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在庚寅,孟春正月的寒風,如刀子般刮過西岐的鎬京城外。姬明緊了緊身上的皮甲,指尖觸到甲片上冰冷的霜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身后,三千名虎賁勇士列成整齊的方陣,甲胄在微弱的晨光中泛著冷光,手中的青銅戈矛直指天際,卻無一人發出半分聲響。
“舉文王木主!”一聲低沉的號令劃破寂靜,兩名力士抬著一尊沉香木雕像緩步走出中軍帳。雕像上的周文王姬昌面容肅穆,雙目微闔,仿佛仍在俯瞰著他一手經營的西岐大地。周武王姬發身著玄色王袍,腰佩寶劍,親自上前整理了雕像前的祭品,而后轉身面向全軍,聲音雖不高亢,卻字字鏗鏘:“殷紂無道,殘殺忠良,炮烙百姓,天怒人怨。今我奉文王遺命,率諸侯之師,恭行天罰!愿與諸位將士共赴牧野,解救天下蒼生于水火!”
姬明胸中熱血瞬間沸騰。他出身西岐貴族,自幼便聽聞文王的仁德:開墾荒地、輕徭薄賦,即便是路邊的枯骨,也會命人妥善安葬。而商紂的暴行,更是如雷貫耳——剖孕婦看胎、剜比干之心、筑酒池肉林,種種慘狀,聽得人毛骨悚然。三年前,文王被紂王囚于羑里,歷經七年磨難方得歸國,卻終因憂憤成疾,撒手人寰。臨終前,文王緊緊握著武王的手,囑托他務必除暴安良,還天下太平。如今,這一天終于要來了。
大軍出發的號角響起,三百乘檀木戰車率先啟動,車輪碾過凍土,發出沉悶的聲響。姬明所在的虎賁軍緊隨其后,作為武王的親衛部隊,他們肩負著守護中軍、沖鋒陷陣的重任。軍師呂尚,也就是世人熟知的姜子牙,騎著一頭青牛,手持杏黃旗,行進在戰車旁,時而觀察天象,時而查閱輿圖,神情從容不迫。
姬明曾聽聞,這位呂軍師年過七旬才被文王發掘,卻有著通天徹地的智慧。幾年前,西岐與鄰近的崇國交戰,崇國城墻高大堅固,周軍久攻不下。正是呂尚獻上“水淹之計”,引涇水灌城,才一舉攻破崇國。自那以后,姬明便對這位白發老者心生敬畏。此刻見他穩坐牛背,指揮若定,心中的不安頓時消散了大半。
周軍一路東進,沿途百姓聽聞是伐紂之師,紛紛扶老攜幼,簞食壺漿前來犒勞。有年邁的老者拉著士兵的手,哭訴紂王的官吏如何橫征暴斂,害得他們家破人亡。姬明看著百姓眼中的期盼,更加堅定了必勝的信念。這不僅是一場王朝更迭的戰爭,更是一場拯救萬民的正義之戰。
行至孟津渡口,遠遠便望見黃河對岸旌旗密布,無數戰船停泊在岸邊。姬明得知,這是前來會盟的諸侯軍隊。武王下令全軍休整,等待諸侯聯軍集結。短短數日,庸、盧、彭、濮等八個方國的軍隊陸續抵達,加上各地諸侯的兵馬,聯軍總數達到了四萬五千人。
孟津會盟之日,武王再次誓師。他站在高臺之上,歷數紂王的四大罪狀:“不敬上天,廢棄祭祀;暴虐百姓,殘害忠良;寵信妲己,荒廢朝政;窮兵黷武,征伐東夷,致使民不聊生。此等罪孽,罄竹難書!”臺下將士群情激憤,齊聲高呼:“伐紂!伐紂!”呼聲震徹云霄,連黃河的波濤都仿佛為之動容。
就在此時,呂尚忽然上前一步,對武王低聲道:“主公,臣觀天象,歲星在東,此時進兵恐有不利。且探馬來報,商軍主力雖在東夷,但朝歌仍有重兵駐守,時機尚未成熟。”武王沉吟片刻,點頭道:“軍師所言極是。傳令下去,全軍后撤,靜待時機。”
姬明與一眾將士雖有些失望,卻也明白武王的深意。伐紂之事,關乎天下安危,容不得半分魯莽。撤軍途中,姬明偶然撞見武王獨自站在文王木主前,低聲呢喃:“父親,孩兒不孝,未能一舉平定天下。但孩兒定會謹慎行事,不辜負您的囑托。”月光灑在武王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姬明忽然發現,這位年輕的君王,肩上扛著的是整個天下的重量。
這一等,便是兩年。
兩年間,周軍并未懈怠。武王命人加緊操練兵馬,打造兵器;呂尚則派出大量間諜潛入朝歌,打探商朝的虛實;同時,周軍繼續推行德政,收納從商朝逃亡而來的百姓和貴族,勢力日益壯大。而商朝內部,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紂王聽聞周軍在孟津會盟,本想興兵討伐,卻不料東夷再次叛亂,只好抽調主力軍隊東征。連年的征戰耗盡了商朝的國力,百姓怨聲載道,統治集團內部也分崩離析。
這一日,鎬京傳來急報:商朝太師疵、少師疆攜帶商朝的宗廟禮器,逃到了西岐,聲稱紂王已將比干剖心處死,箕子被囚,微子啟被迫隱退,商朝朝堂已無可用之臣。與此同時,呂尚派出的間諜也傳回消息:商軍主力深陷東夷戰場,朝歌兵力空虛,紂王已下令武裝奴隸和戰俘,準備抵御周軍。
“時機到了!”武王猛地一拍案幾,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他當即下令:全軍集結,再次東征!這一次,不再等待諸侯會盟,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朝歌!
周軍星夜兼程,再次抵達孟津。此時的黃河正值枯水期,水流平緩,武王下令全軍連夜渡河。姬明站在戰船上,望著滔滔河水,心中既有激動,也有忐忑。他知道,這一戰,要么功成名就,開創萬世基業;要么兵敗身亡,西岐覆滅。但想到文王的仁德、百姓的苦難,他便握緊了手中的戈,眼中只剩下堅定。
渡過黃河后,周軍一路急行,沿途并未遇到像樣的抵抗。那些原本臣服于商朝的小方國,聽聞周軍來襲,要么望風而降,要么緊閉城門,不敢出戰。姬明心中清楚,這是因為紂王早已失盡人心,天下諸侯都在期盼著周軍的到來。
行至百泉,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連日不停。道路泥濘不堪,戰車難以行進,不少士兵都患上了風寒。軍中開始出現怨言,有人說:“天公不作美,此番出征怕是不祥之兆。”甚至有將領向武王建議:“不如暫且休整,等雨停了再進軍。”
武王召集眾將議事,帳內氣氛凝重。呂尚手持杏黃旗,沉聲道:“諸位此言差矣!兵貴神速,我軍之所以能一路勢如破竹,便是因為出其不意。如今雨勢雖大,卻也能掩蓋我軍的行蹤,讓朝歌方面放松警惕。若此時停滯不前,待商軍主力回援,我軍必將陷入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