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咚、咚、咚。”
凌晨兩點，敲門聲。
我從床上彈起來，心臟狂跳。
“誰？”
“您好，酒店例行查房。” 門外是一個沉悶的男聲。
我皺起眉，披上衣服，剛準備走向貓眼。
“別開門！”
一聲尖利的女人嘶吼，從隔壁傳來！
“別開門！那個人！他沒有工牌！他長得和電視上那個通緝犯一模一樣！”
我全身的血，瞬間涼了。
01.
我叫王錚，四十三歲，一家醫藥公司的銷售經理。
這次來A市，是跑一個大單子。
但事情，黃了。
我忙活了三個月，資料、數據、請客吃飯，什么都做到了。
最后，客戶還是選了我的死對頭，劉輝。
“王哥，沒辦法。” 客戶在飯局上拍著我的肩，“劉總那邊，給的‘誠意’，實在是……你懂的。”
我懂。
我懂他嗎。
劉輝這人，做事沒底線。為了拿單子，什么臟手段都使得出來。
我氣得在酒店房間里摔了杯子。
這次單子丟了，我回去沒法跟老婆孩子交代。下半年的獎金全泡湯了，兒子的補習班費用還指望這個呢。
我住的這家酒店，叫“金輝商務酒店”。
不新，也不舊。
好處是離客戶公司近，壞處是，隔音差得要命。
我住在1208。
剛入住的時候，我就聽見隔壁1210，一對男女在吵架。
聲音不大，但聽得清。
“……你到底什么時候跟你老婆攤牌？”
“……你再給我點時間，快了快了……”
我搖搖頭，中年男女那點破事，懶得聽。
我開了電視。
本地新聞正在播報一則通緝令。
“……犯罪嫌疑人高軍，男，三十八歲，身高一米八左右，平頭，左臉頰有一道淺疤……”
“該嫌疑人涉嫌多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專門針對外地出差的商務人士……”
“……警方提醒廣大市民，尤其是入住酒店的旅客，一定要提高警惕……”
畫面上，是一張很模糊的監控截圖。
我當時心里還咯噔一下，隨手把房門的反鎖鏈給掛上了。
我太累了。
簽單失敗，一肚子火，喝了半瓶悶酒。
我關了電視，倒頭就睡。
我發誓，我睡得死死的。
如果不是那個敲門聲。
02.
“咚、咚、咚。”
聲音不急，但很有力。
凌晨兩點零三分。
我看了眼手機。
“誰啊？” 我喊了一聲，帶著濃濃的起床氣。
“您好，酒店例行查房。” 門外的聲音，很平靜，但很陌生。
“查房？” 我火氣一下就上來了。
“你們酒店怎么回事？三更半夜查房？還讓不讓人睡了！”
我趿拉著拖鞋，準備去貓眼看看，是哪個不上道的服務員。
就在我手剛要碰到門板的時候。
“別開門！”
隔壁，1210的那個女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那不是吵架，那是純粹的恐懼。
“別開門！那個人不對勁！”
我停住了。
“女士，請你安靜一點。” 門外的男人，聲音還是那么平。
“我看到你了！” 隔壁的女人在嘶吼，“你根本不是服務員！你沒有工牌！”
“你……你長得和電視上那個通緝犯一模一樣！”
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通緝犯？
高軍？
我猛地退后兩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了。
這次，敲的是我的門。
“王先生，是吧？請您開門配合一下。”
他知道我姓王！
我登記入住的信息！
我的腿開始發軟。
“王先生？您在里面嗎？”
他的聲音，依然沉穩。
“再不開門，我們可要用備用卡了。”
他有備用卡？！
我慌了，手忙腳亂地去找手機。
“救命啊！” 隔壁的女人開始砸門，“保安！保安！有殺人犯！”
“吵死了。”
門外，那個男人，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
然后，我聽到了“滴”的一聲。
是刷卡的聲音。
不是我的門。
是1210！他真有卡！
“啊——！”
1210的女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慘叫。
然后，“砰”的一聲。
是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一切，都安靜了。
03.
走廊里，死一樣地寂靜。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隔壁，沒聲音了。
那個女人，不叫了。
那個男人，也不說話了。
發生了什么？
我大氣不敢出。
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挪到貓眼前。
我貼上去。
走廊里，空蕩蕩的。
燈光昏黃。
什么人都沒有。
他進隔壁了？還是他走了？
我不知道哪個更可怕。
我顫抖著手，拿起手機。
我沒有打110。
我怕。
我怕我一開口，隔壁那個“通緝犯”就能聽到。
我撥了“0”，前臺。
“嘟……嘟……”
快接啊！
“您好，前臺。” 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
“1208。” 我壓著嗓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我隔壁……”
“先生？您怎么了？大聲點。”
“我隔壁！1210！可能出事了！” 我低吼道，“有人冒充查房！我隔壁女人尖叫，說他是通緝犯！然后他刷卡進去了！現在沒聲音了！”
“什么？！”
前臺那頭，瞬間清醒了。
“先生！您千萬別開門！把反鎖鏈掛上！”
“我掛了！我掛了！”
“我們馬上派保安上去！馬上！”
電話掛了。
我靠在門上，心臟快從喉嚨里跳出來。
我再次湊到貓眼上。
就在這時——
1210的房門，開了。
那個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還是那身“制服”，但帽子壓得更低了。
他沒走。
他沒走！
他手里，好像……還拖著什么東西？
不，看錯了，他兩手空空。
他慢慢地，走到了我的1208門口。
他停下了。
他就站在我的門前。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退后。
他……他知道我在看他！
他是不是聽到了我剛才打電話？
我捂著嘴，縮到墻角。
一秒，兩秒……
走廊里，傳來了電梯“叮”的聲音。
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保安！這邊！”
是前臺的聲音。
我再去看貓眼。
那個男人，不見了。
他跑了！
04.
“王先生！王先生您沒事吧！”
保安用對講機喊話。
“我沒事！剛那個人呢？”
“往安全通道跑了！老張去追了！”
我這才敢打開門上的反鎖鏈。
兩個保安，一個前臺經理，都站在門口，氣喘吁吁。
“王先生，您別怕，安全了。” 經理是個小伙子，臉都白了。
“1210！” 我指著隔壁，“快！那個女人！她出事了！”
經理一聽，趕緊過去敲門。
“咚咚咚！女士？您開開門？”
沒人應。
“女士？您沒事吧？”
還是沒人應。
“壞了。” 經理回頭看保安，“拿卡，開門！”
保安拿出一張總卡，“滴”的一聲。
門開了。
屋里，漆黑一片。
“開燈！”
燈亮了。
我伸頭過去看。
房間里……是空的。
不，不是空的。
床很亂，被子掉在地上。
地上，有女人的高跟鞋，還有……一件男人的西裝外套。
“人呢？” 保安也懵了。
“沒人啊。”
“不可能！” 我喊道，“我親耳聽到的！她尖叫！她喊救命！”
“王先生，” 經理咽了口唾沫，“您看，這……這像是吵架剛走的樣子啊。”
“吵架？”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吱呀”一聲。
我們三個，嚇得同時退了一步。
一個女人，裹著浴袍，擦著頭發，從里面走了出來。
就是1210的那個女人。
她看起來三十多歲，長得還挺漂亮，就是一臉的不耐煩。
“你們……干什么的？” 她看到我們三個大男人堵在門口，很不高興。
“女士！” 經理松了口氣，“您……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您剛才……是不是尖叫了？”
“尖叫？” 女人嗤笑一聲，"我跟我男朋友吵架呢。他剛走。怎么，吵架不行啊？"
我徹底愣住了。
“不對！” 我沖了過去，“不是！你明明喊的是‘別開門’！你還喊‘通緝犯’！”
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看一個神經病。
“先生，你誰啊？”
“你是不是喝多了？做什么噩夢了？”
“什么通緝犯？莫名其妙。”
“我……”
“我沒喊！” 女人提高了聲音，“我就是跟我男朋友吵架聲音大了點！他剛從安全通道走了！你們追的，是不是他？”
保安老張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經理，沒追上，人跑樓梯間沒影了。”
“聽見沒？” 女人抱著胳膊，“那是我男朋友！不是什么通緝犯！”
“趕緊走吧，我要睡覺了！”
“砰！”
她把門，狠狠地甩上了。
05.
我站在走廊里。
保安和經理，都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我。
“王先生，” 經理尷尬地笑了笑，“這……這是個誤會。”
“您看，都凌晨三點了，您也早點休息。”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他們走了。
我一個人，回了1208。
我坐在床上，腦子一片混亂。
是我做夢嗎？
不可能。
那聲“通緝犯一模一樣”的尖叫，那么真實。
她為什么要撒謊？
她看我的眼神，根本不是不認識。
是……是警告。
她在警告我，別多管閑事！
她那個“男朋友”，就是那個假查房的男人！
他們是一伙的？
可他們為什么要演這出戲？
那個男人，既然有卡，為什么不直接刷卡進我房間？
他在試探我？
試探我睡沒睡？
我越想，后背越冷。
這事，跟我那個黃了的單子，有沒有關系？
劉輝……
那個通緝犯高軍，新聞上說，專門搶劫商務人士。
如果我死了。
死在A市的酒店里。
被一個“通緝犯”殺了。
誰會懷疑到劉輝頭上？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天快亮了。
我一晚上沒合眼。
我受不了了。
這酒店，我一秒鐘都不想待了。
我收拾好行李，我要退房。
我不管什么單子了，保命要緊。
我拉著箱子，打開了房門。
隔壁1210的門，也開了。
那個女人，化好了妝，提著一個精致的包，走了出來。
她也看到了我。
我們四目相對。
她沖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然后，她按了電梯，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我沒跟她乘同一班電梯。
我等了下一班。
我到前臺，退房。
“王先生，這么早？”
“不退房，” 我改了主意，“我換個房間。”
“我不能走。”
我如果現在走了，劉輝就知道我怕了。
我如果死了，保險公司會賠錢。
但如果我只是“被騷擾”，我可以報警。
我要拿到證據。
“給我換到樓層高一點，必須是電梯口，人多的地方。”
“好的，給您換到2101。”
我剛拿到新房卡。
酒店大門的旋轉門，“嘩啦”一下。
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快步走了進來。
帶頭的那個，表情極其嚴肅。
他徑直，走到了前臺。
“經理。”
“哎，張隊，您怎么來了？” 經理趕緊迎上去。
張隊沒理他。
他的目光，掃過大堂，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他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又看了看我。
“王錚？”
“是……是我。” 我心里一緊。
“你別緊張。” 張隊朝我走來，“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我們來，是想跟你核實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昨晚……是不是見過她？”
張隊舉起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我認識。
就是隔壁1210，那個剛沖我詭異一笑的女人。
“見過！” 我趕緊說，“她住我隔壁！她……”
“她叫什么？”
“我不知道。她……”
“她叫李悅。” 張隊打斷我，“是華天集團副總的秘書。”
華天集團……
就是我這次的客戶！
“張隊，” 我急了，“這個女人有問題！她和昨晚那個假查房的男人是一伙的！那個男人可能是通緝犯高軍！”
張隊和旁邊的警察，對視了一眼。
“高軍？” 張隊皺起眉，“你為什么會覺得是高軍？”
“我隔壁她……不，是我做夢……” 我反應過來，我不能說她尖叫了，她自己否認了。
“王先生，” 張隊盯著我，“你是不是，認識劉輝？”
我瞳孔一縮。
“……認識。他是我對家公司的。”
“那就對了。”
張隊收起照片，換了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
“王錚。”
“在。”
“李悅，死了。”
“什么？！” 我以為我聽錯了，“死了？她……她五分鐘前，剛從電梯下去！我親眼看見的！”
“不可能。” 張隊搖頭，“她死了三天了。”
“她的尸體，三天前，就在A市的護城河里被發現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
“那……那我昨晚……我今早……看見的那個……是誰？”
張隊看著我，一字一頓：
“這也是我們想問你的。”
“王錚，你昨晚兩點，真的在房間睡覺嗎？”
“我們查了監控。”
“凌晨兩點零三分，一個和你身形、衣著一模一樣的人，刷卡，走進了1210。”
