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的宗廟深處,青銅鼎的寒氣裹著血腥氣漫過門檻。廩辛身著玄色龍紋祭服,凝視著案上灼燒的龜甲,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開的瞬間,大祭司蒼老的聲音刺破沉寂:“王,卦象示兇,羌方異動,西鄙危矣。”
這一年是廩辛繼位的第三年,距武丁中興落幕不過十載。昔日被武丁鐵騎征服的四方方國,已在王朝的松弛中悄然復蘇。尤其是西陲的羌方,這個由多個游牧部落組成的聯盟,趁武丁去世、權力交替之機,聯合旨方、羊方等部族發動叛亂,不僅攻占了商朝在陜西西部的三座軍事據點,更切斷了西向銅料運輸的生命線——那是支撐王朝祭祀與戰爭的命脈。
“武丁遺澤未竭,羌人何敢猖獗!”廩辛猛地攥緊腰間的玉柄銅劍,劍鞘上的饕餮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深知,自己雖憑借“兄終弟及”的傳統繼位,背后有軍事集團的支持,但元老派與新貴派的暗斗從未停歇,若不能平定邊疆叛亂,王權將岌岌可危。次日天明,廩辛在宗廟舉行誓師大典,大祭司以五百羌人俘虜為祭品,獻祭于商湯神位前,濃煙裹挾著哀嚎升向天空,成為這場百年拉鋸戰的血色序幕。
主帥戊是武丁時期的老將,雖鬢發已白,卻深諳羌人戰法。他拒絕了廩辛全線出擊的提議,獻上“分剿+屯戍”的計策:“羌人散居如星,聯盟雖強卻人心不齊,若全線追擊,必被其拖垮。不如先以精銳車兵突襲核心部落,再分路清剿余部,最后設戍屯守,方能永絕后患。”廩辛頷首應允,將右師與西旅兩支精銳交予戊,又提拔年輕將領雀統領邊軍,形成新舊將領的搭配,既穩軍心,又植親信。
西疆的曠野上,黃沙漫卷。戊按照計策,將中軍兵力攤薄,卻暗藏精銳老兵,抽出的兵力盡數加強左右兩翼,又令戰車部隊潛伏于側翼沙丘之后。當羌方大軍依仗人多勢眾猛攻中軍時,商軍中軍佯裝潰敗,步步后退。羌人見狀愈發輕敵,陣型逐漸散亂,全然不知已落入包圍圈。待羌軍深入腹地,商軍左右兩翼突然發力,如兩把利刃截斷其退路,潛伏的戰車部隊則疾馳而出,直搗羌方指揮中樞。
這場戰役打得極為慘烈。羌人雖陷入重圍,卻依舊奮勇拼殺,逼迫商軍三次增兵。戊身先士卒,銅戈劈開一名羌人首領的鎧甲,將其生擒。戰后清點,商軍共俘獲羌人五千余,牛羊萬頭,叛亂的核心部落幾乎被徹底摧毀。廩辛接到捷報時,正在殷墟的工坊查看新鑄的青銅鼎,他當即下令將被俘的羌方伯斬殺于大乙廟,以告慰祖先。對于脅從的小部落,廩辛采納戊的建議,將其遷至內地監控,既削弱了羌方勢力,又充實了王朝的勞動力。
叛亂平定后,廩辛并未松懈。他深知西疆的穩定并非一勞永逸,遂在今甘肅東部的靈臺、慶陽一帶設立永久性軍事據點“戍”,派駐軍隊長期屯守,修建防御工事與烽火臺,形成縱深防御體系。這些“戍”不僅是軍事要塞,更承擔著監督羌方、保護商道的重任,使西部邊疆的穩定延續了數十年。然而,這場勝利也埋下了隱患:頻繁的戰爭加劇了族群矛盾,羌人對商朝的仇恨愈發深厚;對軍事將領的過度依賴,也讓邊軍勢力逐漸膨脹,甲骨文曾記載“令雀歸,雀以邊事拒”,便是邊將抵觸中央命令的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