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3天前爺爺90歲壽宴上,爺爺當眾宣布把祖傳的價值800萬的四合院留給了堂弟,我知道這個家再也容不下我了。
拖著行李箱走出院門時,堂弟突然從垂花門后沖出來,死死拽住我的箱子。
“等等!你姐夫那個年薪百萬的總監職位,當初是你介紹的吧?”
“是又怎樣?”我平靜地問。
堂弟的呼吸急促起來,聲音里帶著不甘:“那……那你得管!他現在發達了就不認人,我昨天去公司找他,他讓保安攔著我……”
“哥,你去跟姐夫說說!四合院……四合院我可以分你1間房!咱們是一家人??!”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把行李箱放進出租車后備箱。
車子發動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姐姐發來一條語音。
“小軒,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堂弟他居然……”
01
九十歲壽宴那天,四四方方的老宅院里張燈結彩,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
李軒特意從工作的濱江市趕回老家,給爺爺帶了一塊價值不菲的進口手表。
堂弟李昊也來了,卻是兩手空空,笑嘻嘻地說“路上太趕,給忘了”。
坐在一旁的嬸嬸連忙笑著打圓場:“昊子的心意,爺爺心里最清楚不過了?!?/p>
宴席擺了三桌,親戚們圍坐在一起,推杯換盞,場面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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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恭敬地向爺爺敬了三杯酒,爺爺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軒啊,你現在有出息了?!?/p>
李軒也笑著回應:“都是爺爺從小教導得好?!?/p>
酒喝到一半,氣氛正酣時,爺爺忽然輕輕敲了敲桌面。
爺爺清了清嗓子,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李昊身上,開口說道:“趁著今天大家都在,我有件事要宣布?!?/p>
他頓了頓,然后清晰地說道:“咱們家這座老院子,我思前想后,決定留給李昊?!?/p>
整個飯廳瞬間安靜下來,足足靜默了好幾秒鐘。
嬸嬸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她的眼睛立刻笑得彎了起來,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悅:“爸,您真是最疼昊子了!”
她趕緊扭頭催促還在發愣的兒子:“昊子,還傻站著干嘛?快謝謝爺爺呀!”
李昊似乎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語氣有些急促:“謝謝爺爺!謝謝爺爺!”
李軒的父親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母親則默默低下了頭,兩人都沒有說話。
嬸嬸的喜悅溢于言表,繼續說著:“昊子是咱們家的獨苗,在濱江那樣的大城市立足不容易,現在有了這座院子,以后也算是有個根,有個保障了。”
爺爺點了點頭,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掠過李軒,解釋道:“小軒在城里已經自己買了房,發展得也不錯。昊子更需要這個老宅子安身?!?/p>
李軒平靜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臉上看不出什么波瀾。
他站起身,重新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舉杯道:“爺爺說得對,我在濱江確實安了家。這杯酒,祝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也祝堂弟李昊往后一切順利,越來越好。”
李昊趕忙也端起酒杯:“哥,你別多想,爺爺……爺爺也是為我以后考慮。”
“沒事,”李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語氣平和,“都是一家人,你的就是咱們家的?!?/p>
宴席雖然繼續,但氣氛明顯冷卻了許多。
李軒的母親幾次欲言又止,都被父親用眼神輕輕制止了。
唯獨嬸嬸依舊興致高昂,不停地給李昊夾菜,聲音也提高了些:“昊子,多吃點,這可是在你的房子里吃飯呢!”
李軒提前離開了宴席,借口說公司那邊還有緊急的事務需要處理。
爺爺沒有挽留,只是看著他,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p>
踏出四合院那扇厚重的木門時,李軒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這座老宅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典型的舊式三進院落,青磚灰瓦,廊柱上的漆畫雖已斑駁,卻依稀可見當年的精致。
他在這里度過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而現在,它有了新的、正式的主人。
他沒有再多停留,轉身融入了門外胡同的夜色里。
回到濱江市租住的公寓,李軒躺在并不寬敞的床上,盯著天花板,過往的許多事情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他和堂弟李昊,從小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李軒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高考順利考入了濱江理工大學,本科期間因為表現優異,直接獲得了保送讀研的資格。
他的導師是業內頗具聲望的技術專家,李軒跟著導師扎扎實實做了三年前沿項目,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研究生畢業后,沒費多大力氣就進入了濱江一家頂尖的互聯網公司,端上了許多人羨慕的“金飯碗”。
而李昊呢,高中還沒讀完就說什么也不肯繼續上學了。
嬸嬸總是替他解釋:“咱們昊子啊,天生就不是死讀書那塊料?!?/p>
爺爺聽了,也會點點頭附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讀書確實不是唯一的出路。”
可離開了學校的李昊,并沒有立刻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條路”。
他在家無所事事地待了近兩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是玩游戲就是看視頻。
后來嬸嬸費盡心思,托了好幾層關系,才給他找到一份商場保安的工作。
結果李昊只干了三個月就撂挑子不干了,理由是“站崗太累,管閑事太多”。
對此,嬸嬸有一套永遠不變的說辭:“昊子還年輕,心性不定,慢慢來,總會有懂事的那天。”
可這一天,似乎遙遙無期。
02
五年前,李軒的姐姐李靜結婚了。
姐夫名叫趙偉,當時在一家規模不大的公司做銷售,每個月到手的工資不到兩萬元。
婚禮那天,李昊獨自坐在宴會廳的角落里,全程低著頭玩手機。
嬸嬸湊到李軒母親耳邊,用不高但足以讓附近人聽見的音量嘀咕:“小靜找的這個對象,模樣是還行,可看這條件……也就那樣吧。”
李軒的母親皺了皺眉,沒有接話。
姐夫趙偉為人確實踏實肯干,但運氣似乎總差那么一點。
他后來換過兩家公司,工資待遇卻始終沒有太大的起色,職位也一直在基層徘徊。
姐姐李靜懷孕后,家里的開銷驟然增加,小兩口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李靜臉上也漸漸少了笑容。
轉機出現在三年前。
那時李軒還在讀研究生二年級,他的導師除了學術研究,還與人合伙創辦了一家科技公司,正值快速擴張期,急需招募一批既有實戰經驗又具備管理潛質的中層干部。
有一次在實驗室閑聊,導師隨口提起了公司的招聘需求,特別強調想找一個在銷售領域深耕多年、同時懂得帶團隊的人來做某個大區的負責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軒立刻想到了正在為生計發愁的姐夫趙偉。
他找了個機會,私下對導師說:“老師,我姐夫趙偉,本科畢業就在做銷售,到現在有七八年了,經驗挺豐富的。最重要的是他人品可靠,做事有責任心,就是一直沒遇到特別好的平臺?!?/p>
導師推了推眼鏡,沉吟片刻:“哦?是嗎。那你讓他把簡歷整理一份,發到我郵箱,我先看看。”語氣里帶著科研工作者特有的審慎。
李軒當天晚上就給姐夫趙偉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趙偉聽完,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小軒,你……你說的是真的?你導師那家公司我知道,在行業里絕對是這個!”
他頓了一下,又有些不確定地問,“可我……我這條件,人家能看得上嗎?”
“姐夫,機會是爭取來的。”李軒肯定地說,“你把你這些年的工作經歷,特別是做成過哪些項目,拿到過什么成績,都清清楚楚地整理出來。別擔心,你的能力絕對沒問題,面試的時候正常發揮就好。”
接下來的半個月,李軒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抽時間和姐夫視頻通話,幫他梳理行業的最新動態和知識盲點,模擬各種可能遇到的面試提問。
趙偉也拿出了拼命的勁頭,把李軒說的每一條要點都工工整整地記在筆記本上,反復背誦、演練,甚至拉著李靜扮演面試官進行情景練習。
面試那天,趙偉穿上了為結婚而買、一直舍不得多穿的那套西裝。
后來導師私下跟李軒提起:“你姐夫不錯,專業知識扎實,對市場的看法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最難能可貴的是思路清晰,不浮夸。”
一周后,趙偉成功拿到了錄用通知,職位是區域經理,年薪五十萬,這比他之前的收入翻了兩倍還不止。
姐姐李靜給李軒打來電話,還沒開口,就先哽咽了:“小軒,這次……這次姐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謝你……”
李軒在電話這頭笑著安慰:“姐,咱們是一家人,說什么謝不謝的。姐夫有了好平臺,以后你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紅火。”
趙偉確實沒有辜負這份期待。
他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工作起來幾乎拼盡全力,經常為了跑客戶、拓市場而奔波在外,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在出差。
入職第一年,趙偉帶領的團隊就超額完成了全年業績指標。公司對他非常認可,不僅給他升了職,年薪也漲到了七十萬。
到了第二年,趙偉團隊拿下了整個華北區的銷售冠軍。
公司管理層經過討論,直接提拔他為華北區總監,年薪正式突破百萬大關。
姐姐一家的生活由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從原來租住的城中村老舊房子搬進了寬敞明亮的新小區,換了一輛更安全舒適的家用車,孩子也順利轉入了一所教學質量很好的小學。
每次家族聚會,姐姐李靜的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輕松愉悅的笑容。
這一切,堂弟李昊都看在眼里。
03
姐夫趙偉升任總監之后,李昊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突然變得“勤快”和“懂事”起來。他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姐姐李靜家里,每次上門都不空手,要么提一袋時令水果,要么買點小孩子喜歡的零食。“姐,我路過,順便來看看我小外甥。”他總是這樣笑著進門,但聊不了幾句,眼神就會不自覺地瞟向姐夫趙偉所在的方向。
趙偉性格寬厚,雖然對這個游手好閑的堂弟有些看法,但面上始終保持著客氣:“昊子來了,吃飯沒?沒吃就在這兒一起吃點兒。”李昊便會順勢坐下,飯桌上,他搓著手,臉上堆起笑容:“姐夫,我最近也想通了,老這么閑著不是個事兒。你看……你們公司那么大,還招人不?我想跟著你,找份正經工作干干。”
趙偉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妻子李靜。李靜心里嘆了口氣,但還是對著丈夫微微點了點頭。趙偉只好說:“行吧,我回頭問問人力資源部那邊,看看最近有沒有適合的崗位空缺?!彼nD了一下,語氣變得認真了些,“不過昊子,我得提前跟你說清楚,我們公司管理很規范,考核也嚴格,不管是哪個崗位,都得真刀真槍地干活,你得做好吃苦的心理準備。”
“姐夫你放心!”李昊立刻拍著胸脯保證,“我肯定好好干,絕不給你丟人!”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仿佛真的下定了決心。
一周后,在李昊的再三催促下,趙偉幫他安排了一個市場專員的崗位,底薪八千,加上績效提成,做得好一個月能拿一萬多。這對于缺乏工作經驗和像樣學歷的李昊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起點了。頭兩個月,李昊確實表現得還算規矩,按時上班,分配的任務雖然完成得不算出彩,但至少都做了。
然而到了第三個月,他的老毛病就開始復發了。先是隔三差五地請假,理由花樣百出:“昨晚應酬客戶喝多了,頭疼得厲害”、“要陪一個重要的朋友辦點事”、“老家有點急事需要回去一趟”。后來請假條都懶得認真編了,直接發微信給小組長,說“太累了,想休息一天”,或者抱怨“指派的客戶太難搞,根本談不下來”,甚至指責“小組里同事排擠我,沒法好好干活”。
趙偉作為總監,自然聽到了下面的反饋。他找李昊談過幾次話,每次李昊都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痛改前非的樣子,連連道歉,保證下不為例??赊D過頭,他依然我行我素,工作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心思完全沒放在正事上。兩個半月后,沒等公司人事找他談話,李昊自己先提了辭職,甩下一句“這工作不適合我”,就瀟灑地走了人。
嬸嬸得知后,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女兒李靜,語氣里充滿了不滿:“你們公司是怎么回事?規章制度也太不人性化了!昊子跟我說,那里壓力大得嚇人,天天逼著員工加班到晚上十點,這誰受得了?”
李靜聽得哭笑不得:“媽,您別聽昊子胡說。他們部門有打卡記錄,李昊幾乎每天都是準點下班,最晚也沒超過六點半,哪來的天天加班到十點?”
“那……那也可能是工作強度太大,耗心神!”嬸嬸不肯罷休,換了個角度繼續維護兒子,“昊子從小身體就弱,不像有些人皮實,干不了那么重的體力活腦力活?!?/p>
這事兒過去沒多久,嬸嬸竟然直接找上了門。她坐在李靜家客廳舒適的沙發上,端著茶杯,語氣理所當然:“小靜啊,你看昊子現在又沒著落了,整天在家閑著,年輕人這樣下去不就廢了嗎?”她抬眼看向一旁沉默的趙偉,“趙偉,你現在能力大,認識的人也多,再幫昊子看看,有沒有那種……嗯,稍微輕松一點,壓力小一點的工作?錢嘛,差不多就行?!?/p>
李靜為難地看向丈夫。趙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道:“媽,我……我再留意看看吧?!彼麑嵲诓簧瞄L拒絕長輩這種看似商量、實則強硬的請求。
第二份工作,趙偉是通過私人關系,把李昊安排進了一家有業務往來的合作公司,職位是行政助理,工作內容無非是收發文件、整理資料、接聽電話,確實比銷售輕松許多,工資也有七千塊。李昊干了差不多兩個月,再次遞交了辭職報告。這次的理由更新了,說是“辦公室人際關系太復雜,心累”。
嬸嬸第三次上門的時候,說話就更直接了。她臉上帶著笑,話里卻帶著刺:“趙偉啊,你現在年薪百萬,在濱江市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成功人士了。昊子是你親小舅子,血脈相連,你就不能再多照顧照顧?給他安排個管理崗位,工資開得高一點,事情嘛,稍微清閑一點,讓他也有個發展,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趙偉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著語氣平穩:“媽,公司有公司的規章制度和用人標準。管理崗位需要相應的資歷、經驗和能力,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我即便是個總監,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安排人事,這關系到整個團隊的公平和公司的運營?!?/p>
“經驗不都是慢慢學出來的嘛!”嬸嬸不樂意了,聲音也提高了些,“你當初進現在這家公司,不也是小軒給引薦的門路嗎?怎么,現在自己站穩腳跟了,就忘了當初幫你的人了?”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趙偉努力維持的體面,也觸及了他內心最不愿意被提及的敏感處。他徹底沉默了,臉上像是蒙了一層灰。
最終,在巨大的家庭壓力和李靜的懇求目光下,趙偉又一次動用了自己的人脈,為李昊找到了第三份工作。這次是朋友開的一家貿易公司,職位是銷售助理,工作內容相對簡單,主要是協助整理客戶資料和跟進訂單流程,底薪給到了一萬塊,算是非常優厚了??衫铌恢桓闪巳齻€星期,就再也不去了。
他躺在自家沙發上,一邊玩著手機游戲,一邊漫不經心地對詢問的母親解釋:“那工作太沒意思了,每天就是對著電腦錄數據,打一堆無聊的電話。枯燥死了,我根本不是能坐得住辦公室的那種人?!眿饗鹪谝慌月犞堑慌u,反而點頭附和:“就是,我們昊子腦子活絡,有自己的想法和志向,不能強求他去做不適合的事情,那叫浪費人才?!?/p>
在一次家族聚餐時,嬸嬸更是當著所有親戚的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咱們家小軒是真有本事,書讀得好,研究生畢業,進了大公司,年薪也高。可這有能力了,怎么就不見多幫幫自己親堂弟呢?趙偉現在這么好的工作,當初不也是小軒給介紹的嗎?”李軒當時正低頭吃著菜,聽到這話,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但他什么也沒說,沒有接這個話茬。
坐在主位的爺爺聽完,嘆了口氣,目光投向李軒,語重心長地說:“小軒啊,你有能力,是咱們家的驕傲。浩子是你弟弟,他要是有什么難處,你能搭把手的,就多搭把手,兄弟之間要互相扶持?!崩钴幪痤^,迎上爺爺的目光,只能簡單地回答:“爺爺,我知道,我會的?!钡睦锔麋R似的,李昊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根本不愿意付出任何努力,只想坐享其成。
后來,李靜在電話里悄悄告訴李軒,李昊在外面跟一些酒肉朋友吹牛時,竟然大言不慚地說:“我姐夫趙偉能當上總監,拿百萬年薪,那還不是靠我堂哥李軒的關系介紹進去的?這里頭,我們家也是出了力的,有功勞的!”這話不知怎的傳到了趙偉耳朵里,趙偉氣得臉色鐵青,好幾天都沒怎么說話,但顧忌著親戚情分和李靜的感受,最終還是把火氣壓了下去。
04
四合院分配塵埃落定的那個晚上,李軒獨自坐在濱江租住的公寓里,沒有開燈,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城市的霓虹燈火,腦子里空蕩蕩的,又似乎塞滿了東西。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嗡嗡地震動起來,是姐姐李靜打來的電話。李軒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傳來姐姐有些沙啞的聲音:“小軒,你……你還好嗎?”李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我沒事,姐。爺爺的決定,我理解,他老人家有自己的考慮?!?/p>
“你別這么說。”李靜嘆了口氣,語氣里透著心疼和無奈,“媽剛給我打電話了,她說爸從壽宴回來后就一直悶在房間里抽煙,一晚上都沒睡。他心里不好受,但又沒法說?!?/p>
李軒沉默了,喉頭有些發緊。父親是個沉默寡言又格外看重家族和諧的人,這樣的委屈,他只能自己咽下去。
“小軒,其實……其實我和你姐夫,有件事一直想告訴你,又怕你聽了更心煩。”李靜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明顯的猶豫和焦慮,“李昊他……他最近一直在糾纏你姐夫?!?/p>
李軒心里一緊,坐直了身體:“糾纏?怎么回事?你說清楚?!?/p>
“他隔三差五就往趙偉公司跑,有時候就在公司大樓門口堵他,有時候甚至直接找到他辦公室去?!崩铎o的聲音開始發抖,“他跟趙偉要錢,一次兩次,三次五次……說的理由五花八門,什么想跟朋友合伙做點小生意缺啟動資金,什么看中了一個投資項目急需用錢,最近一次,他居然直接說,趙偉現在的工作是你介紹的,他是你親堂弟,這‘關系’他也有份,趙偉‘掙大錢’了,理應‘分’他一份!”
李軒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有些發白。
“這還不算完?!崩铎o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上個月,李昊又去了三次。他還在趙偉公司,跟一些同事和下屬瞎聊,話里話外暗示趙偉能坐上總監的位置,不是全靠能力,主要是靠咱們家的‘關系’和‘背景’。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親眼見證了什么內幕交易一樣?!?/p>
“現在公司里已經有一些風言風語傳開了,說趙偉是‘關系戶’,是靠‘小舅子家的路子’上位的。”李靜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上周,大老板特意把趙偉叫去辦公室談話,雖然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都在暗示他要‘注意影響’,‘處理好家庭關系和公司形象的平衡’。趙偉他……他今年本來有一個特別好的升任副總經理的機會,各方面的評價都很高,就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上面暫時把提名擱置了,基本……基本算是黃了?!?/p>
李軒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試圖平復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寒意。
“姐,這么嚴重的事情,你們怎么不早點告訴我?”他的聲音因為壓抑情緒而有些低沉。
“我們……我們不想讓你為難。”李靜哽咽著解釋,“你和爺爺感情一直很好,我們怕把事情鬧大了,家里雞犬不寧,讓你在中間更難做。爺爺年紀也大了,經不起折騰?!?/p>
“可是這樣一味忍讓,結果呢?趙偉的工作、前途都要受到影響了!”李軒感到一陣無力,“姐,我不是怪你們,我是……我只是覺得,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安慰了姐姐好一會兒,李軒才掛斷電話。公寓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流聲。他坐在黑暗里,先前許多模糊的感受和細節逐漸串聯起來,變得清晰無比。爺爺看似公允實則偏袒的決定,嬸嬸和堂弟理所當然的索取,父母沉默的委屈,姐夫隱忍的難處,姐姐壓抑的哭泣……這一切,像一張無形的網,而他正被困在網中央。
繼續留在這里,留在濱江,留在這種不斷被親情綁架、被索取、被消耗的漩渦里嗎?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第二天一早,李軒撥通了一個深圳獵頭的電話。大約兩周前,這位獵頭曾聯系過他,推薦深圳一家高速發展的科技公司,提供的職位待遇非常優厚,年薪是李軒現在的兩倍,并且還有頗具吸引力的股權激勵計劃。當時李軒以“需要考慮家庭因素”為由,沒有立刻答應。
“劉總,您好。關于上次您提到的深圳那個技術總監的職位,那個offer現在還有效嗎?”李軒開門見山地問道。
電話那頭的獵頭先是一愣,隨即語氣變得興奮起來:“有效!當然有效!李工,您考慮好了?您要是能來,對方公司肯定求之不得!”
“我考慮好了?!崩钴幍穆曇羝椒€而堅定,“如果方便,我可以下個月就入職?!?/p>
“太好了!我馬上跟對方公司確認,盡快把正式offer和合同細節發您!”獵頭的聲音充滿了喜悅。
敲定這件事,李軒心里反而輕松了一些。他開始有條不紊地整理自己的物品,準備離職交接。濱江這座城市,他生活了將近三十年,讀書、工作、安家,幾乎所有的社會關系都扎根在這里。那座承載了童年記憶的四合院,日漸年邁的爺爺,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戚網絡……這些都是他曾經以為無法割舍的“根”。
但現在,他清醒地意識到,有些“根”如果已經腐朽,如果只會不斷汲取養分卻阻礙生長,那么壯士斷腕,或許才是唯一的出路。父母得知他的決定后,急匆匆地趕來他的公寓。父親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手里的煙點了又滅,滅了又點:“小軒,你真想好了?非得走?就……就因為老宅子那件事?”
“爸,不完全是。”李軒給父親倒了杯水,語氣平靜,“深圳那個機會,無論是職業發展前景,還是薪酬待遇,都比我現在好很多。我一直想在技術領域有更深的鉆研,那邊有更好的平臺和資源。換個環境,對我來說是好事?!?/p>
“可是……這人生地不熟的……”母親眼眶泛紅,欲言又止。
“媽,我知道你擔心什么?!崩钴幬兆∧赣H的手,“但我已經三十歲了,不能一輩子活在老家的影子里,困在人情世故的圈套里。我有能力為自己闖一片天地,你們應該為我高興才對?!?/p>
父親沉默了許久,手里的煙終于燃到了盡頭。他把煙蒂按滅在煙灰缸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仿佛一下子老了幾歲:“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行吧,你自己決定的路,自己走好。我和你媽……不攔你。”母親別過臉去,悄悄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
臨行前一天,姐姐李靜和姐夫趙偉一起來為他送行。趙偉遞過來一個厚厚的信封,誠懇地說:“小軒,這些年,真的多虧了你。沒有你當年的引薦和鼓勵,絕沒有我的今天。這是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深圳開銷大,剛開始安頓用得著?!?/p>
李軒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銀行卡。他心中一暖,但隨即把卡推了回去:“姐夫,這錢我不能要。你今天的一切,是你自己憑本事、憑汗水一點一點掙來的,我最多只是提供了一個信息。這錢你留著,姐和孩子用錢的地方多?!?/p>
“小軒,你必須拿著!”李靜按住李軒的手,語氣堅決,“當年要不是你拉你姐夫一把,我們那個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緩過氣來。這不僅僅是錢,是我們的一份心。”
“姐,”李軒反手握住姐姐的手,目光清澈,“我們是一家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但這錢,我真的不能收。你們的日子過好了,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p>
推讓再三,李軒最終還是堅持沒收那張卡。收拾行李時,他從一本舊相冊的夾層里翻出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老照片。那是他七歲那年夏天在四合院拍的,爺爺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把他抱在膝頭,祖孫倆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陽光透過葡萄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照片背面,是爺爺用鋼筆寫下的幾個字:“軒孫聰穎,乖巧可人。”
李軒拿著照片,看了很久,然后輕輕地把它放進了行李箱內層的夾袋里。動身前的這三天,李昊的微信消息像轟炸一樣發過來。
“哥,我聽姑媽說你要去深圳?真的假的?”
“哥,你具體什么時候走啊?我去送送你。”
“哥,四合院那事兒你別往心里去啊,爺爺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想法傳統,總覺得孫子得守著祖產……他也是為我著想。”
“哥,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唄?”
李軒一條都沒有回復。他拉黑了李昊的號碼,將那些未讀消息連同過往的紛擾,一起留在了身后。
05
搬家公司的廂式貨車已經提前將大部分行李運走。李軒自己拖著最后一個貼身的行李箱,走出租住的小區,準備叫輛出租車直接前往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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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還沒來,他站在路邊,望著這個熟悉又即將變得陌生的街角。鬼使神差地,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再去四合院看一眼吧,最后一眼。算是給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舉行一個安靜的告別儀式。
胡同還是老樣子,安靜而曲折。四合院那兩扇厚重的紅漆木門虛掩著,露出里面熟悉的天井一角。李軒推開門,院子里靜悄悄的,幾只在檐下筑巢的麻雀被驚動,撲棱棱地飛上老槐樹的枝頭,嘰嘰喳喳叫了幾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他站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目光緩緩掃過四周。這里承載了他太多的記憶:兒時和玩伴在各個房間、回廊間追逐嬉戲捉迷藏;夏日傍晚在葡萄架下支起小桌子寫作業,奶奶搖著蒲扇在旁邊趕蚊子;春天在院子里和爺爺一起扎風箏,然后跑到胡同口放飛……往事如煙,卻又清晰如昨。
“李軒?”
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遲疑。李軒轉過身,看到堂弟李昊站在二進的垂花門下。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眼下有明顯的青黑,眼睛里布滿紅血絲,像是熬了夜,又像是哭過。
“你要走了?”李昊往前走了一步,語氣有些干澀。
“嗯?!崩钴廃c點頭,語氣平淡,“下午的飛機,去深圳?!?/p>
“那……什么時候回來?”李昊又問,眼神有些閃爍。
“不好說。”李軒回答得很簡潔,“工作穩定下來再看吧,也許一年,也許更久?!?/p>
李昊又往前挪了兩步,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雙手無意識地搓著。李軒不再看他,彎腰拉起行李箱的拉桿,準備離開。
“等等!”
李昊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一個箭步沖過來,擋在了李軒面前。他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異常蒼白,連嘴唇都在微微顫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那個在他心里盤旋了無數遍的問題:“你姐夫趙偉……他那個年薪百萬的總監職位,當年就是你給他引薦進去的,對吧?”
李軒停下腳步,平靜地抬眼,直視著李昊因為急切而有些扭曲的臉。
“是,又怎么樣?”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嗎?”
“怎么沒關系!”李昊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委屈和憤懣,“他現在……他現在根本不理我了!把我當瘟神一樣躲著!”
“哦?”李軒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昨天……昨天又去他公司找他了。”李昊語速很快,帶著控訴的意味,“他那個新來的助理,狗眼看人低,硬說他在開重要會議,不讓進。我就在他們公司一樓大廳等了整整三個小時!結果呢?結果他讓助理下來傳話,說……說以后工作上的事情按流程走,私人事情不要再跑到公司來找他!他這是什么意思?翻臉不認人嗎?”
李軒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這種沉默似乎激怒了李昊。
“李軒!我是你堂弟!親堂弟!”李昊的聲音幾乎是在低吼,額頭上青筋隱現,“趙偉是你介紹進去的,他現在發達了,翅膀硬了,就想把咱們一腳踢開?這不行!你不能裝作沒看見,你得管!你得去跟他說!”
這時,嬸嬸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也急匆匆地從屋里跑了出來。她站在正屋前的臺階上,微微喘著氣,臉上是和李昊如出一轍的焦急和理所應當:“小軒!你可不能不管?。≮w偉是你當初介紹的工作,他現在過河拆橋,不認親戚了,這像話嗎?你趕緊去跟他說道說道,讓他該幫襯昊子的,還得幫襯!”
李軒的目光從李昊臉上移到嬸嬸臉上,又從嬸嬸臉上移回李昊臉上。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彎了一下,露出一絲極淡的、近乎諷刺的笑意。
“我為什么要管?”他清晰地問道,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冰珠子砸在地上。
李昊愣住了,似乎完全沒料到李軒會這么反問。
“因為……因為工作是你介紹的!”嬸嬸搶著回答,語氣急切,“他憑什么不幫昊子?沒有你,他能有今天?”
“那他憑什么要幫?”李軒的反問更加直接,眼神銳利起來,“嬸嬸,李昊,你們真的不知道李昊去姐夫公司都做了些什么嗎?”
嬸嬸的表情一僵。李昊的眼神開始躲閃。
“你們知道他三天兩頭去公司堵著姐夫要錢嗎?你們知道他打著‘親戚關系’的旗號,跟姐夫的同事、下屬散布謠言,說姐夫是靠‘我們家關系’上位的嗎?”李軒的聲音依舊平穩,但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下去,“你們知不知道,就因為李昊這些行為,姐夫今年一個至關重要的升職機會,已經徹底沒了?你們知不知道,姐夫在公司里的聲譽和形象,受到了多大的影響?”
他一口氣說完,目光緊緊鎖住對面兩人。嬸嬸的臉色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李昊則支支吾吾地辯解:“我……我就是一時手頭緊,問他周轉一下……都是親戚,借點錢怎么了……那些話……我也沒瞎說啊,本來就是靠關系……”
“借錢?”李軒打斷他,目光如刀,“去了多少次?每次‘借’多少?有還過一分嗎?至于那些話是不是瞎說,你心里比誰都清楚。那不只是造謠,那是毀人前程?!?/p>
李軒不再多言,再次拉起了行李箱。
“李軒!哥!”李昊慌了神,猛地伸手拽住李軒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你……你去跟姐夫說說,替我說說情,讓他別生氣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我保證以后好好工作,絕不再亂來!”
“沒有以后了?!崩钴幱昧Γ珗远ǖ厮﹂_了他的手。
“你不能這樣!我們是一家人??!”李昊的聲音里帶上了絕望的哭腔,他指著身后的屋子,語無倫次,“這院子……這院子爺爺是給了我,但咱們是兄弟!我可以……我可以分你一間房!你隨時可以回來住!”
李軒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最后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從小一起長大、卻早已形同陌路的堂弟。他的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和疏離。
“不用了?!彼穆曇艉茌p,卻無比清晰,“我在深圳,已經看好房子了?!?/p>
“那姐夫那邊……”李昊還不死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總得幫我說句話吧?你去說,他肯定聽你的!”
李軒看著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問了一個最簡單,也最致命的問題:“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會幫你嗎?”
李昊的臉,在那一瞬間,徹底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哆嗦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李軒不再停留,拖著行李箱,轉身走向那扇敞開的院門。身后,傳來嬸嬸又急又氣的喊聲和李昊帶著哭音的、含糊不清的辯解,但他沒有回頭,一步也沒有停頓。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李軒瞇了瞇眼睛,適應著光線的變化。胡同口,預約的出租車已經等在那里。司機是個熱情的中年人,探出頭來確認:“是去機場對吧?”
“對,去機場?!崩钴帉⑿欣钕浞胚M后備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緩緩啟動,駛出這條熟悉的胡同。李軒按下車窗,最后看了一眼后視鏡里越來越遠的、那座老宅院青灰色的屋頂輪廓和翹起的飛檐。
再見了,老宅院。再見了,濱江。
車子匯入機場高速的車流,速度越來越快。候機大廳里,李軒辦理完所有手續,在登機口附近的座位坐下。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他拿出手機,想給父母和姐姐發條報平安的消息。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上方,連續彈出了好幾條來自姐姐李靜的微信提示。最后一條,是一段語音消息。李軒下意識地點開,將手機貼近耳邊。
姐姐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不同于之前的沙啞或哭泣,這一次,她的語氣里充滿了震驚、憤怒,還有一種近乎崩潰的顫抖:“小軒,有件事,我必須馬上告訴你。我剛才……我剛才無意中聽到了媽和姑姑的電話……李昊他居然……”
緊接著,又一條文字信息跳了出來,只有短短半句。
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盯著那行字。
李昊居然……他居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