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告訴她……那不是婚事……”
爾康問：“那是什么？”
永琪用盡最后的力氣，說出了兩個字：“……是祭品……”
可小燕子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聽見了另一句話，一句永琪在大婚前對她吼出來的話。
他說：“我厭了。”
一句是救命的真相，一句是殺人的謊言。她信了那個謊，也恨了那個人一輩子。
01
太陽從東邊的宮墻上頭爬上來，把光照進漱芳齋的時候，小燕子還在睡覺。
她的睡相很不好，一條腿搭在被子外面，嘴巴微微張著，像一條離了水的魚。
永琪坐在床邊，就那樣看著她，看了很久。他
伸出手，想把她嘴邊的一根頭發絲拿掉，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怕把她弄醒。
宮里的早晨總是靜悄悄的，除了遠處傳來的幾聲鳥叫，就只剩下小燕子均勻的呼吸聲。
這聲音像一根細細的線，把他和這個世界連在一起。
他想，就這樣看著她，看一輩子，也很好。
紫薇端著一盆水走進來，看到永琪坐在那里，臉上就有了笑。
她把聲音放得很輕，說：“五阿哥，你又來這么早。”
永琪回過頭，對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晨光里，干凈得像一塊玉。
他說：“睡不著，就想過來看看她。”
小燕子這時候翻了個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在說夢話。
永琪湊過去聽，只聽見她說：
“永琪……大騙子……我的糖葫蘆……”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里面是一串晶瑩剔???的糖葫蘆。
山楂被糖漿裹著，在光線下亮晶晶的。
這是他昨天出宮特地去給她買的，藏了一晚上，就為了等她醒來。
小燕子終于醒了，她一睜眼就看到了永琪，還有他手里的糖葫蘆。
她一下子就從床上彈了起來，像一只真的燕子。
她搶過糖葫蘆，狠狠咬了一口，嘴里含含糊糊地說：
“算你還有良心！”
她吃東西的樣子很急，像餓了很久的野貓。永琪就拿著手帕，跟在她后面，替她擦掉沾在嘴角的糖漬。
他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燕子一邊吃一邊點頭，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漱芳齋的日子，就像這串糖葫蘆，外面裹著一層甜，里面是酸的，但那酸也是開心的酸。
他們會因為一首詩吵架，永琪說平仄不對，小燕子說好聽就行。
他們會因為一個風箏打鬧，小燕子把風箏掛在了樹上，永琪就爬上樹去給她拿。
樹很高，他在上面，她在下面喊：“永琪，你小心點！你要是掉下來摔死了，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永琪在樹上看著她，覺得心里被什么東西填滿了。
那天下午，爾康也來了。他們四個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喝著茶，嗑著瓜子。
小燕子講著她在民間聽來的笑話，逗得大家前仰后合。永琪看著她，眼神里都是光。
他對爾康說：“爾康，你看，有她在，這四四方方的天，都變得有意思了。”
爾康點點頭，他說：“是啊。”但是他的眼睛里，有一種永琪看不懂的擔憂。
他說：“五阿哥，老佛爺……快回宮了。”
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丟進了平靜的湖里。漱芳齋的笑聲停了一下。
空氣里那股甜膩的味道，好像也淡了許多。皇阿瑪是喜歡小燕子的，但老佛爺不喜歡。
所有人都知道，老佛爺不喜歡。她覺得小燕子是一只飛錯了地方的野鳥，一身的泥土氣，弄臟了皇宮這塊干凈的布。
永琪握住小燕子的手，他說：“別怕，有我呢。”
他的手很暖，小燕子覺得那股暖流一直傳到了心里。她看著永琪，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相信他。就像相信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來一樣。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次跟著老佛爺一起回來的，不只有風霜，還有一個叫知畫的女人。
宮里的風向，從那天起，就悄悄地變了。那些看不見的線，已經開始纏繞在永琪的身上，一圈，又一圈，越收越緊。
02
老佛爺回宮那天，陣仗很大。宮里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去跪迎了，像一片被風吹倒的稻田。
老佛爺坐在十六人抬的轎子里，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在看到跪在最前面的永琪時，嘴角動了一下。
她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后落在了小燕子的身上。‘那目光像一根針，扎得小燕子哆嗦了一下。
小燕子穿著一身嶄新的格格服，渾身不自在，像被套進了一個不屬于她的殼里。她努力學著紫薇的樣子，把頭低著，一動也不敢動。
慈寧宮里，檀香的味道很濃，壓得人喘不過氣。老佛爺坐在最上面的那張椅子上，像一尊廟里的佛。
她不說話，底下的人就不敢出聲。過了很久，她才慢慢開口，聲音不響，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說：“皇帝，哀家這次去五臺山，為你，為大清的江山社稷，都祈了福。”
皇上躬著身子，說：“皇額娘勞苦功高。”
老佛爺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了永琪。她說：“永琪，你過來，讓皇瑪嬤好好看看你。”
永琪走上前去，跪在她面前。老佛爺伸出那只戴滿了護甲的手，摸了摸他的頭。
她說：“長高了，也更結實了。哀家在路上，聽說了你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跡，很高興。我們愛新覺羅家，就該有這樣的子孫。”
然后，她話鋒一轉，說：“只是，你的終身大事，也該有個章程了。一個有勇有謀的皇子，需要一個能上得廳堂、能為你打理好后院的嫡福晉。”
這句話一說出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永琪的心沉了一下。
他知道，躲不過去了。
老佛爺拍了拍手，說：“知畫，過來給皇上和各位主子請安。”
一個穿著淡綠色旗裝的女子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她走得很穩，每一步都像量過一樣。
她長得很美，是那種讓人看了很舒服的美，像一幅用水墨畫出來的仕女圖。
她跪在地上，聲音像黃鸝鳥一樣好聽：
“陳氏之女知畫，叩見皇上，叩見老佛爺，叩見各位主子。”
老佛爺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說：“都說江南出才女，哀家看，這話不假。”
她又說：“知畫，把你路上為哀家畫的《百鳥朝鳳圖》呈上來，也讓皇上開開眼。”
知畫應了一聲，自有太監將一幅長長的畫卷展開。畫上的鳥，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那只鳳凰，眼神里透著一股傲氣，仿佛隨時都會從畫里飛出來。
皇上看了，連連點頭，說：“好畫！好畫！陳邦直會教女兒啊！”
接著，老佛爺又讓知畫跳了一支舞。音樂響起，知畫就像一只蝴蝶，在殿中翩翩起舞。
她的袖子很長，甩出去，又收回來，像云，像水。所有人都看呆了。
跳完舞，老佛爺看著知畫，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小燕子。
她故意大聲說：“還珠格格，你也是多才多藝的。你也來給大家表演一個吧。”
老佛爺說：“也讓哀家看看，這些年你在宮里，都學了些什么。”
小燕子一下子就慌了。她會什么？她會爬樹，會翻墻，會用彈弓打鳥。
這些東西，能在這里表演嗎？她急得滿頭是汗，求助地看著永琪。
永琪剛想開口替她解圍，老佛爺就冷冷地說：“怎么？我們皇家的格格，連一點才藝都拿不出來嗎？”
她又說：“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把宮里的規矩放在眼里？”
小燕子被逼得沒辦法，她咬了咬牙，說：“我……我給大家翻個跟頭吧！”
說完，也不等大家反應，就在大殿中央手一撐，一個跟頭翻了過去。
可是她太緊張了，落地的時候沒站穩，一下子撞翻了旁邊擺著水果的案幾。蘋果、橘子、葡萄滾了一地。
大殿里一片死寂。小燕子趴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
老佛爺的臉，黑得像鍋底。她指著地上的小燕子，對永琪說：“永琪，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她喊道：“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上不了臺面的野丫頭！只會給我們皇家丟人！”
“再看看知畫！”老佛爺的聲音更高了，“這才是皇子福晉該有的樣子！端莊、得體、有才情！你告訴哀家，你要哪一個！”
永琪的臉也白了。他沖過去，把小燕子從地上扶起來，護在身后。
他看著老佛爺，一字一句地說：“皇瑪嬤，小燕子有她的好處。她善良，她活潑，她不做作。”
他接著說：“兒子愛的，就是她的這份真。在兒子心里，誰也比不上她。”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像一聲驚雷。老佛爺氣得渾身發抖。
她指著永琪，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后，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好……好一個情深義重！你們都給我等著！”
那天的太陽明明還在天上掛著，可慈寧宮里，卻一點暖意都沒有。只有冷，刺骨的冷。
03
夜深了。養心殿里只點了兩支蠟燭，火苗跳著，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墻上的影子，像晃動的鬼。空氣是凝固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殿里只有三個人，皇上，老佛爺，還有跪在地上的永琪。
皇上坐在龍椅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發出沉悶的響聲。
老佛爺閉著眼睛，手里捻著一串佛珠，看不出喜怒。
永琪跪在那里，膝蓋已經麻了，但他感覺不到。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答應，死也不能答應。
他不能娶知畫，不能對不起小燕子。
過了很久，老佛佛終于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在燭光下，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
她看著永琪，慢慢地說：“永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哀家一直很喜歡你。”
她又說：“哀家也知道，你喜歡那個野丫頭。但是，喜歡不能當飯吃。”
“你是皇子，你未來的福晉，關系到大清的顏面，關系到皇家的血脈。你懂嗎？”
永琪抬起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皇瑪嬤，孫兒懂。但孫兒已經答應了小燕子，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
他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孫兒不能做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小人？”老佛爺冷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格外刺耳。
“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你連皇瑪嬤的話都不聽了？連你皇阿瑪的江山都不顧了？這才是最大的不忠不孝！”
老佛爺的聲音尖銳起來：“你以為你是在做君子嗎？你是在犯糊涂！”
皇上也開口了，他的聲音里帶著疲憊：“永琪，你皇瑪嬤說得對。你的婚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皇上說：“知畫知書達理，家世清白，她做你的福晉，對你，對朝廷，都有好處。小燕子……朕可以讓她做你的側福晉，朕保證，不會虧待她。”
“皇阿瑪！”永琪急了，“兒子說過，只要小燕子一個！什么側福晉，那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委屈！兒子不能這么對她！”
老佛爺看著永琪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她不再跟他講道理，也不再跟他談感情。
她從旁邊的宮女手里，拿過一個黃色的卷宗，扔在了永琪的面前。
卷宗的封口，用火漆封著。
“你打開看看。”老佛爺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永琪顫抖著手，打開了那個卷宗。里面是一沓沓的供詞。
有當初圍場官員的，有梁大人的，還有……還有小燕子在民間那些街坊鄰居的。
每一份供詞，都清清楚楚地寫著，小燕子，不是滄海遺珠，她只是一個街頭賣藝的孤女。
她是個假的。
“欺君之罪。”老佛爺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永琪的心上。
她緩緩說道：“按大清律例，當凌遲處死，誅九族。”
老佛爺看著永琪，問：“永琪，你告訴哀家，她有九族給你誅嗎？”
永琪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手里的卷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幾乎要扔掉。
他看著老佛爺，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老佛爺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魔鬼的私語。
她說：“哀家一直都知道。皇帝也知道。我們不說，是念在你喜歡她，也是給皇家留最后一點臉面。”
“我們讓她當這個還珠格格，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可她不知足，你也不知足，你們非要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她頓了頓，看著永琪慘白的臉，說出了最后的條件：“現在，哀家給你兩條路。”
“第一，你風風光光地迎娶知畫為嫡福晉。只要你點了頭，讓她為皇家開枝散葉，那么這個卷宗，就永遠不會有第三個人看見。”
“小燕子‘假格格’的身份，就永遠是個秘密。她還能繼續在漱芳齋，安安穩穩地做她的還珠格格。”
“我們甚至可以容忍你，繼續跟她來往。”
“第二，”她的聲音變得像刀一樣鋒利，“你若是不答應，這份卷宗，明天一早就會出現在宗人府的案頭。”
老佛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到時候，菜市口會搭起最高的祭臺。她不是喜歡熱鬧嗎？哀家就讓全京城的人都去看著。”
“看著這個欺騙了我們所有人的假格格，是如何被當成一個祭品，一片一片地，祭告天地的。”
她湊得更近了，聲音輕得只有他們三個人能聽見：“永琪，你自己選。是她的命，還是你的愛情。”
永琪渾身的血都涼了。他看著老佛爺，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皇阿瑪。
他知道，這不是選擇。這是審判。
他慢慢地，慢慢地，把頭磕在了冰冷的地磚上。
04
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永琪覺得自己像一個被抽干了血的空殼子。
他沒有回自己的阿哥所，也沒有去漱芳齋。他就那么在宮里的小路上走著，漫無目的地走。
天邊的魚肚白，在他看來，像一條死魚的肚子。
從那天起，永琪就變了一個人。他開始躲著小燕子。
小燕子來找他，太監就說五阿哥在忙公務。小燕子在外面等，從早上等到晚上，也見不到他的人影。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只覺得天要塌了。
終于，她在御花園堵住了他。他正和幾個大臣說著話，看見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他遣散了大臣，冷冷地看著她。
小燕子跑過去，拉住他的袖子，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永琪，你怎么了？你為什么躲著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
永琪把自己的袖子，從她手里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那動作很慢，像是在撕扯什么東西。
他說：“你沒有做錯什么。是我。”
小燕子愣住了，問：“是你什么？”
永琪轉過身，不看她的眼睛。他說：“小燕子，我累了。我倦了。”
這幾個字，像一把鈍刀，在小燕子的心上來回地割。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搖著頭，說：“我不信！你騙我！永琪，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永琪猛地回過頭，他的眼睛里一片冰冷，是小燕子從未見過的陌生。
“看就看！”他大聲說，“我受夠了！我受夠了你每天闖禍，我受夠了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給你收拾爛攤子！”
“我受夠了因為你，被皇瑪嬤訓斥，被皇阿瑪責罰！我受夠了被人當成笑話看！”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塊石頭，砸在小燕子的身上。
“我是皇子！是大清的五阿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我需要的是一位能上得廳堂、能為我分憂的福晉！是知畫那樣的女人！”
“而不是你！一個只會給我帶來麻煩的野丫頭！”
小燕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渾身發抖。她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她抬起手，想打他，手舉到一半，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她問：“你以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你喜歡我的真，喜歡我的活潑……”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永琪打斷她的話，聲音里沒有一絲感情。
他說：“人是會變的。我也一樣。”
說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他的背影決絕得像一把刀。
小燕子癱坐在地上，看著他越走越遠。她想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喉嚨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團棉花。
永琪走得很快，他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他裝出來的所有堅硬，都會碎成粉末。
他的心在滴血。他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刀子捅自己。
他想，小燕子，你恨我吧。你越恨我，你就越安全。
你恨我，總比你死掉要好。
05
永琪要娶知畫的消息，像一陣風，吹遍了紫禁城的每一個角落。
有人高興，有人惋惜，有人幸災樂禍。
漱芳齋里，死一樣的寂靜。小燕子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不說不動。
她就坐在窗邊，看著外面。外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塊四四方方的天。
紫薇端著飯菜進去，又原封不動地端出來。她坐在小燕子身邊，拉著她的手。
她的手很涼，像一塊冰。
紫薇流著淚說：“小燕子，你吃點東西吧。你這樣，身體會垮掉的。”
小燕子沒有反應，她的眼睛是空的，像兩口枯井。
爾康也來了。他看著小燕子，嘆了口氣，對紫薇說：“讓她靜一靜吧。”
他們都知道，這不是吃飯不吃飯的問題。是心死了。
心死了，吃再多的山珍海味，也活不過來。
皇宮里開始張燈結彩，到處都是紅色。紅色的燈籠，紅色的綢緞，紅色的喜字。
那些紅色，在小燕子看來，像血。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永琪喝了很多酒。他一個人，在景陽宮里喝。
他喝醉了，踉踉蹌蹌地往漱芳齋走。他想去看看她，看最后一眼。
宮墻的影子很長，把他整個人都罩在里面。他像一個鬼魂。
他走到了漱芳齋的院墻外。他看見，小燕子的房間里還亮著燈。
她的影子，投在窗戶紙上，小小的，孤零零的。
他就站在黑暗里，看著那個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他想沖進去，想抱住她，想告訴她一切。想告訴她，他對不起她，他愛她。
但是他不能。他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動不了。
他身后，站著老佛爺派來的太監，像兩條看門狗，死死地盯著他。
他知道，他但凡往前走一步，明天早上，菜市口的祭臺就會搭起來。
眼淚從他的眼角滑下來，混著酒氣，又苦又澀。
他在心里說，小燕子，對不起。
他又說，小燕子，忘了我吧。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哭。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片紅色里。
那片紅色，像一個巨大的牢籠，而他，是自愿走進去的囚犯。
06
大婚那天，天很好。藍得像一塊沒有瑕疵的玻璃。
景陽宮里，喜樂喧天。那嗩吶吹出來的聲音，尖銳得能刺破人的耳膜。
永琪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站在那里，像一具被線牽著的木偶。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別人對他道喜，他就點頭。別人敬他酒，他就喝。
酒是苦的，菜是沒味的。他什么都感覺不到。
知畫穿著鳳冠霞帔，站在他的身邊。她很美，臉上的笑容也恰到好處。
她像一個完美的瓷器，精致，卻沒有溫度。
永琪的目光穿過那些熱鬧的人群，穿過那些虛偽的笑臉。他在找。
他在找那個不可能出現的身影。
他的心，一半是空的，一半是疼的。
司儀尖著嗓子喊著吉時已到，拉著長長的調子，讓人心煩。
“一拜天地——”
永琪彎下腰，他覺得自己的腰快要斷了。天和地，都跟他沒有關系了。
“二拜高堂——”
他對著坐在上面的皇阿瑪和老佛爺磕頭。他看見老佛爺的嘴角，掛著一絲滿意的笑。
那笑容像一根針，扎進了他的眼睛里。
“夫妻對拜——”
司儀的聲音，像一道催命符。永琪轉過身，面對著知畫。
知畫的臉上帶著嬌羞的笑，正準備對他彎腰。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
接著，一個身影沖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