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四十五歲這年,我活得像個笑話。
在公司,我是可以隨便使喚的老張;
在家里,我是每月上交工資的提款機(jī)。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么窩囊地過下去,直到我媽住院,
我那“扶弟魔”老婆攤牌說,救命錢一分都沒有,早就給了她弟買車。
那天晚上,我看著她心安理得地吃著百元外賣,心里最后一根弦斷了。
我提了離婚,凈身出戶,搬進(jìn)一個月租八百塊的老破小。
我以為人生已經(jīng)跌到谷底,卻沒想到,幸福就在樓下。
樓下小超市那個40歲的女收銀員,每次見我都笑。
那笑容,像把刀,一下就剖開了我半輩子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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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才知道,她也在等一個人,把她從泥潭里拉出來。
而我,正好需要這么一個人,讓我重新活一次。
01
「哥,又來買這個牌子的煙啊?」
清脆的女聲把我從一天的混沌里拉了出來。
我抬起頭,是樓下超市的女收銀員。
她正利落地掃著我放在柜臺上的那盒煙,頭微微歪著,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加班太晚,提提神。」
我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穿著一身超市發(fā)的紅色馬甲,很廉價的料子,但穿在她身上,卻把腰身勾得特別明顯。
馬甲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領(lǐng)口因為洗過太多次,有點(diǎn)松垮,能看到一小片白皙的鎖骨。
她好像沒注意到我的目光,只是把煙和找零一起推過來,指尖不經(jīng)意地碰了碰我的手背。
很輕,很涼。
「老抽煙對身體不好。你們這些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也得注意身體。」
她笑著說,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算哪門子領(lǐng)導(dǎo)?
我在公司就是個萬年老主顧,誰都能使喚兩句的那種。
「我不是領(lǐng)導(dǎo),就一普通職員。」
我有些尷尬地把錢收回來,狼狽地想快點(diǎn)走。
「是嗎?」
她好像有點(diǎn)意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目光很直接,沒什么遮掩。
「我看你每天都穿白襯衫,氣質(zhì)又穩(wěn)重,還以為……」
她沒往下說,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顯。
這是我今天,不,是這個月以來,聽過最「看得起」我的一句話。
在公司,領(lǐng)導(dǎo)從來都是叫我「老張」,年輕同事嫌麻煩,直接喊「哎」。連我老婆,都懶得叫我名字。
「哥,你別介意,我就是瞎猜的。」
她看我半天不說話,以為自己說錯了,趕緊又補(bǔ)了一句。那雙清亮的眼睛里,透著點(diǎn)小心翼翼。
「沒事。」
我搖搖頭,抓著那盒煙,轉(zhuǎn)身快步走出了超市。
身后,似乎還能感覺到她的目光。
回到家,老婆李靜正翹著二腿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嗑著瓜子,滿地都是瓜子皮。
看到我回來,她眼皮都沒抬一下。
「工資呢?」
語氣冰冷,像是在跟一個自動取款機(jī)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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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吭聲,從包里拿出今天剛發(fā)的工資信封,放在了茶幾上。信封很薄,扣掉五險一金,就那么幾張。
她拿起來,當(dāng)著我的面,抽出里面的錢,一張一張地點(diǎn),生怕少了一張似的。
點(diǎn)完,她隨手把錢塞進(jìn)自己的包里,繼續(xù)看電視,從頭到尾,沒再和我說一句話,甚至沒多看我一眼。
我站在客廳中央,感覺自己就像個透明人。
剛剛在樓下超市,那個女收銀員指尖的涼意,和她那句「還以為你是領(lǐng)導(dǎo)」,又一次鉆進(jìn)了我的腦子。
那是一種被人「看見」的感覺。
哪怕是誤會,也讓我心里那潭死水,起了一絲波瀾。我今年四十五歲,結(jié)婚二十年,這絲波瀾,來得有點(diǎn)晚,卻也真實(shí)得可怕。
我掐滅了回家的路上就想抽的那根煙,心里第一次有了一個念頭。
這日子,好像不該是這么過的。
02
「錢?什么錢?家里沒錢!」
李靜的聲音尖銳得像一把錐子,狠狠扎進(jìn)我耳朵里。
我剛從醫(yī)院回來,醫(yī)生說我媽腦梗,急需三萬塊手術(shù)費(fèi),耽誤不得。我一路跑回家,連口水都顧不上喝。
「怎么會沒錢?這半年來我每個月工資都給你了,加上之前的積蓄,七八萬總有的!」
我瞪著她,感覺自己的血都往頭上涌。
李靜抱著胳膊,一臉理所當(dāng)然。
「哦,你說那筆錢啊。我給我弟了。」
「給你弟了?!」
我感覺自己的嗓子眼都在冒火。
「對啊,」她撥了撥自己的指甲,說得輕描淡寫,「他要結(jié)婚買車,女方家催得緊,當(dāng)姐姐的能不幫嗎?那可是我親弟弟!」
「那我媽呢?我媽就不是你媽嗎?她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等著救命!」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摹?/p>
「你吼什么?」
李靜也站了起來,聲音比我還大。
「你媽又不是快死了,再說那不是還有你哥你姐嗎?憑什么就讓我們一家出?我告訴你張誠,我弟弟結(jié)婚是頭等大事,其他的都得往后稍稍!」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突然就覺得很陌生。
二十年的夫妻,我媽的救命錢,在她眼里,竟然比不上她弟弟的一輛車。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想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空間。我抓起外套沖出家門,背后傳來她不耐煩的叫罵:
「沒錢你跟我橫什么橫!有本事自己出去掙啊!」
我在醫(yī)院的走廊坐了一夜,給親戚朋友挨個打電話,低聲下氣地借錢。臉面、自尊,在母親的性命面前,一文不值。
天快亮的時候,總算湊夠了手術(shù)費(fèi)。
我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回到家,只想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可一打開門,一股濃郁的麻辣小龍蝦味瞬間鉆進(jìn)我的鼻子。
我愣住了。
李靜正坐在餐桌前,戴著一次性手套,慢條斯理地剝著一只通紅的龍蝦,腳邊是一個印著「XX大牌小龍蝦」的豪華外賣盒。手機(jī)架在一旁,正在播放著吵鬧的短視頻。
她看到我,只是瞥了一眼,含糊不清地說了句:
「回來了?正好,這家味道不錯,就是貴了點(diǎn),這一份就快兩百了。」
兩百塊。
她舍不得給我媽湊手術(shù)費(fèi),卻舍得花兩百塊點(diǎn)一份外賣,一個人享受。
我一夜未睡,為了三萬塊錢急得焦頭爛額,而她,在家吹著空調(diào),吃香喝辣。
那一瞬間,我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徹底斷了。
我沒有像她預(yù)想的那樣發(fā)火,也沒有爭吵。
我只是平靜地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李靜,我們離婚吧。」
她剝蝦的手停住了,愣愣地看著我,仿佛沒聽清。
「你說什么?」
「我說,離婚。」
我重復(fù)了一遍,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她臉上的錯愕慢慢變成了譏諷。
「張誠,你長本事了?為了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媽,要跟我離婚?行啊,離!我看你離了我,能過成什么狗樣!」
我看著她,突然就笑了。
笑自己這二十年的眼瞎和窩囊。
03
第二天,我沒去上班,請了假,在公司附近找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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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一個要求:便宜。
中介帶我看的最后一套,是個老破小單間,月租八百,押一付一。墻皮都有些脫落,但好在還算干凈。
最關(guān)鍵的是,樓下就是那家超市。
我?guī)缀鯖]猶豫,當(dāng)場就簽了合同。
我沒跟李靜打招呼,她大概也以為我只是說說氣話,過兩天就會自己滾回去。
我拿著鑰匙,回到那個所謂的「家」,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其實(shí)也沒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些專業(yè)書,這個家里好像沒什么東西是真正屬于我的。
我拖著一個行李箱,背著一個雙肩包,就像二十年前剛來這個城市時一樣。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我沒有回頭。
搬家是個體力活,等我把所有東西都弄進(jìn)那個十幾平米的小單間時,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襯衫濕透,緊緊地貼在背上,又黏又膩。
我癱在光禿禿的床板上,感覺自己像是剛打完一場仗。
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李靜發(fā)來的微信。
「鬧夠了沒?趕緊滾回來做飯!」
我看著那條信息,直接拉黑,刪除。
世界清靜了。
口干舌燥,我下樓去買水。
超市里冷氣很足,吹在身上特別舒服。我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礦泉水,轉(zhuǎn)身去結(jié)賬。
柜臺后面,還是她。
她今天換了一件淺藍(lán)色的T恤,還是那件紅馬甲,頭發(fā)簡單地扎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她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即眼睛就亮了。
「哥,是你啊?」
她的聲音很好聽,像山里的泉水。
「嗯。」
我把水放在柜臺上。
她一邊掃碼,一邊用那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
「哥,你這……是剛干完活?」
她的目光落在我被汗水浸濕的襯衫上,還有額頭上沒來得及擦的汗珠。
「剛搬家。」
我有些窘迫,下意識地想把衣服扯一扯。
「搬家?搬到這附近了?」
她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動作都停了下來。
「嗯,就樓上。」
我指了指天花板。
「真的啊?那我們現(xiàn)在是鄰居了!」
她笑得更開心了,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她從柜臺里探出半個身子,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秘密。
「樓上那幾個單間,就你這間朝向最好,能曬到太陽。就是熱水器不太好使,你回頭檢查檢查。」
我沒想到她會跟我說這些,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
她像是看出了我的局促,又把身子縮了回去,麻利地幫我結(jié)了賬。
「哥,以后就是鄰居了,多關(guān)照啊。」
她把找零遞給我,又是那個動作,指尖輕輕擦過我的手心。
這一次,我沒有躲。
那點(diǎn)冰涼的觸感,像電流一樣,從手心一直傳到心里。
我捏著那幾枚還帶著她體溫的硬幣,抬頭對上她的眼睛。
「我叫張誠。誠實(shí)的誠。」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意更深。
「我叫林晚。夜晚的晚。」
04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公司一個跟了半年的項目出了岔子,責(zé)任不大,但領(lǐng)導(dǎo)需要一個出氣筒。我這個沒背景、沒靠山的老實(shí)人,自然是最佳人選。
在部門會議上,我被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罵得狗血淋頭。
一整天,我都像個游魂一樣。
晚上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單間,連開燈的力氣都沒有。肚子餓得咕咕叫,我才想起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下了樓,走進(jìn)那家已經(jīng)有點(diǎn)熟悉的超市。
林晚今天也在。
她看到我,像往常一樣對我笑了笑。
「張哥,下班了?今天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她輕聲問我,眼神里帶著真切的關(guān)切。
我心里一暖,白天受的那些委屈,好像瞬間找到了一個出口。
「沒什么,工作上的事。」
我勉強(qiáng)笑了笑,在貨架上拿了一桶泡面和一根火腿腸。
結(jié)賬的時候,我掏遍了身上所有口袋,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我的錢包不見了。
今天出門急,手機(jī)也忘在出租屋充電。
我尷尬地站在那里,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身后已經(jīng)有兩三個人在排隊,不耐煩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
「那個……不好意思,我錢包好像丟了……」
我聲音低得像蚊子哼。
林晚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隊伍,又看了看我漲紅的臉,沒有絲毫猶豫。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jī),對著掃碼器,「滴」的一聲。
「好了,張哥。」
她把泡面和火腿腸裝進(jìn)袋子,遞給我,整個過程自然又迅速,沒有讓我的窘境在空氣中停留超過三秒鐘。
「錢我先幫你墊了,不著急。」
她對我眨了眨眼,那樣子,像是在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
我拿著那袋泡面,感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狼狽地點(diǎn)點(diǎn)頭,逃也似的上了樓。
回到房間,我燒上水,心里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我想起自己錢包里還有三百多塊現(xiàn)金和身份證。
丟了是小事,但林晚幫我解圍的那個瞬間,卻在我腦海里反復(fù)播放。
我翻出上次加的微信,找到她的頭像,那是一片黃昏時分的晚霞。
我點(diǎn)開轉(zhuǎn)賬,輸了十塊錢,備注:泡面的錢,謝謝。
剛發(fā)過去,立刻就被拒收了。
緊接著,她發(fā)來一條消息。
「張哥,一桶泡面的錢,你跟我還客氣什么。」
我有些急,又轉(zhuǎn)了一次。
再次被拒收。
我正打算打字,她的第二條消息發(fā)了過來。
「錢是小事,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看著這行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該回什么,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半天。
叮。
第三條消息來了。
「今天看你心情不好,泡面沒營養(yǎng)。明天早點(diǎn)來,我給你留了今天剛到的新鮮橙子,特別甜。」
05
第二天,我去超市“還錢”。
我把十塊錢硬塞給她,她推搡著不要,兩人的手在柜臺上來來回回,碰了好幾次。
她的手很軟,不像我老婆李靜那樣,常年不做家務(wù),保養(yǎng)得光滑卻冰冷。
林晚的手帶著超市貨物的粗糙,卻很溫暖。
「張哥,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
她佯裝板起臉,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
「我說怎么半天沒人結(jié)賬,原來是在這打情罵俏呢!」
一個穿著睡衣、燙著卷發(fā)的中年婦女,把一袋子土豆重重地砸在柜臺上,土豆?jié)L出來好幾個。
「你這什么眼神?我這袋子明明標(biāo)的五塊八一斤,你給我掃的六塊五?想黑我錢是不是!」
那女人指著屏幕,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林晚臉上。
林晚連忙道歉,低頭去看標(biāo)簽。
「大姐,不好意思,可能是新來的員工標(biāo)錯了,我給您按五塊八算。」
她的態(tài)度很謙卑,但那個女人不依不饒。
「一句標(biāo)錯了就完了?你們超市就是這么管理的是吧?把你們經(jīng)理叫來!我要投訴你!」
我站在一旁,看著林晚被罵得抬不起頭,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
這些天積攢的窩囊氣,加上昨天被領(lǐng)導(dǎo)痛罵的屈辱,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我一步上前,擋在了林晚身前,直視那個撒潑的女人。
「這位大姐,差不多就行了。」
我的聲音不大,但很冷。
「人家已經(jīng)給你道歉了,也愿意按低價給你算,你還想怎么樣?為幾毛錢的事,在這大吵大鬧,不嫌丟人?」
那女人被我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隨即叉起腰。
「你誰啊你?我跟她說話關(guān)你什么事?想英雄救美啊?」
我沒理會她的嘲諷,直接拿出手機(jī),對著那個土豆的價簽拍了張照,然后打開購物APP,輸入商品名。
「你看清楚,網(wǎng)上生鮮平臺同品質(zhì)的土豆,賣七塊二一斤。超市給你標(biāo)六塊五已經(jīng)是優(yōu)惠價,現(xiàn)在按五塊八賣給你,是人家小姑娘心善,不是你占了多大便宜。」
我把手機(jī)屏幕懟到她面前。
「你要是還覺得不滿意,可以不買。或者,我?guī)湍愦蛳M(fèi)者投訴電話,讓他們來評評理,看看是你無理取鬧,還是店家欺詐。」
我的語氣很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很重。
那女人被我一連串的操作搞懵了,看著我手機(jī)上清晰的價格對比,又看看我冷著的臉,氣勢頓時矮了半截。
她嘟囔了幾句「神經(jīng)病」,最后還是不甘心地讓林晚結(jié)了賬,拎著土豆灰溜溜地走了。
超市里恢復(fù)了安靜。
我轉(zhuǎn)過身,看到林晚正怔怔地看著我。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眼圈卻有點(diǎn)紅。
「張哥……」
她輕輕叫了我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沒事了。」
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對付這種人,就不能太客氣。」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我,然后,她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從柜臺下面拿出一個橙子,是我昨天在微信里看到的,橙黃飽滿。
她拿起水果刀,當(dāng)著我的面,一點(diǎn)一點(diǎn),極其認(rèn)真地把皮削掉,削成一整條連續(xù)不斷的螺旋狀。
然后,她把削好皮、露出鮮亮果肉的橙子,遞到我面前。
「張哥,嘗嘗,真的很甜。」
她的眼神里,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
那光里,有感激,有崇拜,還有一些更深的東西,燙得我心口發(fā)慌。
06
從那天起,我們之間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我去超市,她不再只是笑著打招呼,而是會從柜臺下拿出點(diǎn)什么。
有時候是一瓶新到的酸奶,有時候是兩根剛出爐的熱烤腸。
「張哥,嘗嘗這個,今天剛到的。」
她總是用這句話做開場白,然后不由分說地塞給我。
我過意不去,想給錢,她就把臉一板。
「張哥,你再這樣,我可把那個橙子要回來了啊!」
我知道她說的是那天我?guī)退鈬氖隆?/p>
那件事,好像成了我們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憑證”。
我不再堅持付錢,而是換了一種方式。
她上晚班的時候,我會算好時間,在附近的小店買一份熱乎乎的餛飩或者一碗豆花,在她快下班的時候送過去。
「晚上冷,吃點(diǎn)熱的。」
我把東西放在柜臺上,也不多說,轉(zhuǎn)身就走。
她從來不拒絕,只是在我走后,會給我發(fā)微信。
「餛飩很好吃,謝謝張哥。湯都喝完了,好暖。」
后面會跟一個臉紅的表情。
這種你來我往的默契,像溫水煮青蛙,一點(diǎn)點(diǎn)地侵蝕著我那顆沉寂了二十年的心。
我開始期待每天下班,期待走進(jìn)超市時她看到我的那個眼神,期待手機(jī)屏幕亮起時,是她發(fā)來的消息。
這天晚上,我去給她送夜宵,還沒走到超市門口,就看到一個男人堵在那里。
男人個子不高,很瘦,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夾克,頭發(fā)油膩膩的,嘴里叼著一根煙,正對著超市里的林晚罵罵咧咧。
「林晚!你給我出來!老子知道你發(fā)工資了,這個月該給的錢呢?」
「我沒錢!你快走!再不走我報警了!」
林晚的聲音從店里傳來,帶著明顯的驚恐和顫抖。
「報警?你敢!你忘了你女兒在哪上學(xué)了?」
男人一臉無賴相,說著就要往店里沖。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所有的理智都被一股怒火燒得干干凈凈。
我甚至沒思考,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了上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衣領(lǐng),將他狠狠地推到墻上。
「你他媽干什么!」
我一只手死死地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指著他的鼻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
那男人被我這一下撞得七葷八素,緩過神來想反抗,但看到我通紅的眼睛和一身的煞氣,有點(diǎn)慫了。
「你……你誰啊?我找我老婆,關(guān)你屁事!」
「她不是你老婆!」
林晚從店里沖了出來,跑到我身邊,急切地解釋道,「張哥,他是我前夫,我們早就離婚了!」
前夫。
我明白了。
這就是那個無賴。
我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不管你是誰,現(xiàn)在,立刻,從這滾蛋。以后要是再讓我看到你來騷擾她,我讓你躺著回去。」
我四十五年的人生里,從未說過這么狠的話。
但那一刻,我說得無比順口。
那男人大概是被我的氣勢鎮(zhèn)住了,罵罵咧咧地掙脫我的手,臨走前還撂下一句狠話:「林晚,你給老子等著!」
他走后,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我感覺到身邊的林晚,身體在微微發(fā)抖。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她臉色慘白,嘴唇都在哆嗦,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地不讓它掉下來。
我心里一痛。
我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裹住了她冰涼的肩膀。
「別怕。」
我說。
「有我呢。」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淚終于決堤。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流著淚,那副模樣,像一只被暴雨淋濕的、無家可歸的小貓,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07
我沒急著走,陪她待到超市關(guān)門。
她默默地收拾東西,鎖門,拉下卷簾門。
整個過程,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我知道,我的存在,對她是一種無聲的支撐。
“哐當(dāng)”一聲,卷簾門落了地。
夜深了,街上幾乎沒什么人,只有路燈投下兩道長長的影子。
「我送你上樓吧。」
我說。
她點(diǎn)點(diǎn)頭,沒拒絕。
樓道里的聲控?zé)魤牧耍黄岷凇N蚁乱庾R地拿出手機(jī),打開手電筒,照亮了我們腳下的路。
光柱隨著我的手微微晃動,她的影子也跟著搖曳。
到了她家門口,她拿出鑰匙,手卻抖得厲害,半天對不準(zhǔn)鎖孔。
我伸出手,從她手里接過鑰匙。
我們的指尖又一次碰到了一起。
她的手冰得像一塊鐵。
我穩(wěn)穩(wěn)地把鑰匙插進(jìn)鎖孔,轉(zhuǎn)動,門開了。
她站在門口,沒有進(jìn)去,也沒有動。
我把鑰匙還給她,輕聲說:
「進(jìn)去吧,早點(diǎn)休息。」
我說完,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上樓回我自己的狗窩。
「張哥。」
她在背后叫住了我。
聲音很小,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和祈求。
我停下腳步,回頭。
她站在門口的暗影里,一半身子在門里,一半身子在門外。
樓道手電筒的光從下往上照在她臉上,她的眼睛里閃著水光,像一汪深潭。
「今天……謝謝你。」
「客氣什么。」
我笑了笑,「快進(jìn)去吧,別著涼了。」
我又想走。
「我……」
她又叫住了我,聲音更低了,幾乎是在呢喃。
她咬著嘴唇,好像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最后,她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鼓起了全部的勇氣。
「我家……就我一個人。」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話說完。
「你……能上來坐坐嗎?我一個人,有點(diǎn)怕。」
我呆住了。
我看著她站在昏暗燈光下的身影,看著她那雙充滿依賴和邀請的眼睛。
這不是試探,這是最直接的繳械投降。
她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我面前。
她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可以裝傻或后退的余地。
樓道里死一般寂靜,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聲。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人生信條、道德準(zhǔn)則,在這一刻,都被她那個眼神擊得粉碎。
我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然后,我邁開了腿,朝著她,走了過去。
08
她的家很小,一室一廳,但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
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像是洗衣粉和陽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她給我倒了一杯水,端過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手還在微微發(fā)抖。
「讓你見笑了,張哥。」
她低著頭,聲音小小的。
我接過水杯,溫?zé)岬挠|感從指尖傳來。
「說什么呢。」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diǎn),「換誰遇到那種事都會害怕。」
客廳的燈是那種老式的日光燈管,忽明忽暗地閃著,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把屋子里的氣氛襯得更加曖昧不明。
「燈壞了好幾天了,一直沒顧上找人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guī)湍憧纯窗桑乙郧霸趶S里干過電工。」
我找到了一個讓自己不那么尷尬的由頭,立刻站了起來。
她搬來一張凳子,我脫了鞋踩上去。凳子有點(diǎn)晃,她立刻緊張地伸出雙手,扶住了凳腳。
「張哥,你小心點(diǎn)!」
我低頭,就能看到她仰著的小臉。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長,在閃爍的燈光下,像兩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在我心上。
我們離得很近,我甚至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
我定了定神,開始檢查燈管。只是接觸不良,我把燈管兩頭重新擰緊,再一開開關(guān),屋里瞬間一片明亮。
「好了!」
她驚喜地叫了一聲,仰頭看著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崇拜和喜悅,那笑容,比頭頂?shù)臒艄膺€要燦爛。
那一刻,我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
我從凳子上下來,她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后退,依然站在原地。
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一拳。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因為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能感受到她呼出的、帶著一絲溫?zé)釟庀⒌暮粑?/p>
她抬著頭,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了害怕和慌亂,只剩下一種純粹的、毫無防備的信賴。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像一張越來越緊的網(wǎng),把我們倆牢牢地罩在里面。
她放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睡袍的衣角。
那是一件淡粉色的棉質(zhì)睡袍,洗得有些舊了,領(lǐng)口處露出的一小片肌膚,在明亮的燈光下,白得晃眼。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發(fā)出聲音。
她只是往前,朝我走近了半步。
就是這半步,擊潰了我所有的防線。
我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不是去抱她,而是直接握住了她那只攥著衣角的手。
她的手很小,被我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微微一顫,像受驚的蝴蝶。
我沒有停,手指順著她的手腕,緩緩向上,撫過她睡袍光滑的袖子,一直滑到她的肩膀。
我的手停在她的肩頭,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睡袍的布料,感受著下面?zhèn)鱽淼臏責(zé)狍w溫。
她沒有躲,身體甚至還微微向我傾斜了一些。
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細(xì)密的陰影。
那是一個默許的信號。
一個最赤裸,也最致命的邀請。
我的呼吸變得粗重,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叫囂。我低下頭,慢慢靠近她那微微顫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