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張福來,今年五十八歲,在村里住了大半輩子。
我家院子西邊有個柴火垛,是我二十多年一點一點攢起來的。松木、楊木、槐木,碼得整整齊齊,夠燒好幾個冬天。
隔壁老孫家跟我做了三十年鄰居,冬天沒少來我家拿柴火。我從不小氣,誰來都給,反正我攢得多。
直到那天,村委會的人找上門,說有人投訴我家柴火堆影響村容村貌,必須清走。
我問是誰投訴的。
村委會的人支支吾吾,最后說了三個字——孫家的。
我愣在院子里,看著那垛柴火,半天沒說出話來。
第二天一早,我叫來三輪車,把柴火拉得一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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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垛柴火,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那年我三十出頭,剛分了家,從老宅搬到村東頭這塊地上蓋了三間瓦房。房子蓋好后,我就琢磨著得攢點柴火,冬天取暖用。
我們這地方冬天冷,零下十幾度是常事。那會兒村里還沒通天然氣,家家戶戶都燒柴火或者煤球取暖。煤球貴,柴火不要錢,就是費功夫。
我這人閑不住,農忙完了就上山砍柴。枯樹枝、倒下的老樹、修剪下來的果樹枝......能燒的我都往家拉。日積月累,院子西邊就堆起了一個柴火垛。
我媳婦王翠英一開始還嫌占地方,后來發現冬天不用買煤球了,也就不說啥了。
"福來,你這柴火垛夠燒十年的。"她笑著說。
"十年哪夠?我還得給兒子攢著呢。"
那時候我兒子張磊才七八歲,整天在柴火垛邊上爬上爬下地玩。我尋思著,等他長大成家了,這些柴火夠他燒到我孫子結婚。
人嘛,總想著給后代多留點東西。
隔壁老孫家是我搬來后才認識的。孫德貴比我大五歲,人挺實在,干活是把好手。他媳婦李桂芝也是個爽利人,跟我媳婦處得不錯。
兩家做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關系一直挺好。
老孫家條件一般,孫德貴在鎮上的磚廠干活,一個月掙不了幾個錢。他們家冬天燒柴火,但老孫沒時間上山砍,每年都得花錢買。
有一年冬天特別冷,老孫家的柴火燒完了,買又沒錢,凍得一家人直哆嗦。
李桂芝來找我媳婦借柴火,說等開春了就還。
我媳婦看她可憐,就說:"還什么還,拿去燒吧,我家多的是。"
從那以后,老孫家冬天就沒再買過柴火。
需要了就來我家拿,我從不攔著。一開始他們還客氣,拿一點還一點。后來次數多了,也就不提還的事了。
我不計較。都是鄰居,幫襯一把是應該的。
這一幫襯,就是二十多年。
日子過得快,一晃眼我兒子張磊都三十了。
他在縣城找了份工作,娶了個媳婦叫周敏,小兩口在縣城租房子住,逢年過節才回來。
我和王翠英守著老宅,日子過得清閑。
老孫家這些年變化也挺大。
孫德貴前幾年從磚廠退了,身體大不如前,整天窩在家里不愛動彈。李桂芝倒是還硬朗,每天忙里忙外的。他們的兒子孫建國在鎮上開了個小超市,娶了個媳婦叫趙美麗,生了個孫子叫小虎。
趙美麗是城里姑娘,嫌鎮上房子小,非要搬到村里老宅住。說是空氣好,對孩子身體好。
孫建國拗不過她,就把老宅翻新了一下,一家三口搬了回來。
趙美麗這人,怎么說呢......講究。
頭發染成黃的,指甲涂得紅紅綠綠,走路都踩著高跟鞋,跟村里人格格不入。
她看不慣農村的一切。嫌路上有泥巴,嫌鄰居家養雞臭,嫌村里沒有咖啡店......整天陰著臉,看誰都不順眼。
李桂芝私下跟我媳婦抱怨:"這兒媳婦,我是伺候不了。說兩句就甩臉子,飯做咸了也不對,做淡了也不對。我都不知道自己哪輩子造的孽。"
我媳婦安慰她:"年輕人嘛,慢慢就好了。"
"慢慢?我看她是越來越過分了。"李桂芝嘆氣,"昨天她還說,讓我把院子里的雞都殺了,說味道熏得她頭疼。我養了十幾年的雞啊,說殺就殺?"
我聽著,沒插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人家的事,我不好多嘴。
但我沒想到,這個趙美麗,很快就把矛頭對準了我家。
那天是個周末,我正在院子里劈柴。
趙美麗抱著小虎從門口經過,看見我的柴火垛,皺了皺眉頭。
"張叔,您這柴火堆了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了吧。"我笑著說,"夠燒到我孫子結婚。"
趙美麗沒笑,眼睛在柴火垛上掃了一圈:"這么大一堆,不怕招蟲子嗎?"
"不怕,都是干木頭,曬得透透的。"
"可是......這也太影響美觀了。"趙美麗皺著眉,"我們村現在是美麗鄉村示范點,到處都在搞環境整治。您這柴火堆這么顯眼,多不好看啊。"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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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柴火垛我堆了二十多年,從來沒人說過不好看。怎么她一來,就成影響美觀了?
"張叔,我不是說您。"趙美麗換了個語氣,"我就是覺得,咱們村要發展,得注意形象。您看人家城里,哪有堆柴火的?"
"城里是城里,村里是村里。"我有點不高興了,"我們農村人,冬天不燒柴火燒什么?"
趙美麗撇了撇嘴,沒再說什么,抱著孩子走了。
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沒想到,一個星期后,村委會的人找上門來。
來的是村委會的小劉,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見了我有點不好意思。
"福來叔,有個事我得跟您說一下。"
"什么事?"
"有人投訴您家的柴火堆,說影響村容村貌。村里接到投訴,讓我來跟您溝通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
"誰投訴的?"
小劉支支吾吾:"這個......我不太方便說......"
"你說吧,我心里有數。"
小劉嘆了口氣:"是孫家的......好像是他們家兒媳婦打的電話。"
我站在院子里,看著那垛陪伴我二十多年的柴火,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趙美麗。果然是她。
"福來叔,您別生氣。"小劉見我臉色不好,趕緊說,"投訴是投訴了,但村里也沒說一定要清走。您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比如用篷布蓋一下,或者挪個位置......"
"不用了。"我打斷他。
"???"
"我說不用了。"我深吸一口氣,"她不是嫌影響美觀嗎?我清走就是了。"
"福來叔,您別沖動......"
"我沒沖動。"我看著小劉,"你回去吧,告訴村里,明天我就把柴火清走,一根不剩。"
小劉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看我態度堅決,只好走了。
王翠英從屋里出來,臉色鐵青:"是那個趙美麗?"
"是她。"
"這個女人!"王翠英氣得直跺腳,"她家這些年冬天燒的柴火,有一半是從咱家拿的。現在倒好,嫌咱家柴火堆不好看了?"
"算了,別說了。"
"算什么算?"王翠英越說越激動,"我去找李桂芝說道說道,她們家怎么教的兒媳婦?"
"別去。"我攔住她,"去了有什么用?吵一架?"
"不吵我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也得咽。"我看著媳婦,"翠英,這柴火咱們不燒了,也不給別人燒了。我明天就拉走,賣了換錢。"
王翠英愣住了:"你真要清走?"
"真要。"
"那咱們冬天怎么辦?"
"買煤球,或者用電暖氣。"我嘆了口氣,"反正咱們也老了,劈柴燒火的,累。"
王翠英看著我,眼眶紅了。
她知道,這垛柴火是我二十多年的心血。說清走就清走,我心里比誰都難受。
但我實在是寒心了。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村里的三輪車,把柴火一車一車往外拉。
消息傳開,好多人來看。
"福來,你這是干啥?這么好的柴火不要了?"
"福來叔,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說,我們給你出氣!"
我擺擺手,沒解釋。
拉了整整一天,那垛二十多年的柴火終于清空了。
院子西邊空出一大塊地方,光禿禿的,看著別扭。
我站在那兒,心里空落落的。
李桂芝來了,臉上帶著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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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來,這事......是我家美麗不懂事,你別往心里去。"
"桂芝姐,我沒往心里去。"我淡淡地說,"柴火我賣了,以后也不攢了。你們家冬天要燒,自己想辦法吧。"
李桂芝臉上一僵,嘴唇動了動,半天沒說出話來。
"福來,你......你別這樣。"她聲音有些發顫,"美麗是不懂事,但我和老孫沒有這個意思啊。咱們做了三十年鄰居,你不能因為她......"
"桂芝姐,我累了。"我打斷她,"這些年我給你們家燒了多少柴火,我沒算過,你們也沒算過。我不是在乎那點柴火,我在乎的是那份情意。"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看著她,"那你兒媳婦投訴我的時候,你知道嗎?你怎么不攔著?"
李桂芝低下頭,不說話。
我知道,她是知道的。
但她沒攔著。也許是攔不住,也許是不想攔。
不管是哪種,都讓我寒心。
"行了,桂芝姐,你回去吧。"我轉身往屋里走,"以后咱們還是鄰居,但有些事,變了就是變了。"
李桂芝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才慢慢離開。
柴火清走后,日子照常過。
我和王翠英在院子里種了點菜,填上那塊空地。番茄、黃瓜、茄子,長得挺好。
趙美麗見了我,臉上訕訕的,不敢跟我說話。
李桂芝倒是經常來,有時候送點自家種的菜,有時候就是坐坐聊聊天。但我能感覺到,我們之間的關系不像從前那么親近了。
有道裂痕在那兒,愈合不了。
轉眼到了十一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我和王翠英合計了一下,買了個電暖氣。這玩意兒費電,但方便,不用劈柴燒火,省了不少事。
"老頭子,你說孫家今年冬天怎么取暖?"王翠英問我。
"不知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
"我聽說他們要買煤球,但是今年煤球漲價了,一噸要一千多。"
我沒說話。
王翠英嘆了口氣:"其實吧,李桂芝也怪可憐的。這么冷的天,要是沒柴火燒......"
"翠英,你別可憐她了。"我打斷她,"當初她不攔著她兒媳婦,現在遭罪是應該的。"
"我知道,我就是......唉。"
我看著窗外,院子里光禿禿的,再也看不見那垛熟悉的柴火了。
說實話,我也心疼。
但更多的是心寒。
三十年的鄰居情分,抵不過一個外來兒媳婦的一句話。
這世道,人心真是越來越涼了。
進入十二月,氣溫驟降,零下十五度。
這是近十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村里好多人家都在叫苦,說煤球不夠燒,電暖氣費電。以前大家都燒柴火,哪有這些煩惱?
我家還好,我和王翠英兩個人,一個電暖氣夠用了。雖然電費比以前高了點,但能接受。
老孫家就慘了。
他們家人多,老孫、李桂芝、孫建國、趙美麗、小虎,五口人擠在一起。一個電暖氣根本不夠,買了三個,電費蹭蹭往上漲。
李桂芝來找王翠英訴苦:"這個月電費四百多,再加上煤球錢,我的天,光取暖就花了快兩千。"
王翠英沒接話。
"以前有福來的柴火,咱們冬天取暖不花一分錢。現在好了,柴火沒了,錢嘩嘩地往外流。"李桂芝嘆氣,"我那兒媳婦,真是......"
"桂芝姐,別說了。"王翠英打斷她,"說這些有什么用?"
李桂芝不說話了,臉上滿是愁苦。
她當然知道說這些沒用。但她能怎么辦?錢已經花出去了,日子還得過。
那個冬天,老孫家光取暖就花了四千多塊。
比以前多花了四千。
這錢要是放在以前,能買多少東西?能交多少次電費?
全都打水漂了。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一個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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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三,小年。
我正在院子里貼春聯,突然聽見隔壁傳來一陣嘈雜。
是吵架聲。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是孫建國的聲音,"一個冬天多花四千塊錢,就為了那點面子?"
"我怎么知道會這樣?"是趙美麗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就是覺得那柴火堆不好看,誰知道張叔會全清走?"
"不好看?不好看你說一聲不就行了?非得投訴?"
"我說了你媽不聽??!她天天去張叔家拿柴火,我早就看不慣了!"
"看不慣你就投訴?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幫了咱們多少年?"
"我......我......"
"行了行了,別吵了!"是李桂芝的聲音,"大過年的,吵什么吵?讓人家看笑話?"
"媽,你還有臉說?"孫建國吼道,"這事你就沒責任?美麗投訴的時候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不攔著?"
"我......我攔了......"
"你攔了?你要是攔了,能鬧成這樣?"
屋里徹底亂成一團。
我站在院子里,手里的春聯攥得皺皺巴巴。
王翠英走出來,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別聽了,進屋吧。"
我沒動。
"福來......"
"翠英,你說,我做錯了嗎?"
王翠英愣了一下:"你怎么會錯?錯的是他們。"
"可是......"我看著隔壁的方向,"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把柴火清走,是不是就不會鬧成這樣?"
"你清走是應該的。"王翠英說,"他們不尊重你,你憑什么還慣著他們?"
我嘆了口氣,沒說話。
隔壁的吵架聲還在繼續,斷斷續續傳進我的耳朵。
我聽見趙美麗哭著說:"都怪我,都怪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聽見李桂芝嘆氣:"事情已經這樣了,說什么都沒用了......"
我聽見孫德貴沙啞的聲音:"行了,別吵了。建國,你帶美麗去福來家,給人家道個歉。"
"道歉有什么用?"孫建國聲音里帶著怒氣,"人家憑什么原諒咱們?"
"不管人家原不原諒,咱們該道的歉得道。"孫德貴說,"做人,得有這個態度。"
屋里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門響。
腳步聲朝我家這邊過來了。
我攥緊了手里的春聯,心跳突然加速。
門被敲響了。
"張叔......張叔,您在家嗎?"是趙美麗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我來給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