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周淑芬,退休前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教了三十五年書,桃李滿天下。
退休那年,女兒雨晴生了孩子,我二話沒說,收拾行李從老家趕到她所在的城市幫她帶娃。這一帶,就是整整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我把外孫樂樂從襁褓中的嬰兒帶到會跑會跳的小人兒。我以為,自己是這個家不可或缺的一員。
直到親家母錢秀蘭來住了一周。
那天晚上,我起夜上廁所,路過客廳時聽到女婿李明軒在陽臺上打電話。他壓低聲音說的那番話,像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媽,您放心,我心里有數。周阿姨這三年是幫了不少忙,但說到底,這是她應該做的……"
我站在黑暗中,渾身發抖。
第二天凌晨四點,我訂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火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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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那個夏天,我剛辦完退休手續,正盤算著和老伴兒出去旅游,女兒的電話就打來了。
"媽,我懷孕了。"
電話那頭,雨晴的聲音帶著哭腔,"明軒工作忙,他媽說身體不好不能來,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住……"
我和老伴對視一眼。老伴是個悶葫蘆,一輩子話不多,但那一眼,我們都懂了。
"行,媽去。"
收拾行李那天,老伴把我送到火車站,站在檢票口,他難得說了句長話:"淑芬,別委屈自己。實在不行,就回來。"
我笑著拍拍他的手:"放心吧,自己閨女,能有啥委屈。"
那時候我不知道,這句話會成為日后最大的諷刺。
雨晴是我們唯一的孩子。八五年生人,從小成績好,一路讀到研究生,畢業后留在那座城市的一家設計院工作。三十歲那年,她嫁給了同事李明軒。
李明軒家是本地人,獨生子,父母都是企業退休職工。公公李建國是個老實人,話不多,見面總是笑呵呵的。婆婆錢秀蘭就不一樣了,精明,能干,說話做事滴水不漏。
結婚那會兒,兩家坐在一起吃飯,錢秀蘭就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我身體不好,有高血壓、糖尿病,將來幫不上什么忙。小兩口的事兒,還得靠他們自己。"
我當時心里就咯噔一下,但沒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人家愿意娶就不錯了。
沒想到,這句話埋下的伏筆,三年后才真正顯現。
剛到那邊那會兒,雨晴孕吐嚴重,吃什么吐什么。我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飯,鯽魚湯、排骨粥、蔬菜面……
李明軒倒是客氣,見面就喊"媽",但總讓我覺得隔了一層。后來我才想明白,那不是客氣,是客套。
真正的考驗從樂樂出生開始。
那是個冬天,城里下了大雪。雨晴剖腹產,我在產房外等了四個小時。孩子抱出來的那一刻,我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六斤八兩的大胖小子,哭聲響亮。
"姥姥,您看,多漂亮。"護士笑著把孩子遞給我。
我抱著那個軟綿綿的小家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輩子,我一定要把他帶好。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上了發條的鐘。
夜里每兩個小時喂一次奶,我跟著起來沖奶粉、拍嗝、換尿布。雨晴傷口疼,明軒要上班,這些活兒自然落在我身上。
有一次,樂樂半夜哭鬧不止,我抱著他在客廳走了整整三個小時。天亮的時候,我的胳膊已經酸得抬不起來。
明軒從臥室出來,看了我一眼,說:"媽,您辛苦了。"
然后就去上班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段時間,我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人瘦了一大圈。老伴在電話里心疼得不行:"要不我也過去幫忙?"
"你來干啥,添亂呢。"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盼著他能來。可轉念一想,他一個大老爺們兒,來了能幫什么?帶孩子這種事,還得是女人。
就這樣,我咬著牙,一天天熬過來了。
樂樂一歲那年,我第一次和明軒起了沖突。
那天,樂樂在客廳玩,不小心磕到了茶幾角,額頭腫了個大包。我急得不行,又是冰敷又是抹藥。
晚上明軒回來,看到樂樂頭上的傷,臉色立刻變了:"媽,孩子怎么磕了?您是怎么看的?"
我解釋說樂樂跑得太快,一個沒留神……
話還沒說完,明軒就打斷我:"一個沒留神?媽,孩子才這么大,您怎么能沒留神呢?"
雨晴在旁邊打圓場:"明軒,你說什么呢,媽又不是故意的。"
"我沒說她故意,我就是說,帶孩子得用心。"
那一刻,我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
我沒吭聲,轉身回了房間。躺在床上,眼淚止不住地流。我想起老伴說的那句話:實在不行,就回來。
可我能回去嗎?雨晴怎么辦?樂樂怎么辦?
第二天一早,明軒像沒事人一樣跟我打招呼:"媽,早飯做了嗎?"
我看著他,點點頭:"做了,豆漿油條。"
沒人提昨晚的事,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悄悄變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樂樂會爬了,會走了,會跑了,會叫"姥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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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第一次,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第一次叫人,是叫的"姥姥"。第一次走路,是扶著我的手。第一次用勺子吃飯,是我一點點教會的。
雨晴有時候會愧疚地說:"媽,您受累了。等樂樂上幼兒園,您就能輕松點了。"
我說:"沒事兒,姥姥樂意。"
這話是真心的。看著樂樂一天天長大,我心里是有成就感的。三十五年教書,教的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如今退休了,能親手把自己的外孫帶大,值了。
可是,隨著樂樂漸漸長大,我發現這個家里,有些東西在慢慢變化。
明軒對我的態度,不再像剛開始那么客氣了。
他開始挑剔我做的飯:"媽,這菜太咸了。"
挑剔我帶孩子的方式:"媽,您別老抱著他,該讓他自己走。"
挑剔我的穿著:"媽,這衣服太老氣了,您該買件新的。"
每一次,我都笑著應承:"好好好,我改。"
可我心里清楚,他不是在提意見,是在找茬。
有一回,我和小區里的鄰居聊天,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阿姨嘆著氣說:"咱們這些幫帶娃的老人啊,就是免費保姆。用得著的時候喊一聲'媽',用不著了,人家嫌你礙事兒。"
我當時還反駁她:"哪有那么嚴重,都是一家人。"
現在想想,人家說的話,一點沒錯。
轉折發生在樂樂三歲那年的秋天。
那天,雨晴下班回來,神情有些不自然。吃晚飯的時候,她放下筷子說:"媽,有件事兒得跟您說一聲。明軒他媽要來住幾天。"
我愣了一下:"親家母要來?"
"嗯,她說想看看樂樂。"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三年了,錢秀蘭一共來看過樂樂不超過五次,每次都是坐一會兒就走,從沒幫過一天忙。現在突然要來住,什么意思?
但我沒多說什么,只是點點頭:"行啊,來就來唄,我把客房收拾一下。"
親家母來的那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包了她愛吃的韭菜餡餃子。
錢秀蘭一進門,我迎上去:"親家母,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
她打量了一圈屋子,皺著眉頭說:"這地怎么沒拖干凈?角落里還有灰。"
我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但還是賠著笑說:"哎呀,早上忙著包餃子,還沒來得及拖。一會兒我就收拾。"
樂樂跑過來,奶聲奶氣地喊:"奶奶好!"
錢秀蘭蹲下身,捏了捏樂樂的臉蛋:"喲,樂樂長這么大了。怎么這么瘦啊?是不是姥姥沒給你吃好?"
我站在旁邊,臉上的笑徹底掛不住了。
接下來的幾天,簡直是我這三年來最難熬的日子。
錢秀蘭像個監工一樣,看什么都不順眼。
我做的飯,她嫌油大鹽重:"年紀大了,得清淡飲食,你這做法對孩子不好。"
我給樂樂穿的衣服,她嫌顏色太暗:"小孩子就該穿鮮亮的,你這品味……"
我帶樂樂的方式,她更是挑三揀四:"怎么還用老一套?現在都講究科學育兒了。"
我忍著,忍著,還是忍著。
雨晴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私下跟我說:"媽,您別往心里去,她就那性格。"
我說:"媽知道,媽沒往心里去。"
可是,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有一天晚上,我在廚房刷碗,聽到客廳里錢秀蘭和明軒在說話。
"媽,您來了這幾天,我心里踏實多了。"明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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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實什么呀,這三年,也難為你了。"錢秀蘭壓低聲音,"親家母那帶孩子的方法,我看著都著急。要不是我身體不好,哪能讓她……"
我手里的碗差點掉到地上。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刷碗,假裝什么都沒聽到。
矛盾徹底爆發,是在錢秀蘭來的第五天。
那天下午,我帶樂樂在小區里玩。樂樂和小朋友搶玩具,被推倒在地,哇哇大哭。我趕緊把他抱起來,哄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哭聲。
回到家,錢秀蘭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樂樂膝蓋上的紅印子,她立刻變了臉色。
"這是怎么弄的?"
我解釋說是和小朋友玩的時候摔的,沒什么大事。
錢秀蘭站起來,聲音提高了八度:"沒什么大事?孩子摔成這樣,你還說沒什么大事?你是怎么帶孩子的?"
我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這三年,你就是這么帶孩子的?"錢秀蘭步步緊逼,"難怪樂樂這么瘦,感情是你根本不上心!"
這話像一把刀,直直扎進我心里。
"親家母,"我的聲音有些發抖,"孩子玩的時候磕磕碰碰是正常的,我……"
"正常?你覺得正常?"錢秀蘭打斷我,"要是我來帶,絕對不會讓孩子受一點傷!"
我終于忍不住了。
"那你怎么不來帶?"我的聲音也大了起來,"這三年,你來過幾次?幫過幾天忙?現在倒好,來住一星期,就開始指手畫腳了?"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雨晴從房間里跑出來:"媽,您別激動,您們都別吵了……"
錢秀蘭冷笑一聲:"周淑芬,你這是什么態度?你以為你幫忙帶孩子,就可以在這個家里當老大了?我告訴你,這是我兒子的家!"
"我從來沒想當老大!"我的眼淚涌了出來,"我只是想幫雨晴……"
"幫忙?"錢秀蘭撇撇嘴,"你幫的這叫什么忙?孩子帶成這樣,你好意思說幫忙?"
我站在原地,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晚上,我躲在自己房間里,哭了整整一夜。
接下來的兩天,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我和錢秀蘭基本不說話,見面也是冷冷地點個頭。雨晴急得團團轉,一會兒來安慰我,一會兒去勸她婆婆。
明軒的態度讓我徹底心寒。
從頭到尾,他沒有說過他媽一句不對。
他跟雨晴說的是:"你媽也是,怎么能和我媽吵架呢?都是長輩,你得兩頭勸。"
我在門口聽到這話,心里一陣發涼。
是啊,我只是"你媽"。而錢秀蘭,是"我媽"。
這兩個稱呼之間的差距,我用了三年才真正明白。
第六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著。大概凌晨兩點左右,我起來上廁所,路過客廳的時候,看到陽臺上有個人影。
是明軒,在打電話。
我本來想趕緊回房間,可他的聲音飄進我耳朵里,讓我定住了腳步。
"媽,您放心,事情我會處理。"明軒的聲音壓得很低,"周阿姨這三年是幫了不少忙,但說到底,這是她應該做的。誰讓她就雨晴一個女兒呢?不幫她帶,幫誰帶?"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您別擔心,"明軒繼續說,"我心里有數。等樂樂再大一點,送去托管班,周阿姨也就該回老家了。這房子畢竟是咱們買的,她住著,我心里……"
后面的話,我沒有聽下去。
我渾身發抖,扶著墻,一步一步挪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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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里亂成一團。
"這是她應該做的。"
"不幫她帶,幫誰帶?"
"這房子是咱們買的。"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鈍刀,在我心口上來回割。
我想起這三年的日日夜夜。無數個不眠的深夜,無數次累得直不起腰,無數回強壓下委屈繼續微笑。
我以為這些付出,他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原來從頭到尾,不過是"應該做的"。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我做了一個決定。
凌晨四點二十三分,我打開手機,訂了當天最早一班回老家的火車票。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的手在發抖,卻沒有流一滴眼淚。
走出房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客廳沙發上放著樂樂的小毛毯,愣了好久。
三年了,我竟然第一次覺得,這個家,從來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