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切出一塊耀眼的金色。
我站在民政局門口,手里緊緊捏著預約單。
再過一個小時,我和沈雪薇就要成為法律意義上的夫妻了。
三年戀愛,水到渠成,所有人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此刻,我的心卻像被什么東西攥著,一陣陣發緊。
昨晚她一夜未歸。
電話里她說閨蜜徐曉雯出了急事,需要她去陪夜。
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今早她出現時,妝容精致得無懈可擊。
但那雙漂亮的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痕跡怎么也遮不住。
她走到我面前,沒有像往常一樣挽住我的手臂。
而是用一種奇異平靜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
“燁磊,”她輕輕開口,聲音很穩,“有件事,我覺得領證前必須告訴你。”
我看著她,等待下文。
她的手微微收緊,然后松開,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擔。
“昨晚我其實沒去曉雯那兒。”
她頓了頓,直視我的眼睛。
“我是在肖德赫家過的夜。”
空氣仿佛凝固了。民政局門口人來人往,喧囂聲卻像隔著一層玻璃。
她繼續說,語氣里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坦然。
“這婚,你還結嗎?”
她在等待我的反應,眼神里有期待,有試探,還有一種篤定。
篤定我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選擇妥協,選擇原諒。
她不知道的是,昨晚的蹊蹺讓我留了心。
她更不知道的是,我手機里存著一些她意想不到的東西。
這一次,我不會再按她預設的劇本走了。
“你確定,”我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意外,“昨晚真的在肖德赫家過夜?”
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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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認識沈雪薇是在三年前的初夏。
朋友組局去海邊露營,她是被閨蜜徐曉雯帶來的。
那晚篝火旁,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長發被海風吹得微微凌亂。
她安靜地坐在人群邊緣,聽大家高談闊論,偶爾抿嘴輕笑。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星座和性格。
有人說:“雪薇肯定是天秤座,氣質太優雅了。”
她搖搖頭,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晶晶的。
“我是天蝎。”
旁邊有人起哄:“天蝎座記仇,不能惹啊。”
她笑了笑,沒說話,只是低頭撥弄著腳下的沙子。
我當時坐在她斜對面,忽然插了一句。
“天蝎不是記仇,是記得清楚。”
她抬起頭看向我,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
后來她告訴我,就是那句話讓她記住了我。
“大多數人聽到天蝎就說腹黑、記仇,”她說,“你是第一個說‘記得清楚’的人。”
那晚我們交換了聯系方式。
之后開始了不溫不火的聊天,從喜歡的電影到工作煩惱。
一個月后,我約她去看一部小眾文藝片。
影院昏暗的光線里,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電影演到一半,她輕輕吸了吸鼻子。
我側頭看,發現她眼眶紅了。
散場后我們沿著江邊散步,她還在為電影結局難過。
“為什么他們明明相愛,卻要分開?”
她的問題很天真,我卻認真想了想。
“可能是因為,有些人更愛自己想象中的愛情,而不是眼前真實的人。”
她停下腳步,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袁燁磊,你談過幾次戀愛?”
“兩次。一次大學,一次工作后。你呢?”
“三次。”她頓了頓,“最后一段……比較深刻。”
我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
那晚的風很溫柔,江面上燈光碎成一片片金子。
三個月后我們正式在一起。
她帶我見朋友時,徐曉雯笑得意味深長。
“我們雪薇終于想通了,不容易啊。”
當時我沒聽懂這話里的深意。
只覺得能和她在一起,是件很幸運的事。
沈雪薇漂亮、溫柔,工作體面,父母都是中學教師。
朋友羅景明第一次見她后,拍著我肩膀說。
“你小子行啊,找到這么個仙女。”
我確實覺得自己幸運。
戀愛第一年,我們像所有熱戀情侶一樣。
周末一起逛超市,研究新菜譜,為對方準備生日驚喜。
她會在我加班時送夜宵到公司,同事們羨慕不已。
我也會記住她隨口提過喜歡的東西,偷偷買來送她。
第二年,我們見了雙方父母。
她母親許玉寧是個精致的女人,說話滴水不漏。
飯桌上她微笑著問我工作規劃、家庭情況。
然后看似隨意地說:“我們家雪薇以前太單純,容易受傷。”
“還好現在成熟了,知道什么才是踏實的生活。”
沈雪薇在桌下輕輕踢了母親一下。
許阿姨這才轉移話題,開始夸我穩重可靠。
那頓飯總體還算愉快,只是離席時許阿姨單獨叫住我。
“小袁啊,雪薇有時候會鉆牛角尖,你多包容。”
我點頭說一定。
她嘆口氣,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拍我的肩。
當時我以為那是普通長輩的囑托。
戀愛第三年,我們開始談婚論嫁。
看房子、訂酒店、選婚紗,一切順利推進。
雙方家長見過幾次面,把彩禮嫁妝都談妥了。
婚禮定在三個月后,領證日期就選在今天。
昨晚我們還一起吃了晚飯,討論蜜月旅行去哪里。
她笑著說想去北歐看極光,我說好,我來做攻略。
九點半左右,她接到一個電話。
走到陽臺說了幾句,回來時神色有些不安。
“曉雯那邊出了點事,我得過去一趟。”
我問什么事,需不需要我陪她去。
她搖搖頭,說就是感情問題,我去不方便。
“可能晚上不回,別等我了,明天直接民政局見。”
她匆匆換了衣服,拿上包就要出門。
走到門口時又折返回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明天見,未婚夫。”
門關上了。我站在玄關,聽著電梯下行的聲音。
心里忽然空了一塊,說不清為什么。
02
沈雪薇出門后,我收拾了餐桌,洗了碗。
坐在沙發上翻看婚禮策劃公司發來的方案。
卻怎么也看不進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徐曉雯我是認識的,開朗直爽的姑娘。
她和男友分分合合好幾次,每次鬧矛盾都會找雪薇傾訴。
但以前都是電話里聊,或者約出去喝咖啡。
從沒有需要陪夜的情況。
我拿起手機,想給雪薇發條微信問問情況。
打了幾行字又刪掉,覺得這樣顯得不信任她。
最后只發了句:“到了說一聲,注意安全。”
她沒立即回復。我想可能在開車。
半小時后,我收到她的消息:“到了,沒事,你先睡。”
很簡短,不像她平時的風格。
往常如果是去陪閨蜜,她會拍張照片給我看。
要么是兩人碰杯,要么是曉雯哭喪著臉。
這次什么都沒有。
我回了個“好”字,繼續在沙發上坐著。
電視開著,節目在演什么完全沒看進去。
十一點左右,我試著給她打了個電話。
響了七八聲才接通,背景音很安靜。
“怎么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沒什么,就是問問曉雯情況還好嗎?”
“還行,在哄她睡覺。我也要睡了,明天還得早起。”
“那你睡吧,明天見。”
“嗯,晚安。”
電話掛斷得很快。我看了眼通話時間,五十七秒。
心里那種不安感越來越重。
凌晨一點,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鬼使神差地點開徐曉雯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是晚上八點發的,在健身房的自拍。
配文:“流汗是最好的解壓方式。”
下面有共同朋友的評論:“今天沒找你家那位?”
徐曉雯回復:“讓他冷靜幾天。”
這條朋友圈沒有任何異常,但時間點對不上。
如果曉雯八點還在健身房,怎么可能九點半就情緒崩潰到需要陪夜?
我坐起身,又點開雪薇的朋友圈。
她最近一條是下午發的,我們的晚餐照片。
配文:“領證前的最后一頓二人晚餐。”
下面很多共同好友的祝福留言。
我刷新了一下,沒有新內容。
窗外夜色深沉,偶爾有車駛過的聲音。
我下床走到陽臺,點了支煙。
其實戒煙很久了,雪薇不喜歡煙味。
但此刻我需要一點東西讓自己冷靜。
凌晨兩點半,我給羅景明發了條微信。
“睡了沒?”
他幾乎是秒回:“剛打完游戲,咋了?”
羅景明是我大學室友,現在在公安系統工作。
我們關系很鐵,無話不談。
“有點事想不通,方便電話嗎?”
電話很快打過來,他那邊傳來鍵盤敲擊聲。
“什么情況?明天就領證了,緊張得睡不著?”
我猶豫了一下,把今晚的事簡單說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鍵盤聲停了。
“老袁,有句話我憋了很久,一直沒說。”
“什么話?”
“關于沈雪薇和她那個初戀。”
我心里一緊:“肖德赫?”
“你知道他?”羅景明的聲音有些意外。
“雪薇提過,說早就斷了聯系。”
羅景明嘆了口氣,敲擊鍵盤的聲音又響起來。
像是在查什么東西。
“我上個月在‘夜語’酒吧見過她。”
“和誰?”
“一個人。坐在角落,像是在等人。我本來想過去打招呼,結果看到肖德赫出現了。”
我的手指收緊,煙灰掉在欄桿上。
“他們見面了?”
“嗯,聊了大概二十分鐘。后來肖德赫接了個電話先走了,雪薇又坐了會兒才離開。”
羅景明頓了頓,“我當時想告訴你,但又覺得可能只是普通見面。”
“畢竟他們談過三年,有些共同朋友,偶爾遇到也正常。”
“后來就沒再見過?”我問。
“沒注意。老袁,我不是要挑撥你們關系,只是……”
“只是什么?”
“那天雪薇的表情,我形容不出來。不是開心,也不是難過,就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
“她看到你了嗎?”
“應該沒有,我坐得遠。”
我深吸一口氣,煙在肺里轉了一圈。
“謝了兄弟,我心里有數了。”
“你別沖動,明天還領證呢。說不定就是我想多了。”
“嗯,我知道。”
掛了電話,我在陽臺站了很久。
夜風吹過來,帶著初夏的涼意。
我想起去年有一次,雪薇的手機落在沙發上。
屏幕亮起,是一條短信預覽。
發件人沒有存名字,是一串號碼。
內容只有兩個字:“抱歉。”
她當時從浴室出來,看到我在看手機,快步走過來拿走了。
我問是誰,她說是推銷短信。
我也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那條短信的措辭不太像廣告。
凌晨四點,我回到床上,強迫自己閉眼休息。
但腦子里全是羅景明的話,還有那條短信。
早上六點,天剛蒙蒙亮。
我起床洗漱,刮胡子時格外仔細。
鏡子里的自己眼下一片青色,和此刻的沈雪薇一定很像。
穿上她為我選的淺藍色襯衫,系好領帶。
出門前,我看了眼手機。
沒有她的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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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婚姻登記處八點半開門。
我七點就到了,排在第三個。
前面是一對年輕情侶,女孩靠在男孩肩上打哈欠。
后面陸續有人來,隊伍慢慢變長。
清晨的空氣很清新,帶著花草的香味。
本該是個美好的日子。
我打開手機,又檢查了一遍需要帶的證件。
身份證、戶口本、預約單,還有她特意要求的雙人照片。
照片是上個月拍的,她穿白裙子,我穿白襯衫。
攝影師說我們很有夫妻相,她笑得特別甜。
現在那張笑臉定格在照片里,卻讓我心里發澀。
七點四十分,我給雪薇發了條微信。
“我到了,在排隊。你慢慢來,不著急。”
沒有回復。我盯著屏幕等了兩分鐘,然后收起手機。
八點整,她的電話打了過來。
不是微信,是直接來電。
“喂,你到了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到了,排在前面。你出發了?”
“嗯,在路上了。有點堵車,可能要晚一點。”
“沒事,我等你。”
短暫的沉默。背景音里確實是車流聲。
“燁磊,”她忽然叫我的名字,“你吃早飯了嗎?”
“還沒,等你來了我們一起吃。”
“你先吃點東西,別餓著。”
“好。”
又是沉默。我能聽到她輕微的呼吸聲。
“那……一會兒見。”她說。
“一會兒見。”
電話掛斷后,我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
通話時長兩分零三秒。每一秒都像是拉長的慢鏡頭。
八點十分,隊伍開始往前移動。
登記處開門了,工作人員開始放人進去。
前面那對情侶牽著手進去了,背影很甜蜜。
我退到一旁,讓后面的人先進。
保安大叔看了我幾眼:“小伙子,等人啊?”
“嗯,等我未婚妻。”
“今天好日子,人多。你對象來了沒?”
“在路上。”
大叔笑了笑:“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八點二十,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許阿姨。
我愣了一下,接通電話。
“喂,許阿姨。”
“小袁啊,不好意思這么早打擾你。”許玉寧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得體,“雪薇跟你在一起嗎?”
“她還沒到,在路上了。怎么了阿姨?”
“哦,沒事沒事。就是她昨晚說回家拿點東西,結果一晚上沒回來。”
“我今早打她電話關機,有點擔心,所以問問你。”
我的手指收緊,握住了冰涼的手機外殼。
“她昨晚沒回家?”
“是啊,說十點左右回來,結果等到十二點都沒人影。”
“電話也打不通,真是急死人了。”
許阿姨的語氣聽起來很自然,但每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耳朵里。
“她可能去曉雯那兒了,沒跟您說嗎?”
“曉雯?沒有啊。這孩子,總這么讓人操心。”
“小袁啊,你們今天領證,她應該不會忘吧?”
“不會的,阿姨。她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等領完證,讓她給我回個電話。”
“好的阿姨。”
電話掛斷了。我站在原地,渾身發冷。
許玉寧不知道雪薇去了曉雯那兒。
或者說,雪薇根本沒有告訴母親這個借口。
她為什么要對我和她母親說不同版本的說辭?
八點二十五,我撥通了徐曉雯的電話。
響了很久才接通,聲音迷迷糊糊的。
“喂……誰啊?”
“曉雯,是我,袁燁磊。”
“袁哥?”她的聲音清醒了些,“這么早什么事啊?”
“雪薇昨晚是在你那兒嗎?”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
“昨晚?沒有啊。我自己在家睡覺。”
“她說你感情出了問題,需要她陪夜。”
徐曉雯笑了,笑聲有點干。
“袁哥,我跟那渣男分手都半個月了,早走出來了。”
“再說了,我要真需要陪,也是找你們倆一起啊,哪能霸占新娘子婚前最后一晚。”
我的喉嚨發緊:“所以她昨晚沒去找你?”
“沒有。她跟你這么說的?”
“嗯。”
又是短暫的沉默。
“袁哥……”徐曉雯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雪薇她……可能有什么別的事。”
“你知道是什么事嗎?”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的語氣出賣了她。她在撒謊,或者至少有所隱瞞。
“曉雯,我和雪薇今天領證。如果有什么事,我希望現在就知道。”
電話那頭傳來嘆氣聲。
“袁哥,有些事,我覺得雪薇應該親口告訴你。”
“我只能說……她最近壓力很大。婚禮的事,兩家的事,還有……”
“還有什么?”
“算了,我不該多嘴。你們好好談談吧。”
徐曉雯匆匆掛了電話。
我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它自動變暗。
八點三十五分。
隊伍已經排到了門外,新來的人好奇地看著我。
一個女孩小聲問男友:“那個人怎么一直站著不動?”
男友說:“可能被放鴿子了吧,真慘。”
我轉過身,背對著人群。
陽光越來越刺眼,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溫暖。
八點四十,手機震動。
是雪薇的微信:“我到了,在停車。你在哪?”
我抬頭看向停車場方向。
一輛白色轎車緩緩駛入車位。
車門打開,她走了出來。
04
沈雪薇今天穿了一條淺粉色的連衣裙。
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她穿的顏色。
她說粉色代表新的開始,很有紀念意義。
她朝我走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陽光照在她臉上,妝容精致得無可挑剔。
但走得越近,越能看清她眼底的疲憊。
那層粉底蓋不住的黑眼圈,還有微微發紅的眼角。
她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停下,抬頭看我。
“等很久了吧?”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還好。”我盯著她的眼睛,“昨晚沒睡好?”
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眼下。
“曉雯鬧了一夜,基本沒合眼。”
這句謊話說得如此自然,如果不是先和徐曉雯通過電話,我可能就信了。
“她怎么樣了?”我繼續問。
“老樣子,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
她避開我的視線,看向登記處的大門。
“我們進去吧,別晚了。”
“不急。”我說,“還沒吃早飯,先去吃點東西。”
“我不餓……”
“我餓了。”
我的語氣可能有點生硬,她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
登記處旁邊有家早餐店,我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點了豆漿油條,還有她喜歡的小籠包。
食物上桌后,誰都沒動筷子。
她低著頭,用吸管攪動著豆漿。
塑料杯里的液體轉出小小的漩渦。
“雪薇。”我開口。
“嗯?”她抬起頭,眼神有些閃爍。
“你媽媽早上給我打電話了。”
她的動作頓住:“她說什么了?”
“問你昨晚去哪了,說你說要回家拿東西,結果一晚上沒回去。”
她的嘴唇微微抿緊,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我……我后來改變主意了,直接去了曉雯那兒。”
“那怎么沒跟阿姨說一聲?她很擔心你。”
“太晚了,不想打擾她休息。”
謊言套著謊言,像俄羅斯套娃,一層又一層。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很陌生。
這個我認識了三年,即將成為我妻子的女人。
此刻坐在我對面,用平靜的表情說著編造的故事。
我想起羅景明的話,想起那條短信,想起無數個可疑的細節。
以前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每次她都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而我選擇了相信,因為愛一個人,就應該信任她。
但現在,信任的基石開始崩塌。
“雪薇,”我放輕聲音,“你有沒有什么事想告訴我?”
她抬起頭,眼睛直視著我。
那里面有掙扎,有猶豫,還有某種決絕。
“燁磊,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做過讓你不開心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那要看是什么事。”
“比如……和過去有關的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具體指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緊緊攥著吸管。
“肖德赫最近聯系過我。”
終于說出來了。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什么時候?”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自己都意外。
“上個月。他加我微信,說想見面聊聊。”
“你去了嗎?”
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去了。但就一次,在酒吧,聊了二十分鐘。”
“聊什么?”
“就是……普通敘舊。他說他要結婚了,未婚妻是家里介紹的。”
“然后呢?”
“他說以前對不起我,想正式道個歉。我說都過去了,祝他幸福。”
她說完,仔細觀察我的表情。
像是在評估我的反應,判斷下一步該怎么說。
“你為什么沒告訴我?”我問。
“我怕你多想。而且我覺得沒什么必要,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你現在為什么又告訴我?”
她低下頭,豆漿已經冷了,表面的油膜凝結成片。
“因為我覺得,夫妻之間不應該有秘密。”
“今天之后我們就是夫妻了,我想干干凈凈地開始。”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合理,甚至很感人。
如果我不知道她昨晚的行蹤,如果我沒和徐曉雯通過電話。
也許我真的會被打動,覺得她坦誠可貴。
“所以你昨晚真的在曉雯那兒?”我最后問了一次。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后堅定地點頭。
“真的。你不信的話可以問她。”
她在賭。賭我不會真的去問,賭我會給她留面子。
賭我會像以前一樣,選擇相信,選擇讓事情過去。
我點點頭,沒再追問。
“吃吧,包子要涼了。”
她松了口氣,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
咬了一小口,汁水流出來,她趕緊抽紙巾擦嘴。
這個笨拙的樣子,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但我看著她,心里卻一片冰涼。
吃完早飯,我們走向登記處。
她的手伸過來,想挽我的手臂。
我下意識避開了,她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
“燁磊,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我說,“就是有點累。”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見肖德赫。以后不會了,我保證。”
她認真地看著我,眼神里滿是誠懇。
如果是昨天,我會相信這個保證。
但今天,我只想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她要撒這么多謊?
為什么她母親不知道她去哪了?
為什么徐曉雯說她不在?
這些問題的答案,可能就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揭曉。
登記處門口,排隊的人少了一些。
工作人員在喊號,輪到我們了。
她拿出證件,臉上露出笑容。
那個笑容很美,卻讓我心里一陣刺痛。
就在我們要踏進大門的那一刻,她忽然拉住了我。
“燁磊,等等。”
我回頭看她。
她的表情變了,之前的疲憊和閃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像是做出了重大決定。
“有件事,我覺得領證前必須告訴你。”
陽光照在她臉上,我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的顫動。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說出了那句話。
那句改變一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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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時間仿佛靜止了。周圍所有的聲音都退得很遠。
登記處門口的喧囂,馬路上車流聲,遠處孩子的嬉笑。
一切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實。
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緩慢。
我看著她的臉,想從上面找到開玩笑的痕跡。
但她表情嚴肅,眼神里甚至有種破釜沉舟的坦然。
“你再說一遍。”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昨晚我在肖德赫家過的夜。”她重復了一遍,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所以之前的解釋,都是假的。”
“是。”
“徐曉雯的事是假的,你媽媽不知道你在哪也是假的。”
“對。”
我點點頭,像是在消化這個信息。
實際上,心里某個地方已經裂開了,寒氣一陣陣往外冒。
“為什么現在告訴我?”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因為我覺得,婚姻應該建立在絕對誠實的基礎上。”
“如果帶著秘密領證,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個為彼此著想的借口。
“你們發生了什么?”我問。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后變得堅定。
“什么也沒發生。就是聊了一夜,天亮我就走了。”
“聊什么能聊一整夜?”
“很多……過去的誤會,現在的生活,還有……他未婚妻的事。”
她說話時一直盯著我的臉,觀察我的反應。
那眼神讓我想起實驗室里的小白鼠,被注射藥物后等待反應。
“所以你是特意去他家的?”
“他打電話說有些東西要還我,是以前戀愛時的舊物。”
“我說直接寄給我就好,他說有些話想當面說。”
“我本來打算拿了東西就走,但他情緒很不好,一直在哭。”
“他未婚妻家里出了事,婚期可能要推遲,他很崩潰。”
她講述這些時,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你覺得我應該相信嗎?”我問。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這是事實。”
“我本來可以不告訴你,但我不想我們的婚姻從謊言開始。”
她向前一步,伸手想碰我的手。
我后退了半步,避開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
“燁磊,我知道你很生氣,換做是我也會生氣。”
“但請你相信我,我和他之間真的什么都沒有。”
“我只是……只是作為一個朋友,在他需要的時候陪了他一夜。”
“僅此而已。”
她的眼眶紅了,淚水在里面打轉。
這個表情我見過很多次。她委屈時,難過時,想讓我心軟時。
以前每次看到這個表情,我都會妥協,會擁抱她,會說“沒事了”。
但今天不一樣。
“雪薇,”我緩緩開口,“你說你們什么都沒發生。”
“對,我發誓。”
“那你敢不敢現在給肖德赫打電話,當著我的面問他同樣的問題?”
她的表情僵住了。淚水還在眼眶里,但情緒明顯變了。
“你……你不相信我?”
“我想聽聽他的說法。”
“這有必要嗎?你不相信我卻要相信他?”
“如果是事實,你們的說法應該一致,不是嗎?”
我們站在登記處門口,周圍已經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一對準備進去的情侶繞過我們,女孩小聲說:“好像吵架了。”
男孩說:“今天領證還吵架,真是……”
聲音漸行漸遠。世界又回到我們兩個人之間。
沈雪薇盯著我,眼神從委屈逐漸變成一種復雜的情緒。
有驚訝,有失望,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
像是計劃被打亂的惱火,又像是別的什么。
“袁燁磊,我在跟你坦白,我在為我們的婚姻負責。”
“而你卻在懷疑我,羞辱我。”
她的聲音提高了些,帶著哭腔,但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我不是在羞辱你,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
“真相就是我告訴你的那樣!你到底還要怎樣?”
她的情緒激動起來,這是她慣用的策略。
當道理說不通時,就用情緒壓制,用眼淚博取同情。
以前這招很管用,我會立刻道歉,會哄她,會承認自己不該懷疑。
但今天,我異常冷靜。
“雪薇,你昨天晚上八點四十五分離開家。”
“九點十分,你媽媽打電話問你到哪了,你說還在路上。”
“九點五十分,你給我發消息說到了曉雯家。”
“十一點我打電話給你,背景很安靜,你說在哄曉雯睡覺。”
“但徐曉雯今早告訴我,她昨晚一個人在家,根本沒見到你。”
我一字一句地說出時間線,她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你怎么知道……”
“我給曉雯打了電話。我也給你媽媽回了電話。”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在撒謊?”
“我知道你說去曉雯家是假的,但沒想到你會用這么拙劣的借口。”
“更沒想到,你會用肖德赫來試探我。”
最后這句話說出口,她的瞳孔猛地收縮。
“試探?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在試探我嗎?”我往前走了一步,拉近我們的距離。
“告訴我你在初戀家過夜,看我什么反應。”
“看我是不是還會像以前一樣,無論你做什么都原諒你。”
“看我是不是愛你愛到可以接受這種程度的背叛。”
“你在測試我的底線,測試我對你的容忍度。”
“然后根據我的反應,決定這段婚姻里你能占據多少主動權。”
“我說得對嗎?”
她的嘴唇顫抖著,臉色從白轉紅,又變得蒼白。
“你……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清楚。”
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解鎖屏幕。
“本來我不想做到這一步,但你既然要玩這種游戲。”
“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06
沈雪薇盯著我的手機,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恐慌。
那是一種掌控感被打破的恐慌,是精心設計的劇本被撕毀的憤怒。
“你……你要干什么?”
“給你看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