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和丈夫周彥辰的丁克協議,簽了整整45年。
我為他扮演了45年的完美妻子,為他放棄了做母親的權利。
本以為我們會這樣,體面地演到死。
直到他70大壽,那個女人帶著他的私生子出現,將我所有的偽裝撕得粉碎。
他嚇得魂飛魄散,看著我,像在看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一刻,我笑了。
我等這一天,也等了25年。從我背著他,偷偷生下我們親生兒子的那天起。
我端起酒杯,看著他驚恐的臉,輕啟朱唇:
“好戲開鑼,周彥辰,準備好接受我為你準備的‘大禮’了嗎?”
![]()
1
周彥辰坐在長餐桌的主位上,像一尊陳舊但依舊被人供奉的廟里金佛。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上百雙眼睛都圍著他轉,每一束光都仿佛為他而亮。
今天是他七十大壽,他要的就是這種眾星捧月的場面。
來的人很多,每一張臉上都帶著精心計算過的笑。
他手里捏著一只巨大的勃艮第紅酒杯,杯中深紅色的液體輕輕晃動。
我看得出來,他很滿意。因為他嘴角的法令紋,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舒展、深刻。
我穿著一件暗紅色的真絲旗袍,面料是去年在蘇州親自挑選的,找了相熟幾十年的老師傅,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它不緊不松,恰到好處地裹住我這副快要七十歲的骨架,既顯出一種歷經歲月沉淀的優雅,又藏住了皮肉的松弛。
賓客們像流動的河水,一波波地涌到我們面前:
“林老師,您和周董真是神仙眷侶,一輩子的丁克,活得比誰都瀟灑通透。”
每聽到這,我便笑。
這個笑容,我對著鏡子練習了四十五年,肌肉記憶已經讓它變得像呼吸一樣自然。
不深不淺,正好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顯得溫婉又得體。
“周太太,您是怎么保養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快七十的人,跟我們這些小輩站在一起,倒像姐妹。”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說道,她是某個新晉合作商的妻子。
“心寬,不操心罷了。”我的聲音輕柔,像羽毛拂過水面。
周彥辰聽了,發出一陣洪亮的笑聲。
他伸出那只布滿老人斑的、干枯的手,覆蓋住我的手背,皮膚的觸感像老樹皮。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用一種詠嘆調般的語氣,大聲宣布:
“書婉,這輩子能有你,是我周彥辰最大的福氣。我們沒有孩子牽絆,把所有的時間和愛都給了彼此,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這話說的真好聽。臺下的人立刻開始鼓掌,掌聲像被爆炒的豆子,噼里啪啦地響成一片。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在我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像一個舞臺監督在給演員下達指令。
于是,我的眼眶就恰到好處地紅了,眼波流轉間,充滿了被感動的、水汽氤氳的幸福感。
演戲,是我這四十五年來,除了讀書之外,最精通的本事。
宴會廳很大,天花板上垂下的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是周彥辰二十年前從捷克專門定制的,像一長串被冰凍起來的、晶瑩剔透的眼淚。
遠處,人群的邊緣地帶,我的妹妹林書晴帶著她的兒子也來了。
我的“外甥”,林知行。
他今天二十五歲,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可惜不愛笑,也不張揚。
他看見我望過去,黑色的眼珠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視線垂了下去。
我們之間有種水面下的潛流,無聲無息,卻洶涌有力,只有彼此知道它將流向何方。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給他一個信號。
周彥辰走上那個臨時搭建的小舞臺,開始他準備已久的致辭。
他的聲音因為衰老而有些沙啞,但常年發號施令的習慣,讓他的聲音依然很有穿透力。
他從白手起家講到如今的商業帝國,從年輕時的理想講到我們如何驚世駭俗地決定丁克,如何對抗世俗的眼光:
“我們是新時代的先鋒,我們用一生證明了,最高級的愛情,不需要用血緣的鎖鏈來維系!”
他說得自己都快信了,仿佛我們真是為了某種偉大的理想而獻身的革命伴侶。
我站在他身邊,低著頭,目光落在腳下那張土耳其手工地毯上。
那上面繁復而華麗的花紋,像一張巨大的、沒有出口的網。
我在這張網里,被困了四十五年。
今天,這張網就要破了。魚死網破,或者,魚躍龍門。
我在心里無聲地數著數,一,二,三。我知道,時間快到了。
那個我等了二十多年的引信,那個被逼到絕路、不得不燃起來的引信,就快到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就像熟透的果子,你等或不等,它總會從樹上掉下來。
![]()
2
四十五年前的我,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時候,我叫林書婉,是中文系里那個最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女青年。
我的頭發漆黑,長及腰間,眼睛里總是亮晶晶的,裝著星辰大海,裝著唐詩宋詞,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純粹的、可以超越一切物質的愛情。
我遇見周彥辰的時候,是在一個破舊的大學禮堂里,他作為青年創業代表,在臺上演講。
他當時很窮,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襯衫,但那雙眼睛,比臺下任何一個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學生都要明亮。
他在臺上說:“這個世界是物質的,但駕馭物質的,永遠是精神!”
那天晚上,他請我在學校門口的小吃攤吃了一碗餛飩。
夜風吹著,他看著我,眼睛里像是燃著一團火:
“書婉,你的眼睛真干凈,像一首詩。”
就是這樣一句廉價又俗氣的話,卻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們很快就在一起了。他帶我去他租的那個只有十平米的小屋,墻壁上貼滿了各種商業偉人的海報和商業計劃的草稿。
他帶我去舊書市場,給我讀尼采,讀薩特。他指著書上的字句,眼睛發光。
“你看,書婉,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婚姻不應該是枷鎖,孩子更不應該是。”
他的聲音充滿蠱惑性,像一個傳教士。
“我只要你,書婉。我只要我們的二人世界,純粹、干凈、不被任何人打擾,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我徹底信了。我以為自己找到了那個能與我進行靈魂共振的伴侶,一個可以帶我掙脫世俗、飛向理想的男人。
我們去民政局登記結婚,沒有辦一場婚禮。他覺得婚禮是種庸俗的儀式。
從民政局出來,他拉著我,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當時看起來很高檔的咖啡館。
在昏黃的燭光里,他從懷里鄭重地掏出一張紙。
那張紙有些泛黃,上面是他用漂亮的鋼筆字寫下的“丁克協議”。
內容很簡單,就是雙方自愿選擇無子女的生活方式,終身不生育,不領養。
他握著我的手,目光灼灼:
“書婉,我們把它簽了。這比任何鉆戒都有意義,這是我們愛情的見證,是我們對彼此忠誠的最高形式。”
我看著他明亮的眼睛,感覺自己像一個奔赴圣地的、無比虔誠的信徒。
我拿過那支沉甸甸的鋼筆,顫抖著,簽下了我的名字。
林書婉。那三個字,寫得真用力,仿佛把我的下半輩子,我作為一個女人的所有可能性,都重重地按在了那張薄薄的紙上。
婚后的頭幾年,我們過得很幸福。
他拼命工作,我在他身后照顧他的一切生活,給他讀詩,給他整理文件,陪他熬過一個個不眠的夜晚。
他的公司慢慢有了起色,從一個瀕臨倒閉的小作坊,變成了一個工廠,又變成了一個集團。我們從那個十平米的出租屋,搬進了市中心帶花園的大別墅。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在晚上抱著我,叫我書婉,說我是他的靈魂,是他奮斗的唯一意義。
本以為,我們會這樣過一輩子,像兩棵安靜的、沐浴在陽光下的樹,站成永恒。
裂縫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我已經記不太清了。記憶太久遠,就像一張被蟲蛀過的舊照片。
可能是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被一個生意上的伙伴送回來。
那個伙伴滿身酒氣,拍著周彥辰的肩膀,大著舌頭說:
“老周,還是你行啊,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弟兄們都羨慕你,嫂子這么好的女人,還讓你在外面玩得這么開。”
周彥辰醉醺醺地笑,一把推開他,含糊不清地嘟囔:
“男人嘛,都一樣。老婆是用來過日子的,是根基。外面的,是調劑,是給生活添點樂子,不一樣,不一樣……”
我當時就站在二樓的樓梯拐角,穿著睡衣,手里端著一杯剛泡好的蜂蜜水。
我就那么站著,聽得清清楚楚。蜂蜜水的熱氣,熏得我的眼睛有點模糊。
我沒有下樓,也沒有吵鬧,只是慢慢地轉過身,走回房間,把那杯蜂蜜水倒進了馬桶。
我只是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從那天起,我開始留意。我這雙只會看詩歌和樂譜的眼睛,開始去看一些別的東西。
我發現他的襯衫領口上,偶爾會有一抹我不用的、過于艷麗的口紅印。
我發現他的車里,偶爾會飄散著一股陌生的、甜膩的女士香水味。
我發現他的手機,開始設置密碼,洗澡的時候也要帶進浴室。
每一次發現,我的心就像被一根細細的繡花針,不輕不重地扎一下。
慢慢地,心就麻了,像被扎了太多次的指尖,結了厚厚的繭,就不覺得疼了。
![]()
我只是不動聲色地,把他有口紅印的襯C衫挑出來,用手仔細地搓洗干凈。我只是默默地買來車載香薰,用更濃郁的、他喜歡的木質香調,蓋掉那些不屬于我的甜膩氣味。
我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什么都沒有聞到。
我依然是他的好妻子,林書婉。
我每天早上為他打好領帶,晚上為他準備好洗澡水。
在他和生意伙伴打高爾夫的時候,我永遠是太太團里最安靜、高雅、讓他有面子的那一個。
我笑得還是那么溫柔,那么與世無爭。
他看著我的眼睛,大概是覺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太自信了,自信于他編織的那個“靈魂伴侶”的謊言,自信于我這個“文藝女青年”的愚蠢和純潔。
他以為,我這輩子,都只會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3
真正讓我從麻木中徹底清醒,并且下定決心的,是他母親去世前說的那番話。
他母親是個傳統的、善良的舊式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抱上孫子。
她因為我們“丁克”的事,沒少在背后偷偷抹眼淚。
她病重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靠呼吸機維持生命。
她拉著我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眼睛渾濁,卻死死地盯著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浸濕了枕頭。
她張著嘴,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一架破舊的風箱。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她想求我,給她生個孫子,讓周家不至于斷了后。
我握著她冰冷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了。
周彥辰站在病床的另一邊,臉上沒有悲傷,只有一種顯而易見的、被拖累的不耐煩。
他皺著眉頭,對已經神志不清的母親說:
“媽,都什么年代了,您還想著傳宗接代那套封建思想。我們過得很好,您就別操心了。”
他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談論一樁與自己無關的、麻煩的生意。
他母親是帶著無盡的遺憾和失望走的。
葬禮辦得很風光,周彥辰要的就是這個面子。但他全程,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只是覺得煩,覺得應付那些前來吊唁的賓客很麻煩。
送走所有賓客后,偌大的別墅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疲憊地扯下黑色的領帶,扔在沙發上,然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一個千斤重擔。
他轉頭對我,甚至還笑了笑:
“總算結束了。你看,書婉,沒有孩子多好,我們兩個人,來去自由,不用被任何人、任何事拖累。”
那一刻,我看著他臉上那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突然覺得無比的陌生和寒冷。
這張我看了十幾年的臉,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一張猙獰的、自私的面具。
他的“丁克”,他的“自由”,他的“前衛思想”,原來都只是為了他自己。
他不要孩子,不是因為什么崇高的愛情理想,只是因為他自私。
他不想負責任,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拖累,包括他自己日漸衰老的母親。
他只想無拘無束地享受他的人生,只想自己活得痛快。
而我,和那份“丁克協議”,只是他用來標榜自己、同時又可以堵住悠悠眾口的、最好用的工具和借口。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書房坐了一整夜。
窗外的月亮從升起到落下,天色從墨黑變成魚肚白。
天亮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
你周彥辰不是想要自由嗎?我給你。
你不是覺得你掌控了一切嗎?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失控。
你不是覺得我林書婉是個只會讀詩、傷春悲秋、什么都不懂的愚蠢女人嗎?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懂什么。
你要你的二人世界,我也要我的。只不過,我的世界里,從今往后,不能只有你。
于是,我開始計劃。
這個計劃龐大、復雜、而且極其危險,像在萬丈懸崖上走鋼絲,一步都不能踏錯。
4
機會,如我所愿地來了。
周彥辰的公司要拓展海外市場,他作為最高決策者,必須親自去歐洲坐鎮,為期整整一年。
他走之前,收拾著行李,還不忘抱著我,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愧疚和不舍。
“書婉,委屈你了,要一個人在國內待一年。等我回來,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
我替他撫平襯衫上的褶皺,溫柔地搖頭:
“沒關系,事業要緊。我正好回娘家,陪陪我妹妹。她最近剛離婚,身體也不好,心情很差,我正好去照顧照顧她。”
我妹妹林書晴,成了我這個計劃里最完美的借口和屏障。
他聽了,眼里的感動又多了幾分。他覺得我永遠是這么善解人意,這么顧全大局,是個無可挑剔的賢妻。
他給了我一張沒有額度上限的信用卡副卡,囑咐我:
“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別虧待了自己。”
他前腳剛剛踏上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我后腳就去了醫院,用化名掛了號,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醫生看著檢查報告,對我微笑:“恭喜你,懷孕了,胎兒很健康。”
走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陽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睜不開。
我沒有絲毫喜悅,只有一種計劃順利實施的、冰冷的平靜。
那十個月,是我人生中最奇特、最煎熬,也最充實的一段時光。
我住進了妹妹林書晴的家里,對外宣稱是陪伴她度過離婚的陰霾。書晴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能夠無條件信任和托付的人。
她看著我的肚子,像吹氣球一樣一天天大起來,有時候會坐在我身邊,憂心忡忡地嘆氣。
她不止一次地問我:“姐,你這到底是何苦呢?值得嗎?”
我總是摸著我的肚子,感受著里面那個小生命的胎動,然后對她說:
“書晴,這是我欠我自己的。你不用懂,你只要幫我就行。”
她看著我堅決的眼神,最終只能點點頭,再也沒說什么。她成了我最堅實的同盟。
我每天都會算著時差,在周彥辰心情最好的下午茶時間,給他打越洋電話。
我在電話里的聲音,永遠是那么的溫柔、平和。
我跟他說家里的瑣事,說我又讀了什么新書,說花園里的玫瑰花開了。
他很高興,他在電話那頭說:
“書婉,還是聽你說話最安心。等我回來,我們去環游世界。”
我聽著他充滿規劃的聲音,一只手輕輕地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心里一片平靜如水。
孩子出生的那天,是個深秋。陣痛來的時候,像要把我的身體撕裂。
我死死地咬著被角,把所有的呻吟和哭喊都吞進了肚子里。
書晴在旁邊的產房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直掉眼淚。
我看著產房天花板上那盞慘白的無影燈,在劇痛的間隙,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但一想到我的計劃,一想到周彥辰那張自以為是的臉,我就又從地獄里爬了回來。
護士把那個渾身通紅、皺巴巴的小東西抱到我面前的時候,告訴我:
“恭喜,是個男孩,六斤八兩,很健康。”
我看了他一眼。他閉著眼睛,嘴巴小小的,正無意識地砸吧著。
我沒有哭,也沒有笑。我只是覺得,我織了那么久的那張網,終于,織好了最關鍵、最核心的那一環。
我給他取名,林知行。他跟我姓林。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兒子,只是我的。
對外,他是林書晴在離婚后,為了尋求精神寄托,而領養的孤兒。
這個秘密,我們要一起保守二十五年。
5
周彥辰回來了。
他在歐洲的生意非常成功,整個人曬黑了,也更顯得意氣風發,身上那股成功商人的氣場,比一年前濃厚了數倍。
我去機場接他,穿著一身得體的香奈兒套裝,化著精致淡雅的妝。
他一出閘口就看到了我,大步走過來,給了我一個用力的擁抱。“書婉,我好想你。”
我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微笑著回應:“我也是。”
我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剛生過孩子的痕跡。
我的身材在妹妹的幫助和嚴苛的自我管理下,恢復得比懷孕前還要好。
我的臉上,只有恰到好處的、對丈夫久別重逢的思念。
回到家,我把那張他給我的信用卡副卡還給他。卡的表面嶄新,幾乎沒有使用的痕跡。
“我沒怎么用。”我輕描淡寫地說。
他眼里的感動又多了幾分,握著我的手,感慨道:
“書婉,你真是個不物質的好女人。我周彥辰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在一次晚餐時,我狀似無意地提起:
“對了,彥辰,我去看了書晴。她為了從離婚的陰影里走出來,去福利院領養了個兒子,取名叫林知行,挺可愛的。”
周彥辰正看著一份財務報表,聞言只是從鼻子里“嗯”了一聲,頭也沒抬。
“是嗎,那挺好。她自己有事做,就不會老來煩你了。”
他對此毫無興趣。一個與他毫無關系的“外甥”,在他眼里,甚至不如報表上的一個小數點重要。
這正是我想要的。
從此,我開始了長達二十多年的雙面生活。
在周彥辰面前,我依然是那個溫柔賢淑、不問世事、以他為天的林老師、周太太。
我幫他打理好這個龐大的家,讓他在外面拼殺后,能有一個絕對安逸舒適的后方。
我幫他應酬那些形形色色的賓客,幫他維系和他那些生意伙伴的太太們的關系,在名流圈里為他贏得了“愛妻”、“專情”的好名聲。
他越來越依賴我,他覺得我是他商業帝國背后最穩固、最無害的基石。
他對我的信任,達到了頂峰。
他甚至為了規避一些商業風險,將一部分公司的干股,放在了我的名下。
他覺得,反正我們沒有孩子,我的一切,最終都還是他的。
我不過是他財富的一個臨時的、安全的保險箱。
我每個周末,都會雷打不動地去妹妹家。
周彥辰從不跟我一起去,他嫌小孩子吵鬧,寧愿自己去高爾夫球場。
我抱著知行,教他說話,教他走路,給他講故事。
他長得很快,眉眼間漸漸有了周彥辰的輪廓,但氣質卻完全不同。
他很小的時候,我就和書晴一起,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殘忍的方式,告訴了他全部的真相。
我沒有編造任何童話,我只是指著周彥辰的照片,告訴他:
“這是你的親生父親,但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但我們不能相認。我們這么做,是為了拿回本該屬于我們的東西。”
他太聰明了,他聽懂了。
從那天起,他看我的眼神里,就多了一種超越年齡的、復雜的理解和同盟感。
他從小就比同齡的孩子要沉穩、安靜。他在人前叫我“姨媽”,叫得那么自然,連書晴有時候都會恍惚。
我把我在周彥辰身上無法實現的所有期望,都傾注在了林知行身上。
我教他讀書,教他金融,教他法律。我把我從那些商業書籍里學到的一切,那些在周彥辰的書房里旁聽到的商戰案例,都掰碎了,揉爛了,一點一點地,喂給他。
我告訴他:“知行,永遠不要相信感情,那是最靠不住的東西。知識、金錢和絕對的實力,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
我讓他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看清人性的復雜和丑陋。
我不是在培養一個溫室里的花朵,我是在用最殘酷的方式,磨礪一把劍。
一把將來可以替我,也替他自己,劈開一切的劍。
他沒有讓我失望。他以最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頂尖大學的金融和法律雙學位。
畢業后,他拒絕了所有知名公司的offer,而是選擇進入一家我早已為他鋪好路的、我們自己控股的海外基金公司。
他用我給他的第一筆巨額資金,和我一起,開始通過各種復雜的股權代持和殼公司,像一只耐心的、潛伏在暗處的鱷魚,悄悄地,一點一點地,蠶食、收購周彥辰集團的散股。
我們的網,在過去的二十五年里,已經織得天衣無縫,只等一個時機,將那條大魚,牢牢網住。
![]()
6
周彥辰的七十大壽,是他自己強烈要求大辦的。
他這一生,最好面子,最喜歡這種被所有人仰望和吹捧的感覺。
他說,他要風風光光地慶祝自己這輝煌而成功的一生,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周彥辰是何等的人物。
我微笑著同意了。我親自操辦了這場盛大的宴會,從請柬的設計,到來賓的座次,再到晚宴的每一道菜品,每一個細節,我都親自過問,確保萬無一失。
我要確保,這個他為自己搭建的、最榮耀的舞臺,會變成他最華麗的、公開的審判臺。
因為今晚,我才是真正的導演。
宴會廳里,人聲鼎沸,衣香鬢影。
周彥辰被一群滿臉諂媚笑容的人圍在中間,滿面紅光。
他享受著眾人的吹捧,像一個巡視自己領地的年邁的國王。
拉著我的手,他對圍著他的每一個人介紹:
“這是我的夫人,林書婉。我們一輩子沒紅過臉,沒吵過架。”
眾人又是一陣夸張的贊嘆。
我微笑著,看著他。
吵架,那是弱者和匹夫的武器。我的武器,不是嘴。
周彥辰走上那個鋪著紅毯的小舞臺,拿起話筒,開始發表他那篇準備已久的感言。
他感謝父母,感謝朋友,感謝這個偉大的時代。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我,眼神里充滿了深情款款的、虛偽的愛意。
“我最要感謝的,是我的一生摯愛,我的妻子,書婉。她陪伴了我四十五年,我們相濡以沫,舉案齊眉。她是我生命里永不熄滅的那束光。”
他說得那么動情,那么真誠,以至于臺下有幾位感性的女士,已經開始悄悄地抹眼淚。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認識了快五十年的男人,覺得他真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出色的演員。如果不是我知道所有的真相,或許,連我自己都會被他感動。
就在這時,就在全場氣氛達到最溫馨、最感人的頂點時,宴會廳那兩扇沉重的、雕花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猛地、粗暴地推開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頭發凌亂,妝容哭花了,拉著一個二十歲左右、滿臉桀驁和慌張的年輕男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是王倩。她曾經是周彥辰最得力的秘書,
二十多年前,周彥辰告訴我,她嫁到國外去了。
看來,是嫁給了他自己。
王倩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毯上,用一種凄厲的、劃破了整個宴會廳虛偽和諧的哭喊聲,沖著臺上的周彥辰大喊:
“彥辰!你不能這么對我!你不能這么對我們母子!”
她指著身邊那個不知所措的年輕人,撕心裂肺地哭訴:
“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要給天佑一個名分的!他也是你的兒子啊!”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上百雙眼睛,帶著震驚、好奇、鄙夷和幸災樂禍,像無數支聚光燈,先是齊刷刷地射向臺上臉色慘白的周彥辰,然后,又一寸不差地,全部聚焦到了我的臉上。
他們在等。
等我崩潰,等我哭鬧,等我暈倒,等我上演一出正室斗小三的、他們最喜聞樂見的戲碼。
周彥辰的臉,在瞬間變得像一張白紙。他站在臺上,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像一個被人瞬間抽走了所有提線的木偶,又像一尊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的石像,瞬間石化,僵在那里。
世界仿佛靜止了。我能清晰地聽到身邊一個女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我能看到遠處記者們眼中興奮得快要溢出來的光芒。
![]()
7
在一片死寂和混亂的邊緣,我,這個所有人都以為的、最可憐的受害者,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沒有去看周彥辰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也沒有去看那個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
而是舉起酒杯,對著全場的賓客,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個弧度:
“各位來賓,別緊張,助興節目而已。周彥辰,也別這么驚訝。鬧劇看完了,現在,輪到我的好戲……正式開鑼了!”
話音剛落,我向人群中的一個人招手。
他聽到我的召喚,便放下手中的酒杯,整理了一下西裝的下擺。
然后,他穿過一片因為震驚而自動分開的人群,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向我走來。
周彥辰的眼睛瞪得像一對銅鈴,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向我走來的年輕人,又驚恐地看看我,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種死灰般的、絕望的蒼白。
林知行走到我的身邊,站定。
他沒有看周圍任何一個人,只是平靜地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只有我能讀懂的詢問。
我轉過身,面向那個已經徹底呆住的、搖搖欲墜的周彥辰。
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累積了二十五年的、徹骨的冷漠。
“周彥辰,你不是一直對我的‘外甥’不好奇嗎?你不是一直覺得他是個累贅嗎?現在,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
我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射向他的心臟。
“這是我的兒子,林知行。今年二十五歲。”
這句話,像一顆真正的炸雷,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里轟然炸開。
如果說,剛才王倩帶著私生子出現,是往平靜的湖里扔了一塊大石頭,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和漣漪。
那么我的這句話,就是直接向這個湖里,扔下了一噸的烈性炸藥。
整個湖,都被炸得底朝天。
賓客們發出的吸氣聲,此起彼伏,像一場漏氣的管風琴演奏。
記者們的閃光燈,像瘋了一樣地閃爍,要把我們三個人,把這出比任何電影都精彩的戲劇,徹底吞沒。
周彥辰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身后的演講臺,才沒有當場倒下去。
他用一只發抖的手指著我,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詞。
“你……你……你瘋了……你在胡說八道!”
他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我瘋了?”我冷笑一聲,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悲哀和嘲諷,“不,我沒有瘋。我清醒得很。我比這四十五年里的任何一天,都要清醒。”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終于爆發了,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又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瘋狂地咆哮起來,“我們簽了協議的!你什么時候……怎么可能……”
“協議?”我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憐憫,像在看一個可笑的、自以為是的跳梁小丑,“你真的以為,那樣一張薄薄的紙,就能捆住我一輩子?周彥辰,你太小看我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我不再理會他,而是轉向林知行,對他說道:
“知行,看來他還是不聰明,你來解釋解釋吧。”
林知行點點頭,他那張年輕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他從西裝的內袋里,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他沒有走上臺,只是站在臺下,將文件袋打開,把里面的文件一張張抽出來,像發牌一樣,對著最近的一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的鏡頭。
攝像機的鏡頭立刻拉近,身后的大屏幕上,通過實時轉播,清晰地出現了林知行的出生證明。
白紙,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