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chǎn)房外的走廊充斥著消毒水與緊張混合的氣味。
張欽明攥著手機在門口踱步,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我的母親李玉潔緊挨著他,嘴里不停念叨著“菩薩保佑”。
婆婆傅明華坐在長椅上,腰板挺得筆直,目光卻時不時掃向電梯口。
他們在等一個孩子的誕生。
更在等我的出現(xiàn)——或者說,在防備我的出現(xiàn)。
所有人都認定我會在今天鬧個天翻地覆。畢竟,產(chǎn)房里躺著的是我親妹妹,而她腹中的孩子,法律上是我丈夫的骨肉。
他們?yōu)榇藴蕚淞艘徽渍f辭,甚至安排了我父親守在住院部門口。
可我從頭到尾沒有露面。
直到護士抱著襁褓走出來,用公式化的聲音說“母子平安”時,另一份文件幾乎同時遞到了張欽明手中。
他低頭看去,臉上初為人父的喜悅瞬間凝固。
那份親子鑒定報告上,“排除生物學父親關(guān)系”幾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眼睛。
他猛地抬頭,眼睛赤紅地環(huán)顧四周,然后瘋了一樣開始撥打我的號碼。
一個,兩個,十個……
直到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的冰冷提示,他仍然機械地重復著撥號動作,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此時,我已坐在三萬英尺高空的航班上。
窗外云海翻涌,我安靜地關(guān)掉了那個再也響不起鈴聲的手機。
故事,要從三個月前那個本該甜蜜的夜晚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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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結(jié)婚三周年紀念日那天,我特意調(diào)了班。
下午三點就離開律所,去取了預訂的蛋糕,又繞路買了張欽明最愛的那家醬鴨。他總說那家店排隊太久,舍不得讓我等。
我想給他驚喜。
鑰匙輕輕旋開門鎖時,屋里靜悄悄的。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公司,我盤算著先布置好餐桌,再換上前天新買的裙子。
可當我放下手里的東西,準備去廚房找花瓶時,余光瞥見了客廳茶幾上的東西。
一只珍珠耳釘。
小巧的,泛著溫潤光澤,嵌在黑色大理石臺面上格外顯眼。我認得這副耳釘——上個月妹妹韓思妍生日時,我送給她的禮物。
當時她摟著我的脖子說:“姐,你對我最好了。”
我站在原地,腦子里閃過各種可能:思妍最近常來借書,可能不小心落下的;或者她來送什么東西,張欽明接待的……
但心底某個角落,有種細微的冰冷開始蔓延。
我走到陽臺,想透透氣。我們的房子在十二樓,往下能看到小區(qū)停車場。
然后我就看見了張欽明的車。
那輛黑色的SUV,正停在他常停的車位上。車窗貼著深色膜,從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但副駕駛座上有人。
我瞇起眼睛,身體不自覺地往前傾。距離太遠,我看不清臉,只能辨認出那是個長發(fā)女人。她似乎在笑,側(cè)著身,臉朝向駕駛座的方向。
駕駛座上的張欽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動作親昵得刺眼。
我抓起手機,手指顫抖著撥通張欽明的號碼。眼睛卻死死盯著樓下那輛車。
車里的人動了。
張欽明拿起手機,低頭看了看,然后對旁邊的人說了句什么。女人靠回座椅,他這才接起電話。
“喂,夢琪?”他的聲音平穩(wěn)如常,甚至還帶著點笑意,“我還在開會呢,估計要七點多才能結(jié)束。紀念日禮物我準備好了,晚上帶你吃大餐。”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陌生:“好,那你忙。”
掛斷電話后,我又看了五分鐘。
那輛車始終沒動。深色的車窗像一口幽深的井,把我所有的猜測和恐懼都吞噬進去。
最后我轉(zhuǎn)身回屋,換上平常的衣服,把蛋糕放進冰箱,醬鴨扔進了垃圾桶。
晚上七點半,張欽明準時回家,手里捧著一大束玫瑰。
“老婆,三周年快樂!”他笑得燦爛,眼角有細細的紋路。這個笑容我愛了七年,從大學到婚姻。
現(xiàn)在卻只覺得胃里翻攪。
他走近想抱我,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他神色微頓。
“沒什么,有點累。”我轉(zhuǎn)身走向餐桌,“吃飯吧。”
那頓飯我們吃了很久。他說了很多公司的事,說明年的晉升機會,說想換輛更大的車,說等有空了帶我去北海道看雪。
我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聲。
直到他提到思妍。
“對了,思妍下午來了一趟,把她之前借的專業(yè)書還回來了。這丫頭,最近好像談戀愛了,整個人都神采飛揚的。”
我抬起眼睛看他:“是嗎?她沒跟我說。”
“可能不好意思吧。”他夾了塊排骨放到我碗里,“你是她姐,她遲早會告訴你的。”
“她落了只耳釘在客廳。”我慢慢說。
張欽明的筷子停在半空,只有一瞬,快到幾乎無法捕捉。
“是嗎?我沒注意。”他繼續(xù)吃飯,咀嚼的動作卻變得有些僵硬,“可能是上次來就落下了,你收起來吧,下次見到她再給。”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夜深了,張欽明很快睡著,呼吸均勻綿長。我睜著眼看天花板,腦子里反復播放著下午看到的畫面。
那只珍珠耳釘此刻就在我的睡衣口袋里,被我攥得溫熱。
也許是我多心了。
也許只是巧合。
可心底那個冰冷的聲音越來越大:韓夢琪,別騙自己。
我輕輕起身,拿起張欽明的手機。密碼是我們結(jié)婚日期,他一直沒改。
微信聊天列表很干凈,和思妍的對話停留在三天前,內(nèi)容是關(guān)于一本法律書籍的推薦。
短信、通話記錄,都沒有異常。
就在我準備放下手機時,一條未讀的郵箱通知跳了出來。發(fā)件人是“云存儲備份提醒”。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進去。
那是一個自動備份的相冊鏈接,需要密碼。我試了張欽明常用的幾個密碼,都不對。
最后輸入了思妍的生日。
相冊打開了。
02
屏幕的光在黑暗里刺得眼睛發(fā)疼。
相冊里全是照片,時間跨度將近一年。最早的一張是去年夏天,思妍穿著吊帶裙,在我家陽臺上回頭笑。
背景里的茶幾上,還擺著我從云南帶回來的陶罐。
那時候我在干什么?哦,想起來了,去年七月我去上海參加了一個為期十天的培訓。張欽明說一個人在家無聊,思妍正好放暑假,常來陪他吃飯。
照片一張張往下滑。
有思妍在廚房做飯的背影,圍著我的碎花圍裙;有她和張欽明在沙發(fā)上看電影的側(cè)影,她的頭靠在他肩上;甚至有兩人在臥室的合影,張欽明從背后抱著她,兩人對著鏡子笑。
最后一張,是上周拍的。
思妍坐在我常坐的梳妝臺前,手里拿著我的口紅。張欽明站在她身后,雙手搭在她肩上,低頭吻她的頭發(fā)。
拍照時間是下午兩點十七分。
那個時間,我正在律所和客戶開會,為了張欽明公司的一個合同糾紛焦頭爛額。
我放下手機,走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
冷水潑在臉上,才勉強壓住喉嚨里翻涌的惡心感。鏡子里的女人臉色慘白,眼睛里有血絲,嘴角卻在向上扯。
我竟然在笑。
真是荒唐。結(jié)婚三年的丈夫,和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妹妹。他們在我買的床上,在我的家里,用我精心布置的一切,編織了整整一年的謊言。
而我像個傻子,每天為這個家奔波,為張欽明的事業(yè)鋪路,為思妍的前程操心。
我回到臥室,張欽明還在熟睡。月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臉上,這張曾經(jīng)讓我心動的臉,此刻陌生得可怕。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在律所走廊遇到合伙人陳律師時,他多看了我兩眼:“小韓,臉色不太好,生病了?”
“沒事,昨晚沒睡好。”我擠出笑容。
坐進辦公室,我打開電腦,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桌面壁紙還是我和張欽明的婚紗照,他穿著白色西裝,我披著婚紗,兩人在沙灘上奔跑。
那天的陽光很好,他說會愛我一生一世。
我關(guān)掉照片,打開搜索引擎,輸入“私家偵探”。篩選了幾家,最終選定一個評價相對可靠的,發(fā)了咨詢郵件。
下午收到回復,約了第二天中午在咖啡館見面。
偵探姓趙,四十多歲模樣,話不多,但眼神很銳利。我簡單說了情況,他點點頭,報了個價。
“我需要他們出軌的確鑿證據(jù),照片、視頻、開房記錄,越詳細越好。”我把一個信封推過去,里面是定金。
趙偵探收好信封:“韓小姐,這種事我見多了。但親妹妹和丈夫……你確定要查到底?”
“確定。”我的聲音很平靜,“知道得越清楚,我才能越早解脫。”
他看了我?guī)酌耄c點頭:“一周內(nèi)給你初步結(jié)果。”
走出咖啡館時,陽光刺眼。我站在路邊,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里。
回家?那里全是背叛的痕跡。
回父母家?母親李玉潔肯定會拉著我問東問西,然后嘮叨我怎么還不生孩子。
最后我去了江邊,坐在長椅上發(fā)呆。
手機響了,是思妍。
“姐,你在哪兒呢?”她的聲音輕快甜美,“媽說這周末家庭聚餐,姐夫來嗎?”
“他應該來。”我看著江面上來往的船只,“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我啊,就在準備畢業(yè)論文嘛。”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姐,其實……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事?”
“電話里說不清楚,周末見面說吧。”她的語氣有些微妙,“是好事,真的。”
掛斷電話后,我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它自動熄滅。
好事?
對我而言,這世上恐怕再也不會有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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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末的家庭聚餐,氣氛從一開始就很奇怪。
母親李玉潔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都是張欽明和思妍愛吃的。父親胡長健坐在主位,神情嚴肅地翻著報紙。
張欽明遲到了二十分鐘,進門時連聲道歉。
“公司臨時有事,抱歉抱歉。”他脫下外套,很自然地掛在我旁邊的椅背上。
思妍從廚房端出最后一道湯,看到張欽明,眼睛明顯亮了一下:“姐夫來啦。”
“思妍今天真勤快。”張欽明笑著說,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才移開。
那兩秒被我精準捕捉。
吃飯時,母親不停地給張欽明和思妍夾菜。
“欽明多吃點,最近都瘦了。思妍也是,學習不要太拼命,身體要緊。”
父親則關(guān)心張欽明的工作:“晉升的事有眉目了嗎?需要打點的地方盡管說,我還有些老關(guān)系。”
張欽明恭敬地回答:“差不多了,下個月應該就能定下來。謝謝爸關(guān)心。”
我沉默地吃著飯,像個局外人。
直到母親把話題轉(zhuǎn)向我:“夢琪啊,你們結(jié)婚也三年了,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你今年都二十九了,再不生就是高齡產(chǎn)婦了。”
張欽明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閃爍。
“媽,這事不急。”我淡淡地說。
“怎么不急?”母親放下筷子,“你們現(xiàn)在條件多好,房子車子都有,欽明事業(yè)也穩(wěn)定。我像你這個年紀,思妍都會打醬油了。”
思妍忽然放下碗,眼圈毫無預兆地紅了。
“怎么了這是?”母親立刻緊張起來。
“媽,爸,姐夫,姐……”思妍的聲音哽咽,“我有件事,瞞了你們很久……今天必須說了。”
張欽明的臉色變了。
父親皺起眉頭:“什么事這么嚴重?”
思妍的眼淚掉下來,她捂住臉,肩膀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目光卻不敢看我。
“我……我懷孕了。”
飯桌上死一般的寂靜。
母親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父親瞪大了眼睛。張欽明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桌布。
而我,竟然異常平靜。
“懷、懷孕了?”母親的聲音在發(fā)抖,“誰的?你什么時候談的男朋友?怎么不跟家里說?”
思妍搖搖頭,眼淚流得更兇:“不是男朋友……是……是姐夫的。”
時間仿佛凝固了。
母親張著嘴,半天發(fā)不出聲音。父親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響聲。
“你說什么?!”
張欽明終于抬起頭,臉色慘白:“思妍,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思妍哭得梨花帶雨,“我和姐夫……我們一年前就開始了。我知道我不對,我對不起姐姐,可是……可是我愛他啊……”
“混賬!”父親一巴掌拍在桌上,碗碟震得哐當作響。他死死盯著張欽明:“你給我解釋清楚!”
張欽明嘴唇顫抖,好半天才擠出聲音:“爸,媽,夢琪……這件事……這件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我的聲音在安靜的餐廳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我。
張欽明看著我,眼神里有哀求,有慌亂,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夢琪,你聽我說。”他深吸一口氣,“思妍懷孕……其實是為了你。”
我笑了:“為了我?”
“對。”張欽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速加快,“你知道的,我們結(jié)婚三年一直沒孩子。
去醫(yī)院檢查過,是你的問題……輸卵管堵塞,自然受孕概率很低。”
母親倒吸一口涼氣:“夢琪,你從來沒說過!”
我確實沒說過。因為檢查結(jié)果是我的隱私,我只告訴了張欽明。
“我和思妍商量了很久。”張欽明繼續(xù)說,聲音漸漸平穩(wěn),像是在背誦演練好的臺詞,“思妍說,她愿意幫我們。
做試管嬰兒,用我的精子和她的卵子,孩子生下來就是我們的。
這樣我們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思妍適時地接話,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姐,我真的只是想幫你。
你和姐夫感情那么好,不該因為沒有孩子影響婚姻。
我是你親妹妹,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所以你們就在我的床上做愛?”我輕聲問。
張欽明的表情僵住了。
思妍的哭聲也戛然而止。
“夢琪,你……”母親想說什么,被我打斷了。
“媽,你是信他們這套說辭,還是信你親眼看見的事實?”我站起來,從包里拿出手機,打開云相冊,遞到父母面前。
照片一張張滑過。
母親的臉色從震驚到蒼白,最后變得鐵青。父親的手在顫抖,他摘下眼鏡,重重地揉著眉心。
“這……這是……”母親的聲音破碎不堪。
“這是我丈夫手機自動備份的照片,密碼是我妹妹的生日。”我把手機收回來,看向張欽明,“代孕?張欽明,試管嬰兒需要經(jīng)過正規(guī)醫(yī)療機構(gòu),需要簽署協(xié)議,需要夫妻雙方同意。
你們呢?背著我上床一年,現(xiàn)在懷孕了,編出這么個荒唐的理由?”
張欽明猛地站起來:“夢琪!我們真的是為你好!”
“為我好?”我笑出了眼淚,“張欽明,我輸卵管堵塞,但我們從沒放棄過治療。醫(yī)生說過,還有機會。而你,你選擇了最簡單的辦法——和我妹妹上床。”
思妍撲過來想拉我的手:“姐,你聽我說……”
我甩開她:“別碰我。”
餐廳里只剩下思妍壓抑的抽泣聲。
許久,父親緩緩開口:“這件事……太丟人了。傳出去,我們胡家的臉往哪兒擱?”
母親看看我,又看看哭成淚人的思妍,忽然說:“夢琪……既然思妍已經(jīng)懷了,孩子是無辜的。
要不……你就當是代孕?反正思妍是你親妹妹,血緣上也是一家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媽,你說什么?”
“我說,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母親避開我的目光,“總不能讓孩子沒爸爸吧?欽明事業(yè)正在上升期,鬧大了對他影響不好。你們姐妹……以后還是親人……”
我看看母親,看看父親,看看張欽明,最后看向思妍。
她低著頭,手放在小腹上,嘴角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那一刻我明白了。
這出戲,他們早就排練好了。而我父母的選擇,也在他們的計算之內(nèi)。
04
那晚我沒有回家。
在酒店開了一間房,關(guān)掉手機,盯著天花板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開機,幾十個未接來電和短信涌進來。有張欽明的,有母親的,有父親的,甚至還有婆婆傅明華的。
我一條都沒回。
中午回到律所,陳律師把我叫進辦公室。
“小韓,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他遞給我一杯熱茶,“昨天你爸媽找到律所來了,臉色很難看。”
我接過茶杯,指尖冰涼:“一點家事,讓您見笑了。”
陳律師嘆了口氣:“我做了三十年律師,什么家事都見過。如果需要幫助,律所有專業(yè)的婚姻家庭律師。”
“謝謝,我會考慮的。”
下午,張欽明直接來律所找我。前臺攔不住,他闖進我的辦公室,反手鎖上了門。
“夢琪,我們談談。”他眼下一片烏青,顯然也沒睡好。
“談什么?談你和思妍的愛情故事?”我繼續(xù)整理案卷,頭也不抬。
“我知道你生氣,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走過來,試圖拉我的手,“我和思妍……開始是個錯誤。
但后來她說愿意幫我們代孕,我想著,這也許是個辦法……”
“錯誤?”我抬頭看他,“張欽明,錯誤持續(xù)一年就不叫錯誤了,叫選擇。你選擇背叛我,選擇傷害我,現(xiàn)在還想讓我接受你的選擇帶來的后果?”
他啞口無言。
“孩子你打算怎么辦?”我問。
他猶豫了一下:“思妍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了,不能打掉。而且……那畢竟是我的骨肉。”
“所以呢?”
“夢琪,我們能不能……先維持現(xiàn)狀?”他的語氣近乎哀求,“思妍生下孩子后,我們就當是代孕,孩子歸我們撫養(yǎng)。她還是你妹妹,一切都不會變……”
“一切都不會變?”我笑了,“張欽明,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從你和她上床那一刻起,一切就都變了。”
他臉色難看起來:“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讓思妍去打胎?她是孕婦,有風險!而且那也是條生命!”
“所以你選擇犧牲我。”我平靜地說。
他愣住。
“在你、思妍、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和我之間,你選擇了犧牲我。”我站起來,走到窗邊,“因為我是最懂事的一個,最不會鬧的一個,對嗎?”
“夢琪……”
“出去。”我背對著他,“我現(xiàn)在不想看見你。”
他在我身后站了很久,最后還是離開了。
晚上,我主動回了父母家。
母親看到我,表情復雜:“回來了?吃飯了嗎?”
“吃了。”我坐到沙發(fā)上,“爸呢?”
“在書房生悶氣。”母親坐到我旁邊,欲言又止,“夢琪啊,媽昨天說的話是欠考慮,但媽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讓我接受丈夫和妹妹的孩子?”
母親臉色一僵:“那你說怎么辦?思妍已經(jīng)懷了,難道真讓她去打胎?她身體本來就弱,萬一出事怎么辦?再說了,那孩子怎么說也是我們胡家的血脈……”
“所以還是我的錯?”我看著她,“因為我生不了,所以我的丈夫找我妹妹生孩子是合理的?媽,思妍是你女兒,我就不是?”
母親的眼睛紅了:“媽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兩個都是媽的心頭肉,媽看著你們這樣,心里也疼啊……”
“那就讓思妍去打掉孩子,和張欽明斷絕關(guān)系。”我語氣強硬。
“不可能。”父親從書房走出來,臉色陰沉,“事情已經(jīng)傳出去了。今天早上,你婆婆傅明華打電話來,說她知道思妍懷孕的事了。”
我心里一沉:“她怎么知道的?”
“思妍自己說的。”父親重重地坐下,“她說要給孩子一個名分,不能再瞞著長輩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思妍把消息捅到婆婆那里,就是斷了我所有退路。傅明華一直想要孫子,為此沒少給我壓力。現(xiàn)在知道思妍懷了張家的血脈,她會站在誰那邊,不言而喻。
果然,第二天傅明華就約我見面。
在茶樓包廂里,這位一向矜持的婆婆難得地放低了姿態(tài)。
“夢琪,媽知道這件事你受委屈了。”她給我倒了杯茶,“欽明不是東西,思妍也不懂事。但孩子是無辜的,現(xiàn)在月份大了,打掉太傷身體。”
我沉默地聽著。
“你看這樣行不行?”傅明華小心地觀察我的表情,“思妍生下孩子后,孩子就歸你們撫養(yǎng),算你們的孩子。
思妍那邊,我們給她一筆補償,讓她以后不要再打擾你們的生活。”
“她能同意?”
“會同意的。”傅明華語氣肯定,“思妍那孩子我了解,心軟,而且她自己也說,是為了幫你才這么做的。”
我?guī)缀跻湫Τ雎暋?/p>
為了幫我?所以和我丈夫上床?所以在我家里做愛拍照?所以懷了孩子后第一時間通知所有人?
“媽,如果我不接受呢?”我問。
傅明華的笑容淡了:“夢琪,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你和欽明結(jié)婚三年,感情一直很好,難道要因為這件事離婚?離了婚,你就是二婚,以后怎么辦?”
“所以為了不讓我成為二婚,我就得接受丈夫的私生子?”
“那不是私生子!”傅明華的聲音提高了些,“那是代孕!是思妍幫你生的孩子!”
“有協(xié)議的代孕叫代孕,沒協(xié)議的叫出軌。”我站起來,“媽,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需要時間考慮。”
離開茶樓時,陽光很好。
我站在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陌生得可怕。
丈夫、妹妹、母親、婆婆……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我應該接受,應該忍讓,應該為了“大局”犧牲自己。
可憑什么?
手機響了,是趙偵探。
“韓小姐,初步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有些發(fā)現(xiàn)……你可能需要親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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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和趙偵探約在郊外一個安靜的咖啡館。
他遞給我一個文件袋,厚度讓我心驚。
“這是過去三個月的記錄。
張欽明和韓思妍每周至少見面兩次,地點包括您家、酒店、以及韓思妍的出租屋。”趙偵探的聲音很平靜,“酒店記錄顯示,他們從去年九月開始就有開房記錄,頻率不低。”
我翻開文件,第一頁就是開房記錄的復印件。
張欽明的身份證號,韓思妍的身份證號,時間、酒店、房號,清清楚楚。
最近的一次是兩周前,那時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勁,而他們還在酒店私會。
“另外,這是上周拍到的。”趙偵探遞過幾張照片。
照片里,張欽明和韓思妍在一家母嬰店。韓思妍拿起一件嬰兒服,笑著給張欽明看。張欽明摟著她的腰,低頭在她耳邊說著什么。
畫面溫馨得刺眼。
“還有這個。”趙偵探最后拿出一個U盤,“我在韓思妍的出租屋裝了竊聽器,錄到一些對話。”
我接過U盤,手在顫抖。
“韓小姐,我建議您先做好心理準備。”趙偵探看著我,“有些內(nèi)容……可能會讓您更難受。”
回到暫住的酒店,我把U盤插進電腦。
錄音文件很長,我直接從最新日期開始聽。
先是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韓思妍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姐夫,你說姐會同意嗎?”
張欽明:“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媽和我媽都站在我們這邊,她一個人能翻出什么浪?”
“可是……我總覺得對不起姐姐。”
“傻丫頭,這不都是為了我們嗎?”張欽明的聲音溫柔得陌生,“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就說孩子體質(zhì)弱,需要生母照顧。慢慢讓夢琪接受你搬進來的事實。”
韓思妍輕笑:“那以后呢?孩子叫我媽媽還是小姨?”
“當然是媽媽。夢琪那邊……看情況吧。如果她識相,還能當名義上的張?zhí)H绻蛔R相……”
“如果不識相怎么樣?”
張欽明沉默了幾秒:“那就離婚。反正她現(xiàn)在手里沒證據(jù),真要打官司,她也分不到多少財產(chǎn)。”
“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張欽明的語氣冷了下來,“結(jié)婚三年肚子都沒動靜,她媽還總來要錢。思妍,只有你才是真心對我好。”
錄音到這里暫停,然后是親吻的聲音。
我關(guān)掉音頻,走到衛(wèi)生間,對著馬桶干嘔。
什么代孕,什么為了幫我,全是謊言。他們要的是一步步逼我讓位,讓韓思妍名正言順地成為張?zhí)?/p>
而我,會成為那個“不能生育還善妒”的前妻。
冷靜下來后,我重新打開文件袋,仔細翻看每一份材料。
趙偵探的調(diào)查很詳細,包括張欽明的銀行流水。我發(fā)現(xiàn)最近三個月,他有幾筆大額轉(zhuǎn)賬,收款人都是韓思妍。
總計三十萬。
備注是“營養(yǎng)費”。
真大方。我陪他白手起家,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時候,他可從來沒這么大方過。
手機震動,是母親。
“夢琪,你婆婆說,想讓我們兩家一起開個會,把這件事定下來。”母親的聲音小心翼翼,“你……能回來一趟嗎?”
“定下來?”我問,“定什么?”
“就是……思妍懷孕期間怎么安排,孩子出生后怎么撫養(yǎng)……”母親越說聲音越小,“欽明和他爸媽都會來。”
“好。”我說,“我回去。”
“你同意開會了?”母親有些意外。
“同意。”我平靜地說,“是該好好談談了。”
掛斷電話后,我開始收拾東西。
回到那個充滿背叛的家,打開衣柜時,發(fā)現(xiàn)我的衣服被挪到了一邊,中間掛了好幾件韓思妍的孕婦裝。
梳妝臺上,我的護膚品被推到角落,中間擺著她的瓶瓶罐罐。
浴室里,多了一對粉色情侶牙刷。
我站在臥室中央,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可笑。
他們連掩飾都懶得做了。
晚上張欽明回來,看到我在家,愣了一下:“夢琪?你回來了?”
“這是我家,我不能回來?”我坐在沙發(fā)上,翻著雜志。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走過來,想坐到我旁邊,我挪開了位置。
他尷尬地站著:“明天爸媽他們過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談什么?談你和我妹妹的未來規(guī)劃?”
“夢琪,你別這樣……”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恨我,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總要向前看,對不對?”
“張欽明。”我放下雜志,抬頭看他,“你愛過我嗎?”
他愣住了。
“我是說,真的愛過。不是因為我爸能幫你,不是因為我能在事業(yè)上幫你,就是單純地愛我這個人。”
他的眼神閃爍:“當然愛過。”
“那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愛的?”我問,“是從我輸卵管檢查結(jié)果出來的那天?還是從思妍第一次對你笑的那天?”
張欽明臉色變了:“夢琪,你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我們改天再談。”
他逃也似的進了書房。
我看著緊閉的書房門,笑了。
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
第二天,兩家人在我家客廳齊聚。
公公張建國沉默地抽煙,婆婆傅明華拉著韓思妍的手噓寒問暖。我父母坐在一邊,臉色都不好看。
韓思妍穿著寬松的連衣裙,小腹已經(jīng)有明顯的隆起。她依偎在母親身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張欽明坐在我對面,不敢看我的眼睛。
“今天把大家叫來,是想說說思妍懷孕的事。”傅明華先開口,“孩子已經(jīng)四個月了,不能再拖。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讓思妍搬過來住,方便照顧。”
我母親皺眉:“搬過來?那夢琪……”
“夢琪還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傅明華連忙說,“思妍只是暫住,等孩子生下來,再作打算。”
“打算?”我輕聲問,“什么打算?”
傅明華擠出一個笑容:“夢琪啊,媽知道你委屈。
但思妍是你親妹妹,她愿意幫你,這份心意很難得。
等孩子生下來,你愿意養(yǎng),孩子就跟你姓韓。
你要是不愿意,我們張家來養(yǎng)。”
“那思妍呢?”我問,“她生下孩子后怎么辦?”
韓思妍的眼圈立刻紅了:“姐,我不要什么,我就是想幫你……”
“幫我需要和我丈夫上床?”我笑了,“思妍,這里沒外人,就別演戲了。你和張欽明在一起一年,懷孕后才說是代孕。這世上哪有這種代孕?”
“夢琪!”母親喝止我。
“媽,讓她說。”父親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我今天也想聽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起來,走到電視柜前,打開抽屜,拿出趙偵探給我的文件袋。
“這是我請私家偵探調(diào)查的結(jié)果。”我把文件袋扔在茶幾上,“過去一年,張欽明和韓思妍開房記錄四十七次。
在我家私會的照片,銀行轉(zhuǎn)賬記錄,還有……”
我看向張欽明:“你們計劃等我同意‘代孕’后,一步步逼我離婚的錄音。”
張欽明的臉瞬間慘白。
韓思妍尖叫起來:“你偷聽我們?!”
“不然呢?”我看著她,“等著你們把我掃地出門?”
傅明華顫抖著手打開文件袋,抽出照片和記錄。每看一張,臉色就白一分。
公公張建國猛地站起來,一巴掌扇在張欽明臉上:“畜生!”
張欽明捂著臉,不敢說話。
“現(xiàn)在,”我平靜地說,“還有人覺得這是‘代孕’嗎?”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母親哭著開口:“那……孩子怎么辦?思妍已經(jīng)四個月了……”
“生下來。”我說。
所有人都愣住了。
“孩子可以生下來。”我繼續(xù)說,“但有兩個條件。
第一,張欽明必須把他名下的一半財產(chǎn)轉(zhuǎn)給我,作為對我的補償。
第二,孩子出生后,必須做親子鑒定。”
張欽明猛地抬頭:“親子鑒定?你懷疑孩子不是我的?!”
“不。”我看著他,“我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孩子是怎么來的。是出軌,是背叛,不是你們粉飾太平的‘代孕’。”
傅明華急了:“這傳出去,張家的臉往哪兒擱?!”
“張家的臉是臉,我的臉就不是臉?”我反問。
“夢琪,你非要鬧得這么難看嗎?”母親哭著說。
“難看?”我笑了,“媽,從他們上床那一刻起,這件事就已經(jīng)難看了。現(xiàn)在我只是把遮羞布扯下來而已。”
張欽明盯著我,眼神從哀求漸漸變成陰冷。
“韓夢琪,你真要這樣?”
“是你們逼我的。”
他深吸一口氣:“好。財產(chǎn)我可以轉(zhuǎn),親子鑒定也可以做。但你要答應我,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我們還是一家人,孩子生下來,你要對他好。”
“我答應。”我說。
傅明華還想說什么,被公公拉住了。
父親重重地嘆了口氣:“造孽啊……”
協(xié)議當場擬好。張欽明名下兩套房產(chǎn)、一輛車、以及一百二十萬存款,轉(zhuǎn)到我名下。條件是我不再追究他們的出軌,并且接受孩子出生后成為家庭一員。
張欽明簽完字,看著我:“你滿意了?”
“很滿意。”我把協(xié)議收好,“明天就去辦過戶手續(xù)。”
那晚,韓思妍還是住進了我家。
她挺著肚子,住進了次臥。張欽明想陪她,被我一句話堵了回去:“協(xié)議上說,在孩子出生前,你還是我丈夫。睡書房吧。”
他咬咬牙,抱著被子去了書房。
夜深人靜時,我站在陽臺上,看著城市的燈火。
口袋里,另一份協(xié)議靜靜躺著。
那是趙偵探今天剛給我的——張欽明公司股權(quán)的代持協(xié)議復印件。原來他早就把大部分資產(chǎn)轉(zhuǎn)移到朋友名下,留給我的只是冰山一角。
還好,我早有準備。
這場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