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陳玉蘭,五十六歲,在小區里種了八年菜園。
那塊地不大,也就二十來平方,是我一鋤頭一鋤頭開墾出來的。番茄、黃瓜、茄子、辣椒、小白菜......四季輪種,從來沒斷過。
鄰居們都愛來我這兒摘菜,我也從不小氣,誰來都給。尤其是隔壁的劉嬸一家,幾乎天天來,我也不計較。
直到那天,物業找上門來,說有人投訴我的菜園招來太多蟲子,影響小區環境,必須鏟掉。
我問是誰投訴的。
物業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說了三個字——劉大姐。
我愣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
劉大姐?那個天天來我菜園摘菜、逢人就夸我種的菜好吃的劉大姐?
我二話沒說,回家拿了鋤頭,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菜園鏟了個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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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塊菜園,還得從八年前說起。
那年我剛退休,從紡織廠干了三十多年,突然閑下來,渾身不自在。我老伴老周說,要不你去跳廣場舞?我搖搖頭,那玩意兒我受不了,吵得慌。
后來有一天,我在小區里溜達,發現后面有一塊荒地,雜草叢生,垃圾遍地。我站在那兒看了半天,心里琢磨:這要是收拾出來種點菜,多好。
我去找物業商量,物業說那塊地一直沒人管,你要是愿意收拾,就收拾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我一聽,來勁了。
那段時間,我天天起早貪黑,拔草、撿垃圾、翻土、施肥。老周說我魔怔了,我不理他,埋頭干我的。
一個月后,那塊荒地變成了平整的菜地。
我從老家帶來種子,番茄、黃瓜、茄子、辣椒、小白菜、空心菜......一樣一樣種下去。每天澆水、除草、捉蟲,比上班還忙。
三個月后,第一茬菜熟了。
我摘了一籃子送給鄰居們嘗嘗鮮,大家都說好吃,比外面買的新鮮多了。我心里美滋滋的,覺得這退休生活總算有了點意思。
從那以后,我的菜園就成了小區里的"明星"。
每天都有人來串門,這個摘根黃瓜,那個摘個番茄,我從來不攔著。老周說我傻,白白把菜送人,我說鄰里鄰居的,計較那么多干嘛?
鄰居們也不白拿,有時候給我帶點水果,有時候幫我看個門,關系處得都挺好。
尤其是隔壁的劉嬸一家。
劉嬸全名劉桂花,比我大兩歲,我們都叫她劉大姐。
她老伴去世得早,一個人拉扯大兩個兒子,日子過得挺緊巴。大兒子在外地打工,小兒子劉偉在本地上班,娶了個媳婦叫孫麗,生了個孫子叫小寶。
劉嬸就跟小兒子一家住在一起,幫忙帶孫子。
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兩家陽臺挨著,說話都能聽見。
劉嬸是個勤快人,每天早起買菜、做飯、帶孩子,忙得腳不沾地。但她有個毛病——愛占小便宜。
我的菜園剛開起來那會兒,她就是最勤快的"客人"。
"玉蘭啊,你這黃瓜長得真好,我摘兩根嘗嘗。"
"玉蘭啊,你這番茄紅了,給我拿幾個唄。"
"玉蘭啊,你這小白菜嫩得很,我割一把回去下面條。"
一開始我沒當回事,鄰居嘛,摘點菜怎么了?
但慢慢地,我發現她來的頻率越來越高,摘的量越來越大。
有一次我去菜園,發現一排茄子被摘了個精光,連嫩的都沒放過。我問她,她笑嘻嘻地說:"哎呀,我看你的茄子長得好,就多摘了幾個。你不是說讓我隨便摘嗎?"
我心里有點不舒服,但沒好意思說什么。
后來老周跟我說:"你就是太好說話,人家都拿你當冤大頭了。"
我嘆了口氣:"算了,都是鄰居,計較那么多干嘛?"
其實我心里清楚,劉嬸家條件不好,能省一點是一點。我多種點菜,她少花點錢,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這樣過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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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八年里,劉嬸家幾乎沒怎么買過菜。
我種什么,她吃什么。番茄熟了摘番茄,黃瓜熟了摘黃瓜,一年四季,從沒斷過。
我粗略算過,光是蔬菜這一項,我每年至少給她省了一兩千塊錢。
我不是沒有怨言,但想想大家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就忍了。
沒想到,忍來忍去,忍出了今天這檔子事。
事情的起因,是劉嬸的兒媳婦孫麗。
孫麗是個城里姑娘,娘家條件不錯。她嫁給劉偉的時候,娘家人是不太同意的,覺得劉家太窮。但孫麗喜歡劉偉,硬是嫁過來了。
嫁過來之后,孫麗發現婆家的日子跟她想象的差距太大。
房子小、收入低、婆婆還愛占便宜。她心里有氣,但又不好發作,只能憋著。
我一開始不知道這些,只覺得孫麗這個人不太好相處。見面打招呼,她愛答不理的;劉嬸讓她來摘菜,她也不來,嫌臟。
后來有一次,我聽見她跟劉偉吵架,才知道她對這個家有多少不滿。
"你媽天天去隔壁摘菜,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那不是鄰居讓摘的嗎?有什么丟人的?"
"人家讓摘是客氣,你媽倒好,把人家菜園當自家的了。你看看小區里誰家像咱家這樣?"
"你小點聲,讓人聽見多不好......"
"我就要說!我受夠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不是生氣,是心寒。
我以為我幫了劉嬸那么多年,她們家多少會領情。沒想到在孫麗眼里,我的好心反而成了丟人的事。
但我還是沒說什么。
我想,孫麗是年輕人,臉皮薄,不喜歡占人便宜也能理解。以后劉嬸再來摘菜,我少給她點就是了。
沒想到,孫麗根本不是嫌丟人,而是另有打算。
那天是個周六,我像往常一樣在菜園里忙活。
物業的小王突然找上門來,臉上帶著為難的表情。
"陳阿姨,有件事我得跟您說一下。"
"什么事?"
"有人投訴您的菜園,說招來太多蟲子,影響小區環境。物業這邊接到投訴,得處理一下。"
我愣了一下:"投訴?誰投訴的?"
小王支支吾吾:"這個......我不太方便說......"
"你說吧,我心里有數。"
小王嘆了口氣:"是劉大姐家......好像是她兒媳婦打的電話。"
我手里的鋤頭差點沒握住。
劉大姐家?天天來我菜園摘菜的劉大姐家?
"她......她說什么了?"
"說您的菜園招來很多蟲子,飛到她家陽臺上,她受不了。還說菜園施肥有味道,影響空氣質量。"小王摸了摸頭,"陳阿姨,我也知道您種菜不容易,但投訴了我們就得處理。您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比如少種點,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把菜園鏟了。"
我站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八年。
我辛辛苦苦種了八年的菜園,被她們一個投訴就要鏟掉?
"陳阿姨,您別急,我再去協調協調......"小王看我臉色不對,趕緊說。
"不用協調了。"我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小王走后,我一個人站在菜園里,看著滿園的蔬菜,眼眶發酸。
番茄架上掛滿了紅彤彤的果實,黃瓜藤上綴著嫩綠的瓜,茄子紫得發亮,辣椒紅的綠的擠在一起......
這都是我的心血啊。
我蹲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老周下班回來,看見我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嚇了一跳。
"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我把事情說了一遍。
老周聽完,臉色鐵青:"劉桂花?她家投訴的?"
"是她兒媳婦。"
"那也是她家人!"老周氣得直拍大腿,"這些年你給她省了多少菜錢?她倒好,轉頭就投訴你!什么玩意兒!"
"算了,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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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就這么算了?"老周瞪著眼睛,"玉蘭,你不能什么都忍!這口氣咽不下去!"
"不忍能怎么辦?"我嘆了口氣,"人家投訴了,物業就得處理。總不能因為這事跟人家撕破臉吧?"
"撕破臉又怎么樣?"老周越說越激動,"她劉桂花要臉嗎?天天來你菜園摘菜,轉頭就投訴你?這種人,就不該給她好臉色!"
我沒說話。
其實我心里比老周還氣。
不是氣孫麗投訴我,而是氣劉嬸。
她知道這件事嗎?知道的話,為什么不攔著?不知道的話,這八年的交情算什么?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腦子里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這些年的事:我給劉嬸送菜,她笑著接過去;她來菜園摘菜,我從來不攔著;逢年過節她送我點水果,我回她一籃子蔬菜......
我以為這是鄰里情分,原來在人家眼里,這叫"招蟲子"。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個決定。
我去工具房拿了鋤頭,走到菜園里。
老周跟在后面,不知道我要干嘛。
"玉蘭,你這是......"
"鏟了。"我頭也不回,"既然人家嫌蟲子多,那我就鏟干凈,省得礙人家的眼。"
"你瘋了?"老周急了,"這是你種了八年的菜園啊!"
"我知道。"
我舉起鋤頭,狠狠砸向第一棵番茄。
紅彤彤的果實滾落一地,鮮紅的汁水濺在泥土里。
我又砸向黃瓜架,砸向茄子秧,砸向辣椒苗......
老周在旁邊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的動靜不小,引來了不少鄰居圍觀。
"哎呀,陳姐,你這是干嘛啊?好好的菜園怎么鏟了?"
"陳姐,別沖動啊!"
我不理他們,一鋤頭一鋤頭地刨,把八年的心血刨了個干干凈凈。
等我干完,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渾身發軟。
我扔掉鋤頭,轉身往家走。
走到樓門口的時候,正好碰見劉嬸從外面回來,手里拎著一兜菜。
她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后堆起笑臉:"玉蘭啊,你這是干嘛去了?"
我看著她,沒說話。
她順著我的目光往后看,看見了那片被鏟平的菜地。
"哎呀,你的菜園怎么......怎么鏟了?"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鏟了。"我淡淡地說,"你們不是嫌招蟲子嗎?我鏟干凈了,省得影響你們。"
劉嬸的臉色變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以后你們自己買菜吧。"我沒再看她,徑直上樓回家。
身后傳來劉嬸的聲音,帶著哭腔:"玉蘭,你聽我說,這事不是我......"
我沒有回頭。
菜園鏟平后,我在家躺了三天。
老周給我做飯,陪我說話,但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一個人靜靜。
我知道我這樣有點矯情,不就是個菜園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我就是難受。
八年了,那塊地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一點一點把它開墾出來,種下種子,看著它發芽、開花、結果......
現在說沒就沒了。
第四天,老周說:"別躺了,出去走走吧,悶在家里對身體不好。"
我勉強起來,去小區里轉了轉。
經過那塊已經鏟平的空地時,我停下了腳步。
曾經的菜園,現在只剩下一片黃土,連根草都沒有。幾只螞蚱在土里蹦跶,陽光照下來,有些刺眼。
"哎,可惜了。"有人在旁邊嘆氣。
我回頭一看,是住在三單元的王阿姨。
"陳姐,你那菜園種得多好啊,怎么說鏟就鏟了?"
"有人投訴,說招蟲子。"
"投訴?"王阿姨愣了一下,"誰這么缺德?"
我沒回答。
王阿姨似乎想到了什么,壓低聲音說:"是不是劉桂花家?我看她這兩天都不敢出門,走路都躲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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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一聲:"算了,不說了。"
"陳姐,你也別太難過。"王阿姨拍拍我的肩膀,"你是個好人,大家都知道。她劉桂花做的那些事,老天爺看著呢。"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回到家,老周正在看電視。
"玉蘭,你猜怎么著?"他沖我招手,"我今天去菜市場買菜,碰見劉桂花了。"
"她說什么了?"
"她沒跟我說話,躲著我走。"老周冷笑一聲,"但我聽見她跟賣菜的討價還價,說一把青菜怎么漲到三塊了,以前才一塊五。"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笑。
是啊,以前她來我菜園摘,不要錢。現在菜園沒了,她得自己掏錢買了。
"活該。"老周說,"讓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沒說話,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從失去菜園的陰影里走出來。
我開始學著老周的建議,去社區老年活動中心參加活動,打打牌、下下棋、偶爾跳跳廣場舞。
日子過得倒也充實。
但我跟劉嬸的關系,徹底僵了。
以前我們天天見面,她來我菜園摘菜,我們嘮嘮家常。現在我們見面連招呼都不打,她看見我就躲,我看見她就繞道走。
老周說,這樣也好,省得以后再被人當傻子。
我嘆了口氣,沒說話。
有一天,我在樓下碰見了孫麗。
她推著嬰兒車,里面坐著小寶,白白胖胖的,正在吃手指。
看見我,她明顯愣了一下,然后低下頭,假裝沒看見,推著車就往前走。
"孫麗。"我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但沒回頭。
"我問你,那個投訴是不是你打的?"
她沉默了幾秒,然后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絲倔強:"是我打的,怎么了?"
"為什么?"
"因為你那菜園確實招蟲子。"她理直氣壯地說,"每到夏天,各種蟲子飛到我家陽臺上,惡心死了。我受不了,打電話投訴有什么問題?"
"那你知不知道,你婆婆這些年吃的都是我菜園里的菜?"
孫麗冷笑一聲:"我當然知道。但那是她的事,不是我的事。我不喜歡占人便宜,也不喜歡被人占便宜。"
"所以你就讓物業來趕我?"
"我只是投訴,怎么處理是物業的事。"孫麗聳聳肩,"再說了,你的菜園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滿意。很多人都覺得那塊地影響環境,只不過他們不好意思說罷了。"
我看著她,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說的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我分不清。
但我知道,跟她計較也沒什么意思。
"行,我知道了。"我轉身走了。
身后傳來孫麗的聲音:"陳阿姨,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我只是想說,我沒做錯什么。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嗎?"
我沒有回頭。
菜園鏟掉兩個月后,有一天我在菜市場買菜,碰見了劉嬸。
她正在蔬菜攤前挑挑揀揀,跟攤主討價還價。
"老板,這西紅柿怎么賣?"
"五塊一斤。"
"五塊?太貴了吧?便宜點。"
"大姐,現在就是這個價,你去別家看看,都一樣。"
劉嬸嘆了口氣,挑了幾個放進袋子里,又拿起一把小白菜。
"這青菜呢?"
"三塊。"
"三塊?以前才一塊五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菜價漲了,我也沒辦法。"
劉嬸猶豫了半天,最后只買了一把青菜、幾個西紅柿、一根黃瓜。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心里五味雜陳。
以前這些東西,她來我菜園隨便摘,一分錢不用花。現在呢?光是這幾樣,就得十幾塊錢。
她一個月的菜錢,起碼比以前多花一千多。
"玉蘭?"劉嬸拎著菜袋子轉過身,看見了我。
她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我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我先走了。"她低著頭,快步從我身邊走過。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老周說得對,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我笑不出來。
八年的鄰居,就這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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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正在家看電視,突然聽見門外有動靜。
是哭聲。
我愣了一下,走到門口往外看。
哭聲是從隔壁傳來的,是劉嬸的聲音。
"媽,你別哭了......"是劉偉的聲音。
"我怎么能不哭?"劉嬸泣不成聲,"我跟玉蘭做了八年鄰居,她對我那么好,我......我對不起她......"
"媽,這事怨我媳婦,不怨你。"
"怨她也怨我!我要是早點知道,攔著她,就不會鬧成這樣......"
我站在門后,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住了一樣。
"媽,要不你去跟陳阿姨道個歉?"劉偉說,"說不定她能原諒你。"
"我哪有臉去啊......"劉嬸哭得更厲害了,"我......我太對不起她了......"
我深吸一口氣,正想打開門。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不是敲我的門,是敲劉嬸家的門。
"劉阿姨!劉阿姨!"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出事了!孫麗暈倒了!"
我心里一驚,猛地拉開門。
只見隔壁的門也被打開,劉偉沖了出來,臉色慘白。
"怎么回事?我媳婦怎么了?"
"她......她在菜市場買菜的時候暈倒了,現在人已經送到醫院了!"
劉嬸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把抓住那個年輕女人的胳膊:"小寶呢?我孫子呢?"
"小寶沒事,在我家呢。劉阿姨,您快去醫院吧!"
劉偉拔腿就跑,劉嬸想跟上去,卻腿一軟,差點摔倒。
我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小心點!"
劉嬸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玉蘭......玉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