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錄》有云:“人死為鬼,鬼死為聻,鬼之畏聻,猶人之畏鬼也。”
世人皆知生離死別是人間至痛,卻不知陰陽兩隔后,過度的思念與祭拜,有時并非福報,反而是那斬不斷的“塵緣鎖”。
古老相傳,人死之后,若家中出現特定的“異象”,往往預示著亡者已過奈何,飲下孟婆湯,即將開啟新的輪回。
這時候,活著的人若是不知情,依舊日日啼哭、頻繁招魂祭拜,只會亂了亡者的心神,甚至毀了他們的來世運數。
趙婉從未想過,奶奶去世后的第七天,那個雷雨交加的回魂夜,她會在自家的堂屋里,親眼見到那傳說中的——陰帥索魂,無常斷案。
01.
趙婉的奶奶,走得很不安詳。
老人家是村里有名的“問米婆”,一輩子都在跟陰人打交道,幫人看事、收驚、送煞。
村里人都說,奶奶泄露了太多天機,臨了是要遭罪的。
這話不假。
臨終前的半個月,奶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眼窩深陷,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精氣。
她整夜整夜地不睡,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房梁,嘴里還會發出“咯咯咯”的磨牙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趙婉是奶奶一手帶大的,感情極深。
那天晚上,趙婉守在床邊,剛想給奶奶擦擦汗,枯瘦如雞爪般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掐得趙婉生疼。
“婉兒……”奶奶的聲音像是嗓子里含了一口沙,嘶啞刺耳,“記住奶的話,奶走之后,不管聽見什么動靜,千萬別回頭……千萬別回頭!”
趙婉嚇得眼淚直掉:“奶,你說什么呢?”
奶奶眼珠子猛地往上一翻,露出了大片的眼白,喉嚨里發出最后一聲嘶吼:“它們……來討債了!”
話音剛落,屋里的燈泡“滋啦”一聲,炸了。
黑暗中,趙婉只覺得一陣陰風從脖頸后吹過,帶著一股濃烈的土腥味。
等她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手電筒時,奶奶已經斷了氣。
老人的眼睛依舊瞪得滾圓,死不瞑目。
更詭異的是,奶奶的尸身在短短幾分鐘內,就開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那是尸斑,可哪有人剛死幾分鐘就長滿尸斑的?
村里的老支書來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把趙婉拉到屋外,壓低聲音說:“婉丫頭,你奶這是‘借命’沒還上,下面來拿人了。這喪事,得快辦,不能過夜!”
趙婉不懂什么是“借命”,但她感覺得到,自從奶奶咽氣的那一刻起,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變了。
變得陌生,陰冷,仿佛……不再屬于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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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靈堂搭得匆忙。
按照老支書的吩咐,奶奶的棺材不能落地,要用兩條長凳架著,棺材底下還要點一盞“長明燈”。
“燈若滅,人必亂。”老支書千叮嚀萬囑咐,“今晚守靈,不管發生什么,一定要護住這盞燈。”
趙婉跪在靈前,一身孝衣,眼淚早就哭干了。
夜深了,村里幫忙的人都散去睡覺了,靈堂里只剩下趙婉和幾個至親的長輩。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吹得靈棚呼呼作響,白色的挽聯在風中狂舞,像是一只只慘白的手在招搖。
趙婉盯著那盞豆大的燈火,心里一陣陣發慌。
就在這時,院子里的老黃狗突然狂吠起來。
“汪!汪汪!汪——嗚……”
叫聲凄厲,像是看見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最后一聲更是變成了哀鳴,隨后便是一陣鐵鏈拖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趙婉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奶奶生前說過,狗眼通靈,若是夜半狂吠不止,多半是看見了“過路客”。
“三叔,你去看看大黃怎么了。”趙婉小聲對旁邊的長輩說。
三叔是個壯漢,膽子大,拎著根棍子就出去了。
沒過一分鐘,三叔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臉色煞白,連棍子都丟了。
“死……死了。”三叔牙齒都在打顫,“大黃死了。”
“怎么死的?”趙婉問。
“脖子……脖子被硬生生擰斷了,腦袋轉到了背后,眼睛……眼睛還瞪著靈堂的方向!”
一屋子的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這時,靈堂中央的那口棺材,突然傳出了一聲悶響。
“咚。”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靈堂里,卻如同驚雷。
趙婉的身體僵住了。
“咚、咚。”
又是兩聲。
這次聽得真切,聲音是從棺材里面傳出來的!
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指甲輕輕抓撓棺材板的聲音。
滋——滋——
棺材底下的長明燈,火苗突然變成了詭異的幽綠色,瘋狂地跳動了幾下,然后——
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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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長明燈滅的那一瞬間,整個靈堂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
“點燈!快點燈!”有人驚恐地大喊。
打火機的聲音此起彼伏,可是無論怎么打,那火苗就是竄不起來,仿佛這里的空氣都被抽干了。
趙婉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感覺到一股寒氣,正順著腳踝一點點往上爬,凍得她骨頭縫都在疼。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慘白的亮光瞬間照亮了靈堂。
趙婉驚恐地發現,原本蓋得嚴嚴實實的棺材蓋,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只枯瘦、青紫、指甲漆黑的手,正搭在棺材沿上。
“詐尸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靈堂里瞬間亂作一團。
長輩們嚇得四散奔逃,只有趙婉,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她不是不想跑,是腿軟得根本站不起來。
而且,她心里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那是奶奶。
“奶……是你嗎?”趙婉顫抖著聲音問。
那只手在棺材沿上抓了兩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然后慢慢地縮了回去。
緊接著,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趙婉耳邊響起,不是從棺材里傳出來的,而是……就在她身后!
“婉兒……我餓……”
趙婉猛地回頭。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隨風飄蕩的白幡。
可是那聲音,分明就是奶奶的!
接下來的三天,趙婉家里怪事不斷。
廚房里供奉的白飯,還沒過半天就餿了,上面長滿了黑色的霉斑;
晚上睡覺,總能聽見客廳里有拖鞋走路的聲音,那是奶奶生前最愛穿的那雙老布鞋;
最可怕的是趙婉的夢。
她每晚都夢見奶奶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霧里,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身上還纏著沉重的鐵鏈。
奶奶在夢里不停地哭:“婉兒,好重……奶走不動……奶好疼……”
趙婉醒來后,枕頭總是濕一大片。
她去廟里求了符,也燒了紙錢,可一點用都沒有。
家里的陰氣越來越重,連大白天走進屋里,都覺得陰風陣陣。
直到頭七這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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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頭七,回魂夜。
按照習俗,這天晚上要在門口撒上草木灰,看看亡人有沒有回來過。
趙婉早早地關了門窗,在堂屋里擺了一桌好酒好菜。
她心里既害怕,又期盼。
她想見奶奶最后一面,問問奶奶到底怎么了,為什么走得這么不安生。
子時一過,屋外的風突然停了。
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籠罩了整個院子。
咚、咚、咚。
敲門聲響了。
很有節奏,三長兩短。
趙婉屏住呼吸,透過門縫往外看。
院子里霧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趙門李氏,時辰已到,該上路了。”
一個尖細、冰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緊接著,另一個粗獷低沉的聲音說道:“塵緣未了,執念難消,這門,怕是不好進。”
趙婉心里一驚。
這兩個聲音,她從未聽過。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竟然自己開了。
兩道高大的人影,穿過濃霧,緩緩走了進來。
左邊那個,一身白衣,頭戴高帽,手里拿著一根哭喪棒,面色慘白如紙,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右邊那個,一身黑衣,面如黑炭,神情兇煞,手里嘩啦啦地拖著一條漆黑的鐵鏈。
黑白無常!
趙婉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傳說中的陰間鬼差,竟然真的存在!
他們不是飄進來的,而是腳踏實地,一步步走進了堂屋。
每走一步,地上的草木灰并沒有留下腳印,反而像是被火燒過一樣,變焦黑一片。
那白衣人走到靈位前,看了一眼供奉的遺照,嘻嘻一笑:“李氏,你孫女這般孝順,你還不舍得走嗎?”
遺照上的奶奶,原本慈祥的面容,在這一刻竟然變得有些猙獰,相框玻璃上憑空出現了一道裂紋。
屋里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趙婉渾身顫抖,卻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兩位大仙……兩位官爺!求求你們,別抓我奶受罪!她是個好人!”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銅鈴般的大眼瞪向趙婉:“好人?生前泄露天機,死后眷戀紅塵,若不帶走,必成厲鬼,禍害滿門!”
“可是我奶這幾天一直托夢喊疼……”趙婉哭著磕頭,“是不是因為我沒祭拜好?我這就燒錢,燒好多好多錢!”
白衣人搖了搖頭,長長的舌頭若隱若現:“癡兒,癡兒。并非你祭拜不夠,恰恰是因為你祭拜太勤,思念太重,反而成了她的枷鎖。”
趙婉愣住了。
“這幾日的異象,并非她在害你,而是她在求救。”白衣人嘆了口氣,“她想走,卻被你的‘孝心’困在了這方寸之地,受陰火焚燒之苦。”
05.
趙婉呆呆地跪在地上,滿臉淚痕。
原來,是自己害了奶奶?
那些恐怖的夢境,那些怪聲,原來是奶奶痛苦的掙扎?
“那……那我現在該怎么辦?”趙婉無助地問道。
黑衣人手中的鐵鏈猛地一抖,發出一聲脆響,似乎在震懾著周圍看不見的孤魂野鬼。
“陰陽有序,生死有命。”黑衣人沉聲道,“既然我們哥倆來了,這事兒便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今夜帶她入鬼門關,過孽鏡臺,若能洗清罪孽,自會投胎轉世。”
白衣人走上前,輕輕揮了揮手中的哭喪棒。
只見那張遺照上的裂紋,竟然奇跡般地愈合了,奶奶的面容也重新變得慈祥起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取代了屋里的霉味和尸臭味。
趙婉感覺到,那股壓在心頭幾天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一些。
“官爺,那我以后……還能見到奶奶嗎?”趙婉輕聲問,“或者,我怎么知道奶奶過得好不好?投胎了嗎?”
白衣人收起笑容,神色變得莊重起來。
他微微彎腰,那一雙看透生死的眼睛直視著趙婉。
“陽間人,莫問陰間事。不過……”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身旁的黑無常。
“既然你我有緣見這一面,我不妨指點你一二。”
“投胎轉世,乃是天地大道。亡魂若能放下執念,順利通過十殿閻羅的審判,便可再入輪回。”
“而當亡魂成功投胎后,因果定數自會顯現,陽世家中必然會出現兩種特殊的現象。”
白無常看著趙婉,聲音低沉:“這兩種現象,便是判斷亡者是否已經投胎的關鍵征兆。
若能識得這些征兆,家人便知親人已安,往后無需再專程祭拜,以免反成牽絆。”
趙婉急切地問:“請兩位使者明示,究竟是哪兩種現象?”
黑無常神秘一笑:“這個秘密,可要聽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