩遍，三遍……
連續十幾個電話，像催命符一樣，攪得我心煩意亂。
我索性將手機調成了靜音，一把扔進了抽屜的最深處，眼不見為凈。
等我終于改完最后一版方案，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走出公司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
我從抽屜里拿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六十七個未接來電。
密密麻麻，全是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
我的心，沒來由地狂跳起來。
出什么事了？
她這么瘋狂地找我干什么？
難道是良心發現，想跟我道歉？
緊接著，微信上彈出了一條好友申請。
是周雨涵。
她不知道從哪里，又找到了我的微信號。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通過”。
幾乎是同一秒，她的消息彈了出來，是一條語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晚秋！求求你！接電話好不好？我有急事找你！那張卡……我送你的那張卡，你還在嗎？求你了，你千萬別扔啊……”
那張卡？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為了那張破卡，打六十七個電話？
她到底想干什么？羞辱我一次還不夠嗎？
我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按下了回撥鍵。
我倒要聽聽，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電話幾乎是秒接。
那頭傳來的，是周雨涵壓抑著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晚秋！晚秋你終于接電話了……”
“說吧，什么事？”我的語氣，冰冷得像一塊鐵。
“那張卡……那張超市會員卡……你……你沒扔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扔了。”我毫不留情地回答。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絕望的抽泣。
“晚秋……那張卡……那張卡的背面……我寫了……”
“寫了什么？”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我寫了……那是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個男人暴怒的嘶吼：“周雨涵！你他媽又背著我給誰打電話！”
是陳家旺的聲音！
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然后，是周雨涵的尖叫聲、求饒聲、還有男人粗暴的咒罵聲，混成一片。
“不要……家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啊——”
最后那聲慘叫，凄厲得像要撕裂我的耳膜。
然后，電話就斷了。
嘟——嘟——嘟——
我整個人，像被一道驚雷劈中，僵在原地。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發著抖，連著回撥了十幾個電話，聽筒里傳來的，永遠是那個冰冷的、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那張卡……背面寫了東西……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瘋了一樣地沖回出租屋，踢開房門，撲到墻角的垃圾桶前。
垃圾桶里，是空的。
昨天樓下的阿姨，剛剛收走了所有的垃圾。
我的血，涼了半截。
我沖出房門，連鞋都來不及換，穿著拖鞋就往樓下的公共垃圾站跑。
凌晨一點的垃圾站，像一座散發著惡臭的小山。
堆滿了黑色的、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我顧不上那熏人的氣味，也顧不上臟，跪在地上，像個瘋子一樣，一袋一袋地扒開，翻找。
剩飯、果皮、用過的紙巾……各種各樣的垃圾，糊了我一手。
可我什么都感覺不到。
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張卡！
我翻了整整兩個小時，把整個垃圾站都翻了個底朝天，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還是一無所獲。
我癱坐在那堆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旁邊，渾身都在發抖。
是冷的，也是怕的。
周雨涵到底在卡上寫了什么？
陳家旺為什么會發那么大的火？
最后那聲慘叫，到底發生了什么？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
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短信很短，只有5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