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請他們滾蛋！

文章來源為《福建黨史》，作者為夏明星、徐旺城

毛澤東終生愛讀書，曾經回憶：

我愛看的是中國舊小說，特別是關于造反的故事。我很小的時候，盡管老師嚴加防范，還是讀了《精忠傳》《水滸傳》《隋唐》《三國》和《西游記》……我常常在學堂里讀這些書，老師走過來的時候就用一本正經書遮住。大多數同學也都是這樣做的。許多故事，我們幾乎背得出，而且反復討論了許多次。

1918年6月，毛澤東在一師，畢業班學生全體留影。后排左二為毛澤東

施計用謀，自是造反故事的高潮。就在毛澤東“幾乎背得出，而且反復討論了許多次”的舊小說之一《水滸傳》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出現過2次，“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三十六策，走為上策”各出現1次。

01 生動演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對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句俗話，毛澤東既能生動演繹，又能推陳出新。1938年3月，為陜北公學畢業生送行時，毛澤東發表臨別贈言：

武漢、西安這些地方如果失守了，則大塊地方在日本手里，小塊地方在我們手里，那末這樣就完結了嗎？不，決不會完結的。中國的地理條件與西班牙不同，西班牙國土太小，沒有多少地方可走，三十五計用完，三十六計就無可用，所以他們采用堅守馬德里的戰略；中國則不同，我們可以走，地方很多，日本帝國主義要占領全中國是非常困難的。

1938年春，毛澤東在延安窯洞撰寫《論持久戰》

在這里，他認為“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乃對付日軍之道，抗戰言敗為時尚早。1939年12月，為紀念北平學生發動抗日救亡運動（一二九運動）四周年，毛澤東擲地有聲，揶揄國民黨當局：

你們看，從前有些人是不承認五四運動的，但是到了今天都承認了；現在也有些人不承認一二九運動，不過，根據“五四”的經驗，說不定哪一天，他們也將不得不承認“一二九”。如果堅持不承認，那就請他們在三十六計中選上計，簡單些說，請他們滾蛋！

1958年10月，毛澤東起草國防部告臺灣同胞書，文中昭告：“我們都是中國人。三十六計，和為上計。”在這里，他套用“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推陳出新，變為“三十六計，和為上計”，使人深感和平之可貴。

值得一提的是，毛澤東雖然詼諧地說過“（西班牙）三十五計用完，三十六計就無可用”，但他未必真認為“三十六計”不多不少恰好就是36條計策。毛澤東博覽群書，雅俗共賞，深知軍事斗爭紛繁復雜，隨機應變之計何止36個！

1947年毛澤東轉戰陜北途中

02 看過“秘本兵法之《三十六計》”未公開置評

1961年9月，《光明日報》“東風”副刊發表了一篇署名為叔和的隨筆《關于“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文中寫道：

十幾年前，我在成都一個冷攤上無意中發現一本土紙印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是根據一個手抄本翻印的，封面書“三十六計”，旁注小字“秘本兵法”……可惜沒有作者，沒有出處。

叔和所藏這本“土紙印的小冊子”乃成都瑞琴樓書店發行、成都興華印刷所翻印，時在1941年，為小32開。小冊子篇首有簡短說明：原書乃手抄本，1941年在甘肅邠州（今陜西彬縣）某書攤發現，抄本“前部都系養生之談，而末尾數十篇，附抄三十六計，然后知其果為兵法也”。

1941年，毛澤東在延安給干部作報告

時任解放軍政治學院院長莫文驊中將恰巧看到叔和的這篇隨筆，引起極大興趣，指示專人借來叔和藏本一閱，發現“三十六計”原來共分六套，每套六計，計計有聲有色：或攻勢凌厲，或詭譎多變，或以迂為直，或持重待機。

莫文驊看完之后，認為很有參考價值，指示將抄錄本“三十六計”打印若干冊（未做?？保?，作為院內教研參考。

1962年2月，解放軍政治學院圖書資料館負責人姚煒（筆名無谷）又對上述打印本“校注標點”，油印若干冊擴大傳閱。作為專業學者，姚煒由衷認為，“書中間引兵家（孫武、吳起、尉繚和呂尚等）警語，博采歷史（南宋以前）兵例；題材新穎、文字簡明，頗值一讀”。在油印本“說明”中，他直接譽之為“秘本兵法之《三十六計》”。

莫文驊偶然發現“三十六計”真有36計，已是喜不自禁，在以《三十六計》為名校勘油印后，立即呈送毛澤東賞鑒。抗戰時期，莫文驊曾任八路軍留守兵團政治部主任，就對毛澤東愛書印象深刻：

毛主席非常愛讀書，很注意收集書刊。那時延安艱苦，各種書籍都很缺乏，他讓我們在各地送延安的慰問品中，經常挑選一些書刊送給他。一次我到毛主席處匯報工作時，順便提到我得到一本小冊子，是日本人寫的關于外線作戰問題的，主席馬上說：“借給我看?！?/p>

很快，《三十六計》油印小冊子就呈到毛澤東面前。毛澤東看到油印本《三十六計》——名符其實的36條計策，當時未見公開置評。原因何在？

根據毛澤東私塾同學鄒普勛回憶，他和私塾同學們曾討論過《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傳》各有多少計，“我們在《三國》里就算出差不多四十多計，主席當時還說《西游記》里一個小妖用計不簡單”。

1943年，在中共中央招待陜甘寧邊區勞動英雄大會上演講

今天，有研究者用“秘本兵法之《三十六計》”中的每計主旨，對應《三國演義》里的用計故事，竟然計計都能找到一個以上例證，足證鄒普勛所言非虛。

當今研究者能看到這一點，毛澤東當然也能。況且，《三國演義》里還有彭越撓楚、二虎競食、驅虎吞狼、疏不間親、掘坑待虎、十面埋伏、偽游云夢、誘敵計、詐降計、離間計、拖刀計、驕兵計、疑兵計、緩兵計等計名，均不見于“秘本兵法之《三十六計》”。如此一來，毛澤東閱“計”之數遠超36，自然對《三十六計》的出現不以為奇。

此外，《三十六計》中一些計名難登大雅之堂，如借刀殺人、借尸還魂、渾水摸魚、指桑罵槐、美人計、苦肉計等，有的背離無產階級道德，有的違背獨立自主精神，在人民軍隊中不宜提倡，但對于識破反動派的陰謀詭計又有參考價值，故毛澤東不贊不彈、未予置評。

03 認同流行本《三十六計》

毛澤東對于《三十六計》未予置評，同時又默許其作為兵學參考資料印行。1962年6月，“秘本兵法之《三十六計》”正式鉛印出版，封面題名《三十六計》。

1973年10月，借鑒姚煒?？背霭娴摹度嫛罚錆h軍區司令部作戰部整理抄印《三十六計今譯》小冊子，序言中指出：三十六計以《易》演兵，“頗有樸素辯證法之意”，“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其后，國內各種“三十六計”譯注多本此。

1938年，毛澤東在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演講

1974年6月，欣聞山東臨沂漢墓出土漢簡《孫子兵法》，毛澤東侃侃而談：

所謂兵法，都是從戰爭實踐中總結出來的。沒有戰爭實踐，哪里來的什么兵法呀？中國人打仗講究文韜武略，包括《六韜》《三略》和三十六計、七十二變，很有一番學問哩！

這番話里，毛澤東把“三十六計”和《六韜》《三略》相提并論，似應視之為兵書《三十六計》；同時，緊接“三十六計”之后，又點出“七十二變”（本是孫悟空看家本領），一并視作“文韜武略”，似又表明他認為隨機應變之策多端，何止“三十六計”。

綜合歷史，毛澤東這里所言的“三十六計”應當包括《三國演義》等舊小說中出現過的各種計策以及中國共產黨武裝斗爭中創造出來的新鮮戰法（如誘敵深入、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圍城打援等），可謂之廣義“三十六計”并非特指“秘本兵法之《三十六計》”。

04 靈活運用“聲東擊西”之計

作為軍事大家，毛澤東深諳“聲東擊西”之妙：

我們可以人工地造成敵軍的過失，例如孫子所謂“示形”之類（示形于東而擊于西，即所謂聲東擊西）。

錯覺是什么呢？“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是錯覺之一例?！奥晼|擊西”，是造成敵人錯覺之一法。在優越的民眾條件具備，足以封鎖消息時，采用各種欺騙敵人的方法，常能有效地陷敵于判斷錯誤和行動錯誤的苦境，因而喪失其優勢和主動。

1948年3月23日，在西北野戰軍轉入反攻后，毛澤東等結束歷時一年零五天的艱苦轉戰，從陜北吳堡縣川口東渡黃河，前往晉察冀解放區

1935年3月底，毛澤東指揮中央紅軍南渡烏江，跳出國民黨軍隊的合圍圈，前鋒直逼貴州省城貴陽。這時候，蔣介石正親自在貴陽督戰，慌忙調云南軍閥部隊來“保駕”。

在部署這次行動時，毛澤東意氣風發地說：“只要能將滇軍調出來，就是勝利?！奔t一軍團包圍貴陽東南的龍里城，虛張聲勢，吸引滇軍幾乎傾巢而出；其余主力則穿過湘黔公路直插云南，與馳援貴陽的滇軍相向而行。正如劉伯承所言：“這次，毛主席又成功地運用了聲東擊西的靈活的戰術，‘示形’于貴陽之東，造成敵人的過失，我軍得以爭取時機突然西去?！?/p>

進入云南后， 4月下旬，為削弱敵人金沙江防務，毛澤東又施“聲東擊西”之計，前鋒直逼云南省城昆明。這時，云南后方空虛，嚇得“云南王”龍云忙將各地民團集中昆明守城，無形中削弱了金沙江防務。于是，中央紅軍虛晃一槍，迅速北渡金沙江，擺脫了敵軍的重兵追堵。

1953年，毛澤東視察人民海軍東海艦隊

1950年7月，中央軍委直屬機關召開紀念建黨29周年大會，解放軍總司令朱德應邀出席大會，回顧紅軍戰史，就認為“聲東擊西”是毛澤東的致勝妙招：

此（指“十六字訣”）外，還有聲東擊西，毛主席也很好地加以運用。我們要在東邊打，就先打西邊；要向西邊打，就先打東邊。打東邊是個引子，等敵人把兵力分散到了東邊，我們在西邊就打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