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
“嘿嘿,喜事!你有喜事!”
那個瘋女人頭發亂得像個雞窩,臉上糊滿了黑泥,卻露出一口白得嚇人的牙齒。她猛地從娘娘廟的供桌底下竄出來,枯瘦的手指頭幾乎戳到了我的鼻尖上。
我嚇得連退三步,后背撞在掉漆的朱紅柱子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躲啥?”瘋女人歪著頭,眼珠子骨碌碌轉,突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湊過來,用那種讓人心里發毛的篤定語氣說:“你馬上就要有媳婦了!真的,就在水邊上,她等著你呢!”
我叫李建國,那是1986年的冬天。那年我二十八歲,剛相黃了第九個對象,正是我這輩子最抬不起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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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86年的冬天特別冷,西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在這個北方的小工業城里,二十八歲還沒結婚,簡直就是一種罪過。
我是鋼鐵廠的一名鉗工,每月工資四十二塊五,按理說條件不算太差。壞就壞在家里兄弟三個,我排老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大哥結婚占了家里的大南房,三弟眼瞅著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卻還跟三弟擠在一個只有八平米的過道房里。
第九次相親是在人民公園。介紹人是廠里工會的王大姐,把對方夸得像朵花。
姑娘姓劉,是供銷社賣布的。那天她穿了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圍著白圍巾,確實挺好看。我特意穿上了只有過年才舍得穿的中山裝,把皮鞋擦得锃亮。
我們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半個鐘頭。屁股底下的木頭涼氣直往骨頭里鉆,我手心卻直冒汗。
“你家那房子,若是咱們成了,能分嗎?”劉姑娘手里剝著瓜子,眼睛沒看我,盯著公園湖面上的枯荷葉。
我搓了搓手,老實回答:“廠里說還得排隊,估計還得兩年。要是結婚,暫時還得住家里。”
劉姑娘剝瓜子的手停了一下,把瓜子皮隨手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來。
“那個,李建國同志。”她語氣很客氣,也很冷淡,“我突然想起來,供銷社今兒下午到了一批緊俏的毛線,我得趕緊去搶兩團給我爸織褲把。咱們今兒就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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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我說話,她轉身就走,步子邁得飛快,好像我是什么帶傳染病的瘟神。
我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樹林子里。風一吹,頭頂的樹枝子咔嚓咔嚓響,像是在嘲笑我。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飯。看見我一個人推門進來,本來挺熱鬧的飯桌一下子安靜了。
母親伸長了脖子往外瞅了瞅,直到看見我回身關門,把那股冷風關在外面,她眼神里那點熱切的光才一點點暗下去,最后變得灰撲撲的。
桌子正中間擺著一碗紅燒肉,油汪汪的,冒著熱氣。那是母親攢了一個月的肉票,特意起大早去菜市場搶的前槽肉,平時過年都舍不得這么吃,就是為了迎接今天那個可能上門的“新媳婦”。
“又沒成?”母親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失望。她沒等我回答,嘆了口氣,伸出滿是皺紋的手,端起那碗根本沒人動過一筷子的紅燒肉。
“那是給人家姑娘留的,既然沒人來,我先收起來,留著過年吃吧。”她低聲念叨著,轉身進了那個只有轉身之地的簡易廚房,背影看著佝僂了許多。
我不敢看母親的背影,解下圍巾掛在門后的鐵釘子上,拉開一條長凳坐下。
“嫌咱家房小。”我悶聲回了一句,端起面前那碗摻了高粱米的二米飯。飯有點涼了,硬邦邦的。我扒拉了一大口,那粗糙的米粒在嗓子眼里磨得生疼,像是吞了一把沙子,怎么也咽不下去,卡得我胸口發堵。
大哥和大嫂對視了一眼,沒敢吱聲,只是默默地低頭喝粥。三弟用筷子戳著碗里的咸菜疙瘩,弄得盤子叮當響。
父親一直沒抬頭,悶著頭喝了一口燒刀子,辣酒入喉,他皺緊了眉頭,吧嗒吧嗒地抽起了那桿老旱煙,青色的煙霧在并不寬敞的屋頂盤旋。
屋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偏偏這時候,隔壁張大媽的大嗓門正好穿過那層薄薄的膠合板墻壁,清清楚楚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哎喲,聽見動靜沒?老李家那個老二回來了!肯定又是一個人!這是第幾個了?第九個了吧!嘖嘖,都快三十了,這是命里克妻吧?我看吶,這輩子懸了,注定是個打光棍的命!”
父親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那是他發火的前兆。我低著頭,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團濕棉花。
02
過了兩天,母親神神叨叨地從外面回來,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紅紙。
“建國,媽聽張大媽說了,城外三十里有個娘娘廟,特別靈。”母親一邊給我那件舊棉襖縫扣子,一邊嘮叨,“你這肯定是犯了什么沖,得去拜拜,去去晦氣。”
我是個讀過技校的工人,信奉的是唯物主義,哪里信這些神神鬼鬼。
“媽,那都是迷信,是封建糟粕。”我不耐煩地把書翻得嘩啦響,頭也沒回地說,“再說了,我這相親不成,歸根結底是因為咱家窮,房子小,跟那廟里坐著的泥胎能有啥關系?它能給我變出一間大瓦房來?”
“你怎么就這么犟呢!”母親手里的針停了下來,她把針線簍子往炕席上重重一頓,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你就當是安媽的心行不行?你眼瞅著就奔三十了!隔壁那個王老三,比你還小兩歲,人家兒子都能打醬油了,天天在胡同里亂跑。每次看見人家抱孫子,我這張老臉都沒處擱!你就非得讓我急死是不?”
母親這一哭,我心里那道防線徹底垮了。我不怕廠里加班累,也不怕冬天修機器凍手,就怕母親掉眼淚。她這一哭,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不孝的大罪人。
“行行行,媽你別哭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我合上書,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我就爬了起來。外面的風刮得嗚嗚響,窗戶紙被吹得嘩啦啦直顫。我裹緊了棉襖,圍上厚圍巾,推出了家里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
那一路上可是真遭罪。西北風像刀子一樣往臉上割,順著脖領子往里灌。路面坑坑洼洼的,全是凍硬的車轍印,顛得我屁股生疼。我就這么頂著寒風,兩條腿機械地蹬了三十里地,終于看見了那個所謂的“娘娘廟”。
那廟建在半山腰上,離遠了一看,破敗得很。半人高的院墻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枯草和亂石。大門口的漆早就剝落得不成樣子,露出灰白色的底木。
我把車推上去,廟里冷冷清清的,連個鬼影都沒有。大殿里的窗戶紙破了好幾個大洞,風一吹,里面發出那種讓人牙酸的嗚咽聲。正中間的神像掉了漆,臉上斑斑駁駁的,看著不僅不慈眉善目,反倒顯得灰頭土臉,有些詭異。
既來之則安之。我按照母親的囑咐,從兜里掏出買好的三根香,哆哆嗦嗦地劃著火柴點上,插在滿是香灰的爐子里。然后我跪在那個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我心里默念著:“大仙啊,能不能有個媳婦其實不重要,我也沒指望您顯靈。我就求求您,保佑我媽別再因為這事兒哭了,讓她心里踏實點就行。”
磕完頭,我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覺得這事兒挺荒唐,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我一只腳剛邁出門檻的時候,大殿角落的供桌底下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有什么大老鼠。
我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一個瘋女人從那堆破布爛絮里鉆了出來。
她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頭發全白了,亂蓬蓬地炸著,像個干枯的鳥窩。身上穿著件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破棉襖,那棉花都從口子里翻出來了,黑乎乎的。露在外面的手更是黑得像炭,指甲長長的,里面全是泥垢。
她不像我在街上見過的那些瘋子,只會傻笑或者流口水。她慢慢直起腰,那雙眼睛在亂發后面死死地盯著我,亮得嚇人,透著一股子讓人心里發毛的精光。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突然像個豹子一樣沖過來,張開雙臂攔住了我的去路。
一股濃烈的酸臭味撲面而來,我本能地想往后退,她卻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得有些森然的牙齒。她伸出那根枯樹枝一樣的手指頭,快要戳到我的鼻尖上,用一種極其篤定,甚至帶著點詭異興奮的語氣喊道:
“嘿嘿,喜事!你有喜事!”
我愣住了,心想這瘋子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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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著頭,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你馬上就要有媳婦了!真的!就在水邊上!她等著你呢!”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頭皮發麻,一股涼氣從腳后跟直沖天靈蓋。這荒山野嶺的破廟,碰上這么個瘋婆子說這種話,我第一反應是撞見什么山精野怪了。
“你……你干什么!”
我嚇得大喊一聲,推開她就往外跑。我抓起地上的自行車,手忙腳亂地調轉車頭,因為太慌張,腳底下一滑,連人帶車差點摔在全是碎石子的山道上。
我顧不上疼,騎上車玩命地蹬,鏈條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那個瘋女人沒有追出來。我騎出老遠,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就站在那個破廟的門口,在那呼呼的風聲里,身形單薄得像個鬼影。風把她尖銳的笑聲送進了我的耳朵里:
“水邊上!等著你呢!嘿嘿嘿……”
回來的路上,我越想越覺得晦氣,本來就夠倒霉了,這大老遠跑來不僅沒求到心安,還碰上個瘋婆子拿我尋開心。這事兒我絕不敢跟母親提半個字,要是讓她知道我碰見了瘋子,指不定又要怎么胡思亂想,給心里添堵呢。
03
日子還得過。瘋婆子的話,我轉頭就忘到了腦后。
過了一個禮拜,廠里的運輸隊忙不過來,車間主任老趙讓我頂個班,去城北的河灘貨場拉一批鋼材。
那天出門的時候天還是晴的,到了下午,天邊突然涌上來一團黑云,黑得像鍋底。
我開著那輛老解放卡車,剛裝完貨,還沒開出二里地,豆大的雨點子就砸了下來。那是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雨,夾著冰碴子,打在車玻璃上噼里啪啦響。
車開到河邊的一段土路時,發動機突然“突突”了兩聲,熄火了。
我罵了一句娘,跳下車去檢查。雨大得睜不開眼,冷水順著脖領子往里灌。
就在我修車的時候,眼角余光看見河邊的蘆葦蕩邊上,有個影子在晃動。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定睛一看,是個女人。
她沒打傘,手里抱著一個巨大的木盆,盆里堆滿了剛洗完的濕衣服。雨太大,地太滑,她好像是摔倒了,正艱難地想爬起來,可那盆衣服太沉,壓得她起不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冷的天,這么大的雨,誰家女人還在河邊洗衣服?
我顧不上修車,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
“哎!同志,你沒事吧?”我大聲喊著,伸手去扶她。
她抬起頭。
那一瞬間,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