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雨水浸透青石板,祝紫蘭的膝蓋砸進積水里,濺起渾濁水花。
“小麥!趙小麥!你出來!”
她的嘶喊撕裂庵堂的寂靜。
掃地尼姑停住動作,目光聚攏。
趙小麥站在大殿門檻內,灰色僧袍下擺紋絲不動。
她背對山門,手指碾過檀木佛珠。
祝紫蘭把懷里三歲豆豆往前托。孩子小臉慘白,蜷在濕透外套里發抖。
趙小麥閉上眼。
“施主請回。”
“我錯了!我給你磕頭!”祝紫蘭額頭撞向石板,砰砰悶響,“求你回家……”
01
趙小麥發現口紅印是在周三深夜。
李玉龍的白色襯衫搭在沙發扶手上。
香奈兒絲絨58號,一抹刺目的紅。
她認得這顏色。
三個月前閨蜜林薇生日,她送的就是這一支。
手指懸在領口上方,沒碰。
廚房水聲停了。祝紫蘭腳步聲靠近。
“小麥,陽臺蘭花是不是水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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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麥迅速翻過襯衫。
“我看看。”
她走向陽臺,聽見婆婆拎起衣料的窸窣聲。
“這襯衫明天要穿吧?我順手洗了。”
“不用,我明天洗。”
“你嗎?”祝紫蘭笑了,“上次那件真絲被你洗報廢了。三千塊呢。”
洗衣機啟動轟鳴。
證據沒了。
李玉龍凌晨一點回家。
鑰匙轉動卡頓三次。
他喝了酒。
趙小麥躺在主臥,背對門。
腳步聲在門口停頓,轉向客房。門輕輕關上。
黑暗中,趙小麥睜著眼。
她想起半年前深夜。
李玉龍也是晚歸,摟住她時很緊。
“小麥,這輩子有你,值了。”
那天是結婚紀念日,他忘了,凌晨三點買回臨期巧克力蛋糕。
兩人坐廚房地上分吃,笑得像傻子。
現在他連房門都不進。
早晨六點,趙小麥做早餐。
豆漿機轟鳴時,李玉龍從客房出來,穿戴整齊。
“早。”
他避開她眼睛,找領帶。
“昨晚幾點回?”
“十二點多。應酬。”
“和誰?”
“老王他們。”李玉龍扯松領口,那里干干凈凈,“下周出差,三天。”
“去哪兒?”
“上海。”
祝紫蘭抱豆豆出來。孩子沒睡醒,趴在奶奶肩上。
“爸爸……”小手伸出。
李玉龍接過來,親了親臉頰,動作匆忙。
“乖,爸爸晚上陪你。”
“你晚上不是要加班?”祝紫蘭忽然說,“昨天說這周趕進度。”
李玉龍頓了頓。
“看情況。”
趙小麥倒豆漿。乳白液體在杯壁掛痕,緩緩流下。她看著痕跡,開口:
“林薇昨天來電話。”
空氣凝固一秒。
“哦?說什么?”
“說她老公也去上海出差,就下周。問你要不要搭伴。”
李玉龍系領帶的手停了。他從鏡子里看她。
“我時間不定,再說。”
他放下豆豆,抓起公文包。
“走了。”
門關上。祝紫蘭喂豆豆粥,勺子碰碗沿叮當響。
“小麥。”
“嗯?”
“玉龍壓力大,你少問東問西。”
趙小麥擦灶臺的手停了。
“我問行程,就是問東問西?”
“男人在外打拼,女人搞好后勤就行。”祝紫蘭吹涼粥,“你最近脾氣躁,豆豆都怕你。”
趙小麥蹲到孩子面前。
“豆豆怕媽媽嗎?”
豆豆看看她,又看奶奶,小嘴癟癟,沒說話。
祝紫蘭笑了。
“看,孩子最不會騙人。”
02
那一整天,口紅印在趙小麥腦子里晃。
香奈兒58號,林薇最愛的顏色。
林薇是李玉龍大學同學,當年差點在一起。
后來林薇嫁富商,搬到城南,聯系少了,但每年聚幾次。
上次聚會兩個月前,林薇說她老公常年在國外,一個人守大房子,寂寞。
手機震了。李玉龍微信:“晚上別等吃飯。”
趙小麥打字:“和誰吃?”
發送前刪了。重打:“好。”
她翻林薇朋友圈。
最新一條昨晚十點半,定位上海外灘某酒店:
“這座城夜景,永遠看不膩。”照片里江景,玻璃窗反光中有一角模糊西裝。
趙小麥放大。
西裝袖口扣子,和她去年送李玉龍的生日禮物一樣。
手指開始發抖。
冷戰持續一周。李玉龍早出晚歸,回家鉆客房。祝
紫蘭話越來越密,從菜咸淡到豆豆衣服料子不好,再到她弟弟借的兩萬塊。
“你弟弟游手好閑,錢怕是肉包子打狗。”
趙小麥拖地,拖把狠擦瓷磚縫。
“我工資借我弟,不用媽操心。”
“你工資?”祝紫蘭提高音量,“你那點錢夠干什么?豆豆幼兒園一學期三萬八,房貸車貸哪樣不是玉龍扛?你倒拿錢貼娘家。”
“我月薪一萬二,全花家里了。”
“一萬二?笑死人。對門小陳媳婦微商月入五六萬。你守著破文員工作,還覺了不起。”
趙小麥直起腰。拖把桿吱呀響。
“媽,你到底想說什么?”
祝紫蘭抱胳膊。
“我想說,你配不上玉龍。當年要不他要死要活,李家不會娶你。現在豆豆三歲了,你該有自知之明。”
冰錐扎進舊傷口。
祝紫蘭當時臉拉老長,婚禮倉促簡單,喜宴上對親戚說:“現在年輕人,先上車后補票。”
洞房那晚,李玉龍抱她:“委屈你了。以后一定補償。”
三年過去,補償是什么?是晚歸,是口紅印,是婆婆日復一日冷嘲。
周五晚,李玉龍難得早回。他帶蛋糕,說同事生日分的。
豆豆開心,圍爸爸轉。
“爸爸,陪我拼圖。”
“好。”
李玉龍坐地墊上拼恐龍圖。
暖黃燈光照側臉,趙小麥恍惚回到剛結婚時。
那時他也常陪她看電影拼模型,說一些傻話。
“小麥。”李玉龍忽然抬頭,“下周三出差,說過吧?”
“嗯。”
“可能久一點。一周,也許十天。”
趙小麥切蛋糕的手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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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海?”
“對。”
“和林薇一起?”
客廳突然安靜。豆豆抬起頭。
李玉龍臉沉下。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薇發朋友圈在上海,你下周也去。巧不巧?”
祝紫蘭從廚房沖出來。
“趙小麥!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趙小麥放下刀,奶油沾手指,
“媽,你那天急著洗襯衫,是不是也看見了?香奈兒58號,林薇最愛顏色。”
祝紫蘭臉色一變。
李玉龍站起。
“你翻我東西?”
“它在沙發上,用得著翻?”
趙小麥也站起,聲音抖,“李玉龍,你說實話。是不是和林薇在一起了?”
“沒有!”
“那口紅印哪來的?為什么半年總躲我?為什么突然去上海那么久?”
豆豆嚇哭。
祝紫蘭抱孩子,瞪趙小麥。
“你看看你!當孩子面說臟事!玉龍辛苦賺錢,你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趙小麥笑出眼淚,“好,李玉龍,打開手機,讓我看你和林薇聊天記錄。你敢嗎?”
李玉龍握緊拳。下頜線繃緊。
“趙小麥,你別太過分。”
“不敢,是吧?”
“這是隱私!”
“夫妻講隱私?你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時,怎么不想想我是你老婆!”
吼聲震動屋子。
李玉龍盯她,眼神有什么在碎裂。不僅是憤怒,還有痛苦。
“好。”他點頭,聲音低下去,“既然你不信任我,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轉身進書房,砰地關門。
祝紫蘭哄豆豆,冷笑。
“作吧,等把男人作沒了,有你哭的。”
03
那夜下暴雨。
趙小麥躺在床上聽雨砸窗。
書房門一直關著。
她想起戀愛時吵架,她把他關門外,他在雨里站兩小時,最后發高燒住院。
她守他一夜,他說夢話都在道歉。
現在他連解釋都不給。
凌晨三點,她爬起來,光腳走到書房門口。
門縫沒光。她輕擰把手,門沒鎖。
李玉龍趴桌上睡了,電腦屏幕亮著。
購票頁面,上海往返,下周三出發,一周后回。
她移鼠標,想點開微信。手停半空。
看到又怎樣?真有聊天記錄,她怎么辦?
離婚?帶豆豆走?她養不活自己。
不離,刺永遠扎心里,每一天凌遲。
天亮時她做出決定。
不問。
真相撕開只會血肉模糊。
她愛李玉龍,愛這個家,愛豆豆。
只要他回頭,她可以裝聾作啞。
早餐桌,她主動給李玉龍盛粥。
“昨晚我情緒不好,對不起。”
李玉龍看她,眼神復雜。
“我也有問題。”
祝紫蘭哼一聲。
“知道錯就好。夫妻哪有隔夜仇。”
氣氛似乎緩和。
但趙小麥知道,有什么死了。
她看李玉龍喂豆豆,忽然想:如果這是別人的孩子,他為什么還能這么溫柔?
周三,李玉龍出差。
趙小麥照常上班接孩子做飯。
祝紫蘭破天荒地挑刺,幫她洗碗。
“小麥,媽以前說話直,你別往心里去。”
趙小麥擦桌子手停。
“媽,你想說什么?”
祝紫蘭搓手,欲言又止。
“玉龍壓力大。你多體諒。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又是這句話。
“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祝紫蘭眼神躲閃。
“我能知道什么?勸你好好過日子,別瞎想。”
夜里,趙小麥接李玉龍電話。背景吵,像酒吧。
“小麥,豆豆睡了?”
“睡了。”
“哦……好。”聲音含糊,“你……早點睡。”
“李玉龍。”趙小麥握緊手機,“我們談談。等你回來,好好談。”
那邊沉默很久。
“談什么?”
“談未來。我不想這樣了。要么好好過,要么……”
“要么什么?”
“分開。”
電話里只剩嘈雜音。許久,李玉龍說:“好。等我回來談。”
掛斷后,趙小麥收到林薇微信照片:上海外灘,她一個人,配文:“重逢總是美好的。”
趙小麥放大。林薇身后玻璃窗上,有模糊男性倒影,穿灰色西裝。
她認識那西裝。去年結婚紀念日,她省三月工資買的。
手機從手里滑落,砸地板。
屏幕裂開蛛網紋,像她的婚姻。
04
李玉龍回來前一天,祝紫蘭又開始作妖。這次因豆豆發燒。
“你怎么帶的孩子!夜里被子不蓋好!”
趙小麥摸豆豆額頭,滾燙。
“媽,先送醫院。”
“醫院醫院,就知道去!小孩發燒物理降溫就行!”
“豆豆燒到39度了!”
“我帶三個孩子都這么過來!就你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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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吵中,趙小麥手機響。李玉龍。
“小麥,我明天中午飛機回。”
“豆豆發燒39度,媽不讓送醫院。”
“電話給我媽。”
祝紫蘭接過去,語氣軟了。
“玉龍啊,沒事,有點低燒……現在送醫院?好好,聽你的。”
掛電話,祝紫蘭瞪趙小麥。
“滿意了?就會告狀!”
醫院里,豆豆打退燒針睡了。趙小麥守病床一夜。凌晨,她打開李玉龍郵箱。密碼豆豆生日,沒改。
收件箱有未讀郵件,三天前發。發件人:林薇。
標題:關于孩子的未來。
趙小麥手指凍僵。點三次才點開。
郵件很短:
“玉龍,我考慮很久。既然她發現,不如攤牌。孩子不能永遠沒名分。我已跟老公提離婚,他同意了。你那邊抓緊。我等你好消息。”
病房白熾燈嗡嗡響。
趙小麥關郵箱,刪記錄。她給豆豆掖被角,孩子小臉燒紅,夢里抽泣。
她俯身親額頭。
“對不起,豆豆。媽媽撐不下去了。”
清晨,她回家收拾小行李箱。只帶自己衣服、證件和豆豆周歲照。祝紫蘭還在睡。
她留下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壓茶幾上。協議里她放棄所有財產,只要豆豆撫養權。
然后她開車,去兩百公里外清心庵。
清心庵藏深山坳,青瓦白墻,古樹環抱。住持靜安師太六十多歲,眼神清澈。
“想清楚了?”
趙小麥跪蒲團上。
“想清楚了。”
“紅塵之苦,遁入空門未必能解。”
“我只求清凈。”
靜安師太看她很久。
“留下吧。先帶發修行,三月后若心意不改,再行剃度。”
趙小麥磕三個頭。
庵里日子簡單枯燥。
凌晨四點早課,六點掃落葉,七點早齋,然后誦經勞作。
粗布僧袍磨皮膚紅,齋飯清淡,晚上睡硬板床,翻身木頭吱呀。
但她竟睡很沉。沒有猜忌爭吵,沒有深夜等門焦灼。身體累到極致,心就空了。
偶爾豆豆小臉闖進夢里。她總驚醒時摸到滿臉淚。
靜安師太說:“斷舍離,最難斷情。母女情,夫妻情,都是債。”
趙小麥低頭掃地。
“師太,如果情是債,怎么還?”
“用慈悲還。慈悲不是原諒,是放下。”
她放不下。恨像藤蔓,心里越纏越緊。恨李玉龍背叛,恨林薇虛偽,更恨祝紫蘭那些年刻薄。如果沒有那些話,也許她不會這么絕望。
05
第二十天,山下小賣部阿姨捎口信:姓李男人來找,說有急事。
趙小麥撥弄佛珠。
“說我已出家,塵緣已斷。”
第二十五天,靜安師太找她。
“山下又有人來。女人帶孩子,山門跪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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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麥手指一顫。
“什么女人?”
“說你婆婆。孩子發燒,一直哭。”
豆豆。豆豆在哭。
佛珠嵌進掌心,疼鉆心。
“不見。”
“孩子哭得可憐。”
“師太……”趙小麥抬頭,眼圈紅,“我不能見。見了,這月白熬了。”
靜安師太嘆息。
“你熬的不是時間,是自己心。心若未靜,躲哪里都是牢籠。”
那晚趙小麥夢豆豆。孩子雨中哭喊媽媽,她跑過去總差一步。醒來僧袍前襟濕一片。
第三十天,農歷十五,大雨。
早課剛結束,守門小尼姑慌張跑進。
“趙師姐,山門外……那人又來了,跪雨里,勸不走。”
趙小麥擦佛像手停了。
靜安師太看她。
“去見見吧。是劫是緣,總要了斷。”
趙小麥走到大殿門口。
雨幕如簾,山門外,祝紫蘭跪青石板上,渾身濕透,懷里緊抱豆豆。
孩子臉埋奶奶頸窩,露半邊蒼白臉頰。
“小麥!趙小麥!你出來!”
祝紫蘭嘶喊劈開雨聲。
趙小麥背過身。佛珠一顆顆碾。
“施主請回。”
“我錯了!我以前不是人!”
額頭磕石板悶響,“你恨我打我都行,求你回家……豆豆不能沒媽……”
豆豆動了動,小臉轉過來。
一月不見,他瘦脫形,眼睛格外大,空洞望庵堂方向。
然后他小聲啜泣。
“媽……媽……”
那聲音像針,扎穿所有屏障。
趙小麥握緊佛珠,指甲陷掌心。疼。疼讓她清醒。
祝紫蘭抬頭,雨水沖垮臉上所有偽裝。
沒有刻薄算計,只有瀕死恐懼。她張嘴,聲音被風雨撕扯支離破碎:
“不是那樣!玉龍沒出軌!那口紅印是。”
佛珠繩猝然崩斷。
木珠噼啪砸落,滾進積水四散奔逃。
趙小麥慢慢轉身。一月來第一次正眼看祖孫。
“是什么?”聲音出奇平靜,“說清楚。”
祝紫蘭嘴唇劇烈顫抖。她抱緊豆豆,像是汲取最后勇氣。
然后她說出那句話。
那句讓趙小麥世界崩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