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瘋了?嫂子懷著孕,你現在提離婚?”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大哥李強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卻像冰碴子一樣砸在我心上。
“我沒瘋。”
“這個婚,必須離。”
“離了,對大家都好。”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有些“好”,是用世界上最殘忍的方式給的。而那個原因,足以讓整個家的天都塌下來。
01
我哥李強結婚那天,是我們家十幾年來最風光的一天。
我們家所在的鳳凰鎮不大,一條老街從南到北,住著的都是幾代人的老鄰居,誰家有點風吹草動,不出半天就能傳遍。
而我哥的婚事,無疑是那年夏天最勁爆的一陣風。
他娶的,是鎮上林師傅的女兒,林曉靜。
說起林師傅,鎮上無人不曉。
他在老街盡頭開了個小小的香堂,說是看相算命,批八字斷吉兇,神得很。
有人說他是真有本事,也有人說他不過是察言觀色,懂得人心。
但不管怎么說,林師傅在鎮上是個頗具神秘色彩的人物,平時話不多,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大家對他都敬畏三分。
他女兒林曉靜,卻和他完全不同。
嫂子在鎮上的小圖書館工作,人如其名,文文靜靜,說話細聲細語,笑起來眼角彎彎,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她身上沒有半點她父親那種故弄玄虛的勁兒,反而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我哥李強呢,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凡人。
他比我大五歲,自從十幾年前我爸意外去世后,他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高中沒畢業就輟學跟著鎮上的老師傅學修車,后來自己開了個小修理廠。
他話不多,人也有些木訥,但手藝好,為人實誠,十里八鄉的司機都認他。
這些年,他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供我讀完大學,給媽看病買藥,自己卻熬得比同齡人滄桑許多。
他就像我們家的頂梁柱,沉默,但堅不可摧。
這樣一個我哥,怎么會和林師傅的女兒走到一起,鎮上的人都想不通。
其實過程很簡單,沒有那么多戲劇性。
那天我哥出車回來,卡車在離鎮口不遠的地方拋了錨,剛好就在林師傅家門口。
他滿身油污地在車底下鉆了半天,正渴得喉嚨冒煙,一個纖細的身影遞過來一碗涼茶。
“師傅,喝口水吧,天太熱了。”
我哥從車底鉆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了林曉靜那雙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
后來我哥說,他當時腦子里就一個念頭:這姑娘,真干凈。
不像他,整天和機油扳手打交道,渾身都是洗不掉的油污味。
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
我哥嘴笨,不會說什么甜言蜜語,但他會默默記住嫂子隨口說過的話。
嫂子說圖書館的燈壞了,第二天我哥就帶著工具箱去修好了。
嫂子說晚上回家路黑,我哥就每天算著時間去接她。
他們的感情,不像烈火烹油,更像是溫水煮茶,一點點滲透,一點點升溫,最后變得密不可分。
我媽起初是有點顧慮的。
她總覺得算命先生家邪乎,怕有什么說道。
“強子,那家……能行嗎?別沾上什么不干凈的。”媽私下里跟我哥念叨。
我哥難得地頂了一句:“媽,我娶的是曉靜,又不是娶她爸的羅盤。”
后來我哥帶嫂子回了家。
嫂子沒空著手,提著一些自己做的點心,見到我媽就甜甜地喊“阿姨”,手腳麻利地幫忙摘菜、洗碗,沒有半點嬌氣。
一頓飯下來,我媽那點顧慮早就煙消云散了,拉著嫂子的手,越看越滿意。
“這閨女,好,真好。”
提親那天,是我陪我哥一起去的。
林師傅的香堂里點著檀香,煙霧繚繞,讓人心里莫名地發沉。
我哥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出乎我們意料,林師傅并沒有擺什么架子,也沒提什么彩禮要求。
他把我支到院子里喝茶,單獨和我哥在里屋聊了很久。
大概過了半個鐘頭,我哥才出來,表情有些凝重,像是心里裝了事。
林師傅也跟著走出來,他看著站在院子里的女兒,眼神復雜,最后只說了一句。
“曉靜,這小伙子人不錯,是個能扛事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但他心里的苦,比別人多。你跟了他,要多擔待。”
當時我們都以為,這“苦”指的是我哥早早當家,吃過的那些苦。
現在想來,一切的預兆,在那一刻就已經埋下了。
婚禮辦得很熱鬧,我哥幾乎把這些年攢下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他要給嫂子一個全鎮最風光的婚禮。
那天,他穿著嶄新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給嫂子戴上戒指的時候,眼眶都紅了。
我知道,這個為我們家扛了十幾年的男人,終于有了自己的港灣。
我們全家,都為他感到高興。
婚后的日子,甜得像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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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的修理廠就在家后面,他每天忙完,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機油味。
可他進家門前,總會先在院子里的水龍頭下把自己沖洗干凈,換上干凈的衣服,才肯進屋抱抱嫂子。
他說,不能讓曉靜沾上這股味道。
嫂子總是笑著說不嫌棄,然后給他遞上毛巾,眼神里全是溫柔。
我哥話少,但他的愛都在行動里。
嫂子喜歡吃城西那家店的豆花,我哥就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開半個多小時車去買回來,只為讓她醒來就能吃上熱乎的。
嫂子身體偏寒,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我哥就每晚給她打好熱水泡腳,再把她的腳放進自己懷里焐熱。
那個曾經沉默得像塊石頭的男人,在嫂子面前,柔軟得像一團棉花。
我們都說,我哥這是撿到寶了。
而我哥,也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常常看著嫂子的側臉,就那么傻傻地笑。
那段日子,我們家每天都充滿了歡聲笑語,連空氣都是甜的。
我們都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會一直一直過下去。
直到三個月后,一張小小的化驗單,將這份幸福,砸得粉碎。
02
那天是周末,嫂子說自己最近總是犯困,沒什么胃口,讓我陪她去鎮上的衛生院看看。
我當時還開玩笑,說她是不是被我哥養懶了。
嫂子只是笑笑,沒說話。
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醫生看著我們,滿臉笑容。
“恭喜啊,懷孕了,快三個月了。”
我當場就愣住了,隨即被巨大的喜悅包圍。
我一把抱住嫂子,激動得語無倫次:“嫂子!你聽到了嗎?我要當叔叔了!”
嫂子的臉上也泛起了幸福的紅暈,她輕輕撫摸著還很平坦的小腹,眼神里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我扶著她,像護著一件稀世珍寶,第一時間就沖回了家。
“媽!大喜事!大喜事啊!”我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傳了進去。
我媽正在院子里擇菜,聽到我的喊聲,連忙站起來。
當我把那張化驗單遞給她時,她的手都抖了。
“哎喲!我的老天爺!我要抱孫子了!”
我媽高興得合不攏嘴,拉著嫂子的手問這問那,一會兒說要去買土雞給嫂子補身體,一會兒又說要把我哥小時候的搖籃找出來刷刷干凈。
整個家,瞬間被喜悅的浪潮淹沒。
我哥正好從修理廠回來,滿手的油污還沒來得及洗。
“什么事啊?這么高興?”他笑著問。
我媽把化驗單往他手里一塞,激動地說:“強子!你個傻小子!你要當爹了!”
我滿心期待地看著我哥,想象著他會如何地欣喜若狂。
然而,他接下來的反應,卻像一盆冰水,澆在我們所有人的頭頂。
我哥臉上的笑容,在看到化驗單上“陽性”兩個字時,瞬間凝固了。
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古銅色變成了慘白。
那不是驚喜,也不是激動。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神里閃過的是震驚,是錯愕,甚至……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手里的扳手“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哥?你怎么了?”我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哥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紙,嘴唇微微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我媽的笑容僵在臉上,嫂子也擔憂地看著他。
“李強,你……不高興嗎?”嫂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安。
我哥猛地回過神來,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干澀地說:“高……高興,怎么會不高興。”
他說著,卻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張代表著新生命的化驗單是什么洪水猛獸。
“我……我身上臟,先去洗洗。”
他丟下這句話,就倉皇地逃進了后院的洗漱間。
那天晚上,我哥一夜未歸。
我們都以為,他只是一時太激動,反應不過來。
但我們都錯了。
從那天起,我哥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化不開的陰郁。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比結婚前還要沉默。
以前他每天都會準時回家吃飯,現在卻總是以“廠里忙”為借口,很晚才回來。
回來后也不怎么說話,一個人坐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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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繚繞中,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和蕭瑟。
更讓我們無法理解的是,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嫂子。
嫂子給他端去熱好的飯菜,他只是冷冷地說:“放那吧。”
嫂子想和他聊聊天,他總是說“累了”,然后把自己關進房間。
甚至,他開始和嫂子分房睡,搬到了我隔壁那間空著的小書房。
嫂子偷偷哭過好幾次,眼睛紅得像兔子。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那個曾經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會突然變得如此冷漠。
我媽也找我哥談過幾次,每次都是不歡而散。
“你到底怎么回事?曉靜懷著孕,你天天給她甩臉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我媽氣得直掉眼淚。
我哥卻只是低著頭,任憑我媽怎么罵,就是不吭聲。
家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那種山雨欲來的窒息感,籠罩著每一個人。
終于,在一個壓抑到了極點的傍晚,那顆引爆一切的炸彈,被我哥親手點燃了。
那天晚飯,嫂子強忍著孕期的不適,給我哥做了一桌他最愛吃的菜。
她小心翼翼地給他夾了一筷子紅燒肉,輕聲說:“李強,你最近都瘦了,多吃點。”
我哥看著碗里的肉,眼神復雜。
他沒有動筷子,而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們都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沉默到底時,他突然放下了碗筷。
那聲音在寂靜的飯桌上,顯得格外刺耳。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后落在嫂子那張充滿期盼的臉上。
然后,他說出了一句讓時間都靜止的話。
“我們離婚吧。”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媽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嫂子的臉,瞬間血色盡褪,白得像一張紙。
“你……你說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都在發抖。
我哥卻異常的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
他重復了一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說,我們離婚。”
“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離了,對你,對我都好。”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插進了我們每個人的心里。
我媽第一個反應過來,她一拍桌zǐ,猛地站起來,指著我哥的鼻子罵道:“李強!你是不是瘋了!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嫂子也終于支撐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她抓住我哥的手臂,一遍遍地問:“為什么?李強,你告訴我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我哥卻狠心地甩開了她的手。
他站起身,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沒有為什么。”
“明天我們就去辦手續。”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只留下我們,和一桌子慢慢變涼的飯菜,以及一個破碎的家。
03
我哥提出離婚后的日子,我們家徹底變成了一個戰場。
或者說,是一場我們所有人對我哥一個人的,徒勞無功的戰爭。
我媽哭過,鬧過,用最難聽的話罵過他,說他是白眼狼,是陳世美。
我哥只是默默地聽著,不還口,也不辯解,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比跟我們大吵一架更讓人絕望。
我爸雖然去世得早,但家里的幾個叔伯還在。
我媽把他們全都請了過來,輪番上陣,對我哥進行思想教育。
叔叔們從倫理道德講到家庭責任,說得口干舌燥。
我哥全程就一句話:“叔,這是我的家事。”
最后,我脾氣最暴的三叔氣得指著他鼻子罵:“你這個家,還想不想要了!”
我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那眼神里的決絕,讓所有人都感到了無力。
他開始徹底不回家了,吃住都在修理廠那間小小的休息室里。
他用最極端的方式,隔絕了所有試圖勸說他的人。
而這場風波的中心,我嫂子林曉靜,卻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堅韌。
她不再哭了。
她只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原本紅潤的臉頰變得蒼白,下巴也尖了。
她孕吐得厲害,常常吃什么吐什么,但每次吐完,她都會漱漱口,然后逼著自己再吃下去。
她對我和我媽說:“孩子需要營養。”
我媽心疼地抱著她哭,說:“曉靜啊,咱不受這個氣,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不要也罷!”
嫂子卻搖了搖頭,眼神異常堅定。
“媽,我不離。”
“我相信他不是不愛我了,他一定有說不出的苦衷。”
“他不告訴我,我就等到他愿意說的那天。孩子是他的,也是我的,我不會放棄。”
我看著嫂子那柔弱卻又無比堅強的樣子,心里又酸又澀。
一個女人,到底要有多深的愛,才能在被傷得體無完膚時,還選擇無條件地相信對方?
我決定不能再這么坐以待斃。
我沖到了修理廠。
那是個下午,天氣很悶,我哥正滿身油污地躺在一輛大卡車底下。
我把他從車底下拽了出來。
“哥!”我紅著眼,聲音都在顫抖,“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看看嫂子都成什么樣了!你看看這個家都成什么樣了!”
他用沾滿油污的袖子擦了擦臉,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記。
“小偉,你別管了。”他的聲音很疲憊。
“我怎么能不管!”我徹底失控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是我哥!你是我唯一的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說啊!”
他沒有反抗,只是任由我抓著,眼神空洞地看著別處。
“沒有。”
“那你是不是嫌棄嫂子家是算命的?還是嫌棄她別的什么?”
他搖了搖頭:“曉靜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為什么!”我嘶吼著,把所有的不解和憤怒都吼了出來。
他終于有了反應。
他抬起頭,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著我,里面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小偉,”他一字一句地說,“你什么都不懂。”
說完,他用力推開我,重新鉆回了車底,無論我再怎么喊,他都不再出來。
我無力地蹲在地上,看著那輛冰冷的卡車,感覺自己和大哥之間,也隔了一座這樣冰冷、無法逾越的大山。
鳳凰鎮就這么大,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哥要和懷孕的妻子離婚的事,很快就傳遍了。
鎮上的人說什么的都有。
有人說,肯定是我哥在城里傍上了富婆,不要糟糠之妻了。
有人說,肯定是林曉靜肚子里的孩子來路不明,不然李強那么老實的人,怎么會做得這么絕。
更難聽的,是把矛頭指向了嫂子的父親,林師傅。
“我就說吧,算命先生家邪門得很,沾上了沒好事。”
“怕不是克夫哦,你看李強好好的一個人,結了婚就跟中邪了一樣。”
這些流言蜚語像刀子一樣,一遍遍地凌遲著我們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家。
我媽出門買菜,都能感覺到背后指指點點的目光,氣得她回家直掉眼-"淚。
嫂子卻仿佛什么都沒聽到。
她依舊每天去圖書館上班,下班后就回家安胎,對外界的一切議論充耳不-"聞。
只是,我好幾次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撫摸著肚子,靜靜地流淚。
我知道,她不是不在乎,她只是把所有的苦,都自己一個人咽了下去。
這樣的拉鋸戰持續了一個多月。
家里的每個人,都身心俱疲。
大哥的沉默,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我們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哥是不是真的不愛了,是不是真的變心了。
直到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當醫院搶救室的紅燈亮起時,這塊堅硬的石頭,才終于被砸開了一道裂縫。
而從裂縫里流淌出來的真相,將我們所有人,都拖入了更深的深淵。
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別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戶上,噼里啪啦地響,吵得人心煩。
我媽在廚房給嫂子燉雞湯,我陪著嫂子在客廳看電視。
電視里演著一部喜劇,演員們笑得前仰后合,可我們誰也笑不出來。
突然,嫂子“啊”地叫了一聲,捂住了肚子。
我嚇了一跳,連忙問:“嫂子,怎么了?”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肚子……肚子好痛……”她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往下一看,驚恐地發現,她淺色的家居褲上,竟然滲出了一片暗紅色的血跡。
“媽!快來!嫂子流血了!”我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
我媽從廚房沖出來,看到眼前的景象,腿都軟了。
我們手忙腳亂地給我哥打了電話,可他的手機關機了。
情急之下,我只能求助鄰居,用他的三輪車,冒著瓢潑大雨,把嫂子往鎮醫院送。
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冷得刺骨。
嫂子被推進了搶救室,那扇白色的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我們所有的視線。
搶救室上方那盞紅色的燈,像一只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看得人心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我媽靠在墻上,不停地抹眼淚,嘴里念叨著“菩薩保佑”。
就在我們焦急萬分的時候,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走廊那頭跑了過來。
是我哥。
他渾身濕透了,頭發凌亂地貼在額頭上,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應該是從修理廠一路跑過來的。
我爸去世后,我媽一個人把我們拉扯大,脾氣一直很溫和,但那一刻,她像一頭發怒的母獅。
她沖上去,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給了我哥一個耳光。
“李強!你這個畜生!你還來干什么!”
我哥沒有躲,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臉上立刻浮起了五道指印。
我三叔,那個脾氣最爆的長輩,沖上去一拳就打在我哥的臉上,把他打得一個踉蹌,嘴角立刻就滲出了血。
“你這個畜生!要是曉靜和孩子有三長兩短,我李家沒你這個人!”三叔氣得渾身發抖。
我哥還是沒有還手,也沒有說話。
他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緩緩地滑坐到了地上。
周圍是家人的怒罵,是母親的哭泣,頭頂是那盞刺目的紅燈。
所有的壓力,像潮水一樣向他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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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沉默了一個多月的男人,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他雙手用力地插進濕漉漉的頭發里,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了野獸受傷時才有的,那種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那哭聲,不響亮,卻像一把重錘,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沖過去,蹲下身,搖晃著他的肩膀,眼淚混合著雨水流了滿臉。
“哥!你到底想怎么樣!你看看搶救室的燈,你真的就這么狠心嗎?你他媽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說!”
我的嘶吼,像一把鑰匙,終于捅開了他心中那把鎖了太久的鎖。
他緩緩地抬起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里面布滿了血絲,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絕望、和一種……認命般的死寂。
他看著我,嘴唇哆嗦著,用一種沙啞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出了那個讓我們所有人瞬間石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