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手術室的紅燈,已經亮了整整八個小時。
李建國猛地站起來,抓住一個匆匆走出的護士的胳膊,聲音嘶啞:“護士,求求你,告訴我里面怎么樣了?”
護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神情各異的一家人,嘆了口氣:“醫生讓我出來再跟你們確認一次,你們確定……要保弟弟,是嗎?”
這一問,讓本就凝固的空氣,瞬間碎裂。
01
王芳一直覺得,自己懷上雙胞胎,是老天爺對他們這個普通工薪家庭最大的恩賜。
丈夫李建國是工廠的技術員,老實巴交,就盼著能有個兒子傳宗接代。
她自己是商場的售貨員,日子雖然不富裕,但兩人勤勤懇懇,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當醫生第一次在B超屏幕上指給她看兩個小小的生命時,她幸福得差點掉下淚來。
可這份幸福,在懷孕六個月的一次精細孕檢中,被徹底擊碎。
那天天氣很好,王芳還特意穿了件新裙子。她躺在冰冷的檢查床上,醫生拿著探頭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緩緩移動。
起初,醫生的表情還很輕松,和她聊著天,問她是第一次懷孕嗎,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王芳笑著說,都喜歡,一下來兩個,湊成一個“好”字就更好了。
可漸漸地,醫生不說話了。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在同一個位置反復探查,屏幕上那些黑白的、模糊的影像在她眼里變得陌生而可怕。
B超室里只剩下儀器發出的“嗡嗡”聲,還有王芳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
“醫生,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她緊張地問,聲音都在發顫。
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叫來了科室主任。
兩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對著屏幕低聲討論著什么,那些專業的醫學術語她一個也聽不懂,但他們臉上凝重的表情,像一塊巨石,狠狠地壓在了她的心上。
終于,主任放下探頭,讓護士扶她起來,然后對她說:“家屬在外面嗎?讓他一起進來一下。”
李建國正在走廊上興奮地等著,他已經想好了,要是兩個兒子,小名就叫大毛二毛,要是一兒一女,就叫龍龍鳳鳳。
看到妻子和兩個醫生一起出來,表情都不對,他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了臉上。
在獨立的小辦公室里,主任把一張B超報告單放在桌上,用一種極其沉重的語氣,說出了那個讓他們如墜冰窟的診斷:“你們懷的是雙胞胎,但是……是連體嬰。”
“連體嬰?”李建國完全沒反應過來,這個詞他只在電視新聞里聽過。
“是的。”主任指著報告單上的影像解釋道,“從目前來看,是胸腹連體,更麻煩的是,通過超聲心動圖初步判斷,他們共用一個心臟。”
共用一個心臟。
這五個字,像五顆釘子,狠狠地釘進了王芳的腦子里。
她感覺一陣天旋地地轉,耳朵里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見了。
她只看到醫生嘴巴在一張一合,看到丈夫李建國握著那張薄薄報告單的手,青筋暴起,不停地顫抖,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
辦公室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那聲音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被放大了無數倍,像是在為他們這短暫的幸福倒計時。
“醫生……那……那怎么辦?”李建國好不容易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孩子可以生下來。”主任嘆了口氣,說出了更殘酷的現實,“但是出生后,必須盡快進行分離手術。以目前的技術,共用一個心臟的連體嬰分離,手術風險極高。最重要的是,你們必須做好心理準備……這個手術,只能保住一個孩子。另一個,會在手術中因為失去心臟而死亡。”
只能,保住一個。
王芳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癱倒在椅子上,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瞬間決堤,哭到無法站立。這不是選擇,這是一場凌遲。
老天爺給了她雙倍的希望,卻又要用最殘忍的方式,親手奪走一半。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點瘋狂地砸在車窗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無數只手在捶打著他們破碎的心。
李建國開著車,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一言不發。王芳坐在副駕駛,臉靠著冰冷的車窗,眼淚無聲地流淌,和窗外的雨水融為一體。
車里沒有開燈,只有路燈的光一閃而過,照亮他們倆蒼白而絕望的臉。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們知道,從今天起,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沒有答案,也沒有贏家的難題。
02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伴隨著王芳一聲力竭的哭喊,兩個小生命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們被并排放在保溫箱里,胸口連著胸口,像一對折翼的天使。
父母給他們取了名字,哥哥叫李明,弟弟叫李亮。
分離手術被安排在三個月后,這三個月,是留給這個家庭做出選擇的時間。一個看似漫長,實則無比煎熬的倒計時。
兩個孩子雖然是雙胞胎,性格卻截然不同。
哥哥李明很安靜,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不哭不鬧,小臉總是安詳地皺著,像個深思的小老頭。
他的身體似乎也更弱一些,呼吸時胸口起伏的弧度,總讓王芳看得心驚膽戰。
弟弟李亮則完全相反。他活潑好動,小手小腳總是不停地蹬踹,清醒的時候,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他的哭聲也格外響亮,生命體征的各項數據都比哥哥要強一些。
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從老家趕了過來。這個沉重的決定,壓得家里每個人都透不過氣。
奶奶是第一個表態的。
她小心翼翼地從護士手里接過孩子,兩個小家伙沉甸甸的。
當她的手指輕輕觸碰到李亮的小臉時,李亮忽然咧開沒牙的嘴,沖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純凈得像一縷陽光,瞬間融化了老人的心。
奶奶的眼眶當場就紅了,她抱著孩子,轉頭對一家人說:“你們看,這孩子,這孩子有福氣,他知道沖我笑。”
爺爺是個退伍軍人,性格剛毅,不善言辭。他默默地在保溫箱旁觀察了一個月。
他發現李亮那股折騰勁兒,那雙有神的眼睛,像極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他拍板釘釘地對李建國說:“我看亮亮這孩子,底子好,將來肯定有出息。咱們家,得留個根正苗紅的。”
相比之下,安靜的李明反而不那么“討喜”。他很少哭鬧,這在大人眼里,卻成了“沒有生氣”的表現。家人來看望時,他大多在睡覺,這讓大家覺得和他不親。
王芳的心像被撕成了兩半。
每到深夜,等家人都睡下后,她就一個人守在保溫箱前,一會兒摸摸李明的小手,一會兒親親李亮的小臉,眼淚無聲地滑落。
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怎么選?李建國則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倒頭就睡,仿佛這樣就能逃避那個擺在眼前、血淋淋的現實。
在孩子兩個月大的時候,爺爺召集了一場家庭會議。昏暗的燈光下,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氣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
“都說說吧,不能再拖了。”爺爺沉聲開口。
奶奶最先說:“我選亮亮。那孩子壯實,愛笑,一看就是能活下來的。”
李建國的妹妹,孩子的姑姑也點頭:“我也覺得亮亮希望大一些。哥,嫂子,這不是狠心,這是為了……為了能保住一個啊。咱們得理性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建國和王芳身上。
李建國痛苦地抓著頭發,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最后,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李亮。”
只剩下王芳了。她環視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們說的“理性”像一把把尖刀,精準地刺向她作為母親的本能。
她想吶喊,想告訴他們李明也很乖,他只是安靜,他不是沒有生命力。可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后,她放棄了,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我棄權。”
這個結果,像一場宣判。
除了母親的棄權,全家人驚人地一致,都選擇了弟弟李亮。理由簡單而殘酷:他看起來更健康,生命體征更強,活下來的機會更大。
03
家庭會議的結果,像一座大山壓在王芳心上,讓她夜夜無法安眠。
她無法接受這個由全家人“投票”得出的殘酷決定。
憑什么?憑什么用所謂的“健康”和“活潑”來決定一個孩子的生死?李明也是她的兒子,他只是安靜,他有什么錯?
一股不甘和憤怒在她心中燃起,讓她從那個只會默默流淚的母親,變成了一個偏執的斗士。
她開始瘋狂地在網上查資料,沒日沒夜地翻閱國內外的醫學論壇和文獻,試圖找到一個能讓兩個孩子都活下來的辦法。
她給北京、上海所有知名醫院的兒科專家寫郵件,附上孩子們的病歷,字字泣血地懇求他們能給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可收到的回復,大多是禮貌而冰冷的“無能為力”。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澆滅。但王芳沒有放棄。
她覺得,是自己沒有把李明照顧好,才讓他看起來比弟弟弱小。她開始“偏心”。每次喂奶,她都會想辦法讓導管更靠近李明一些,希望他能多吸收一點營養。
她每天花更多的時間陪在李明那邊,對著沉睡的他輕聲說話,給他唱自己唯一會唱的那首搖籃曲。
深夜里,她會一遍遍撫摸李明那冰涼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默默流淚,心里重復著一句話:“明明,別怕,媽媽在。”
在絕望中,她甚至開始求助于虛無縹緲的命運。她偷偷拿了李明的生辰八字,去了一個據說很靈驗的算命先生那里。
那個戴著墨鏡的算命先生掐算了一番,慢悠悠地說:“這孩子命格特殊,貴不可言,看似羸弱,實則藏著大氣運。他是來報恩的。”
這句話,成了黑暗中唯一照進王芳心里的光。她信了,她愿意相信。她把這句話當成了救命稻草,更加堅定了要保住李明的決心。
她開始在日記里寫下自己的掙扎和痛苦:“明明,我的孩子,媽媽對不起你。他們都說你沒有弟弟健康,他們都放棄了你。可媽媽知道,你只是個溫柔安靜的寶寶。如果有來生,讓媽媽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但在這輩子,媽媽一定要為你爭一爭。”
王芳的“偏心”很快就被婆婆發現了。
那天,婆婆來醫院送飯,看到王芳又在給李明“加餐”,當場就發作了。
“王芳你這是干什么!你是不是瘋了!家里都說好了保亮亮,你非要跟我們對著干是不是?明明那孩子一看就養不活,你這不是白費力氣嗎!”
“媽!你怎么能這么說!明明也是你的孫子!”王芳第一次對婆婆嘶吼起來。
“我就是實話實說!你別犯糊涂了!要是兩個都保不住,你后悔都來不及!”
激烈的爭吵引來了同病房人的側目。
李建國趕到時,看到的就是母親和妻子劍拔弩張的場面。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一邊是強勢的母親和家族的決定,一邊是歇斯底里的妻子。
最終,長久以來的懦弱和對母親的順從,讓他做出了選擇。
他拉住王芳,低吼道:“你鬧夠了沒有!媽說的沒錯,這是大家商量好的!你別再折騰了!”
丈夫的這句話,徹底擊垮了王芳。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建國,那個曾經承諾要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此刻卻親手將她推入了更深的深淵。
她不吵了,也不鬧了,只是絕望地看著他們,眼神空洞。
她知道,她成了一個孤軍奮戰的失敗者。在這個家里,再也沒有人會和她站在一起了。
04
手術日期最終定了下來,就在孩子們滿三個月的那一天。
醫院對這次手術極為重視,安排了全市最頂尖的心胸外科團隊,由經驗豐富、享有盛譽的陳主任親自主刀。
這個名字,對李家人來說,既是希望,也是最后的宣判官。
手術前一天,陳主任安排了最后一次術前談話。
辦公室里,氣氛嚴肅到極點。
陳主任五十多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眼神平靜,卻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家人,最后將目光落在李建國和王芳身上,語氣平淡地問:“家屬的意見我們已經收到了。在簽最終的同意書之前,我再確認一次,你們確定選擇保李亮嗎?”
他的眼神很復雜,不像是在例行公事,更像是在探尋什么。李建國被他看得心里發毛,不敢與他對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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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將手術同意書和風險告知書遞了過來。
李建國拿起筆,手卻抖得不聽使喚。那支筆像是千斤重,他試了兩次,都因為手滑而掉在了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最后,還是奶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抓著他簽下了“李建國”三個字。每一個筆畫,都像刀子一樣刻在王芳的心上。
那一夜,王芳一夜未眠。她向護士求了情,抱著兩個孩子中更安靜的李明,在醫院慘白冷清的走廊里來回踱步。
孩子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她懷里,那么輕,那么脆弱。
她把臉貼在孩子溫熱的額頭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懺悔:“明明,原諒媽媽……媽媽沒用,媽媽救不了你……別怕,不管到哪里,你都別怕……”
走廊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又絕望。
就在手術前一天的傍晚,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感到驚奇的事情。
一直以來,兩個孩子雖然身體相連,但互動很少。
可那天,當護士給他們做最后的身體檢查時,一直活潑好動的李亮忽然安靜了下來,他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哥哥。
而一直沉睡的李明,也仿佛有感應似的,睜開了眼睛。他伸出那只自由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弟弟李亮的手。
兩個剛剛來到世界三個月的嬰兒,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誰也不知道他們在交流什么。那畫面,既純粹又帶著一種悲壯的意味,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們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門口那盞紅色的“手術中”指示燈亮了起來,像一只巨大的、血紅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等候區里每一個焦灼的靈魂。
家屬等候區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壓得人幾乎要窒息。一場決定生死的漫長等待,開始了。
05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隔絕了所有的聲音和希望。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和煎熬。等候區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李家人占據了走廊的一角,形成一個沉默而壓抑的小團體。
奶奶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串已經磨得發亮的念珠,攥在手里,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不知道在念著佛經還是在向滿天神佛祈禱。
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此刻更是緊緊地揪在一起,寫滿了焦慮和不安。
爺爺則背著手,在走廊的另一頭來回踱步。
他那雙軍靴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噔、噔、噔”的規律聲響,像一臺永不停歇的節拍器,敲擊著每個人緊張的神經。
李建國徹底被煙癮俘虜了。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短短幾個小時,腳邊的煙灰缸就已經堆得滿滿當當,像一座小山。
濃烈的煙味彌漫在空氣中,嗆得人眼眶發酸,但他似乎毫無察覺,只是用尼古丁來麻痹自己快要崩潰的神經。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王芳則像一尊雕塑,獨自坐在最遠的角落里。
她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就那么坐著,眼睛空洞地望著手術室的方向。
她的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指甲深深地陷進了肉里,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門,和門后正在被分割的骨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上午、中午、下午……墻上的時鐘指針每一次移動,都像是在凌遲他們的心臟。
走廊盡頭,偶爾會傳來其他家屬壓抑的哭聲,那哭聲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地割著在場每個人的心。
每一次有護士從別的門里出來,李家人都會像驚弓之鳥一樣猛地站起來,又在發現不是找他們時,頹然坐下。
手術已經進行了整整八個小時。天色漸晚,走廊里的燈光愈發顯得慘白。
就在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的時候,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一道縫,一個年輕的護士探出頭來,神色緊張地喊道:“李明、李亮的家屬!”
所有人“呼啦”一下全都圍了過去。
“醫生讓我出來再跟你們確認一次,”護士的語氣很急促,“手術遇到了一些預料之外的狀況,關于手術方案……現在還有機會更改,你們確定要繼續執行原方案嗎?”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什么意思?什么叫預料之外的狀況?是亮亮出事了嗎?”奶奶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李建國也慌了神,抓住護士的胳膊:“護士,你跟我們說實話,是不是亮亮他……”
就在這片混亂中,一直沉默的王芳突然像瘋了一樣,猛地站了起來,她撥開人群,沖到護士面前,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改!我們改主意!我要保李明!我要保我的明明!求求你們,救救他!”
她的聲音凄厲而絕望,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然而,她的吶喊立刻被淹沒了。婆婆一把從后面死死抱住她,嘴里喊著:“你瘋了!你這是要害死亮亮啊!”
李建國也反應過來,沖上去和母親一起,強行將王芳按回到座位上。
王芳拼命掙扎,哭喊著,手腳并用,像一頭被困住的母獸。她的頭發散了,臉上滿是淚水和絕望。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那是我的兒子!你們這群殺人兇手!”
一片嘈雜和混亂中,王芳的目光穿過人群,穿過手術室門上那塊小小的玻璃窗,與里面一個人對上了視線。
是主刀的陳醫生。他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正站在那里,隔著玻璃靜靜地看著他們。他的臉上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驚訝,沒有同情,也沒有責備,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復雜情緒,仿佛看穿了他們所有的自私、懦弱和掙扎。
那一眼,只持續了短短幾秒鐘。
王芳的掙扎忽然停止了。
她像是被那道目光釘在了原地,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陳醫生只是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就平靜地轉過身,重新走向了手術臺。
護士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嘆了口氣,對被按住的王芳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退回手術室,關上了門。
走廊里,只剩下王芳粗重的喘息聲,和家人死死按住她時骨骼發出的輕微聲響。
06
又是四個小時的死寂等待。
當時針指向晚上十點,手術室門口那盞血紅色的燈,終于熄滅了。
這一瞬間,等候區里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啟動鍵,僵硬的身體瞬間恢復了知覺。
他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緊緊地盯著那扇即將開啟的門,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門開了。
主刀醫生陳主任走了出來。
他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口罩,露出一張疲憊卻異常平靜的臉。他的眼神依舊復雜,掃過面前一張張焦灼的面孔。
李建國第一個沖了上去,他甚至不敢去扶已經站不穩的母親,所有的理智都匯集成了一個問題,他聲音沙啞地問:“醫生!醫生,孩子怎么樣了?我的……我的兒子李亮,他活下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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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陳醫生的臉上,期待著那個他們早已“選定”的答案。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陳醫生沉默了幾秒鐘。
這幾秒鐘,對李家人來說,比過去的十二個小時加起來還要漫長。
然后,他緩緩地、清晰地開口了:“手術很成功,孩子活下來了。”
“活了!活了!”奶奶第一個喊出聲,喜極而泣,雙手合十不停地念叨著“菩薩保佑”。
李建國的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臉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姑姑和爺爺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了一天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他們準備歡呼,準備擁抱,準備慶祝這個來之不易的“勝利”。
就在這時,陳醫生接著說了一句話。
一句把他們從天堂瞬間打入地獄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