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你……你這個不孝女！你巴不得我早點死是不是！”
醫院的病床上，張衛國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口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兒。
女兒張暖站在那里，瘦得像一陣風就能吹倒。她看著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刺骨的笑容。
“爸，我怎么會盼著你死呢？”
她輕輕一笑，聲音不大，卻像針一樣扎進張衛國的耳朵里：
“你每月給我六百塊，我辛辛苦苦攢著，沒想到現在都攢成遺產了！你可得……多活幾天啊。”
01.
晚飯時間，張衛國家里的氣氛有些壓抑。
保姆李嫂剛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端上桌，現任妻子劉玉芬就忙著解下圍裙，給張衛國盛上了一碗湯。
“老張，喝點湯暖暖胃。你這幾天應酬多，辛苦了。”劉玉芬的聲音總是那么溫柔，四十多歲的女人，保養得宜，臉上總是帶著賢惠的笑。
張衛國“嗯”了一聲，目光卻一直盯著墻上的掛鐘。
“這都七點了！張暖呢？”他不耐煩地問，“不是讓她今天必須回來吃飯嗎？越來越沒規矩！”
劉玉芬趕緊走到他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背順氣：“老張，你別急。暖暖上大學了，學業忙。我再給她打個電話催催?！?/p>
她拿起手機撥號，片刻后，無奈地放下：“哎，又掛了。這孩子……是不是還在怪我？”
張衛國一聽這話，火氣更大了。
“怪你？她憑什么怪你！”張衛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嫁給我十年，對她掏心掏肺，比親媽對她都好！是她自己不知好歹，養不熟的白眼狼！”
張衛國一想起這個女兒就頭疼。
自從前妻病逝，他娶了劉玉芬過門，女兒張暖就跟他不親了。尤其是上了大學住校后，一個月都難得回來一次，每次回來也是悶著頭不說話，看見劉玉芬更是像看見了仇人。
“老張，你別這么說孩子?！眲⒂穹已廴σ患t，委屈地坐下，“都怪我，沒能讓她接納我。可我真是把她當親生女兒看的。她上大學，你說生活費不能少了，我每月一號，雷打不動給她轉四千塊過去，就怕她在學校受委苦?！?/p>
張衛國聽到“四千塊”，心里的火氣才順了點。
“哼，我每月給她四千！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吃穿用度，我哪點短了她？結果呢，連回家吃頓飯都不肯！”
“可能……可能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吧?！眲⒂穹倚÷曊f，“算了，不等她了，我們吃。李嫂，你也坐下一起吃?！?/p>
“哎，好嘞，太太?！崩钌?。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劉玉芬眼睛一亮：“是不是暖暖回來了？”
她小跑著去開門，門口站著的卻隔壁的王大媽。
王大媽是這一帶有名的“廣播站”，手里端著一盤餃子，笑呵呵地探進頭來：“玉芬啊，在家呢？我剛包的餃子，給你們嘗嘗?！?/p>
“哎呦，王姐，快進來！太客氣了！”劉玉芬熱情地把人讓進來。
王大媽一進門，就看見滿桌的好菜，夸張地“哇”了一聲：“這日子過得！老張，你可真有福氣，娶了玉芬這么好的媳婦?！?/p>
張衛國面子上有些得意：“還行吧。”
王大媽放下餃子，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說：“哎，老張，我剛才在小區門口，看見你家暖暖了?！?/p>
張衛國一愣：“她回來了？怎么不進門！”
“不是，”王大媽撇撇嘴，“我看見她……在小區對面的那家小超市，好像在……當收銀員？哎呦，大周末的，大學生還干這個？那多累啊。”
張衛國臉上的血色“唰”一下就褪了。
劉玉芬趕緊打圓場：“王姐！你可別亂說。暖暖是去體驗生活呢！這孩子懂事，不想全靠家里?！?/p>
“體驗生活？哪個體驗生活的穿得那么寒酸？”王大媽壓低了聲音，“我可看見了，那外套袖口都磨破了，嘖嘖，跟個小可憐似的。老張，你可別是重組家庭，就虧待了前頭的孩子……”
“你胡說什么！”張衛國猛地站起來，當眾被揭短，讓他惱羞成 payday。
“我每月給她四千塊！她會去當收銀員？她缺那點錢嗎！”
“行行行，我不說了。”王大媽看他真發火了，討了個沒趣，“當我多嘴。玉芬，我回去了啊?！?/p>
“王姐慢走！”劉玉芬把人送出門，回來時，臉上一片擔憂。
“老張，你別生氣。王姐就是嘴快。暖暖……她是不是在外面……學壞了？或者談戀愛被小伙子騙錢了？那四千塊……不夠她花？”
劉玉芬的話，像一根刺，扎進了張衛國的心里。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個月四千塊，在大學城怎么都夠花了。她卻跑去當收銀員，穿得破破爛爛？
肯定是學壞了！
02.
張衛國一晚上沒睡好。
王大媽的話和劉玉芬的擔憂，在他腦子里嗡嗡作響。
他是個要面子的人，自己開著一家小公司，在親戚朋友面前也算個體面人。劉玉芬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對外也總是夸他有擔當，這讓他非常受用。
可女兒張暖，成了他唯一的“污點”。
第二天一早，張衛國黑著臉坐在餐桌前。劉玉芬像往常一樣，把豆漿油條和煮雞蛋擺好。
“老張，吃早飯吧。我昨晚想了想，”劉玉芬試探著開口，“暖暖那孩子，是不是還在記恨她媽去世的事？”
張衛國夾油條的手一頓。
張暖的親媽，他的前妻，是得急病走的。走的時候，張暖才十歲。他一個大男人，又忙著公司起步，根本顧不上孩子。
不到一年，他就經人介紹認識了劉玉芬。
劉玉芬也是二婚，帶著個兒子，但兒子跟了前夫。她人長得周正，性格又溫順，做得一手好菜。張衛國覺得，家里需要個女人，孩子也需要個媽。
“她記恨什么？”張衛國冷哼，“她媽走了，我總不能不活了吧？我娶你進門，是讓她有個家！這十年，你對她怎么樣，我心里有數！”
“我是真拿她當親女兒?！眲⒂穹夷四ㄑ劢牵八齽偵洗髮W那會兒，你跟我說，前妻走了，你虧欠暖暖的，生活費上絕不能委屈她?！?/p>
張衛國記得這事。
那是三年前，張暖考上大學，他特地把劉玉芬叫到書房。
“玉芬，”他當時是這么說的，“暖暖這孩子，跟我隔心。她媽走得早，我心里有愧。以后她上大學，每月生活費，就定四千。你每月按時給她打過去?！?/p>
“你放心。”劉玉芬當時握著他的手，一臉鄭重，“老張，你這心意我懂。我也是當媽的。四千就四千，保準讓她在學校過得舒舒服服，吃好穿好，不比別的同學差。家里的開銷，我省省就出來了?！?/p>
張衛國很感動。他把家里的財政大權，包括他的工資卡，都交給了劉玉芬。
這十年來，劉玉芬也確實沒讓他失望過。家里管得好，他父母那邊也孝順，甚至對她那個偶爾來往的侄子，都比對張暖上心。
等等……侄子？
張衛國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個月，他好像是看見劉玉芬在客廳里，塞給了她侄子劉凱一個厚厚的信封。
劉凱那小子，職高畢業就混社會，染著黃毛，一身的潮牌。
“玉芬，”張衛國放下筷子，“上回……小凱是不是來過了？你給他錢了？”
劉玉芬的表情僵了一下，但立刻恢復了自然。
“哎，老張，瞧我這記性，忘了跟你說?！彼嘈σ幌拢靶P那孩子，不爭氣。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賠了。他媽哭著求我，我……我就先挪了點家里的備用金給他周轉。”
“多少？”張衛國皺眉。
“沒……沒多少。就三萬?！眲⒂穹亿s緊保證，“老張你放心，這是我姐跟我借的，下個月肯定還！我絕對不會動用我們家里的錢的！”
張衛國一聽才三萬，又是“借”的，臉色緩和了些。
“下不為例。你那個侄子，不是什么好東西。別讓他把你也拖下水。”
“哎，我知道了。謝謝你老張?！眲⒂穹腋屑ぬ榱恪?/p>
張衛國擺擺手，心里卻更煩了。
03.
張衛國沒告訴劉玉芬，開著自己的車就去了張暖的大學城。
大學城在郊區，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正是中午飯點，張衛國在校園里轉了一圈，最后在輔導員那里問到了張暖的宿舍號，但他沒上去，而是直奔了食堂。
校園里有三個食堂，張衛國直奔那個看起來最舊、最小的“三食堂”。
他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張暖。
張衛國只覺得一股血直沖腦門。
張暖的餐盤里，只有兩個白面饅頭，和一份水煮大白菜，上面飄著幾點油星。
她對面坐著一個女生，餐盤里是紅燒肉和雞腿。
“暖暖，你……你就吃這個?。俊蹦桥瑢W似乎都看不下去了，“你這也太省了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難啊？”
張暖低著頭，小聲說：“沒有，我減肥。”
“減什么肥啊，你都快瘦成桿了！”
張衛國再也忍不住了。他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一巴掌拍在餐桌上！
“砰！”
食堂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張暖！”張衛國怒吼。
張暖猛地抬頭，看到是他，臉瞬間白了，手里的饅頭“咕?！钡粼诹俗郎?。
“你來干什么？”她的聲音又冷又硬。
“我來干什么？我倒要問問你干什么！”張衛國指著她的餐盤，氣得手都在發抖，“你就吃這個？菜葉配饅頭？我每月的四千塊呢！你拿去干什么了！”
整個食堂鴉雀無聲。
所有學生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對父女身上，充滿了鄙夷和好奇。
“一個月四千？她還吃這個？”
“天哪，是拿去賭了嗎？”
“我看是倒貼給哪個野男人了吧……”
周圍的議論聲不大，卻清清楚楚傳進耳朵。
張暖的臉，從慘白漲成了通紅，她猛地站起來，死死瞪著張衛國。
“你喊什么！”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我的錢，我愛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得著嗎！”
“我管不著？”張衛國被她囂張的態度氣笑了，“我是你老子！我給你錢，不是讓你拿去糟蹋的！你是不是在外面交了不三不四的男朋友？把錢都給他了？”
“你胡說！”
“我胡說？那你穿成這樣在超市當收銀員？你現在又吃這個？張暖，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媽要是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她都死不瞑目！”
“啪！”
張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餐盤里的白菜湯濺了張衛國一身。
“你閉嘴！”張暖的眼睛瞬間紅了，但眼淚就是不掉下來，“你不配提我媽！”
“你……”
“我的錢，我一分沒亂花！”張暖抓起書包，“我就是拿去喂狗，也跟你沒關系！”
她說完，推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食堂。
張衛國僵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他看著滿桌狼藉和周圍指指點點的學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給的四千塊，她寧愿吃菜葉饅頭，寧愿說拿去喂狗，也不肯好好過日子。
剛到校門口，他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劉玉芬的侄子，劉凱。
劉凱正摟著一個打扮妖艷的女孩，從一輛嶄新的紅色小轎車上下來。
張衛國認識那車，那是一款剛上市的國產新能源車，辦下來也要十好幾萬。
劉凱也看見了他，愣了一下，隨即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哎喲，姑父！您怎么來這兒了？來查表姐的崗啊？”
張衛國陰沉著臉：“你這車……哪來的？”
“嗨，我媽給買的唄。”劉凱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車頂，“怎么樣，氣派吧？”
張衛國心里咯噔一下。
劉玉芬的姐姐是什么條件他很清楚，下崗工人，哪來十幾萬給她兒子買車？
他忽然想起上個月劉玉芬“借”走的那三萬塊。
“你媽……哪來的錢？”
“這我哪知道。”劉凱不耐煩地說，“可能是我姑媽給的唄。我姑媽對我最好了！行了姑父，不跟你聊了，我跟我馬子看電影去！”
看著劉凱遠去的背影，張衛國站在原地，心里第一次對劉玉芬的“賢惠”產生了一絲裂痕。
04.
張衛國回到家時，劉玉芬正哼著小曲在插花。
看到張衛國陰沉的臉色，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了，換上了擔憂。
“老張，你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你……你是不是去找暖暖了？”
張衛國把車鑰匙往玄關柜上一扔，發出“哐當”一聲。
“劉玉芬，我問你?！彼麚Q鞋的動作都沒停，聲音冷得像冰，“你姐，是不是又跟你借錢了？”
劉玉芬的身體明顯一僵。
她轉過身，手里的花都忘了放下：“老張，你……你聽誰說什么了？是不是小凱那孩子又闖禍了？”
“我今天在暖暖學校，看見劉凱了?！睆埿l國走到她面前，死死盯著她的眼睛，“他開了輛十幾萬的新車。他媽哪來的錢？”
劉玉芬的臉色“唰”一下白了。
“我……”她慌了神，眼淚說來就來，“老張，你聽我解釋！這錢……這錢是我姐夫他們家拆遷分的，真不是我給的！”
“拆遷？”張衛國冷笑，“他們家那破平房，去年不是說不拆了嗎？”
“是……是又劃進去了！我……我也是上周才知道的！”劉玉芬急得直擺手，“老張，你可千萬別誤會我！我怎么會拿我們家的錢，去貼補我娘家買車呢？我……”
“最好是這樣?！睆埿l國打斷了她。
他心里煩躁。一方面是女兒的叛逆，另一方面是妻子娘家這邊的破事。
他太累了，不想再追究下去。劉玉芬跟他十年，他還是愿意相信她。
“暖暖那邊，”張衛國揉著太陽穴，“我今天在食堂看見她了，她就吃饅頭白菜?！?/p>
“啊？”劉玉芬捂住嘴，一臉的心疼，“怎么會這樣！那四千塊……她到底干什么去了??！老張，這孩子是不是真的……染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她的話，再次把張衛國的怒火引向了張暖。
“我不管她染上什么！”張衛國煩躁地揮揮手，“我累了，我去書房躺會兒。”
“哎，好。飯好了我叫你?！眲⒂穹以谒砗笮÷晳凵窭镩W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
接下來的半個月，張衛國因為公司一個大項目，忙得焦頭爛額。他也沒時間再去管張暖的事。
但他心里那根刺，越扎越深。
這天，他剛在工地上簽完合同，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喂，請問是張衛國先生嗎？我是市中心醫院。您是不是突發心臟不適，暈倒在……”
張衛國眼前一黑，接下來的話就聽不清了。
等他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外面的普通病房了。
過度勞累，加上情緒激動，引發了急性心梗。幸虧搶救及時。
“老張！你醒了！謝天謝地！”
劉玉芬撲在他床邊，哭得梨花帶雨?！搬t生說你再晚送來十分鐘就……你嚇死我了！”
張衛國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心里一軟。
“我沒事……公司那邊……”
“別管公司了！”劉玉芬嗔怪道，“我讓李嫂回去給你燉湯了。醫藥費你別擔心，我先墊著呢。你好好養病！”
張衛國看在眼里，越發覺得虧欠她。
“玉芬啊，這些年，辛苦你了。”
“老張，你說這個干什么。”劉玉芬給他掖好被角，“我們是夫妻。你好了，這個家才好。”
張衛國嘆了口氣：“就是暖暖那孩子……我住院三天了，她連個面都沒露?！?/p>
劉玉芬的動作頓了頓，低聲說：“我……我給她打電話了。她……她說她在忙期末考試，走不開?！?/p>
“考試？考試比她老子
的命還重要嗎！”張衛國又激動起來。
“你別生氣，別生氣！”劉玉芬趕緊安撫，“醫生說你不能激動。暖暖她……她可能就是這個性子。你別往心里去?！?/p>
05.
張衛國在醫院又住了一周。
劉玉芬每天都來送湯，但張衛國發現，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黑眼圈也越來越重。
“玉芬，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張衛國問她。
“沒……沒有?！眲⒂穹叶汩W著他的目光，“就是家里醫院兩頭跑，有點乏?！?/p>
張衛國沒多想。
這天下午，劉玉芬說要去繳費處結一下這幾天的費用。張衛國一個人躺在病房，心里盤算著，等出院了，一定要給劉玉芬買個好點的首飾，犒勞她。
他正想著，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張衛國以為是劉玉芬回來了，一睜眼，卻看到了那個他以為永遠不會出現的人。
張暖。
她還是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人比上次在食堂見到時更瘦了，下巴尖得嚇人。
她就站在門口，也不進來，一雙眼睛隔著幾米的距離，冷冷地看著他。
張衛國的心臟猛地一抽。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別的什么。
“你……你還知道嗎？”他的聲音沙啞，帶著病后的虛弱，和滿腔的憤怒。
張暖走了進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睆埿l國冷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死？”
張暖沒說話。
她走到病床前，拉開椅子，坐下。
“你……”張衛國被她這副“吊喪”一樣的表情氣得發抖，“你這個不孝女！我……我白養你這么大！我就是死了，一分錢遺產都不會留給你！”
他以為張暖會像以前一樣，要么沉默，要么激烈的反駁。
可今天，她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鐘。
然后，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張衛國完全看不懂的嘲諷和……憐憫？
“爸，我怎么會盼著你死呢？”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了張衛國的心臟。
“你每月給我六百塊，我辛辛苦苦攢著，沒想到現在都攢成遺產了！你可得……多活幾天啊?！?/p>
“轟——！”
張衛國的腦袋當場就炸開了！
他懵了。
“你……你說什么？”他以為自己幻聽了，“六……六百塊？”
“對啊?！睆埮谋砬槠届o得可怕，“六百塊。從我大一入學開始，每月一號，準時到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p>
“不可能！”張衛國猛地想坐起來，卻扯到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我讓你劉阿姨……我讓她每月給你轉四千！是四千！”
“四千？”張暖笑得更厲害了，眼淚都快笑出來了，“爸，你是不是病糊涂了？還是說，你跟她……早就串通好了，故意這么耍我？”
“我……我怎么會……”張衛國徹底慌了。
他看著女兒那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那里面全是怨恨和冰冷。
他猛地想到了劉玉芬那蒼白的臉色，想到了劉凱那輛十幾萬的新車……
“玉芬……劉玉芬！”張衛國嘶吼著。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了。
劉玉芬提著保溫桶，一臉溫柔的笑意：“老張，暖暖，你們……在聊什么呢？”
張衛國猛地轉頭，赤紅著雙眼盯住她：“你……你……”
張暖卻先開了口，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砸在房間里。
“爸，你還不知道吧？”
劉玉芬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張暖緩緩站起身，盯著劉玉芬。
“你這次住院的押金，你以為是她付的？”
張衛國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問問她，”張暖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你的那張工資卡，現在還剩多少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