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聽說了嗎？陳浩回來了。"
"回來怎么了？"
"聽說在深圳混不下去了，公司倒閉，失業了。"
村口的小賣部里，幾個中年人圍坐在一起，聲音壓得很低。
陳浩站在門外，把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沒進去，轉身往家走。
手機震了一下，微信跳出來七條消息，全是多年沒聯系的老同學。
01
陳浩今年三十八歲。
十五年前，他從這個小縣城出發，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到深圳。
行李箱里裝著兩件換洗衣服，口袋里揣著五百塊錢。那是他全部的家當。
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小軟件公司做程序員，月薪三千。
他住在城中村，十平米的隔間，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冷得像冰窖。
但他不在乎，每天泡在代碼里，周末去圖書館學習，晚上回來繼續寫程序。
兩年后，他跳槽到一家互聯網公司，工資漲到八千。
五年后，他成了技術主管，年薪三十萬。
十年后，他做到了技術總監，年薪過百萬。
這些年，他在深圳買了房，一套八十平的兩居室，貸款三百萬
。他買了車，一輛三十萬的日系轎車。
他的銀行卡里有存款，股票賬戶里有投資，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但他很少回老家。
不是不想回，是回來總覺得累。
親戚們喜歡問工資，鄰居們喜歡比房子，同學們喜歡借錢。
每次回來都像打仗，疲于應付各種人際關系。
上個月，陳浩突然辭職了。
公司的人都很意外。
他是核心管理層，年薪一百二十萬，股權激勵還沒行權，為什么突然要走？
"想回老家發展。"陳浩只說了這一句。
他沒告訴任何人，自己的銀行卡里還躺著八百萬。
這是這些年攢下的積蓄，加上去年套現的部分股權。
深圳的房子他沒賣，租出去了，每個月能收兩萬房租。車子他賣了，換成了現金。
加起來，他的資產超過一千三百萬。
但回老家之前，他做了一個決定：對外宣稱自己失業了。
"爸媽，我跟你們說件事。"臨走前一天，他給父母打了電話。
"什么事？"
"我辭職了，打算回老家。"
"好事啊！我們早就盼著你回來。"母親很高興。
"但我回去之后，你們不要跟任何人說我還有錢。就說我公司倒閉了，失業了。"
"為什么？"父親不理解。
"我想試試，看看誰是真心對我好。"
父母沉默了很久，最后答應了。他們不懂兒子在想什么，但尊重他的決定。
回到縣城的第一天是周五，下午三點。
陳浩開著從深圳租來的一輛破舊捷達，后備箱里裝著兩個行李箱。
這車是他特意挑的，十年車齡，漆面斑駁，看起來就像個落魄的人該開的車。
他先回家放下行李，然后去村口的小賣部買包煙。
小賣部的老板姓王，五十多歲，是村里的消息靈通人士。
陳浩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說話聲。
"聽說陳浩回來了。"
"哪個陳浩？"
"就是陳建國家那個，以前在深圳當大老板的。"
"哦，我知道，聽說混得挺好的。怎么突然回來了？"
"我聽說啊，公司倒閉了。"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我侄女在深圳，她說陳浩他們公司裁員裁了一半，陳浩也被裁了。"
"那他現在……"
"失業唄，沒辦法才回來的。"
幾個中年人圍坐在小賣部的桌子旁，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門外的人聽清。
陳浩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沒有進去。
他轉身往家走，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消息傳得真快。
他回來還不到兩個小時，整個村都知道他"失業"了。
這大概就是小地方的特點，有什么風吹草動，不到半天就能傳遍。
回到家，母親正在廚房做飯。
"回來了？"
"嗯。"
"村里人都在議論你。"母親有些擔心，"說你在深圳混不下去了。"
"讓他們說吧。"陳浩坐到沙發上，"說得越多越好。"
父親從房間里走出來，遞給他一杯茶："你真的要這樣？"
"嗯。"
"萬一……"
"沒有萬一。"陳浩打斷了父親的話。
"爸，我就是想看看，當我落魄的時候，那些人會是什么反應。"
父親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晚飯后，陳浩躺在床上刷手機。微信群里已經炸開了鍋。
初中同學群，一百多人的大群，平時很少有人說話。今天突然活躍起來。
"聽說陳浩回老家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在深圳當大老板嗎？"
"我聽我媽說，好像公司倒閉了。"
"不會吧？陳浩那么厲害，怎么可能倒閉？"
"人家再厲害也是打工的，公司倒了員工都得走。"
"那他現在怎么辦？"
"回家唄，還能怎么辦。"
有人@了陳浩："@陳浩，兄弟，聽說你回來了？"
陳浩看了一眼，沒有回復。
過了十分鐘又有人@他："@陳浩，在不在？好久沒聯系了，回來了咱們聚聚？"
還是沒回復。
群里漸漸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等陳浩的回應，但他就是不說話。
這讓那些試探的人更加確信：陳浩真的出事了。
第二天是周六。
陳浩睡到自然醒，十點多才起床。母親已經出去買菜了，父親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今天有什么安排？"父親問。
"去鎮上轉轉，見幾個朋友。"
"哪幾個？"
"老同學，好久沒聯系了。"
陳浩洗漱完畢，開著那輛破捷達去了鎮上。
他約了三個高中同學，在鎮上唯一的茶館見面。
第一個到的是趙剛。他現在在鎮上開了個五金店，生意不溫不火，勉強維持生計。
"浩哥！"趙剛老遠就打招呼，"好久不見！"
"剛哥，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趙剛在陳浩對面坐下，"你呢？聽說回來了？"
"嗯，回來休息一段時間。"
"深圳那邊……還好嗎？"趙剛小心翼翼地問。
陳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描淡寫地說："不太好，公司出了點問題。"
"什么問題？"
"倒閉了。"
趙剛愣住了："真的假的？"
"真的。"
陳浩苦笑，"說起來挺丟人的，干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公司說沒就沒了。"
"那你……"趙剛欲言又止。
"失業唄。"陳浩擺擺手，"在深圳也待不下去了，就回來了。"
趙剛的表情變了幾次，最后拍了拍陳浩的肩膀："兄弟，別想太多。回來也好，家里總比外面強。"
"希望吧。"
不一會兒，另外兩個同學也到了。
一個叫孫亮，在縣城的銀行工作。一個叫馬超，自己做點小生意。
見面后，三個人都很熱情，但眼神里都帶著探究。
他們旁敲側擊地問陳浩在深圳的情況，陳浩都含糊其辭地應付過去。
"確實不太順，先回來休息一段時間。"
"公司那邊還有什么說法嗎？"
"沒了，都散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
中午，幾個人去鎮上的餐館吃飯。點完菜，趙剛主動掏出手機："今天我請。"
"不用，AA吧。"陳浩說。
"別跟哥哥客氣。"趙剛堅持，"你現在這情況，我來就行。"
孫亮也說："對，今天我們請，你就別爭了。"
陳浩看著這三個人，沒再說話。
他心里很清楚，這些人是覺得他現在"落魄"了，所以主動買單。
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個年薪百萬的技術總監，這頓飯肯定是他請。
吃完飯，幾個人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就散了。
臨走前，趙剛說："浩哥，以后有什么困難就說，哥幾個能幫的一定幫。"
"謝了。"
陳浩開車回家的路上，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
"陳浩？我是張偉。"
張偉。高中同學，畢業后去了省城，做了幾年業務員，后來回老家開了個小公司。
"張偉？好久沒聯系了。"
"是啊，聽說你回來了？"
"嗯。"
"在深圳那邊……還好嗎？"張偉的聲音有些試探。
"不太好。"陳浩重復著同樣的說辭，"公司出了點問題。"
"哦……"張偉沉默了幾秒，"那個，你方便的話，我想找你聊聊。"
"什么事？"
"見面說吧，我明天去你家。"
"行。"
掛了電話，陳浩把車停在路邊，掏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
這是他專門準備的記賬本，上面記著這些年借出去的錢。
每一筆都寫得清清楚楚：借款人、時間、金額、理由。
他翻到張偉那一頁。
"張偉，2018年3月15日，借款5萬元，理由：做生意周轉。承諾三個月還，至今未還。"
下面還有幾條催款記錄。
"2018年6月，微信催款，回復：再等等。"
"2019年春節，電話催款，回復：手頭緊，過完年就還。"
"2020年，發消息詢問，未回復。"
最后一條是："2023年10月，已失聯。"
陳浩盯著這幾行字看了很久，合上筆記本，發動汽車繼續往家開。
回到家，父親正在院子里澆花。
"見到朋友了？"
"見了幾個。"
"他們怎么說？"
"都挺關心我的。"陳浩笑了笑，"還搶著請我吃飯。"
父親停下手里的活，看著兒子："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很快就知道了。"
當天晚上，陳浩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李明。大學室友，關系挺好的，畢業后留在了深圳，后來又回了老家。
"浩哥！聽說你回老家了？"李明的聲音很熱情。
"嗯，回來了。"
"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都不知道。"
"臨時決定的。"
"你現在……在深圳那邊還好吧？"
陳浩靠在床頭，閉著眼睛說："不太好，公司倒了。"
"什么？！"李明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現在……"
"失業了，回家休息。"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浩哥，我這周末正好回去，咱們見一面？"
"行。"
掛了電話，陳浩又翻開筆記本。
"李明,2019年7月20日，借款8萬元，理由：買房首付差一點。承諾半年內還清，至今未還。"
催款記錄比張偉還要多。
這些年，陳浩借出去的錢不少。
他在深圳收入高，老同學老朋友有困難找他幫忙，他基本都會借。
他不是不想要這些錢，而是覺得大家都是朋友，開口要顯得太斤斤計較。
但時間久了，他發現一個規律：借錢的時候，個個都是好兄弟。還錢的時候，人人都是陌生人。
有的人借了錢就失聯，有的人一拖再拖，有的人裝糊涂當不知道。
這些年，他借出去的錢加起來超過一百萬。收回來的不到一半。
陳浩把筆記本翻到最后一頁，那里記著七個名字：
張偉，5萬。
李明，8萬。
劉強，3萬。
王磊，10萬。
趙軍，6萬。
孫濤，4萬。
周峰，7萬。
總計：43萬。
這七個人都是他的同學，有初中的，有高中的，有大學的。
借錢的時候都說得很急，還錢的時候都拖得很久。
陳浩在這七個名字上畫了個圈。
他想看看，當這七個人聽說他"失業"了，會有什么反應。
02
第三天是周日，上午九點。
張偉來了。
他開著一輛十幾萬的國產SUV，停在陳浩家門口。
下車的時候，手里還提著一箱水果。
"浩哥！"張偉老遠就打招呼，笑容滿面。
"來了。"陳浩迎出去。
"好久沒見了！"
張偉握著陳浩的手，用力搖了搖，"聽說你回來了，我趕緊過來看看。"
"進來坐。"
兩人在院子里坐下，母親端來茶水。
"伯母好。"張偉很有禮貌。
"好好好。"母親笑著應了一聲，轉身進屋。
張偉把水果放在桌上，打量著院子："你家這院子還是老樣子，挺好的。"
"是啊，幾十年了。"
"不像深圳，都是高樓大廈，住著壓抑。"張偉感慨，"還是老家舒服。"
兩人閑聊了幾句，張偉切入正題："浩哥，聽說你在深圳……"
"公司倒了。"陳浩直接說，"現在失業在家。"
張偉的表情變了變："真的假的？我聽說的時候還不信，你那么厲害的人，怎么可能……"
"再厲害也是打工的。"陳浩苦笑，"公司說倒就倒，我們這些員工也沒辦法。"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先休息一段時間吧。"陳浩端起茶杯，"看看有沒有機會在老家發展。"
張偉沉默了很久，盯著茶杯出神。
院子里很安靜，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張偉突然開口："浩哥，你現在……手頭還寬裕嗎？"
陳浩抬起頭，看著張偉。
"不寬裕了。"他說，"回來就是因為在深圳待不下去了。"
張偉咬了咬嘴唇，又沉默了。
他的表情很復雜，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又過了幾分鐘，張偉突然站起來："浩哥，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車邊，打開后備箱，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回到院子里，他把信封遞給陳浩："浩哥，這是我欠你的五萬塊。"
陳浩愣住了。
"你……"
"我知道你現在比我更需要錢。"張偉認真地說。
"這五萬我一直記著，本來想等手頭寬裕了再還。但現在聽說你失業了，我不能再拖了。"
陳浩接過信封，打開看了看。
五萬塊現金，整整齊齊。
"你不是說生意上資金緊張嗎？"陳浩問。
"緊張也得還啊。"
張偉說，"你當年借給我的時候沒說什么，我現在也不能裝糊涂。"
陳浩盯著這五萬塊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張偉拍了拍他的肩膀："浩哥，錢你收著。以后有什么困難，跟兄弟說。"
"謝了。"
"別客氣。"張偉笑了笑，"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坐會兒？"
"不了，改天再聚。"
張偉上了車，揮揮手，開走了。
陳浩站在院子里，看著那輛車漸漸遠去，手里攥著那個信封。
父親從屋里走出來，看到信封，皺起眉頭："這是……"
"張偉還我的錢。"
"他欠你錢？"
"五萬，借了五年了。"陳浩說，"今天突然還了。"
父親看了看兒子，欲言又止。
陳浩回到房間，把五萬塊錢放進保險柜，然后在筆記本上張偉的名字后面寫了一行字："2023年11月12日，已還清。"
第四天是周一。
陳浩在家休息，哪也沒去。
下午兩點，李明來了。
他沒開車，騎著一輛電動車，后座上綁著兩條中華煙。
"浩哥！"李明進門就喊，聲音洪亮。
"來了。"
李明把煙放在桌上："給你帶的，抽著。"
"客氣了。"
兩人坐在客廳里聊天。李明問起陳浩在深圳的情況，陳浩又重復了一遍那套說辭。
"公司倒了，現在失業在家。"
李明聽完，沉默了很久。
"浩哥，你現在……手里還有錢嗎？"他突然問。
"沒什么錢了。"陳浩說，"不然也不會灰溜溜回來。"
李明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浩哥，我欠你的那八萬，我這周就給你。"
陳浩抬起頭："你哪來的錢？"
"我這幾年攢了點。"李明說，"本來想換輛車的，但你現在更需要。"
"不用急。"
"不，我得還。"李明認真地說。
"你當年借給我的時候，我說半年就還。結果拖了四年，我心里一直過意不去。"
"那你現在……"
"我沒事。"李明擺擺手，"車可以以后再換，但錢得先還你。"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李明就走了。
臨走前，他說："浩哥，這周五我就把錢給你。"
"好。"
李明走后,陳浩坐在沙發上發呆。
父親端著茶杯走過來："又還錢了？"
"嗯。"
"你這些同學……"父親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們是不是都以為你很慘？"
陳浩笑了："不然呢？"
父親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第五天，陳浩接到一個電話。
是劉強打來的。劉強是初中同學，現在在外地做工程，常年不在家。
"浩子，聽說你回老家了？"
"嗯。"
"聽說在深圳……"
"公司倒了。"陳浩打斷他的話，直接說出答案。
"我就說嘛，你那么厲害怎么會突然回來。"
劉強的聲音有些同情，"現在打算怎么辦？"
"先休息一段時間。"
"那你……手頭還寬裕嗎？"
"不太寬裕。"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浩子，我欠你的那三萬，我現在就給你轉過去。"
"不用急。"
"不行，我得還。"劉強說，"你把銀行卡號發給我。"
"行。"
掛了電話，陳浩把銀行卡號發過去。
十分鐘后，手機收到短信："您尾號8888的賬戶收到轉賬30000元。"
備注是：還款。
陳浩看著這條短信，在筆記本上又劃掉一個名字。
第六天，事情開始加速了。
上午，王磊打來電話。
"浩哥，聽說你回來了？我想去看看你。"
"在家呢。"
"行，我下午過去。"
下午三點，王磊來了。他開著一輛二十多萬的雅閣，看起來混得還不錯。
但見到陳浩的第一句話就是："浩哥，你現在還好嗎？"
"還行。"
"我聽說你在深圳的公司倒了？"
"嗯。"
王磊嘆了口氣："真是世事難料啊。"
兩人聊了一會兒王磊突然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浩哥，這是我欠你的十萬塊。"
陳浩接過信封，里面是一沓現金。
"我本來想等手頭寬裕了再還你。"
王磊說，"但現在聽說你的情況，我不能再拖了。"
"謝了。"
"別客氣。"王磊說，"我還聯系了趙軍和孫濤，他們說明天也要來。"
陳浩心里一動："他們也要還錢？"
"對。"王磊點點頭，"大家都覺得，你現在比我們更需要錢。"
第七天下午，趙軍和孫濤一起來了。
兩人都帶著現金，趙軍六萬，孫濤四萬。
"浩哥，這是我們欠你的錢。"
趙軍把信封遞過來，"本來想等生意好了再還，但現在不能等了。"
孫濤也說："對，你當年幫我們的時候沒說什么，現在我們也得幫你。"
三個人在陳浩家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就走了。
臨走前，趙軍說："浩哥，以后有什么困難就說，兄弟們能幫的一定幫。"
陳浩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三人的車漸漸遠去。
他轉身回屋，把錢放進保險柜，然后在筆記本上又劃掉三個名字。
現在還剩最后一個：周峰。
第八天上午，周峰來了。
他是最后一個，也是借錢最多的一個。
周峰開著一輛奔馳C級，看起來事業有成。
但見到陳浩的第一句話還是："浩哥，聽說你遇到困難了？"
"嗯，公司倒了。"
周峰嘆了口氣，從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浩哥，這卡里是七萬塊，密碼是六個8。"
"你不是說生意剛起步，資金周轉不過來嗎？"
"再周轉不過來，也不能看著兄弟落難。"
周峰認真地說，"你當年借給我的時候，我說三個月就還。結果拖了兩年多，我心里一直過意不去。"
陳浩接過銀行卡，沒有說話。
周峰站起來："浩哥，錢你收著。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坐會兒？"
"不了，改天再聚。"
周峰走后，陳浩坐在客廳里，看著桌上的銀行卡。
八天。
整整八天。
七個人，四十三萬，全部還清。
這些人平時催了無數次都不還錢，現在聽說他"失業"了，反而全部主動還款。
父親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桌上的銀行卡，又看看陳浩的表情。
"兒子，這是怎么回事？"
"爸，我想驗證一件事。"陳浩說。
"驗證什么？"
"驗證人性。"
父親皺起眉頭："什么意思？"
陳浩站起來，走到窗邊。陽光照進來，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
"這些人借錢的時候都說得很急，還錢的時候總是推三阻四。"
他說，"我催了無數次，他們總說手頭緊，讓我再等等。"
"但現在，我一說失業了，他們全都主動還了。"
"為什么？"
"因為他們覺得我有錢的時候，不差這點。"
陳浩轉過身，"但當我沒錢的時候，他們反而良心發現了。"
父親愣住了。
"這說明什么？"
陳浩繼續說，"說明他們不是真的還不起，而是覺得我不缺錢，所以可以拖著。"
"可現在他們都還了啊。"
"對，他們還了。"陳浩點點頭。
"但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們還錢，不是因為欠債要還而是因為我'落難'了。"
父親沉默了很久。
陳浩走回房間，拿出筆記本。上面七個名字全都被劃掉了。
他盯著這七個名字看了很久，然后在最后一頁寫下一句話：
"人在高處時，借你錢的人覺得你不缺。人在低處時，欠你錢的人才會還。"
寫完這句話，他合上筆記本。
傍晚，陳浩出去散步。
他走在鎮上的街道上，看著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店鋪，熟悉的人群。
這里是他長大的地方，但現在卻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路過一家餐館的時候，有人叫他。
"浩子！"
陳浩轉過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老周。初中班長，這些年一直在老家發展，現在是鎮上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老周！"陳浩走過去。
"聽說你回來了我還想著找你呢。"老周笑著說，"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有。"
"那走，我請你。"
兩人去了鎮上一家不錯的餐館，找了個包間坐下。
"聽說你在深圳干得不錯？"老周給陳浩倒酒。
"還行吧。"
"打算長住了？"
"嗯，想在老家發展。"
老周舉起酒杯:"那好啊，歡迎回來。"
兩人碰了一杯。
陳浩喝了口酒，試探著說："聽說我在深圳公司倒了？"
老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聽是聽說了，但我不太相信。"
"為什么？"
"因為我了解你。"
老周說，"你那人，走到哪都能站起來。就算真的倒了，也能很快爬起來。"
這句話讓陳浩沉默了。
"不過……"老周放下酒杯，"就算真的倒了，那又怎樣？你還是我兄弟。"
陳浩抬起頭，看著老周。
"你混得好，我替你高興。你混得不好，我陪你喝酒。"
老周拍了拍陳浩的肩膀，"兄弟就是這樣，不是嗎？"
陳浩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那天晚上，兩人喝了很多酒。
老周從頭到尾沒有問陳浩的存款，沒有問他的計劃，也沒有問他是不是真的"失業"了。
他只是跟陳浩聊以前的事，聊現在的生活，聊對未來的想法。
臨走時，老周說："浩子，你回來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想做點事。"
"需要幫忙吱聲。"老周認真地說，"咱哥倆不說兩家話。"
"好。"
回家的路上，陳浩想起這一周的經歷。
七個同學還了四十三萬，因為他們以為他"落難"了。
而老周，從始至終都沒提錢的事，只是把他當兄弟。
這就是區別。
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為你的境遇而改變態度。
而那些所謂的"兄弟"，只有在你落魄的時候，才會想起還錢。
03
接下來的幾天，陳浩一直待在家里。
他沒有再出去見人，也沒有回復那些同學的消息。他在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一周的"實驗"，讓他看清了很多東西。
那七個同學還了錢，這是好事。至少說明他們心里還有良知，還知道欠債要還。
但他們還錢的動機，卻讓陳浩感到復雜。
他們不是因為"欠債要還"這個道理而還錢，而是因為他"失業"了，出于同情或者愧疚才還錢。
這說明什么？
說明當他"有錢"的時候，這些人覺得他不差這點，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拖欠。
只有當他"沒錢"的時候，這些人才會覺得應該還了。
這種心理很微妙。
陳浩坐在書房里，打開電腦，開始整理這些年的賬目。
除了那七個同學，他還借錢給過其他人。
加起來，借出去的錢超過一百萬。
收回來的，不到一半。
他把這些借款記錄都整理成表格，每一筆都標注清楚：借款人、時間、金額、理由、催款記錄。
看著這密密麻麻的數據，陳浩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他在深圳打拼了十五年，攢下八百萬。卻有一百多萬借出去了，收不回來。
這些錢，對他來說是信任，對那些借錢的人來說，是什么呢？
是救命稻草？還是意外之財？
陳浩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一周的經歷，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性經不起考驗。
當你有錢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你應該幫忙。
當你沒錢的時候，那些欠你錢的人才會想起還債。
這不是因為他們品德高尚，而是因為他們害怕你真的困難了會來催債。
與其被動還錢，不如主動還清，還能落個好名聲。
想通了這一點，陳浩反而釋然了。
至少，那四十三萬回來了。
這比什么都重要。
周六下午，陳浩的手機響了。
是張偉打來的。
"浩哥，晚上有空嗎？我們幾個想請你吃飯。"
"誰？"
"就是我們幾個還你錢的。"張偉說，"大家想聚聚。"
陳浩想了想："行。"
晚上七點，陳浩去了鎮上的餐館。
包間里已經坐了六個人：張偉、李明、王磊、趙軍、孫濤、周峰。
就差劉強，他在外地，回不來。
"浩哥來了！"張偉站起來，"快坐。"
陳浩在主位坐下，看著這六個人。
氣氛有些微妙。
大家都知道這頓飯是為什么而設的：還了錢，心里輕松了，想跟陳浩重新建立關系。
菜上來后，張偉舉起酒杯："浩哥，這杯酒我們敬你。這些年我們欠你的，不光是錢，還有人情。"
其他人也舉起酒杯。
"浩哥，對不起，我們拖了這么久才還錢。"李明說。
"浩哥，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王磊說。
陳浩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錢的事就算了。"他放下杯子，"都是老同學，不說這些。"
"浩哥，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周峰問。
"還沒想好。"陳浩說，"先休息一段時間。"
"要不要考慮跟我們一起做點事？"張偉提議，"你技術那么好，我們可以合作。"
"對，浩哥，你回來了，咱們可以一起干。"李明附和。
陳浩笑了笑："再說吧，我現在還沒想清楚。"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
期間，幾個人輪流給陳浩敬酒，說了很多客套話。
但陳浩能感覺到，這些人跟他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墻。
以前，他們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現在，他們是還清了債務的"兄弟"。
關系變了。
回家的路上，陳浩想起老周說過的話：
"你混得好，我替你高興。你混得不好，我陪你喝酒。"
真正的朋友，是不會因為你的境遇而改變態度的。
而那些因為你"落難"才還錢的人，他們在乎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他們自己的良心。
這種區別，很細微，但很致命。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
陳浩坐在書房里，把這一周收到的錢全部擺在桌上。
四十三萬現金和銀行卡，整整齊齊。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一個文件夾。
陳浩點開文件夾，屏幕亮了起來。
他盯著屏幕看了很久，嘴角露出一絲復雜的笑意。
門外傳來父親的腳步聲。
父親推門進來，看到桌上的錢，又看看兒子的表情。
"兒子，這么晚了還不睡？"
"在整理點東西。"
父親走到陳浩身后，目光無意中掃過電腦屏幕。
他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整個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滾圓，嘴巴慢慢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