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韋老爺,這是皇上送您的最后一件禮物?!?/strong>
多隆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溫度。
他那張刀刻斧鑿般的臉上,也看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緒,仿佛只是一具會說話的盔甲。
我看著他身后侍衛雙手捧著的那個紫檀木盒,心里那點僅存的僥C幸,徹底碎成了齏粉。
“皇上……他老人家,還說什么了?”
我努力地扯動嘴角,想擠出一個謙卑討好的笑容,卻感覺自己的臉皮僵硬得像塊風干的臘肉。
多隆的目光越過我,在我身后那些花容失色的妻妾臉上一一掃過,像是在清點貨物。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的弧度,快得像是我眼花了。
“皇上說,這只是開始?!?/strong>
這五個字,比他帶來的國喪消息,更讓我如墜冰窟,手腳發麻。
開始?
什么開始?
那個跟我斗了一輩子、也護了我一輩子的男人,他人都死了,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了,還要跟我玩什么把戲?
我死死地盯著那個盒子,仿佛它不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而是一口已經為我韋小寶量身定做好的,上著金漆的華麗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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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揚州的春日,總像是被上好的絲綢浸過,溫軟,滑膩,空氣里都飄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光陰,足夠讓瘦西乎畔的柳樹換上好幾輪新枝,也足夠讓我韋小寶,從京城那個翻云覆雨的鹿鼎公,變成揚州城里人人都要點頭哈腰,尊稱一聲的“韋老爺”。
我喜歡這個稱呼。
它沒有爵位的沉重和殺機,只有銀子叮當作響的實在和安穩。
我將昔日在紫禁城里攪弄的風云,連同那頂隨時可能會掉腦袋的官帽,一并鎖進了記憶最深的角落,還用銀子和安逸上了好幾道大鎖。
如今,我只談鹽引的價格,只聽昆曲的纏綿,只在自家那艘比官船還要闊氣幾分的畫舫上,摟著我的七個老婆,看誰家的姑娘更好看,誰家的酒更香醇。
我以為,只要我裝得夠像一個胸無大志、沉迷酒色的富家翁,那段驚心動魄的過去,就會真的變成一場遙遠的、不會再醒來的大夢。
我天真地以為,我早就從那張看不見邊際的巨大棋盤上,把自己變成了一顆被遺忘的,無用的棄子,再也不會有人記起。
國喪的消息,是隨著官道上八百里加急的快馬,在一個陰沉沉的下午傳遍江南的。
當朝皇帝,康熙,駕崩了。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正和最貼心的雙兒在后花園里,給一株新得的極品牡丹松土。
那把純銀打造的小巧花鏟,從我的手里滑落,掉在松軟的泥地里,只發出了一聲極其沉悶的聲響,像是我心里某個地方塌陷了。
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祠堂里,點燃了三炷上好的檀香,對著空無一字的祖宗牌位,從黃昏坐到了天亮。
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亂成了一鍋煮沸了的粥。
有卸下千斤重擔的解脫,好像那雙懸在我頭頂看了我半輩子的銳利眼睛,終于永遠地閉上了,我再也不用擔心睡夢中被他窺探。
也有送別一個可敬對手的悵然,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韋小寶的人,除了我自己,恐怕就是他了,如今他走了,世上再無知己。
但更多的,是一種不知前路何方的茫然和恐懼。
康熙死了,那個唯一能壓得住我、也唯一能在關鍵時刻護得住我的人,不在了。
新皇登基,天下是姓愛新覺羅沒錯,可坐在那張冰冷的龍椅上的年輕人,還是我當年熟悉的那個“小玄子”嗎?
他會怎么對我這個知道太多宮闈秘聞的“故人”?是繼續讓我這個無用之人逍遙快活,還是覺得我這個知道太多秘密的家伙,是個必須立刻拔掉的眼中釘?
第二天,我最擔心的事,還是找上了門。
御前侍衛副都統,多隆,帶著一隊精銳的玄甲侍衛,如同一群沉默的黑色烏鴉,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我韋府的門前。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最底。
該來的,躲不掉。
我立刻換上最謙卑的笑容,快步親自迎了出去,比迎接財神爺還要殷勤。
“哎呀,多大人!您瞧瞧,這是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我剛得了些上好的雨前龍井,正想給您送去呢!”
多隆那張臉,像是用冰塊雕出來的,二十年不見,上面的煞氣和冷漠只增不減。
他完全沒有理會我的客套和諂媚,徑直走進大堂,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我那七個聞聲出來、個個貌美如花的老婆臉上一一掃過,目光里帶著審視和估量。
她們被那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平日里最大膽、最無法無天的建寧,都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脖子。
“奉先帝遺命而來?!?/p>
多隆開門見山,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讓整個正堂的空氣都瞬間凝固了。
先帝遺命?
我的心里開始打起了小鼓,這老家伙,人都死了,還給我下命令?
多隆身后的一名侍衛,雙手捧著一個紫檀木的盒子,面無表情地走了上來。
“皇上說,這是給您的東西?!?/p>
我的目光,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死死地盯住了那個盒子。
“多大人,”我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試圖套出點話來,“您也知道,我跟皇上那是……那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交情。他老人家臨走,還這么惦記著我,我這心里……實在是……”
“韋老爺?!倍嗦『敛豢蜌獾卮驍嗔宋业谋硌?。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皇上還說,在您親手打開這個盒子之前,韋府上下,包括您在內,任何人,不得離開府門半步。”
這不是警告,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和囚禁。
我的心,徹底沉到了不見底的深淵里。
我韋小寶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可這一刻,我真的怕了。
我怕的不是明晃晃的刀劍,不是高高在上的權勢,而是那個已經躺在棺材里,卻依舊能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我的好兄弟,小玄子。
02
韋府,被軟禁了。
那些穿著玄色盔甲的侍衛,就像一尊尊沒有感情的鐵像,守住了所有出口。
就連后院那個只有我知道的、平時用來偷溜出去給老婆們買桂花糕的小狗洞,都被兩個彪形大漢用身體堵得嚴嚴實實。
府里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妻妾們個個惶惶不可終日,連平時最愛吵鬧的建寧公主都安分了下來,只是不停地抓住我,壓低聲音問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能說什么呢?
我只能強作鎮定,拍著胸脯安撫她們說,沒事的,皇上這是想我了,在跟我開玩笑呢,過兩天就好了。
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得跟明鏡似的,康熙從來不開沒有目的的玩笑。他的每一個玩笑背后,都藏著一把要人命的刀。
第二天,我沐浴更衣,穿戴整齊,在正堂擺上了香案,當著多隆和他身后那些面無表情的侍衛,以及我所有家人的面,準備打開那個決定我們命運的盒子。
我故意磨磨蹭蹭,一會兒說手沒洗干凈,一會兒說心不夠誠,想看看多隆的反應。
可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端著茶碗,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篤定了我不敢?;?。
我沒轍了,只能在心里罵了句娘,然后深吸一口氣,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打開了那個紫檀木盒的搭扣。
盒子里沒有圣旨,沒有金銀珠寶,沒有能保我全家性命的丹書鐵券。
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木質撥浪鼓。
就是街邊貨郎擔上隨處可見的那種,樣式陳舊,鼓面的紅漆也有些斑駁,看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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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多隆那張冰塊臉上,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
我認得這個撥浪鼓。
那是我剛進宮不久,還是個小太監的時候,在御花園里無聊,用撿來的木頭和碎皮子,隨手做的一個小玩意兒。
當時康熙看見了,非說我做得奇丑無比,搶過去說要拿去喂他養的那條叫“飛雪”的惡犬。
后來,卻被我無意中發現,他悄悄把這個“奇丑無比”的撥浪鼓,藏在了自己寢宮的枕頭底下。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竟然還留著。
是念舊嗎?
我的心里,沒來由地泛起一絲酸楚?;蛟S,在他心里,我韋小寶終究不只是個奴才,不只是個臣子。
我緩緩伸出手,將那個撥浪鼓拿了起來。
入手很輕,卻感覺壓得我喘不過氣。
就在我拿起它的那一刻,我看到了。
在鼓面的一側,用小刀刻著一行字。
字很小,刻得很深,筆鋒瘦勁,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和威嚴。
是我閉著眼睛都能認出的,康熙的御筆親書。
“朕知道你們都在?!?/strong>
短短的六個字,像六道從天而降的紫色驚雷,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響。
我的血,在一瞬間涼了半截,從頭頂涼到了腳后跟。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歸隱,我這二十年安逸快活的生活,原來從頭到尾,都像一場透明的皮影戲,演給他一個人看。
我的一舉一動,我娶了七個老婆,我生了一堆孩子,我在揚州城里買了多少田產,開了多少鋪子……這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我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著全天下人的面,扒光了衣服,然后狠狠地扇了無數個響亮的耳光。
“呵呵……”我干笑了一聲,聲音嘶啞得不像是我自己的,“皇上……他老人家,真是……愛開玩笑?!?/p>
多隆那張冰山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明顯的變化。
他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憐憫。
“皇上說,這只是開始。”
他一字一頓地重復了這句話,像是在提醒我,真正的好戲,還在后頭。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我身后的妻兒,想從她們臉上找到一絲安慰,或者說,找到一絲破綻。
雙兒緊緊攥著手帕,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還算鎮定,只是擔憂地看著我。
建寧則是又害怕又憤怒,一雙漂亮的杏眼死死地瞪著多隆,要不是我提前三令五申囑咐過,怕是早就發作,撲上去了。
而阿珂,那個我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手的,最漂亮也最高傲的老婆,她的反應,卻讓我心里猛地一跳,像被針扎了一下。
她不像別人那樣看著我,或者看著一臉煞氣的多隆。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手里的那個撥-浪鼓,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鬼魅。
她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身體在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連帶著她鬢角的珠釵都在輕輕顫動。
那是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恐懼,和被侍衛包圍的緊張,完全不同。
她在怕什么?
03
我被困住了。
不是被多隆和他手下那些兇神惡煞的玄甲侍衛,而是被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撥浪鼓,被康熙留下的那個該死的啞謎。
“開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終日對著那個撥浪鼓發呆。
我把它翻來覆去地研究,像一個即將參加科考的書生研究四書五經一樣,試圖從里面找出更多的線索,解讀出康熙臨終前那復雜難測的心思。
我搖了搖它,鼓里的小石子發出“沙沙”的聲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我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鼓柄,嚴絲合縫,光滑圓潤,沒有暗藏任何機關的痕跡。
鼓面上的那行字,“朕知道你們都在”,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眼睛都花了。
每一個字的筆鋒,每一個轉折的力道,都像是康熙親自站在我的面前,用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盯著我,讓我不寒而栗。
難道,他的意思只是告訴我,他什么都知道,讓我以后安分守己一點?
不像。
這太不像他的風格了。
他要敲打我,方法多的是,派個太監來傳道口諭都比這管用。犯不著等到自己死了,還費這么大的周章,搞得神神秘秘。
這幾天,府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阿珂變得格外焦躁。
她好幾次沖進我的書房,跟我抱怨,說我沒用,被人堵在家里都不敢反抗,連累得兒子虎頭都不能出門找朋友練武。
“你以前在京城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呢?都被揚州這邊的酒給泡軟了不成?”
她在房里對我發著脾氣,漂亮的臉蛋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我心里本來就煩躁得像有一團火在燒,被她這么一激,火氣也上來了。
“你懂什么!這是在跟皇上斗法,不是跟街上的小流氓打架!一步走錯,我們全家上下幾十口人都得完蛋!”
“我不管!”阿珂也豁出去了,淚水在漂亮的眼眶里打轉,聲音變得尖銳,“我只知道,我的兒子,不能像他爹一樣,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
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又快又狠,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
夾著尾巴做人?
我韋小寶夾著尾巴做人?
我那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這個家,為了能讓你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我們之間,第一次爆發了如此激烈的爭吵。
她哭著摔門而出,留下我一個人對著孤燈枯坐,心亂如麻。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阿珂的反應,太激烈了。她一向高傲,卻也識大體,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事該做。如今這般不管不顧,口不擇言,不像是單純的焦躁。
難道……她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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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我用力搖了搖頭,想把這個可怕的想法從腦子里甩出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是我老婆,是我千辛萬苦才娶回來的老婆,是我兒子的親娘。
可那顆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里落下,就再也拔不掉了。它會生根,會發芽,會瘋狂地滋長,直到將你的理智和信任全部吞噬。
在極度的煩躁和痛苦中,我又一次拿起了那個撥浪鼓。
我無意識地用手指在鼓面上來回摩挲,轉動,仿佛想把它捏碎。
就在我將它煩躁地翻轉過來,準備看另一面時,我的指甲尖,無意中劃過鼓面的中心區域。
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屬于皮革本身的阻滯感,從指尖清清楚楚地傳來。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猛地一跳,像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我立刻將那一面鼓皮湊到油燈下,瞇起眼睛,屏住呼吸,仔仔細細地查看。
之前我草草看過,這一面空無一物,光滑平整。
可此刻,在我全神貫注的審視下,我終于發現了異常。
鼓面正中心,大約銅錢大小的一塊區域,皮革的紋理,與周圍的,完全不同。
它更細膩,顏色也似乎更淺那么一絲絲。
那銜接的邊緣,處理得天衣無縫,用肉眼幾乎無法分辨。
若非我這雙在賭場里練出來的火眼金睛,和此刻因為懷疑而繃緊到極致的神經,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個秘密。
這是一塊后補上去的新皮。
康熙,你這個老狐貍!
我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響,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真正的秘密,就藏在這里!
04
書房里,萬籟俱寂,連窗外的蟲鳴聲都仿佛消失了。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即將揭開神廟祭品紅布的虔誠信徒,既充滿了期待,又被巨大的恐懼所籠罩。
我沒有聲張,更沒有叫任何人。
我屏退了所有可能在門外偷聽的下人,然后走到書桌前,從最隱秘的一個暗格里,取出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
這把刀,是當年多隆還是我手下的時候,送給我削水果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二十年來,我用它修過指甲,削過蘋果,卻從未用它見過一絲血。
今天,我要用它來揭開一個比見血更可怕、更殘忍的秘密。
刀尖,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塊新皮的邊緣。
那縫隙處理得極為精巧,我的刀尖試探了好幾次,才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借力的微小縫隙。
我屏住呼吸,手腕微微用力,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縫合的絲線應聲而斷,發出了一聲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我沒有急著將它整塊挑開,而是用刀尖順著邊緣,一點一點地,極其緩慢地劃開。
我的手很穩,穩得不像是我自己的。
終于,那塊偽裝得天衣無縫的新皮,被完整地剝離了下來,像一片脫落的痂。
我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新皮下面,并非我想象中的夾層,也沒有藏著什么秘密的紙條。
那第二行字,是直接刻在木質的鼓身上的。
字跡比另一面要潦草得多,力道卻更深,幾乎要穿透過這薄薄的木板。
可以想見,刻下這行字的人,當時的心情,是何等的復雜,何等的……急切。
油燈那昏黃的光暈下,那行字仿佛活了過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皇權威嚴,和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屬于朋友間的無奈和嘆息。
我湊上前去,瞪大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著。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剛剛從火爐里取出來的燒紅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心上,燙得我渾身抽搐。
一股極致的冰冷,混雜著被最親近之人背叛的憤怒,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我雙膝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黑暗...
康熙,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